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你一定很难过吧?”和林苑说话的是一位男性向导,“真是太可怜了。”
他用精美的手绢按住眼角,优雅得体地抹去富含同情心的泪水,“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的身上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个了。
第五个在晚宴上跑到林苑面前说这句话的人。
林苑发觉自己甚至完全不记得这位向导的名字。有可能是在白塔的向导学院里一起上过学的一位同班同学。
林苑很想认真地问一问这位同学,伤心和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知道这种话不合适说。
她是一个得了情感缺失症的向导,记性还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所谓的伤心,愤怒,难过,高兴等等属于正常人类的情绪。
别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地伪装自己,努力在应该表现出某种情绪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反应。
于是,林苑点头附和:“对啊,真令人伤心。”
终于那位向导满意地离开了,让林苑得以回归宁静,坐在窗台边继续神游天外。
触手们在新鲜的地方显得很兴奋,它们潜伏在无人的角落里四处探索。林苑的脑海中不断传来它们细碎的窃窃私语。
林苑听着那些梦呓一样的话,远眺着人工湖里的睡莲,那些浓淡不一的紫色花朵正在夜色中缓缓合起自己的花瓣。
……
江阳朔就看见了这样坐在湖畔的林苑。他身边的那一群朋友提醒着指给他。
“看,你那位,前未婚妻。”朋友特意拖长“前”字的尾音,带着揶揄和嘲讽的口吻。
“看她穿的那是什么,像一个向导吗?”
“我就说阳朔早该和她掰了。江家是什么条件?匹配度高的向导又不是找不到,何必委屈自己迁就一个无趣的家伙。”
从前这些人也这样开林苑的玩笑,江阳朔觉得没什么,林苑确实是一个古怪的向导,不讨喜。
如今和林苑结束了,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刺耳。
他的那位前未婚妻坐在临近湖边的窗口,穿了一身过于清冷的黑色长裙,没戴任何首饰,素着一张瓷白的小脸,只在双唇上沾了一点红色。
细瓷一样莹白的手腕支着下颚,正看着窗外的湖景发愣。
确实不太像是一个向导该有的打扮。她一向如此我行我素,只能做到勉强维持一点基本的礼仪。
但其实,有一种很异样的美,江阳朔在心底承认。很夺目,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
江阳朔是一位高阶哨兵,视力超群,他只要略微扫过一眼,就发现在这个宴会厅里,好几个哨兵似有似无的视线都落在了林苑的身上,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苑是很漂亮的。这一点在他还在少年时期,第一眼见到林苑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父亲把他带到一个宴会中,指着坐在露台上发呆的一个小姑娘给他看。
“你去试一试,那孩子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如果匹配度高的话,她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小小的少女,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裙,歪着脑袋,孤身一人坐在鲜花簇成的海洋边发愣。
阳光淡化了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美得像一个精灵,连花香都因为她变得神秘了。
少年江阳朔的心在那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们测试出来的匹配度很高,高达70,是现如今的环境下难得的高匹配。
江阳朔的父亲很高兴。他自己心里也很高兴。
听说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不要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当初的少年红着脸这样想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一点一点的流逝,两个人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江阳朔推开嬉笑的朋友,迈步向林苑走了过去。
“我听说你申请去了特研处?”他招来侍者,取了一杯果汁,顺手就替换了林苑手里的酒杯。
林苑手中突然空了,低度数的酒精饮料被拿走,塞来了一杯果汁。
她抬起头,才发现来到眼前的男人。
那个她这些年唯一熟悉的,曾经被称为未婚夫的哨兵。
在这个弥散着花香的湖畔,林苑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过很多好听的话。
