位于大启极北的北疆,呼啸的狂风席卷着远处的房屋,连天的大雪掩盖了战争过后的痕迹。前不久,北狄入侵了长白山下一处作为重要交通枢纽的村庄,隐隐有进军定北元帅府的架势。
定北云帅府数里外的岗哨上,几位士兵拿着千里眼,观察着远处北狄的动静。因为这里寒冷的气候,他们的铠甲上都结了一层薄冰,更遑冻僵的手脚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尽心尽力地驻守在此,为了守卫背后的每一寸国土,为了守卫每一个他们深爱的人。
这是他们每个人坚定不移的信仰。
几个月前,京都传来消息,大周覆灭,王朝更迭。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士兵们都担心他们的定北元帅前朝长公主殿下柒若会悲伤过度,一蹶不振,可柒若像是没听到这个消息,反问他们:“我们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们挚爱的一切。”士兵们齐声答道。那是写在定北军军规上,为所有定北军士兵所烂熟于心的、让他们数年如一日守在北疆的动力。
答完,有士兵问柒若,她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在他们眼里,柒若身为长公主殿下,无上尊贵,本可以不知人间疾苦地过完这一生,犯不到请命终日驻守北疆的地步。
柒若望着京都的方向,眸中似有微光闪烁。她回答:“为了一个人。”一个在她还没有明白什么是爱时就爱上的人。
“一个人?是元帅的心上人吧。”她的身侧,副帅脸上挂着洞察一切的表情,说道。
心上人。柒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时,便自作主张地给这个说法下了定义,心上人是在心上魂牵梦萦的人。而让她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如今远在京都,应该过得很好。
此时,透过千里眼,岗哨上的士兵看见了雪地里行驶的车队。车队是从京都的方向来的,看上去富丽堂皇,为首的人是名束着长发的红衣男子。这支车队绝对说不上是声势浩大,但车队的主人也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车队行驶的方向是定北元帅府。
而据此百里之外的长白山下,定北云帅柒若刚刚率部解决了一堆入侵的北狄。说是率部解决,实际上柒若一个人杀的北狄就抵得上其他人加起来那么多了。士兵们看着柒若周身还未散去的戾气,心想,这样一个人,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个京都贵胄敢娶其为妻。
一般这时候,除了柒若的副将令骁,没有人敢上前招惹她。谁都怕这位元帅一个不高兴波及无辜,尽管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元帅,算着日子,朝廷的车队今天该是到了定北元帅府了。”令骁说。
柒若“嗯”了一声,随后命令军队回营。她骑着那匹陪伴她多年的枣红色战马,一骑当先,将令骁和众士兵甩在了后面。百里的路程,她片刻不停地策马疾驰,回到定北元帅府时,正好看见停在府外的车队。
一想到令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就在为首的那辆马车上,柒若的心跳就难以平息。
马车里的柒奈听到外面疾驰的马蹄声,掀开帘子,恰好对上柒若的目光。柒若身骑战马,披甲戴盔,好像是刚从战场上归来。
见到柒奈,柒若翻身下马,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柒奈勾唇一笑,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上,缓缓步下马车。
“阿姐。”七分客套,三分真情。
习惯了她这样的柒若并未感到多么失望,单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柒奈身上。她向来不善言辞,良久才挤出来一句:“北疆比京都冷得多,小奈别着凉了。”
柒奈说了“多谢”,转身向奉命护送她前往北疆的秦邂行了个礼,以表感谢。秦邂同她回礼,抬头时看见了身着戎装的柒若。
“先前小奈之事,劳烦秦统领了。”柒若说。
秦邂摇了摇头,“怎敢让元帅开口说劳烦,我也是奉凌国公的命令。”
作为凌国公慕容初的亲信,秦邂承担了所有凌国公在宫里不方便处理的事务,以及明面上断魂楼楼主的位置。由于每天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他不能在北疆久留,匆匆和车队一起离开了。
这次柒奈来北疆,是奉陛下墨璇和凌国公慕容初的令,随行的是几个从她小时候回宫起就陪着她的侍女。柒若给她和几个侍女都在定北元帅府安排了住所,其中柒奈的住所就在柒若旁边,是仿着从前柒奈的揽月宫布置的。
一眼看到屋内的陈设,柒奈还恍惚了刹那。能在如此寒冷的北疆布置出这所算得上温馨的住所,可见她的阿姐柒若的的确确花了不少心思。
柒奈想,她今年十七岁,也许她之后的几十年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为了在这之后的几十年里过得舒适,柒奈不介意做出以身饲虎的勾当,即使不这样做她也能活下去。
是日,柒若打完一场胜仗,前脚踏进定北元帅府,后脚就听说柒奈在自己的堂屋里等自己。尽管并不知道柒奈为什么心血来潮,柒若还是兀自加快了脚步,想快一点见到柒奈。
堂屋内点着淡淡的熏香,一闻便知是柒奈的手笔。柒若放缓了步子,生怕惊吓到在屋内等候的人,在屋内环视了一周,却没有见到柒奈的身影。
难道是柒奈等不及自己先回去了?这样想着,柒若正要迈步往隔壁去,被柒奈的侍女拦住。侍女端着一碗刚刚做好的莲子羹,说:“元帅,这是主子亲自为您做的,她就在那边等您。”
一听是柒奈亲手做的,原本不喜欢吃莲子羹的柒若心下一动,接过莲子羹很快喝了干净。几乎是柒若喝下莲子羹的同时,侍女走出堂屋,按照柒奈的吩咐锁上了门。
