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别的情绪
小原他们已经从咖啡厅回来, 陈骄手机上与郑青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语音挂断后的那句“稍等”上。
她已经等了很久。
兔子探了半张脑袋进来,笑盈盈地说:“哎呀陈骄姐, 我们好像回来迟了,都到下班的时间了哎……”
陈骄抬起眼,笑出声:“行了行了, 下班吧。”
“好哎!”
刚回来的一行人,又开始热闹起来,兔子催促着大家记得打卡下班。
陈骄也不等了,收拾东西。
下班时候, 陵城更加躁动,不是天气, 而是开始热闹起来的大街小巷。
陈骄开车从地铁站外路过,路边推着车卖花的小摊贩,正将水浇在花枝上。
她还想要给家中茶几上的空花瓶里, 点缀上几朵,刚在路边停了车,乌泱泱下班人就如同潮浪涌入地铁站中。
花贩被拥挤地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没有人为了一束花驻足停留。
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有很多。
那些在小推车上盛开的花束算是。
但这天对于陈骄来说,最美好的其实是刚从电梯门出去, 一转角就看到自家门口,郑青山捧着一簇桔梗花站在面前。
他看到她, 站直了身子, 微微一笑。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温柔的夕阳光从窗沿上攀爬进来,顺着粉白的墙壁与灰白的大理石瓷砖照来, 将他捧着花的挺拔身影映在地面上。
开得正明艳的桔梗花枝, 化作纷杂的黑影, 在他脸颊上随风晃动。
郑青山侧开身子,露出电子锁,“今天还能留宿吗?”
陈骄藏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抿着唇走过去开门。
滴答,门应声开启。
郑青山跟在她的身后进去,自然而然地换上自己的拖鞋,然后将桔梗花放在茶几上。
郑青山:“昨天看到花瓶空了,回来的路上刚好看见了,顺便买了一簇,和上次是一样的。”
“谢谢。”陈骄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
她忙着从郑青山身边穿过,然后垫坐在茶几前,修剪花枝。
郑青山坐在了她身边的沙发上,“我今天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
他解释之后,又转口,“或许……也是故意的。”
陈骄修剪的动作一顿,惯性地剪了下去,将花骨朵剪掉了半朵。
他这句话,像是在和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解释。
这也是她想要的。
陈骄忽然意识到,这种情绪在她身上,不对劲。
这让陈骄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强硬地扫去心里头这种情绪,如同寻常一样继续修剪花枝,并未抬头看他。
她回应道:“没关系,你不用为这种小事向我解释。”
即便他是蓄意的,陈骄也没有资格指摘。
他们不是寻常朋友,更不是情侣,这种暧昧的关系说起来极为复杂,也是最容易断掉的。
要是哪天彼此忽然断联不见,那也是正常的。
所以在两个人拥有正式关系之前,她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的选择。
陈骄正想着,一只手将花束递了过来。
她自然地接过来,继续修剪。
郑青山坐的离她更近了点,他还是解释着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听见他说的话。”
陈骄默了下,随后道:“我知道。”
刚被挂掉语音的时候,她的确是疑惑了会儿。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大概是郑青山不想让她听到接下来的话。
陈骄吐了口气,将剪刀放下看向他:“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不算难听。”郑青山道,“只是我不想让你听见。”
陈骄对上他认真的眼眸,颔首。
他没有动作,她伸手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下。
她朝着花枝努努嘴,“把那支递给我一下。”
郑青山眉眼舒展开,顺手将面前的花枝递过去。
她剪花枝的时候,他就去厨房里蒸上了米饭,今晚实在是有些晚了,他便随意做了两个快手菜,刚好够两个人吃。
陈骄识相地去将碗洗了出来,见他正将花枝插入花瓶里。
他很有耐心,将花插得规整漂亮。她走过去夸了句“真漂亮”,用杯子接了水去浇阳台上的兰花草与小茉莉。
晚上郑青山还是留宿香槟花苑。
但昨晚上两个人实在是太过上头激烈,她今天着实是提不起兴趣,早早地就洗了澡躲进空调房里。
郑青山后来,从背后伸了手臂过来,不过只是搭在她的腰间。
他刚洗了澡,手臂上还带着没擦干的零星水珠,落在她的腰间,她打了个激灵。
他立马缩回手去,“抱歉。”
“有点凉。”陈骄闷着声音说。
郑青山:“刚刚过来得急,没擦干。”他起身又去了一趟浴室,回来时说:“这下应该好了。”
陈骄点了点头。让郑青山将头顶的大灯关上,她只开了床头上两盏小小的吊灯,淡淡的光晕笼罩在这张双人床上。
不刺眼,很温馨。
郑青山拿着手机在看什么文档,陈骄眼睛挺好,探头一看就看到了春水镇三个字。
她没什么兴趣地耷拉下眼皮,躺了下来。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动,是在发消息。
按着这频率,应该是发了很长一段文字。
陈骄打了个哈欠,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染上笑:“我吵到你了?”
“没吵到。”陈骄摇摇头,“你最近加班很频繁。”
“嗯,春水镇的项目很重要,我得盯着才行。”郑青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情冷了一下。
陈骄尽收眼底,她“哦”了声,随口说着:“那傅承宇今天找你,是想拿我工作室的事情跟你换这个项目?”
郑青山目光凝住,一怔,显然是没想到陈骄已经能猜测到这种地步。
他抿着薄唇,手指抵在手机上,没说话。
陈骄并不在意,“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了。以前就贪心自私,公司起来之后他就……变本加厉了。”
她随口说着,仿佛已经不再在意。
陈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这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的。
她曾在离婚后的一些孤夜里起起伏伏,难眠彻夜。也曾在路过某处相似的地点时,恍然驻足,然后想起身边空无一人。
好在小原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也好在,她在往前走的路上重逢了郑青山,让她完全忘记了前一段。
陈骄低低笑了声,将手搭在了他的腹部。
他身子陡然一僵,没敢动弹。
硬邦邦的。
陈骄假装自己无意,继续问他:“你不会真答应了吧?”她又看看他手上的工作,自己否认了,“你要是答应了,现在也不用加班了。”
郑青山绷着脸,神色不太自然,“你想要我答应吗?”
“当然不想。”陈骄整个人往被窝里躺下去,手也从他的腹部往下“不小心”滑了下。
郑青山深深吸了口气。
陈骄憋着笑,故作正经地说:“我自己会处理好。”
“嗯。”郑青山沉沉应了下,他也没心思去加班工作了,将手机放在了柜台上。
随着他的动作,陈骄的手已经摸到了他更硬的东西。
从她的手上擦过,陡然起头。
陈骄讪讪地收回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她翻了个身躺过去,“那我就先睡了。”
郑青山手臂伸过来,将她环在怀中。
侵袭而来的喷薄热浪,在她后脖颈处,又痒又烫。
更要命的东西,也贴着。
陈骄紧张地吞咽,转头过去看向背后的他。
他猝不及防的,在她的耳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的唇是滚烫的。
陈骄支吾了声,郑青山重重叹息了声:“陈骄。”
他压着声音的悸动,像是蝉鸣无端嘶哑没了声,只剩下灼灼的滚烫热浪,成了潮湿闷热的酷暑里,唯一的存在。
陈骄已经做好了拒绝的打算,他却只说了句:“晚安。”
她也回应他:“晚安。”
夏夜的缠绵,是沐浴露的蜜桃味道。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茉莉的花香。
被他宽阔的胸膛拥着,陈骄睡得莫名安稳,一夜无梦。
工作室的善后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没过几天,兔子就已经做出了具体的亏损出来,按着工作室现在能动用的资金来说,还欠了整整82万。
陈骄还不着急的样子,让大家继续准备秋日系列。
小原好奇死陈骄哪里去搞来资金,她性子直,就直接问了。
陈骄刚喝了一口水,缓缓盖上瓶盖,淡淡回答:“我不是还有一套房吗。”
“你要把香槟花苑那套房卖了?”小原惊得瞪大了眼睛,几步走到陈骄面前,“师姐,那是你的离婚财产!”
