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吴家。
小厮在书房寻到吴二,“爷,您订的纺车到码头了。”
天气暖和,正是瞌睡的好时候,吴二爷哈欠连天的歪在椅子上,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不困了,噌一下弹起来,“真的?走,去看看。”
当即点了几个家丁去码头。
赶到码头后一眼就看到皮肤黝黑的德福,他对这个跟在林秀才身边的黑小子印象深刻,迎上去寒暄两句:“德福小哥儿,辛苦了,路上还稳当吧?”
德福肃着脸点头,“吴二爷,货在船舱,先卸货送到地方安装完后您才好验货。”
吴二爷笑着说好,进到船舱后满意的发现纺车组件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无破损的地方。他带来的人手不够,临时雇了几个短工将零件运到河边的工坊。
他们的工坊原本就有水力纺车纺丝麻,专门辟出了缘渠引渡河水驱动纺车,早已划出一片地方安置新做的棉纺车。
德福在家培训过多次才被林隽放出来做上门安装,他动作麻利地将纺车组装好。
五架大纺车被安置好后,吴二爷略有些兴奋的让人准备棉花,他要亲自试一试纺车的效果。
工坊里的工人都围着纺车窃窃私语:
“水转纺车还能纺棉线?”
“没听说过啊,二爷别是被骗了吧?”
“听说这一架就要一百五十两呢!”
“啥?这不长得跟原来的纺车一样?去年添的新纺车不过一百两!我看二爷就是给人骗了。”一名老工人有些不满,“二爷就是喜欢搞这些没用的花样,白费钱!”
“嘘,小声点。”
“你们看,那几根滚轴是做什么用的?”
众人把视线放到那位工人指的地方。
只见吴二爷在德福的教导下将除杂蓬松好的棉条喂入牵伸装置,随着水轮带动纺轮转动,棉条被纺成一根根细细的棉线缠绕到锭子上。
“喔——”
“真能纺棉线!”
工人们嗡声惊叹着,围在一个个竖直排列的锭子旁边看它们转动。
普通纺车最多只能安装5枚锭子,而大纺车却拥有32枚。随着机器运转,他们准备的二十斤棉花不到一个时辰便被纺成棉线!
“这也太快了!”
“纺得细、结实。”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些棉线的优点。
吴二也有些惊讶,林秀才弄的这个纺车似乎纺线速度更快?
快倒罢,重要的是质量要好。他让人取下一个锭子,剪了根棉线捻一捻绷一绷,棉线并未断裂。
“好,好啊。”吴二十分满意,拍着德福的肩膀称赞:“不愧是读书人,你家少爷脑子就是灵,这纺车可解了我燃眉之急。”
德福挺了挺胸,骄傲的想:必须的。
吴二用看美人的目光将纺车看了一遍又一遍。随着棉花的广泛种植,棉布逐渐取代麻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变得受追捧起来。这种布料保暖性好,柔软舒适,用过的都说好。
他是准备好好经营棉布生意的,可惜棉纱供不应求。这下好了,有了纺棉车,他的棉布生意就能提上日程了。
吴二爷意气风发,请德福去知味斋喝酒。
德福百般推脱不得,只好随他前去。
席间,吴二爷频频劝酒,见德福似有醉意,试探道:“你们大爷说的那个砀山纺纱机进展如何?”
德福缓缓眨眼,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在做了。”
吴二爷眸中精光一闪:“比之水力纺车效果怎样?”
商人天性,即使他与林隽此前有过两次愉快的合作,但秉持着谨慎的做事风格,吴二总要将各种信息抓到手中才觉得心里有底。
“唔,您指哪方面?”德福醉眼迷蒙的问。
“我相信小哥儿的眼光,依你看呢?”