莲子羹里有股淡淡的苦涩味,并不像莲子原本的味道,倒像是什么药草。有人在莲子羹里下了药。
意识到这一点,柒若感到不受控制地头昏脑胀,全身像火燎一般滚烫。该是药效发作了,柒若艰难地支撑着自己,踱步到门边,想吩咐府中的下人送些冷水来,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药效发作得越来越厉害,柒若想到刚刚侍女说的柒奈还在屋子里,拼命保持着脑海内最后一丝清明。
柒若卧在门边,借助门缝里吹来的冷风勉强保持着清醒。耳边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柒奈。柒奈穿着一件浅紫色长衫,领口大幅度敞开着,露出内里大片纯白的肌肤。
“别过来,这是命令。”柒若警告道。
可惜她现在这个样子,警告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柒奈不退反进,慢慢靠在她怀里,抓着她的手自自己的领口一步步深入,柔声道:“阿姐,让小奈帮帮你,好吗?”
手指触到柔软的部分,柒若像是被烫着似的猛地收回了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柒奈没想到她为了不伤害自己能做到这个地步,但一不做二不休,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阿姐。”柒奈甜美的嗓音里好像带着哭腔,让柒若愣了神。趁柒若愣神的功夫,柒奈勾住她的脖子,主动吻上她的唇。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一场疯狂的引诱与占有。吻毕,柒若的眼神染上了痴狂的色彩,理智被不知名的东西全部侵吞,只余下想要把眼前人据为己有的欲念。
等再度有了意识时,柒若整个身体已经压在柒奈身上。她靠着回笼的一丁点理智,问:“小奈,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当然不是,柒奈只是为了有一个能拿捏住柒若的筹码。偏偏柒奈最善于伪装,她以一种让人信服的语调回答道:“柒清颜,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柒奈对勾|引柒奈已然十拿九稳,不想听到这句话时,柒若脸色一变,翻身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朝自己的手掌刺下去。
锥心的疼痛传来,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淌下来,柒若只觉得安心极了。药效一点一点消退,她用恢复清明的眸子注视着柒奈,终是没说出那个“滚”字,改成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柒奈走到门前,依照之前和侍女约定好的暗号敲了几下,门应声而开。柒若将一件披风丢在她身上,看着柒奈和门外的侍女在寒风中慢慢离开。
府中侍卫回来的时候,她让侍卫去准备一桶沐浴的水。侍卫看着地板上的血迹,问:“元帅,您还好吗?”
“无碍,去准备吧。”柒若看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的手掌,说道。
一盏茶后,柒若泡在装满水的浴缸里出神。她从小就表现出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伤口高强的自愈能力,再比如她的血可以用来治伤。送她进宫的秦长老告诉她,那是她作为凤族传人的高贵血统,可是她讨厌这样的与众不同。
以前柒奈的身子骨弱,蛊虫发作时需要忍受常人难耐的痛楚。她知道以后就划破自己的手腕,喂柒奈喝下了自己的血。喝下她的血后,柒奈蛊虫发作时不再会疼痛,可是柒奈清醒过来之后对她说:「柒清颜,我讨厌你。像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上你。」
是柒奈将她从黑暗中拉出,之后又亲手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那之后,柒若向陛下请命驻守北疆,除了去年出了慕容靖的事情陛下召她回来之外,她一次也没有再踏足过京都。
说来可笑,要不是想起柒奈那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上你”,柒若也许就真的相信了柒奈说她爱自己的鬼话。刚刚的她就像一个丑态毕露的流浪汉,对方施予一点爱意,就让她忘了自己,急不可耐地奉上一颗真心。奉上真心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到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个跳梁小丑,是个失去利用价值后一文不值的废品。
废品注定得不到柒奈的青睐,更得不到觊觎她的资格。
与此同时,柒奈披着临走前柒若扔来的披风,到了隔壁自己的屋子里。这么短的距离,要不是柒奈衣冠不整,根本用不上披风。侍女小心翼翼观察着柒奈的脸色,不明白事情到底成没成。
倒是柒奈主动开了口:“你说我要怎样才能得到柒清颜的心?”
侍女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您刚刚……没成功吗?”
“成功个屁。柒清颜真是,眼看我都要成功了,她抽什么风。”柒奈气得爆了粗口。
柒奈不知道的是,得到柒若的心,根本不需要她百费周折。因为在数年前柒若割破手腕给她喂血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交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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