他许诺过会陪伴自己很久,会耐心等着她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他还说过不会让她再做童年时的噩梦,不会让她再孤单一人。他说他们两个会牵着手,互相帮衬着,走很长很长的路。
林苑几乎都要相信了。
但是不久前,这个人又牵着另外一个向导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像是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们不合适,总会结束的。
所以他们之间配对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林苑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
在这个时候,触手们不知道爬到了哪里,传来了一些古怪的信息,让她分了心神。
“啊对,嗯,我是申请了新的工作。”林苑一边分辨着那些信息,一边回答。
江阳朔皱起了眉头。
哨兵的个子很高,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身前小小的向导。
他一手撑着墙壁,低头看坐在阴影中的林苑。
黑暗中的林苑眼睛很灵动,像点缀了细碎的星辰。
但那双漂亮的眸子,注意力却根本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亮起来的眼眸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兴奋,想着的却是其它的事情。
她又在想自己的事了,她永远不会像一个正常的向导一样,眼里只看着自己的哨兵。
这是江阳朔最不喜欢林苑的一点。
林苑总是心不在焉的,对所有向导本应该关注的事都不太感兴趣。甚至于不把他这个未婚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想到他们已经破裂的关系,江阳朔按耐住了心中的烦躁。
“哪怕是我们结束了,你也没必要这样。”江阳朔皱着眉头,沉声说,“林苑,你没必要刻意地虐待自己。那些边境的污染区,不是一个向导能够适应的地方。”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你。”林苑是想要认真解释的。
【毛茸茸的感觉,我好像摸过。】一个触手突然传回来的声音岔开了她的思维。
“什么东西毛茸茸?”林苑不小心脱口说了出来。
江阳朔的眉头彻底锁住了。
“啊,抱歉。我不是说你。”林苑和他道歉,“我意思是,去边境调研一直是我想做的工作,并不是因为你们。”
江阳朔皱着眉说,“如果你是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大可不必。”
“虽然我们没有关系了,但如果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你还是可以来找我。”
【没有任何情绪,不是活的东西。但摸起来是温暖的耶。】又一个触手的声音传来。
不是活的东西,但又很温暖,好奇怪,会是什么?林苑的心思又被岔开了。
【有点熟悉,它不是毛茸茸的。】
【很软,很好摸,有弹性,我还想再摸一会。】
【很光滑,有薄薄的皮肤,还有凸起的骨头。】
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响起。
没有情绪的,温暖的,毛茸茸的,有弹力的,光滑的……
它们到底在通风管道那样的地方发现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它发出了声音。】
【乱说,死物怎么会有声音。】
【听见了,我也听见了耶,很可爱的声音,好像在撒娇一样。】
【它可能喜欢我们】
【真的吗?让我也来摸摸看。】
【我也要。】
【我也要。】
【真的,很好摸。带来舒服的感觉】
【我觉得它摸起来是甜的。】
【甜的?我喜欢甜的东西。】
【让一让,我还想再摸一会。】
乱哄哄的声音吵起来,
林苑的注意力彻底被吸引了,完全没听清站在她身前的前未婚夫对她说的那些自以为语重心长的话。
土黄的拱门上挂着军管处陈旧的牌匾。从牌匾下穿过,就看到一大片灰扑扑的校场。来来往往着大量的哨兵,一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什么,许多人围着看热闹。
罗伊沿着另一侧的栈道往里走,边走边和身边的人交代,“我们只是过个流程,把手续办了就走。如果他们提一些让你不喜欢的要求,你可以不用搭理。”
身后的人听他说了这话,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是位十分年轻的女孩,穿一身白塔里向导学院专属的精致制服,象牙色的织锦长裙,绣着金线的白色丝绸衬衣。裙摆下露出层层叠嶂的蕾丝边,正随着前行的步伐摇摆。
她安静地穿行在阳光里,莲脸嫩,体纤纤,肌肤如瓷似玉,像一朵沾了晨露的花。出现在这飞沙漫天的校场边缘,很是突兀。
这是一位在那座高高的白塔中被精细呵护着长大的向导。
路过的哨兵们看见她都仿佛突然间别扭了起来。
相互推挪着嘀嘀咕咕地小声议论,各种打量的目光按耐不住地偷着撇过来。嗓门粗大的家伙下意识压低了咋呼声,因为天热光着膀子的兵油子悄悄地将挂在腰上的外套扯上来。
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传过来。
“听说了吗?就是她……那个向导。”
“被匹配的哨兵解除了婚约?”