陈骄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就因为是离婚财产,才不会舍不得。”
香槟花苑那套房,是陈骄与傅承宇在陵城买下的第一套不动产。
花了整整两百三十万才买下,装修也花了四十多万。
这两年陵城发展得更快了,房价也炒得高,陈骄有卖房这个打算的时候,就去中介公司问了下,现在她这房子能卖上三百二十多万。
用来解决工作室的危机绰绰有余。
去年工作室创立的时候,陈骄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只是那时候太忙,她将计划搁浅下来。现在彻底决定下来,她反倒是一下子轻松了。
背负在身上的巨石落下。
等房子卖出去,她拿了钱,钱房两清,她过去与傅承宇仅存的一点过去,就彻彻底底消散在她的人生中了。
小原还想劝着陈骄几分。
可一听陈骄这样说,她自个儿倒是想通了,也觉得香槟花苑这套房该卖掉。
小原点点头:“等回头拿了钱,秋日系列再上市能运转起来了,师姐再去买一套小点的,只属于自己的房子。”
陈骄含笑点头。
她也是这样打算的。
工作室这边忙秋日系列热火朝天,律师那边也已经将野趣系列的证据链收集完整,已经准备好要将许小姐的工作上告上去。
可没想到在25号前两天,许小姐的工作室忽然在官微上发文斥责骄阳抄袭,将工作室早于骄阳上市的证据摆了出来。
但显然,在客户群里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只是骄阳这边多收到了几笔退货,问题并不大。他们所面临的目标客户群体,大部分更在意性价比,抄袭与否与他们来说不太重要。
可在服装设计的圈子里,却惊起了层层风浪。
圈子里容忍不下抄袭,这种事情也好些年没发生过了。
许小姐公告发出去那天,好些朋友都来问陈骄是怎么回事。
陈骄统统只回了几个字:已起诉,等待法院立案审查。
不动声色,雷厉风行。
她要让傅承宇看看,她早不是那个对他和颜悦色的妻子,而是一把不留情面的剑。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42、温柔坚韧
8月25日
天晴。
陈骄先去了一趟沈律师的事务所, 沈律师告知她,法院已经立案审查,要等到彻底出结果, 估摸着也得等到年底才能结束。
沈律师是郑青山介绍的,很是擅长这一方面。
陈骄全然信任他。
时近中午,沈律师邀请她一起去楼下吃个饭, 但她中午在西栏餐厅有约,只好拒绝。
陈骄与傅承宇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
看样子,傅承宇早就已经到了,等候多时。她姗姗来迟, 也不见他懊恼情绪,甚至在餐桌上点好了她最爱吃的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陈骄。”傅承宇言笑晏晏,满眼欣喜。
恍然间,陈骄甚至是以为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 她与他初识之际。
那是在相亲之后,傅承宇第二次约她见面。陈骄对他不算心动,便拒绝了。
但在那隆冬腊月里,傅承宇站在她家的小区门口, 为她送来了一份今天准备的食物。
陈骄打开门出去,见他满眼欣喜地对她笑着, 将一份打包的馄饨送上来, 只是那份吃食早就因为天气而彻底冷掉。
她看见他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他却没有知觉,懊恼地对她说:“我没想到它会凉掉, 我重新给你买一份回来。
陈骄第一次觉得, 原来也会有人奔赴向她。
“陈骄, 生日快乐。”面前的傅承宇打断了她的思绪,将一份精致包装的礼物盒送上。
陈骄垂眼一看,猜到其中装的是高奢的名牌包包。
可她并不喜欢这些。
这天,也是她30岁的生日。
她的生日和七夕离得很近,从前与傅承宇在一起时,便是七夕与生日一同过的。
后来结婚后,公司忙了,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跑,有时候在一起,有时候不在一起,也就没有再正式庆祝过。
离婚了,他反倒是想起来了。
陈骄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谢谢。”
只是她没动这个包,也没动面前的饭菜。
西栏餐厅的法餐价格昂贵,位置难求,或许傅承宇的确是花了好多的功夫来讨她的喜欢。
可不知为何,陈骄看着,就觉得面前这些精致昂贵的食物,远不及前几天郑青山随手炒的两个菜。
更比不上他当年给她买的一碗馄饨。
傅承宇笑起来,“你会喜欢的。”
他又将礼物往她的跟前推了点,试图让她立马打开,露出惊喜的神色,好对他旧情复燃。
然而陈骄只是淡淡看了眼手机时间,掀起眼皮看向他:“傅先生,我知道你让许小姐构陷我的工作室,以及你今天约我来这里的意图。”
傅承宇一愣,他眉头一皱,张了下嘴巴像是要为自己辩解什么。
陈骄不愿意听他那些自私的自我言论,继续说了下去:“可你不了解我,我并非是一个甘愿受到胁迫的人。”
傅承宇开口:“我怎么会不了解你?陈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陈骄听了想笑。
但嘴角的弧度却直直往下落,她抿了下,完全没了笑意。
她摇头,“我今天来赴约,不是因为想要向你妥协,更不是对你余情未了。我只是想要郑重认真地告诉你,傅承宇,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你也不要再一直纠缠我和我的家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将自己坦荡无余的真实想法,传递给他。
傅承宇也盯着她的眼睛,他却先移开眼睛,妄图欺骗自己,不,是陈骄在欺骗他!
他咬咬牙,哼哧一声,“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了郑青山?”他发冷地笑起,含了些咬牙切齿的厌恶情绪在其中,“你和他早就有苟且吧!然后堂而皇之的来指责我的过错!”
陈骄:“你从来不会自省。”
许是她的语调太过平淡从容,傅承宇又忍不住看她。
她眼中陌生,让他几乎呆滞住了。随后,一阵惶恐无措的感觉,从头顶一路蔓延遍了全身,让他不能动弹。
陈骄太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坐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前几个月相逢时,她眼中对他尚且还有几分痛意,那还能让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陈骄还在意他。
可她现在的眼神,让他找不到任何的感情色彩。陈骄真的……不在意他了。
“对了。”陈骄主动开了口,“离婚时你给我的那套房,我也卖了。还得谢谢你这一次,让我彻底下定决心卖掉。”
“陈骄,那是我们买的第一个房,你……”傅承宇豁然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质问的姿态。
陈骄也施施然站起身,将包背上,对他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不见。”
她转身离开。
就像是她与傅承宇结婚之前,哪怕他再忙压力再大,也会在她生日这天陪着她从平安县的街头走到巷尾,去画上一幅她想要的夏天,或是去吃上一份她喜欢的食物。
等到家门口,她挥挥手,笑盈盈对他说:“再见。”
这一次,她与他只剩一句“不见”。
悠扬舒缓的钢琴曲在餐厅里响起,她踏着乐声,一步也没有停留。
傅承宇很想要追上去纠缠她,想要把她拉回到他的世界里来。
可他却一步都动弹不得,他已经完全抓不住她了。
他只能看见她消瘦的身影,就像她这个人一般,温柔宁静,却又拥有者蓬勃的坚韧力量。
她头也不回的,走去人来人往的人间。她说的不见,那也必然是再也不见。
傅承宇缓缓低垂下头,她面前的餐食一点没动。
他颓然坐了下来,耳边的音乐声越来越远。一曲终了,他再看向餐厅里里外外,她早已走向了与他完全相反的人生路上。
陈骄与过去彻底画上了句号。
她开了车行进在陵城的街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到哪里,就这么一直一直地开着。
直到车坏在了路上。
她不得不停下来,找了修车公司来将车运走。
然后她便顺着这条街道的路缓缓走着。路边是卖糖油果子、钵仔糕、豆腐脑之类的小吃,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陈骄在豆腐脑面前驻足片刻,那位摊主阿姨热情地招揽着她坐下吃点。
她中午也没吃东西,也就顺着话点了一份儿,她又从周边的摊子上买了些别的,坐在树荫下的桌椅处。
下午时候客人不多,附近几个摊贩与陈骄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
聊的是各家家常,哪怕是说起自家孩子不懂事,那也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陈骄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摊贩们得知今天是陈骄的生日,都特地给她多加了点料,还多送了些不费功夫的小食。
陈骄一一道了谢。
可她本来就买的多,现在加上送的,那可就更多了。
豆腐脑阿姨看了眼,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建议:“小姑娘,你要是吃不完咧,就找个朋友来一起吃嘛。过生日一个人有啥意思,和朋友一起过去。”
众人爽朗地笑起来。
陈骄也笑了笑,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在这里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白日鼎沸,风过人间。
这里种种,都是温暖的味道。
陈骄不愿意浪费他们的好心,就在微信上先问了小原,但小原忙着给她准备生日礼物,没办法过来。
她犹豫了下,才点开郑青山的微信。
陈骄试探着问他:【今天还在忙吗?】
郑青山几乎是秒回的:【不忙。】
郑青山:【你和傅承宇见完了?】
陈骄一笑,就知道他在等着问自己与傅承宇的事情。
她回了消息:【地址】
陈骄:【我想当面和你说。】
郑青山:【等我。】
郑青山来得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换了一辆车,忽然停在路边,陈骄一时没能认出来,等他下了车,直奔她来,她才回过神。
他今天穿的是,在平安县时买的T恤和短裤,比西装革履的他更加平易近人。
郑青山坐在了她的面前,身板挺得很止,肩膀也很宽阔,他坐在小凳子上,就显得格外局促。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傅承宇的事情,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更怕会唐突到她,始终没问。
陈骄将豆腐脑阿姨新做的一碗豆腐脑递给他,“这份儿不辣,你尝尝。”
郑青山:“好。”
他尝了一口,点点头夸赞。
豆腐脑阿姨听了,笑弯了眼睛,直夸郑青山有品位。
他淡淡笑着点头。
两个人吃东西的时候,陈骄也不吊着他了,将她与傅承宇今天的事情都同他说了。
他一碗豆腐脑见底,陈骄的话也讲完了。
郑青山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勾起了一点点弧度,却克制不住眼中几欲溢出的笑意。
他开口道:“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陈骄愕然,还以为他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不过想想也是,都已经拿着身份证在酒店里开过好几次房了,也该是记住的。
对他的生日礼物,陈骄心底里升起了几分期待。
郑青山准备的生日礼物并不在这里。
他开车带着她回了一趟他家,陈骄因为太忙,已经很久没有过来过。
乍然间还有些生疏。
他开门进去,房子里的陈设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因为阳台上的几盆鲜绿盆栽,和墙壁上挂着的两幅色彩分明鲜艳的油画,将冷冰冰的房子也点缀得生活起来。
陈骄换了拖鞋,惊喜地走到两幅油画面前。
一幅是她在平安县时画的,另外一幅,却是她先前在海鹭洲画的。
陈骄回过头看向他,“这幅画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记得,当时海鹭洲的客户秦总,对这幅画格外喜欢,她就将画送给了秦总。
没想到,竟然会在郑青山这里再见到它。
郑青山也看了画一眼,“做海鹭洲项目的时候,我找秦总买来的。”
陈骄看着这两幅画。
色彩相近,可却是完全两般意境。
海鹭洲那幅宁静自然,恍如仙境;平安县那幅更带着生活气息的人味儿。
陈骄看画这会儿,郑青山从房间里拿了两份合同出来。
郑青山把其中一份合同给了她,“你先看看。”
陈骄坐了下来,狐疑地打开了合同。
她看得很快,看完之后,皱着眉头望向他:“你要收购夏日系列的库存?”
