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黑色轿车前，抬手，迟疑一瞬，还是敲下去。
刚好三下，她垂手时，车窗降下，白衣女人背靠主驾后座，掀起眼帘看她，眼里染着暗夜的黑，郁郁沉沉。
眼神如寒冰射向她，不复之前温柔。
顾许下意识后退。
车门打开，白衣女人下车，眼底郁色散去。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顾许愣住，用力眨眨眼睛，看见女人身上叠着虚影，两重身影看她的目光都柔和，方才看到的仿佛都是错觉。
她抿住下唇，摇头，“不回家。”
周露轻呼一口微凉空气，看见顾许在发抖，温声：“先上车。”
醉酒的顾许乖乖点头，踉跄着朝副驾走去。
周露怕她栽倒，护在她身后，没碰她。
顾许走到车边停下来，“帮我开车门。”
举手之劳，周露不介意帮她，只是顾许挡着门了。
“你也觉得我娇气是不是？”顾许忽然委屈地呜咽起来。
周露一时有些无措。
“既然你喜欢周思佳就光明正大跟周思佳在一起啊，为什么来招惹我？”
顾许酒劲上来，根本看不清眼前是谁，本能发泄。
她抓住周露衣领，周露被她拽得低下头。
猝不及防，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她清楚地闻到顾许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以及吐息间的酒味。
“顾许……”周露想说她认错人了。
话没说完，顾许的小拳头又砸下来，顾许力气不大，打在她身上，不痛不痒的疼。
周露叹口气，由着顾许发了会儿酒疯。
直到酒吧有人出来，周露才握住顾许手腕，细细一圈，似乎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很凉。
顾许微喘着气，不满被束缚，挣扎起来，但力气不大，还在周露掌控之中。
周露半揽着她后退两步，拉开车门，扶顾许上车，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自己再从另一侧上车。
上车后，周露侧头看顾许，顾许脑袋靠向车窗，已经闭上眼，双手环胸，委屈巴巴张唇。
“你说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说拿我当最好的朋友，也是骗我的对不对？”
周露皱眉，听出顾许酒后真言的不对劲。
“冷……”顾许轻哼一声。
周露立刻将温度调高，不一会儿，顾许眉目舒展开。
探身去触了下顾许手臂，已经开始回温。
接下来要怎么做？
周露回忆起顾许不愿回家，心生疑虑，难道是因为老师和师娘都不在家，所以顾许生气了？
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不好的事？
白天的几次相遇，顾许情绪都不太对。
周露拿起手机，一上微博什么都明白了。
生日当天撞见女友出轨闺蜜，发生这种事，没人心里会好受，更何况对方是顾许。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10年，顾许似乎跟那时相比没什么变化。
一样的矜贵，娇气，明艳。
只是这次见面，她的骄傲被人碾碎。
周露一时没想到可行方案，没有做出其他行动，决定等顾许清醒再问她的意愿。
10点，顾许手机响了，人还没醒。
周露探身去看，备注是“爸爸”。
周露没有多做思考，替顾许接通电话。
“许许，你在哪里？”手机听筒传出顾安焦急的声音。
“顾老师，顾许在我车上。”
那边愣了足足10秒。
“……小……小周？”
“是我，顾老师。顾许她喝醉了，说不愿意回家，在我车上睡着了。”
顾安松了口气，又追问：“许许现在怎么样？”
周露偏头看一眼，“睡得很沉。”
“顾老师，需要我现在把顾许送回家吗？”
“不用。”
顾安一下班，手术服都没换下，就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看女儿的消息，他估摸着生日会差不多到尾声，回家的路上还能保存很多女儿的美图，好好替女儿收集起来，都是成长路上的宝贵回忆。
万万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那样的信息。
顾安不敢相信女儿被出轨，连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密友周思佳也背叛了女儿。
了解了大概，他便开始联系女儿。
万幸，女儿身边现在有个靠谱的人。
“小周，这样……”
周露听着老师说了一大通嘱咐，电话挂断后收到一笔转账，5000元，顾老师麻烦她带顾许开个房，今晚就先麻烦她看着顾许。
显然，顾许不想回家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只是之前一直陪着顾许的是周思佳。
周露在手机上搜索安全、舒适、干净的酒店。
十分钟后，她选定一家高端酒店，暖金色的外观，梦幻公主风的房间，她觉得很符合顾许喜好。
刚启动车子，她的手机响了，熄火，低头一看，是师娘打来的电话。
“师娘。”
“小露，我听你老师说许许现在是跟你在一起对吧？”
“嗯。我刚挑了一家酒店，现在带顾许过去休息。”
周露说着把定位和房间号都分别给老师和师娘发过去。
“师娘还在外地，没办法立刻赶回去，你在许许身边，师娘放心。”
又说了些嘱咐的话，通话结束，周露又收到一笔转账。
周露拒收，师娘发来语音：“小露，师娘知道你辅修过心理学，等许许醒了你开导开导她。”
“不用钱，师娘，您跟老师已经帮我够多了。”
“小露你拿着，老师和师娘已经知道你在乡下给人看病几乎不收钱的事了。”
“师娘，我还有积蓄。”
“就当老师和师娘捐给村民们的治疗基金吧。”
周露沉默。