“水力的大,快。那个不用水,方便,用人力,慢。”
吴二爷恍然,摸着下巴思量:看来这林秀才还真没骗他,工坊目前用水力的更合适。
德福却看似不经意的露出一个大消息:“这算什么,我们爷改造的新织布机,布幅宽,织布速度快,那才叫好。”
吴二爷来了兴趣,还要追问,德福却一头栽倒在桌上,醉死过去。
他哭笑不得的让人将其送到客栈,罢了,明日再问。
没想到第二日德福却死活不认,推说喝醉了说胡话,当不得真。
吴二抓心挠肝的百般询问不得,他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便看出德福在为他昨晚怀疑林隽的事不满,一时倒有些羡慕林隽了。最后只得老老实实的托他给林隽带信。
德福客气的接了信,仿佛无事发生。
他去拜访过寿朋先生后又转至扬州,将林隽带给黛玉的东西送到林家后才回宿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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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织造行业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是王氏布行的人发现吴家布坊最近到处收购棉花,棉布出货量也是噌噌上涨。
进出货的船在吴家工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仿佛棉布不要钱似的,个个举着银票往前挤。
吴家两个管事的搬了桌子搭在门口,现场登记起各家需要的布匹数量。
众人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我们清河徐家要一船!”
“我们也订一船!”
“哎别挤啊。”
“一船还拿什么货,回家搓麻绳吧!让开,我们邬家要五船!”
“嚯!这是哪个邬家这么大手笔?”
那位口气颇大的管事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自然是粤东的邬家。”
他昂着头睥睨众人,站在他前头的人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位置。
“算你识相。”那人毫不客气地站到前头。
听到后面有人认出他,嘀咕着什么“粤海将军家”,邬管事更得意了。
等他订完货,众人才又吵吵嚷嚷地围上去。
前来打探消息的王家管事嫉妒的看着这火热的场景,还嫌他不够眼热似的,不一会儿吴家管事就站起来歉意的对众人说:“各位,我们工坊的货都被订完了,对不住,您几位改日再来吧。”
听到此话一时哀声一片,没订到货的人扯住吴管事让他想想办法,通融通融。
“真没办法,我们也在加紧生产呢,你再等等,再等等就有了嘛。”吴管事红光满面,自从二爷订了新纺车他们的棉布生意那是红火得很呐,生意好了工钱也多,他们最近走路都带风!
大家都说跟着二爷混,有肉吃!
王管事仿佛吃了吃了一斤老陈醋,心里酸得不行,恨不得上去逮着他们耳朵喊:他家就是矫情!快来我们王家订!
等人群渐渐散去,他悄么拦住一名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小哥儿,吴家没货,为什么不去何家、王家订?我看金陵好几家都有棉布啊?”
他还知道耍小聪明,拉出何家一起作挡箭牌。
年轻人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好气的说:“还能为什么,吴家的便宜呗。”说罢扭头就走,他还急着想法子订货呢,看来少不得咬牙请吴家管事喝一顿了。
徒留王管事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什么!吴家一匹棉布作价五分?!”
王家当家人王大听到这个消息,在屋里转来转去,“好你个吴二!竟然随意降价!”
平日棉布出货价一般在六分左右,吴家这是便宜了近乎两成啊,怪不得布商都跑去他家进货!
他愤愤道:“乱搞!他不想赚钱了么?!”
王大将桌上的凉茶一气灌下,总算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吴二不像这么没成算的人,你去吴家送帖子,就说我在临江楼做东,请吴二爷喝酒。”
小厮喏喏应是。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城中另外几家布行。
何老板甚至直接赖在吴二书房不走,倚老卖老的要他给个说法。
吴二接二连三接到他们几家的帖子,笑道:“看来大家对我们工坊的事好奇得很呐。”
他没打算捂着纺车不放,这些老狐狸早晚能打探出来,还不如现在大大方方的买个好。大文这片市场固然繁荣,谁又知道海外生意才更来钱呢?
他精明的想,原厂商的钱要挣,中间商的钱也不寒碜呀。市面上产的棉布多了,他才有更多货物卖到外国嘛。
“何伯父,小侄做东,您也来,项时您就知道小侄为何敢降价了。”
何老板见这个小辈还算谦恭,捋着胡须呵呵一笑,“老夫就知道贤侄是个好孩子,我家那傻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机灵就好咯。”
吴二少不得恭维他两句才罢。
通过这顿宴请,金陵布行都知道宿州造出了可以纺棉的纺车,桌上推杯换盏,桌下聪明的早已差人连夜到宿州订货。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林隽他们的纺车彻底在整个织布行业打响名声!订单雪花般飘向宿州,随之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银子,甚至还有人试图加钱插队,就为能够早日投入生产抢占先机。
借此机会砀山纺纱机和织布机也走进各位老板的视线中,一打听,果然,吴二那个小狐狸早就订了。能让他看中的必然是好东西,众老板少不得纷纷跟上,生怕落后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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