“啪”的一声,她将合同关上。
眉头间褶皱更深,“郑青山,你不要这样,我不想……”她深深吸了口气。
郑青山站在她的面前,“不止是因为你,我收购这些衣服,有别的去处。”
他对上陈骄疑惑的眼神。
毕竟他一个做工程的公司,要这么多的衣服干嘛?
郑青山温柔笑了下,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他伸手浅浅拍了下她的手背,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与真实。
他道:“你要不要跟我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作者有话说:
晚些再补一章,大概十一点前后叭~
啾咪。
◉ 43、他的人生
出发之后, 一路向南。
直线地穿过陵城这座城市。
陈骄被他车上的空调吹得有些凉,揉了揉鼻子。
郑青山默默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顺手将一直放在车里的一件灰色西装外套递给了她。
“谢谢。”陈骄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搭在双腿上。
城市的光影在车窗上极快地闪烁过去。陈骄还没来得及看到一路的光景,就只剩下一点影子。
车开了半个小时后。
城市的面貌就开始变了。高楼大厦在这一路中慢慢变低,也变得陈旧起来, 陈骄似乎是知道了他要去的地方,“这是要去城南?”
“嗯。”郑青山看着前面的路,“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骄点点头。
城北城南,两处极端。
文艺街便是毗邻城南, 带了些上世纪的建筑味道。早在陈骄来陵城读书的时候就听说,城南早就被纳入了规划当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拖延到了现在。
前两年的时候,她听说城南的规划建设被□□重新提及,要将城南打造成陵城新的经济区。
陈骄猜测, 大概郑青山与城南的工程建设有合作?
只是从前,从未听说过。
很快,郑青山的车驶入城南。
道路比城市里要狭窄,他车开得慢了些。陈骄还没来过这边, 将车窗打开朝着外面看去。
热浪铺面而来,不过很快, 就被风吹散了。
路边还有着骑三轮车的垂垂老者, 穿着老头衫,费力地哼哧前行。
道路的两侧已经扎上了“正在施工”的牌子,打着围, 大概过不了几年, 这边的建筑也将高耸。
郑青山对这边似乎很熟。
他没有开导航, 却很熟练地从这些交叉的路上打着方向盘过去。
陈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得不重新猜测他的来意,或许不是因为生意。
郑青山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陈骄忍不住朝着前面看过去。
一栋园子映入眼帘当中。园子的四周用砖墙砌着,高高的,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
园子的大门是生了锈的朱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郑青山在这座园子外面停了下来,陈骄拿开了挡在双腿上的西装,有些惊讶,“这里是?”
他解开安全带回答:“儿童福利院。”
陈骄解安全带的手顿住,没成想郑青山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儿童福利院。
郑青山看她愣住,俯身过去帮她将安全带解开。他没急着开门,抬眼认真地看着她道:“里面有些孩子可能会吓到你,你跟着我就好了。”
陈骄嘀咕:“我才不会怕。”
郑青山无奈一笑,这才开门下车。
他的后备箱里装了不少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些日常用品,或者是书本笔记之类。
他将后备箱里的东西,一箱一箱往外面搬。
陈骄也下了车,帮他搬一些不太重的物品。郑青山看了她一眼,并未制止她的行为。
很快,福利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阿姨,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那位阿姨头发花白,却将每一根发丝都收敛得极为干净,用一根灰素色的绑带,将头发绑在脑后。她笑盈盈的,和蔼的感觉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样。
年轻女孩算不上漂亮,剪着齐齐的头发,垂落在肩头,额前是乖巧的齐刘海,戴了个黑框眼镜。年岁上的差异,她不如阿姨稳重,一看到郑青山,便几步迎了上来,欣喜地喊了声:“郑先生!”
郑青山客气地朝着她笑了笑。
她也发现了陈骄的存在,她将短发随手敛了下,看着陈骄:“郑先生竟然带了新朋友过来。”
陈骄客气地朝着女孩笑了笑,随后看向站在门口的和蔼阿姨,点了点头。
郑青山向陈骄介绍,那位阿姨是福利院的院长,叫她邱阿姨就好。
这个女孩是前年来的老师,姓赵,孩子们都喜欢叫她小花老师。陈骄从善如流的,也叫她小花老师。
邱阿姨上个月摔了一跤,腿脚就变得不大好,没法子来搬郑青山带来的这些东西。
小花老师很利索,力气也很大,一口气能搬动整整两个箱子。这和陈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邱阿姨看着她钦佩的目光,笑了两声:“小花她打小就吃过不少苦,这种苦力活也做得多,陈小姐一看就细皮嫩肉,哪里能做这些活儿。”
陈骄扶了邱阿姨一把,摇摇头,“我这可不是细皮嫩肉。”
那几箱子东西,几乎都是郑青山与小花老师搬进去的。
园子里算不上大,从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很广阔的操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搭建的五间平房建筑,从里面传来了参差不齐的读书声。
孩子们今天读的是刘禹锡的洞庭湖。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陈骄朝着那几间简陋的书屋看去,又看看正与邱阿姨说话的郑青山,他和在陵城的时候又有些不同,像是月光照亮了整片土地,她借光窥见了不一样的他。
她也从不了解他。
邱阿姨和郑青山在说规划的事情,大概的意思是这家福利院就快要被拆走了,邱阿姨害怕里面那些孩子们没有去处。
郑青山从容地安慰了邱阿姨后,让邱阿姨把下发的规划文件给他看看。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看向她,“要和我一起去办公室吗?”
陈骄抿着唇,犹豫了下,看向小花老师。
她想要在园子里看看。
小花老师咧开嘴朝着她笑,将手上的汗水在围裙上随意擦了下说:“陈小姐要不要跟着我?我这会儿要去厨房准备晚饭。”
陈骄点点头,“我跟着小花老师去。”
小花老师哈哈笑了两声,打趣郑青山:“郑先生,看来陈小姐更喜欢我啊。”
郑青山不语。
邱阿姨让小花老师多做两个人的饭菜,她会留郑青山与陈骄一起吃晚饭。
小花老师拉着陈骄往厨房的方向走,大大咧咧地回应着邱阿姨:“知道啦知道啦!”