“小露，你真打算永远待在桃源村那个小地方了吗？”许丽恒试探着开口：“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继续在市医院工作，你老师也希望你回去。”
“师娘，”周露用力握紧手机，停顿半晌，“今晚我会照顾好顾许，您和老师放心。”
周露挂断电话。
还在海城的许丽恒长叹一口气，“唉，小露这孩子。”
*
周露驱车驶入夜色，道路两旁数不清的路灯笔直矗立，远处霓虹闪烁。
这方面，桃源村这个小山村自然比不了大城市，桃源村水泥路都未全通，道路崎岖不平，一些环山地势甚至没有护栏，在那样的路上行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等红灯时，周露下意识偏头看一眼，顾许换了个睡姿，皱着眉，在车里睡得不太舒服。
周露开车向来很稳，经过一所学校附近时有减速带，车身微颠，通过后，顾许还没醒，但神色几分不安。
周露提速，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顾许仍旧没醒，两道漂亮的细眉向眉心挤，精致的小脸皱巴，像陷入梦魇。
“顾许，醒醒。”
周露叫了几声没用，于是轻拍顾许的肩。
顾许猛地在座椅上弹了一下，心惊肉跳。
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人擅自触碰，她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就像刚才那样。
“抱歉。”周露道歉。
睡了一觉，顾许清醒几分，只是头很疼。
她抬手按压太阳穴，问：“这是哪里？”
“dk酒店。”
“啊？”顾许抬眼，瞪大眼睛看她。
没看出这个女人这么不正经啊，顾许心里疑惑，心头已经巨浪翻涌，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说不想回家。”周露简短道。
“我当然不会随便带陌生人回家！”顾许强调。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直接自报家门，要是对方是伪装得很好的私生饭怎么办？
周露听出顾许对她的防备，唇角微扬。
“那我打个出租车送你回家？”
“不想回家。”顾许脱口而出。
她想起周思佳和贾清在她家，在她房间，在她床上做的事，就恶心，头痛。
主驾的女人微笑看着她，极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顾许：“……”
“算了，既然来了，就住酒店吧。”
两人各自下车，顾许快步往酒店里走，她现在迫切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人，破事。
微凉的雨丝随风贴上她脸颊、脖颈、手臂、腿。
她最讨厌下雨天了，会降温让她觉得冷不说，还容易影响心情。
一把黑伞撑过她头顶，不等她回头，白衣女人已经跟上她。
雨丝贴着黑色伞面晕开，开出一朵花瓣细细的雨花，酒店投屏放射的暖金色光芒点缀其上，熠熠生辉。
顾许一时看呆了。
“怎么了？”身侧女人出声问。
顾许摇头，怀着被惊艳的余韵继续往酒店里走，女人配合她的步伐，一直跟在她身侧，她没再淋到雨。
忽然觉得，下雨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前台录入信息，顾许想知道女人的名字，不想问，便佯装不经意去偷瞄女人的身份证信息，女人看过来，她欲盖弥彰道：“我是想付房费，多少钱？”
“已经付好了。”
“哦……”
“我叫周露。”周露将自己的身份证举到她眼前。
顾许探头去看她的照片，跟现在相比青涩不少，面对镜头表情几分扭捏。容貌变化不大，一样的低马尾，只是照片里头发炸毛，现在发质和气质都提升许多。
她看完别开脸，“给我看你身份证做什么，我又不关心。”
“我叫顾许，你已经知道了。”她记得周露之前叫过她的名字。
“嗯。”周露应道。
两人来到电梯前，顾许抢在周露之前按下向上的按钮。
进电梯后，周露拿着房卡刷了一下，顾许瞄到数字608，按下6楼按钮。
她仰头看着数字不断变化，到6楼了，电梯门打开。
“到了。”周露提醒。
顾许当然知道到了，只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迟疑地迈出电梯，问：“我们不会要住一间房间吧？”
“是双人房，两张床，”周露道，“你要是介意，我……”
顾许：“……一间房间就一间房吧，有两张床。”
周露观察顾许表情，她刚刚想说既然顾许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也没发现怎么不好的倾向，她就先离开了，但顾许忽然改了口，而且她也接受了老师和师娘的委托，今晚帮忙照顾顾许。
顾许径直奔向608房间，站在门口等周露，房卡在周露手上。
周露将房卡递给顾许，顾许直接刷卡，将房卡往卡槽里一插，室内亮起灯光，入目全是粉色。
粉色的墙、粉色的床、粉色的灯，粉色拖鞋……几乎一切都是粉色的。
顾许面上脚趾扣出一座城堡，但心里开心极了，这大概是她今天遇到的唯一一件开心的事。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粉色，但她从不暴露自己这项喜欢，就连爸爸妈妈，周思佳和贾清都不知道。
她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周露，收敛雀跃，打趣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喜欢粉色。”
周露弯腰换好鞋，抬眼迎上顾许的目光。
“我记得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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