“你们觉得……我有没希望……嘿嘿……”
“别傻了,你什么等级,是贵族吗?现在向导那么少。”
“就不能想想吗……反正都是,没有人要……”
“……”
罗伊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生气。
“这样的向导都不要,江阳朔那狗屎一样的家伙大概是脑子畸变了。”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在林苑身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夹杂着同情,“可怜的小姑娘,大概是受的打击太大了,才会申请去做探索污染区这样辛苦的工作吧?真是可怜。”
然而跟在身后,名为林苑的女孩,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周边的闲言碎语,也没有察觉到同行之人怜悯的神色。
她看上去神色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的焦点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好像在看着校场的另一侧。
罗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校场的那一边,设立着一排阴森森的铁质刑架。那些粗犷的铁架一端深埋在土里,露出在外面的部分锈迹斑斑,仿佛沾染着永远洗不净的血迹。
此刻的刑架上吊着一个男人,那个囚徒赤着上身,双手被紧束吊起在头顶,显然已经被挂在这里折磨了好几天。
黑色的污血糊了半张脸,完全看不清原有的模样容貌。只是从那些绷紧的肌肉,精悍的肢体线条和皮肤上遍布各种陈年旧伤,可以一眼看出那是个还很年轻的哨兵。
年轻却历经沙场的哨兵。不知犯了什么重罪,被吊在这里公开刑讯。
罗伊知道公开审讯是兵营里的习惯。
哨兵是最强悍的战士,也是最麻烦的群体。
他们总是出入那些噩梦一般的污染区,从那些畸变的怪物手里抢夺资源,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
过载的感官和反复压抑的狂躁情绪,不依靠疏导或药剂就活不下去的宿命,让那些强悍的家伙,有时候会变得像怪物一样可怕。
变成怪物的,犯下罪的,做了错事的家伙,就会被吊在这些架子上,公开处刑。
为了处罚,更为了震慑。
当然,以帝国官员那到骨子里的品行。不论你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重罪,只要给够了钱,或是能找到足够硬的后台,都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反过来,如果是那种来自边远哨塔的穷鬼,一无所有的那种,哪怕只是触碰了几百条军规中边边角角的一小点,也有可能被挂在这种铁架上反复羞辱,甚至折磨到死为止。
罗伊便问林苑:“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林苑的目光收回来,摇了摇头,“好像见过,但不记得了。”
两人穿过校场,沿着行政楼建筑的台阶往上走。
看到刑架边上的那块电子屏幕,正播放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屏幕下连接着一台模样奇怪的仪器。
仪器的顶端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半球体。
从罗伊所站的高度,正好透过球体往里看,他惊悚地发现,那个透明的罩子里面居然装着一个被单独剥离的人类大脑。
那块人类的脑子被一些细密电流时不时地电激一下,甚至还能发出轻微的抖动。
罗伊站在台阶上,远远瞧着那块会还会颤抖的人体组织,觉得这种东西真是瘆得慌。
这个古怪的仪器,名叫缸脑系统,是旧日遗留下来的产物。它的作用是可以在人类死去之后,读取大脑中残留一些记忆。
此刻,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就是这个装在缸里的大脑的记忆。是某个人死去之前,遗留在脑海里最后的画面。
罗伊其实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多人喜欢看死人的记忆。他也对此不感兴趣。
无奈这玩意在帝国的权贵阶层很吃香,哪怕如今的人类已经无力制造出这样精密的仪器。
他们派遣哨兵们冒险进入污染区,从旧日的遗迹中搜寻得到。
那些人拿着它,去看这样那样的死亡回忆,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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