福利院的厨房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窗户朝着北方,就算是关着也挡不住阳光。
陈骄将窗户推开,阳光完完全全照了进来,细微的粉尘在光柱里起舞。
厨房里看起来,更加温暖明亮。
晚饭要用的菜,是由一个大叔开着面包车送来的,夏天的菜不容易保存,都是一天一送。
大叔看见了陈骄,还以为是福利院里新来的老师。
小花老师搬了两个小板凳出来,她一边择菜一边和陈骄聊天。
陈骄做菜不好吃,到择菜却是一把手。
她帮着一起处理这些菜。
她也从小花老师的嘴里知道了福利院的事情。
这家福利院成立于三十六年前,由民间的爱心人士创立,隶属于民间机构,不过□□也扶持过一段时间。专门接收无依无靠或是被弃养的儿童,给他们一定的生存保证。
十多年前,福利院创建人过世,他的孩子举家移民,也不再资助福利院运行。
后来是邱阿姨一直苦苦撑着这家福利院,让孩子们不至于无家可归。
五六年前,福利院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邱阿姨向上面申请的资金压根负担不起越来越多的孩子。这时候,是郑青山出现,资助了福利院。
说到这里,小花老师忍不住赞叹:“郑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啊!”
陈骄低着头,将择好的一把菜放进盆里,点点头,“是啊,他一直都很好。”
小花老师一时没有说话,陈骄抬头看向她,她正暧昧地挤着眼睛。
陈骄什么都懂了,忍不住笑起来。
福利院的晚饭做的简单,但因为郑青山与陈骄的到来,邱阿姨特地打电话给小花老师多加了两个菜。
陈骄不大会做菜,就一个人出去在福利院里走了走。
孩子们刚好下课,有的从教室里出来,有的则是留在教室里看书。
这时候陈骄才知道,郑青山所说的有些孩子会有些吓人是怎么回事。有些孩子天生残缺,又或是后天残缺,看起来的确是会有些吓人。
不过陈骄更多的,还是心疼。
福利院里大家都在忙,陈骄暂时没有事情做,就将郑青山带来的东西分给了这些孩子。
孩子们一听见是郑先生带来的,高高兴兴地就围拢在陈骄身边。他们亲切地喊她“小陈老师”。
陈骄由心地笑起来,将东西分发下去。
所有东西,分完刚刚好。
孩子们都大声地说着“谢谢小陈老师”,然后去捣鼓别的东西去了。
陈骄笑着回过头,郑青山和邱阿姨正站在走廊的檐下。
她对上了他的眼眸,他朝着她微微一笑。
天还没黑的时候,小花老师就已经大喊着开饭,孩子们都拿了自己的碗跑过去,亲切地喊着小花老师多加一点饭。
等给孩子们打完饭,他们才就着剩下的草草吃了一顿。
小花老师的手艺不如郑青山,但陈骄吃的还是很香。
夜色笼罩下来,一天的行程也就结束了。
陈骄没让郑青山开车回去,而是走了一段路来到公交车站,做131路公交车回城北去。
两块钱的公交车,就能走遍整个城市。
郑青山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当然同意。
公交车来得慢,两个人等了十多分钟,末班车就来了。
车上零星几个人,陈骄与郑青山坐在了最后面。
晚上不热,公交车里也就没开空调,陈骄想要把旁边的车窗打开吹风,但她力气小,扒拉了好一会儿,车窗才动了一点。
“我来。”郑青山的声音响起,他伸手过来,狭窄的位置上,像是要将陈骄都拥入怀中。
他稍稍用力,露出的小臂肌肉就往外凸了凸。
陈骄余光瞥着,当然清楚他身体里究竟蕴含了多少的力量。
风一下子从外面吹进来。
将她的头发吹拂到了郑青山脸上。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侧头看着窗外,车走走停停,都是陈骄不曾看过的光景。
她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她闭着眼,好像也化成了一阵风。
自有舒适。
郑青山怕她吹凉了,将从车上带下来的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双腿上,仔细说着:“小心着凉。”
陈骄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下腿上的西装。
没想到郑青山还在替她整理,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她愣了愣,抬起眼看他,缓缓收回手来。碰过他的地方,还残余着他手上的温度,陈骄抿了抿唇,看向他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的手。
很漂亮的手。
陈骄伸手过去,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郑青山手一僵。
陈骄没看他,看着外面说:“手冷的话,也是会着凉的。”
郑青山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攥住,他的手心是热的,她的手指是凉的,两种温度的交织,让吹来的风也变得让人怦然心动。
这样,手就不冷了,也就不会着凉了。
陈骄在他手心里轻轻划了一下,他认真地看向她。
她问:“郑青山,你为什么会资助福利院啊?”
郑青山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微光。
他礼尚往来地在她手背上揉了一把,陈骄立马扭头看向他笑盈盈的面容。
他揉过的地方,激起了她鼓动的心跳。风好像有些烫人了。
哦,是她滚烫。
郑青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她:“陈骄,你这是已经想要了解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陈骄已经主动想要了解他啦,转正也不远了。
◉ 44、长风万里
你这是打算了解我了吗?
——郑青山如此问。
他这句话, 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只等着她的主动靠近,就能说出口。
陈骄沉默了下。
很想要回他一句“不愿意说就算了”, 但心底里有一种闷闷的情绪,逐渐涨大扩展,堵着她的嗓子说不出这种话来。
她脑子里, 是郑青山站在福利院走廊下,朝着她远远一笑的模样。
平静淡然的心绪,被这种“我想要了解他”的念头疯狂叫嚣着,彻底打碎。
陈骄认命地轻叹了口气, 同样认真地点点头:“是啊,郑青山, 我想要了解你。”
郑青山年少的时候,也如同无数人一般叛逆。
常年忙于公司工作,在世界各地连轴转的父亲;家中永远只有他与母亲两个人, 盼着熟悉的人回家。
可真的当父亲回家时,郑青山恍然发觉,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更可怕的是, 他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父亲还打算让他成为他的接班人, 终有一天, 他也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这对郑青山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
于是他学着别人的叛逆,强硬地与父亲对峙, 毅然决然离开陵城去到偏远的平安县城, 他想要找一条与父亲完全不同的人生。
少年人总是满怀热忱与勇气。
那时候的郑青山觉得, 自己可以摆脱父亲的路,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当年他为陈骄写下同学录那句话时,不仅仅是对她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可是,我不如你,没有做到。”郑青山嘲笑了一声,他笑的是自己。
他松懈下来,仰躺在车椅上,长睫之下滚动着萧瑟。
这是陈骄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像一叶舟,孤单落寞地往前行着。
陈骄朝着他靠过去了些,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为了摆脱父亲为他定下的人生与未来,他两次创业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比不上家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产业,但这对郑青山来说,无疑是格外成功的。
他认为的成功,在母亲对他说的一句“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后,让他察觉到,自己走的这条路,似乎与父亲没有什么不同。
越来越多的工作,无法掌控的时间,更可怕的是,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能放弃与逆转的。
资助福利院与各种慈善事业,成了他与父亲最大的差别。让他觉得,这样走下去,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郑青山:“那是我的人生,也是我的意义。”
郑青山一直极会藏匿自己的心思。
但在此时此刻,公交车贯穿了整座城市,他将自己掩藏在深处的情绪传递给她。
一个鲜活的郑青山仿佛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他说的那些过往,仿佛与平安县的种种都串联了起来。
那种微妙的联系,让陈骄觉得,自己也参与了他的人生。
过去,现在,或者更远的未来。
车不快,他一路说着过去,公交车也逼入城中。
车外的夜色多了几分光华,远处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连接着,汇成大片大片的长河。
风缓缓地从两个人身上吹过,随着他絮絮沉沉的嗓音,拂去了一身的尘埃过往。
在这仿若变得缓慢的记忆里,陈骄陪着他走过了城市的一程又一程。
最终在香槟花苑外的公交车站停下。
车站前的显示屏上播放着某款0糖饮料的广告,亮眼的广告将站前的一片照得刺眼。
郑青山也随着她一起从车上下来。
显示屏闪烁的明光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形更加的挺拔端正,肩背宽阔。
“我到了,郑青山。”陈骄指了指香槟花苑的小区大门口。
郑青山一如平常时候的从容,淡淡点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香槟花苑里看了眼,嘴角扬起了些,他又看向她问:“房子的事情怎么样?”
陈骄:“这里位置好,中介带了好几个买家过来看过了,都比较满意,应该很快就能成了。”
她一下子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他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郑青山故作正经不在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也可以帮你带几个买家过来。”
“郑先生对我卖房的事情很热心嘛。”陈骄忍不住打趣。
郑青山失言地闭了嘴,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想怎么为自己刚刚的话找补。
眉头微皱。
陈骄凑近过去,伸手想要替他抚平眉宇间的褶皱。
但他身量高,她伸手探去时,他虽然未动,但她举着手还是有些困难。她便踮起脚尖,身体自然而然地前倾,贴在了他的胸膛前。
她徐徐替他拂开眉间。
郑青山吸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让陈骄有些敏感。
她依旧踮着脚,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
因为显示屏的光亮,尤为清晰,连他下颌上细微的青茬,也尽收眼底。
男人的胡子似乎天生就很硬。
纵然郑青山每天早上都会细致地剃过,可每次在床上贴着她身体吻过时,总还是会被刺痛一点。
“好了吗?”郑青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近在耳边。
“没好。”陈骄应了一声,缓缓收回手来,她余光往四周一瞥,天色很晚,也没有行人走过。
她大着胆子仰头,主动地在他唇边点了下,很快离开。
郑青山直愣住。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显示屏的雪白光芒,落在他眼中,遮挡住了他所有的神色。
陈骄笑盈盈的,低下了点头,淡淡说:“郑青山,谢谢你,我今天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她以为,一个人在街上闲话家常的时候,是她最好的礼物。
现在想来,他送给她的,才是她由心欢喜的礼物。
郑青山从刚刚那一吻回过神来,双手垂在身侧,垂眼看她,“是福利院,还是我?”
陈骄对上他的眼睛:“都是。”
背后的广告,已经重复到了第三遍。
加班回来的行人被他们两个人吸引了目光,瞅了两眼。
陈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郑青山,我回去了。”
“等下。”他叫住了她。他往前又迫近了一步,“陈骄。”
“嗯?”
郑青山抿了抿唇,“陈骄,在我的人生中,你对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陈骄一时无声。
她将手负在身后,双手紧张地搅弄着。
诡异的沉默着,她清晰地听到了从胸口里传来的心跳。
她想要告诉郑青山什么,却又暂时没办法给到他应有的回应。
郑青山将手上提着的西装外套搭在了她的声音,“你不必想要回应我什么,我只是想要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你,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机会。”
他语调很缓很轻,像风在她耳边呢喃,却又比夏天的风要温柔上许多许多倍。
陈骄点了点头。
郑青山继续说道:“我明天把合同带到你工作室?”
“好。”陈骄想到这份生日礼物,“不过上面有些条款我要改一下。”
“要改什么?”
陈骄知道,郑青山收购她的库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她周转资金。她并不需要他在这种关系下的资助,可偏偏,他拿出了个她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但她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向郑青山提出要求,收购价都按着出厂的价格来算。那些衣服要送到福利院里头,肯定也要进行二次加工,这次加工的费用都得她来出。
郑青山很爽快地答应了。
陈骄再看他微笑的样子,觉察过来,或许他早就预料到她的条件,就等着她开口呢。
陈骄和郑青山在楼下分别。
她回家之后,还沉浸在“郑青山这老狐狸”的愤愤不平中,早知道应该再提一些条件。
她一打开门,“砰”的一声气球响动,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灯光骤然亮起,小原一张笑脸贴了过来,“师姐,生日快乐!!!”
屋子里被小原打整地喜气洋洋,兔子果冻几个人都拥了上来,纷纷说着“生日快乐”。
桌子上摆满了礼物盒,应该都是他们送来的。
在礼物盒的簇拥当中,还有一块大约十寸的焦糖蛋糕,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陈骄惊喜地站在原地,任由小原把生日帽给她戴上。
小原笑嘻嘻地拍了一张照片下来,“还好师姐赶在今天结束之前回来啦,要是明天补上,就没有今天的意义了。”
陈骄摸了下头顶高高的帽子,目光扫过屋子里欣喜的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没想到大家会过来给我过生日,今晚辛苦大家了。”
“陈骄姐你平时对我们这么好,你生日我们怎么可能不来嘛!”兔子上前来,推着她往屋里走。
贴满了气球的四周,还挂满了彩灯。
小原将客厅里的大灯关上,彩灯逐个亮起来,比先前看过的星星还要璀璨漂亮。
大家将生日蛋糕的蜡烛点亮,小原催促着她赶紧许愿。
陈骄想了想,想要许工作室越来越红火的愿望,她刚合十双手还没许,就被小原打断了:“师姐,不能许跟工作室有关的,你想想有没有你想要的?”
陈骄只好作罢,许了个父母身体健康的愿望。
许完了愿望,大家都催着陈骄切蛋糕。
焦糖蛋糕上布满了水果,她记得工作室里每个人的喜好,都分得恰到好处。
小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一副了然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她:“师姐,你这是要和郑先生成了?”
陈骄扭头看向她,“什么成了?”
小原指指她身上的西装外套,“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还不承认呢?”
被当场戳穿,陈骄淡淡摇了摇头,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我与他还没有在一起。”
兔子他们的音乐声放得很大,震耳欲聋。好在陈骄这个房子的隔音很好,不至于明天就收到邻居们的投诉。
她只是有些嫌吵闹,和小原走到了阳台上随口敷衍着自己与郑青山的事情。
暗夜的茉莉花似乎更香了些。
这几天的茉莉花朵已经有了凋谢的状态,今晚的馨香仿佛是它散尽了最后的余力。
陈骄靠在阳台上,屋子里正放起了一首情歌。
小原递给她一瓶鸡尾酒,她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
夜已经深了,陵城的灯光也在逐渐灭掉。
这风一直徐徐地吹着,仿佛是从千万里的地方行至而来。
陈骄想起自己的生日愿望,默默地又在心里头添了一句:愿郑青山长风万里,事事顺遂。
哪怕他们两个人,到最后也没能走到一起,她也是如此期望的。
至少在今天,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彼此。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卡文,所以晚了点~
爱你们
◉ 45、还有别的
郑青山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是第二天签收的。
她知道郑青山做事妥当,也没有再将合同翻来覆去地查看,直接就签了名字, 盖了公章。
他带来的,不止是这份礼物。
他将月初在平安县拍的“毕业照”也一起带来了,照片和当日查看的区别不大。摄像师没有精修人像, 只是将亮度与清晰度提升了不少。
陈骄拿到了自己久违的毕业照,欣喜之意,不必多说。
她表面上,不过是将照片放进了办公室的抽屉里, 请郑青山一起出去吃了个便饭。
她请客,吃什么就是由郑青山挑。
下午时分, 工作室又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将秋日系列的主题定为“绚彩”,主打色彩碰撞。
中介那边也打电话过来告诉她, 有位买家对房子特别满意,只是价格上希望能够再商榷一下,陈骄同意了。
生活一下子又回到正轨,匆忙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除却工作与感情上的事情, 对于陈骄来说,最重要的还有福利院的事情。
九月刚到, 她和郑青山就又去了一趟福利院。
城南路多, 在各种建筑施工的情况下,只来过一次的陈骄仍旧无法辨别出正确的道路。
郑青山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福利院门口。
邱阿姨与小花老师早就已经得到了他们今天要来的消息, 一早就在门口等着。
孩子们没读书, 正是下课的时候, 小花老师就把人带到操场上来排着队量身高三围。上次陈骄没仔细看,今天看着孩子们聚在一起,粗略一看也有四十多个。
小花老师说,还有的孩子四肢残疾或者是自闭,都没愿意出来,只能回头让小花老师去量了,再将数据发给她。
陈骄一口答应。
做完这一切,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九月当头还正热,在操场里忙活了整个下午,陈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被晒得有些发红。黄昏时分,日光将散未散地横亘在天上,火烧云将白云染得透红。
陈骄刚去帮小花老师把晚上菜给卸了下来,整个人累的直接坐在了课堂外的走廊屋檐下。她卸完菜回来就没看到郑青山在哪儿,估计是与邱阿姨说话去了。
陈骄往后仰着,双手撑着身子抬头看去。
屋檐遮挡住了半边的天空,却还是露出猩红的云彩,浓浓地卷在屋上。空气里吹来的风仍旧有些闷热,但吹着一身是汗的她,莫名有些凉快,她享受地眯了眯眼。
从四周吹来的风里,还带了丝黄瓜的清爽味道。
陈骄忽的朝着身边看去,一个小姑娘正拿着作业本给她扇着风。这是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瘦瘦小小的,大概因为晒了很久的太阳,黑色皮肤上泛了丝红。小姑娘的右手在给她扇风,左手拿了小半根没吃完的新鲜黄瓜。
但更吸引陈骄注意的,是小姑娘从右手手指,近乎蔓延到下巴的巨大伤疤。
那是烧伤。
小姑娘还以为她是在看那根黄瓜,软着声音解释:“这是小花老师给我的。”
陈骄知道这些孩子们,各有各的苦难,并未多问。
她伸手一揽,将小姑娘抱在了大腿上坐着,她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桃桃。”小姑娘拘束地坐在她的腿上,低着头,声音更低了。
陈骄问:“怎么不去宿舍里休息会儿,到这里来给我扇风了?”
“因为小花老师说,小陈老师是来给我们量身高做新衣服的,所以想要帮、帮小陈老师扇扇风。”
两个人说着话,桃桃似乎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局促。
她咬了一口黄瓜,睁着一双很漂亮的杏眼,看着陈骄说:“小陈老师笑起来好漂亮,我们都很喜欢小陈老师。”
陈骄忍不住笑:“那我下次还来好不好?”
桃桃:“好!小陈老师给我们发零食和笔记本,下次我要把我的鸡蛋也给小陈老师。”
小朋友的善意,让陈骄一身的疲惫都好了。
她忽然懂了郑青山所说的意义。
不只是为了做这项慈善,他守护的还是这些可怜孩子们最纯净的心灵。
哪怕他们没有父母亲人的疼爱,但在这所福利院里,他们的童年过得不比任何人要差。
桃桃一根黄瓜没有吃完,就看到小花老师和郑青山搬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回来。桃桃朝着那边看了眼,就听见小花老师大声喊起来:“郑先生买了雪糕回来,有没有小朋友要吃啊!”
四面八方的小朋友们,欢快地叫着朝着小花老师那边去。
桃桃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扭过头,扑在了陈骄的肩头上,啃了口黄瓜。
陈骄侧头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小姑娘,问她:“桃桃不去?”
桃桃乖乖地在她身上摇摇头,“奶奶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吃这些。”
她嘴里说的奶奶,就是邱阿姨。
陈骄看了眼她身上的伤疤,愈发的心疼。
这么大面积的烧伤,别说是这么小的孩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够挺过来。而她还没有见过世间的美好,就要承受这样的疼痛苦难,这样的孩子并不在少数。
陈娇看她偷偷望向雪糕的样子,替她擦了下嘴角的黄瓜汁液,“能吃甜的吗?”
桃桃歪头想了想,用小手指捏出了一点点的距离来,“一点点。”
“我下次来给你带巧克力好不好?”
桃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想要答应却又不敢要她的东西。
陈骄正要与桃桃说话,一道身影由远至近,铺落在走廊上。
她只看了这长长的影子一眼,便认出他来。
郑青山手上拿了两支老冰棍,他弯腰下来凑近了桃桃,一改平日的冷漠,撑着笑说:“小花老师让你去她那边。”
“好。”桃桃乖乖答应了声,从陈骄的怀里跳下来,期许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小陈老师,可以拉勾勾吗?”
陈骄淡淡一笑,凑过去伸出了小拇指,“我们已经约好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仪式完成,桃桃心满意足奔向小花老师。
郑青山面前,皱着眉头提醒:“别跑,小心点。”
桃桃果真慢了下来,快步走着向小花老师去。
陈骄依旧坐着,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他,“是给我的冰棍吗?”
“嗯。”郑青山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他身上带了些凉水凛冽的味道,他将手上的一支老冰棍递给她,“解解热?”
“谢谢。”陈骄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撕开包装袋,凉气从冰棍里透出来,被晒伤的皮肤度舒服起来。
她和郑青山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在忙碌过后的闲暇里,吹着风,看着天空,吃着冰棍,还有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
这大概是,最美好的夏天。
陈骄抿唇扬起笑容。
郑青山侧头看到她笑,他也忍不住牵起嘴角,朝着她看的方向看去。
福利院的晚饭只有小花老师一个人在忙活,开饭很晚。
陈骄和郑青山吃完饭回城北去,已经很迟。正巧郑青山明天没有要忙的事情,就留在了香槟花苑。
她看着郑青山熟练地从她的衣柜里取出他的衣服时,陈骄甚至想不起来,他的衣服是什么时候搬进她衣柜的。
忙了一整天,也出了一身的汗。
陈骄喝了两口水就去浴室里洗了澡,郑青山在阳台上打电话,她洗完出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打完,她没打扰就自己回房间里和中介聊了一会儿。
房子算是出手了,就等个彼此合适的时间签合同过户。
接下来就得忙活收拾东西,和找个房子先住下的事情。
陈骄在聊天的过程中,郑青山已经打完电话洗澡去了。
他出来时,她与中介已经结束了聊天。
郑青山随手擦着润湿的头发,“我吹个头发就来。”
陈骄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去了浴室里。
他在旁边吹头发,吹风机是静音的,一点都不吵。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水乳精华涂抹在了脸上,等他吹完了头发,她也往他脸上抹了一点。
陈骄的皮肤还算白净,白天手臂上的一点晒伤就尤为明显。
郑青山问了她家里的医疗箱,从箱子里找了一支软膏出来。
两个人相对坐在床上,他用手指蘸取了白色的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她的手上。
郑青山这时候才问她:“你白天和桃桃约定的什么事?”
陈骄心情颇好一笑,“那是我和桃桃的秘密,哪儿能告诉你啊。”
他无奈笑了下,也不强求着问了。不能说的秘密,他也不继续再问。
手上的晒伤已经擦过,他将软膏收了起来,想起她刚刚的电话,问道:“刚刚是中介?”
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陈骄点了点头,“嗯,下周应该就能签合同过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后你就不能来这里留宿了。”
郑青山眼尾一抬,神采奕奕的,“不能来就不能来吧。”
他满不在乎。
也是,傅承宇分给她的房子,郑青山不喜欢也正常。
怪不得他对自己卖房的事情格外热衷。
郑青山收起医疗箱,“那接下来的房子找到了吗?”
陈骄:“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去找,大概会先去小原那边住一段时间,等回头再想房子的事情。”
原本陈骄还急着用卖房的钱来填工作室的资金,所以卖房也很匆忙。
现在郑青山收购了她的库存,钱款不到半天就打到了工作室的账户上,倒没有先前那么着急了。
陈骄还在思考几号搬家,郑青山已经放完医疗箱回来,掀开被子上了床来,状似无意地提及:
“你住到师妹那里会不会不方便?”
陈骄“嗯?”了声,“能有什么不方便,我以前也经常和小原一起住。”
“我是说,万一师妹带男朋友回家呢?”郑青山闷笑一声,一只手肘撑着身子,朝着她靠过来。
见她真的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他继续开口:“还有,要是你想要我了,我还能去?”
陈骄对山郑青山带笑的眼睛:“……”
他表情太平静了,像不起波澜的长湖。
要不是他眼中的一点笑意,陈骄几乎都要怀疑刚刚那句不要脸的话,是她听错了。
可怕的是,陈骄还仔细想了想。
的确,食髓知味和见识过他带来的快乐后,她还真的舍不得。
不只是身体上的滋味,还有别的。
她知道,她对郑青山的感情,比自己先前想象中要多。
作者有话说:
来咯~
◉ 46、真的记得
郑青山提了下他在陵城的另一套房子还空着。
陈骄明白他的意图, 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过也正如他所说的,小原最近正和那位教授打得火热,她再和小原住在一起, 显然是不妥当。
郑青山知晓她的性子,说不去那肯定是不会去了。
他也不必再提,只是说起过两天会去一趟春水镇, 那个项目正式竞标,他也很重视春水镇的项目,不得不去。
陈骄点了点头,只对他说了四个字:“祝你顺利。”
郑青山哑然, 还想对她说点什么。
她打着连天的哈欠,翻了个身就躺进被窝里睡得迷迷瞪瞪。一天的疲惫困倦, 都在晚来间得到了最好的宽慰。
她一闭眼,就安然入眠。
郑青山怕她晚上睡着凉,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这才关灯睡觉。
她的头发长,头发从她的枕头上,不安分地攀爬到他的枕头上,偶尔会扫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却让他安心。
郑青山出差,是在下午。
陈骄在工作室和小原看了一批布料后, 就去了趟机场送他。
她去的迟, 郑青山等她到了之后才上的飞机。
这段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也只是想和郑青山说一句:“落地给我发个消息。”
郑青山点点头,“我会尽快回来帮你搬家。”
陈骄没有和他客气, 提前道了谢, 还说等他再回陵城, 请他吃饭。
登机的时间一到,郑青山也该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眼中只剩下他在人群中逐渐远去的身影。
陈骄微微叹了口气。
冷不丁的,人群中的郑青山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
穿过重重人海,视线一分不差地落在她的身上。陈骄也看着他,朝着他挥挥手,郑青山才转过身继续前行。
和郑青山同行的项目组成员,早就见过自家老板带陈骄来公司,现在陈骄还特地来机场送他。
几个成员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神。
最终还是郑青山的助理眨着眼睛,试探着问郑青山:“老板和陈小姐的关系真不错啊。”
郑青山漫不经心睨了一眼,嘴角带着笑。
几个员工后背顿时一凉,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自家老板和善,总是爱笑。他们这些跟久了的才知道,老板一笑,生死难料。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时,老板竟然还回答了:“是不错。”
郑青山走快了几步。
他们才回味起来,老板的笑似乎与平日里的虚假笑容不太相似。
今日提及陈小姐这个……似乎有些温柔,荡漾。
老板与陈小姐,关系果真,耐人寻味。
陈骄从机场回去,在工作室门口就遇上了工厂的老赵。
老赵四十多岁,带着不少中年男人都有着的发福啤酒肚,常年不加节制的熬夜与喝酒,眼下的乌青和眼袋垂了几乎小半张脸。
他停车的地方离工作室也没多远,几步的距离让老赵一脑门儿的汗,他一擦,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老赵远远就瞧见了陈骄,客套地叫住了她:“哎,陈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陈骄停了下来,也朝着老赵客气地笑了下。
她没正面回答,而是问了老赵:“赵老板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了?”
老赵抬眼看了下日头,再擦擦脑门儿上的汗。
陈骄会意地让老赵先进了门儿,将冰箱里的纯净水递给了他一瓶。
老赵胃口大,咕噜就喝掉了一大半,他自在地坐在沙发上,直接就说了:“陈老板,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库存里那批货要重新加工挺耗工力的,你干这事儿是干嘛呢?”
那批货被拿来做慈善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将郑青山隐成了一位朋友,再将福利院的事情说与老赵听,稍加点孩子们“小可怜”的润色描绘,等她讲完了一切,老赵眼眶都红了一大圈。
陈骄平静地喝了一口水,垂着长睫将眼中的一点笑意掩饰下来。
福利院的孩子们其实没有她说的那般清苦,国家有补助不说,郑青山还常年资助福利院,孩子们的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和正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陈骄这样润色,当然也是有她的目的。
老赵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问起福利院的事情,瞧着他这模样,估计是工费的事情还有的商量。
她也是个商人,往常让老赵吃点彩头也就算了,如今工作室运转还困难着呢,她能坑多少回来算是多少。
陈骄重重叹了口气:“我这批货是卖不出去了,反正放那里也是放着,不如做点好事呢,只是加工的事情得麻烦赵老板了。”
老赵偷偷一抹眼角,拍腿忍痛道:“唉,陈老板,啥也不说了,就冲着你这份心,工费我就收你七成!你看怎么样?”
陈骄似模似样地推拒了一番,直到老赵说出那句“也算是我为孩子们做的一点事”之后,落在尾声。
工厂的事情,细节颇多,老赵留下来与她多谈了会儿。
事情落定,老赵又夹起他那个公文包急匆匆要赶回工厂去,说是各个工作室夏季的衣服都要清仓全出,正忙着呢。
老赵笑着凑过来说:“不过陈老板你放心,你这批货,我肯定不会耽搁的。”
陈骄含笑向老赵道了谢。
老赵一走,小原还有些感慨地对陈骄说:“我先前还觉得老赵这个人势力,没想到他人这么好。”小原摇摇头,叹了口气,“唉,是我误会他了。”
陈骄瞥了她一眼,“老赵在生意上确实喜欢耍些油头,但在帮人这种事情上,是一点都不会含糊的。”
小原点了点头。
她知道,陈骄看人,一向很准。
当初工作室要和老赵的工厂合作,小原初见老赵,便有些以貌取人,觉得老赵这人大概是靠不住的。
那时候陈骄就对她说,相信老赵。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生得其貌不扬,追名逐利,可心底里却满是阳光。
陈骄看了眼时间。
郑青山这时候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半个小时有余,再过四十多分钟就能成功落地江城。
陈骄撑着下巴看向落地窗外,今日依旧晴朗,长空万里无云,只剩下蓝透了的色彩。此时的郑青山是否也看到了这样的天空。
再次收到郑青山的消息,是在下班之后。
陈骄刚在楼下吃了晚饭回去收拾行李,她以为自己东西不多,但零零散散收拾了些出来,装了一个箱子。
郑青山给她打了语音过来。
陈骄接了起来,顺便瘫倒在沙发上休息,他那边的风很大,呼啦地吹着从话筒对面传过来。
陈骄就问他:“你那边的风很大吗?我还听到了车的声音。”
郑青山“嗯”了声,“我刚到机场,这边的风很大,我现在刚上了车准备去春水镇上。”
“好。”陈骄听着他的声音,仿佛能想象到他在落地时做的一切事情,“我听说江城那边的夏秋季节就是风大还干燥,你要记得保湿和面膜。”
“嗯,我都记得。”
“你真的记得?”陈骄对此表示怀疑,“每次都是我给你抹的水乳,你自己才不会记得。”
郑青山低低笑了一声,“这次我真的记得。”
陈骄和郑青山聊的很琐碎。
连今晚晚来的夜色都能聊上一会儿,陵城今日天好,晚上的月亮也格外的皎洁,成片地照在陵城。
他那边有些可惜,风很大,吹来的云将夜空遮挡得密不透风,看不见一丝光亮。
陈骄难免感叹一句:“真可惜。”
郑青山却道:“你已经代我看到了,不可惜。”
陈骄嘴角勾起了弧度,走到阳台上想要把月色拍给他,但月亮太远,她的手机拍下来就像拍了个远处的路灯似的。
郑青山不在的时候,陈骄一点都没有闲下。
她刚和老赵那边签下了最新的合同,给郑妈妈做的晚礼服已经完工,她立马就去取了衣服过来,先在模特的身上试了一遍,没有出现纰漏才约郑妈妈试衣。
要是郑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能在她的生日之前进行修改。
郑妈妈听说陈骄要来,立马就空出了第二天的时间。
她早就期待着晚礼服,陈骄刚到,她便按捺不住地到房间里去试了。
郑妈妈去房间里试穿礼服,陈骄就在客厅里等着。
保姆阿姨给她添了一杯热茶,还说这是郑青山最喜欢的味道。
陈骄闻着这茶的味道,料想他也是喜欢的。
喝半盏茶的功夫,郑妈妈从房间里出来。
高跟鞋的声音嘀嗒踏在地板上,陈骄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看去,目光直了。
无论是在荧幕还是线下,她见过不少的美人。像是小原这样乐天积极的可爱,又或者是许小姐这种美艳动人的类型,可要真比起来,却还是比郑妈妈要少了些什么。
郑妈妈穿着那身月白色的礼服,只是提着裙摆缓慢下楼,都让人移不开目光。一字领露肩的设计上加着珍珠的元素,衬托的她在格外的典雅高贵,一举一动透露出来的贵气,比所有美人都要吸引人。
岁月从不败美人,大抵如是。
郑妈妈笑盈盈的,也对这件礼服格外的满意,陈骄看了一圈,觉得腰身那里不够服帖,准备拿回工作室去再改一改。
郑妈妈最喜欢的,还是点缀在裙子上的珍珠。
高贵典雅,正正是衬了她的气质。
她在镜子前又转了一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含着笑回过头看向陈骄,道:“这珍珠的样式真是漂亮,我还记得,当年简初也很喜欢珍珠。”
陈骄不认识简初,也就没说话,笑着点头。
她不说话,郑妈妈自顾自地看向她,笑意深了很多,同她解释:“陈小姐大概不知道,简初就是青山的前妻。”
陈骄替郑妈妈整理裙摆的手一顿,瞳孔震颤了下。
不过很快的,她又恢复如初,她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回应:“原来是这样。”
郑青山的前妻,简初。
这是陈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从前,不太想要探究郑青山的过去,也从未了解过。
可现在,郑妈妈提起了这位前妻来,陈骄心底里的涟漪,被这两个字荡开,逐渐形成轩然大波。
她,想要知道。
郑妈妈目光落在陈骄身上,她伸手拉住了陈骄的手腕,领着人坐在了沙发上。
茶杯里的茶还散发着余温与清香。
郑妈妈点了下头,保姆阿姨意会地就上来将茶水添上。
陈骄出了神。
一会儿想着他与前妻的关系,一会儿又在琢磨郑妈妈这样提及的意图。
郑妈妈倒是平静,抿了一口茶水后放下,宽味地拍了拍陈骄的手背,道:“其实我知道陈小姐与青山的关系。”
陈骄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脑子里甚至想起了某些狗血的桥段,要是一会儿郑妈妈拿出五百万来,让她离开郑青山怎么办?
陈骄纠结地拧紧了眉头。
她并不想要钱,也不想这样被折辱。
郑妈妈笑出声来,打断了陈骄的天马行空,“陈小姐别多想,我那儿子很在乎你,关于简初的事情,也是他让我找个时间与你说说的。”
陈骄始料未及,“郑青山?”
郑妈妈意味深长地点头,“他想要和陈小姐在一起,这些事情当然得和你说明白。他觉得在你的面前提及前妻,无论是对你还是简初,都不是一个礼貌的行为,这才让我与陈小姐解释。”
陈骄愣住。
她也曾好奇过郑青山的这场婚姻,可见他从未提及过前妻,便也从未问过。
只是她相信,郑青山绝不是负心寡信的人。
现在想想,要是她早早问了简初的事情,郑青山亲口和她说起上一段婚姻,这感觉……大概也和在现任面前提前任一样的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下周就能写完啦!到时候番外会写温馨日常~
◉ 47、笼中之鸟
傍晚时分的陵城又下了雨。
雨不是很大, 也急。
陈骄从半山别墅回来后,给兰花草与小茉莉浇了水,便搬了个椅子过来, 坐在阳台上看着雨出了一会儿神。
她想到了郑妈妈给她说的话。
关于郑青山的上一段婚姻。
就与叶彩他们传言中相似,郑家与简家往上几代人都是世交。
到了郑青山与简初这一代,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但郑青山性子偏冷, 久而久之,简初就不爱与他说话了。
郑妈妈口中的简初。
她爱珍珠爱宝石,也爱着花园里每一株玫瑰。
她爱浪漫爱拜伦,眼中充斥着的向往与希望, 和他们这个历经几世沉淀的牢笼世家完全不同。
当郑妈妈得知郑简两家商定了一场联姻时,她脑子里能想到的, 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是郑青山还是简初,都不会答应。
但事情并不像郑妈妈所想的这样。
简初对于这场婚姻的热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所有人, 都将这一行为,归结于简初喜欢郑青山。
简初对郑青山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就连简初的父亲也笑称,简初这是石头开了花,竟然也开窍了。
那时候的郑青山仍旧反对着这场婚姻, 郑父便与他约定了一件事情。
郑父答应郑青山,一年为期, 如果他这一次创业能够成功起飞, 郑家将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包括这场联姻。
反之,要是郑青山失败了, 他只能接受这一切。
大概生意人的骨子里, 总是喜欢冒险的。
郑青山也是如此。
他如果输了, 或许将会为之付出一生。
不过按照郑青山那时候公司的情况来说,他赢的概率有百分之八十。
他没有不试试的理由。
但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郑青山输在了第一次没有经验,甚至于其中还能窥见父亲动过的手脚与心机。那一刻的郑青山看着父亲,觉得一眼能看见的未来生出了另外一条路。
如今的父亲想要对付上他,竟然也要用上一些手段。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离开郑家给他铺好的路。
在婚事开始之前,郑青山约着简初见了一面。
郑青山对简初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不做一个守信的人,我能有别的办法解除婚约。”
那天对他一向热情的简初,沉默了很久后,还是重重点了头,坚定地对郑青山说:“郑青山,我一定要和你结婚。”
这桩婚事,尘埃落定。
郑青山是个负责的人,婚后的他成了一个合格的丈夫。
夫妻两人相敬如宾,他对她也如家人一般好。
简初成为了圈子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不仅得偿所愿,而且郑青山对她还好到让人眼红。
好到,让简初险些动摇。
简初冷静了好几个晚上,才同郑青山提出了离婚的事情。
郑青山以为是自己工作太忙,而忽略了家庭,他向简初道了歉。
但简初说:“郑青山,你是个好人,但我不是,我骗了你们所有人。”
所有人,都以为简初喜欢郑青山。
但她不是。
她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或许在婚后的日常里,她对郑青山起了一星半点的好感,却仍旧不足以让她留下。要是带郑青山一起走……他不一定愿意,也挺累赘。
郑青山不再强留她下来,简初还提了一个要求:隐瞒离婚的事情,能瞒多久瞒多久。
这时候郑青山才知道简初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逃脱“天之骄女”这四个字,给她铸成的金丝牢笼。
她是简家的掌上明珠,也仅仅是掌上。
哪怕她心怀梦想,向往自由,也只能由着简家为她铺好的路走。
简初是这样,郑青山也是这样。
她利用这场联姻摆脱了简家,再利用郑青山逃脱了既定的人生。
她很快就消失在了陵城中,拥抱自由。
郑青山也不知道简初去了哪里。
简初给他寄了一封感谢信回来,除了感谢之外,她由衷希望,郑青山也能找寻到自己想要的。
简初送来的信上,是某所大学的标志,他揣测她应该重新选择了未来。
后来,他与简初再无往来。
当别人问起简初去哪里时,郑青山也只是说她出去旅行散心,很快回来。
离婚这件事情,被他隐瞒了一年之久。
郑简两家想要找回简初时,早已经无处可寻。
郑青山承受着两个家庭的雷霆之怒,直至如今,与简家的关系都不曾修复过来。
陈骄没见过简初。
可通过郑妈妈这些描述,她仿佛是见到一个从金丝笼中飞出的雀鸟,奔向广阔无垠的天天地。
从此自由。
而郑青山,也做到了。
简初的逃离是靠自由。
郑青山的摆脱是靠意义。
那晚从公交车上吹来的阵阵微风与夜色,都告诉陈骄,郑青山做到了。
他有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她。
稍晚一些,雨已经小了。
落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响的动静。
今天陈骄起得早,就去了半山别墅,现在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垂着脑袋睡在了阳台上。
怪雨声太过好眠。
她醒过来,是被郑青山的语音来电吵醒的。
十一点,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雨水气息,将连日来的燥热都压制下去,得了上风。
陈骄鼻头有些痒,忍不住揉了下,打了个喷嚏出来,她缓缓接起来郑青山的电话。
郑青山问她:“听我妈说,今天她试了礼服?”
陈骄起身来走进客厅里,“嗯”了声,“阿姨穿着很漂亮,只是腰那里有些问题,我带回工作室再改改。”
郑青山沉默了会儿,那边吹来别人说话的声音。
隔得太远,说了什么也听不真切。
她听到,郑青山似乎长长松了口气,带了丝克制的笑意,他开口说:“陈骄,谢谢你。”
她当然知道,郑青山说的并不只是晚礼服的事情。
她坐在沙发上,蜷缩着双腿,将头枕在膝盖上,低声应了:“我也谢谢你。”她抿了下唇,有些事情,如果是你和我说,我或许会不自在。”
郑青山“嗯”了下,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他转而问:“今天陵城下雨了?”
陈骄:“雨不大,刚停没多久。”
“我这里倒是只吹风不下雨。”
陈骄:“你如果想陵城的雨了,那就早点回来。”
郑青山自然地接过话来:“我不是想念陵城的雨,我是想你了。”
陈骄抿着的嘴角,止不住向上的趋势。
她嘟囔着没说什么,催促郑青山赶紧挂了电话,她也要去睡了。
郑青山与她道了晚安。
挂了电话,陈骄去洗了个澡出来,便觉得喉咙有些疼。
大概是坐在阳台上吹了风,有些着凉了。
她从柜子里找了包药剂冲了水喝,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她听见窗外也吹起了风来。
她与郑青山隔着千里之远,即便是风带着他的想念过来,那也得赶很久很久的路。
不过万一,春水镇的风大,或许走得要快点呢。要是来了,她也想要风帮忙捎一句她说不出口的话过去,她也有点想他了。
第二天起来,感冒的症状没有加深,陈骄也就没在意了。
她一早就去了工作室,兔子果冻她们已经到了。
这些小年轻们向来是不爱吃早饭,陈骄就从楼下买了几个面包与牛奶上去给他们吃了。送到嘴巴的食物,他们是吃得津津有味。
最近的事情多,解决的也多。
中介那边很快就给陈骄找好了一个房子,陈骄抽了个时间去看了,南北通透,阳光普照,走进去就是明亮温暖的。
只是租金上会稍稍有些贵,陈骄没在意这些,问了水电气物业之类的问题后,就和中介签了合同。
紧接着就是香槟花苑房子过户的事情,等到陈骄忙完了这些,郑青山提前回来了。
春水镇项目还没有完全拿下,不过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郑青山就提前回来了,只留了项目组在那边。
郑青山自己从机场回来的,风尘仆仆地就去了香槟花苑。
这天陈骄加了会儿班,总算是将绚彩系列的服装确定了下来,之后就由小原送去工厂签订合同。
她回来得晚,天色早已经黑了。
从电梯出去转个弯,她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声控的灯光没有感应到她,她站定了一会儿,确定那个人就是郑青山后,才快走了几步。
灯光逐一亮起。
将黑暗中的郑青山也照亮起来。
他看过来,眼中的暗淡也被点亮起来,波澜无惊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陈骄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很近的距离下又硬生生停住。
他今天没有喷香水,只有衣服上干净的阳光味道。
她唇瓣翕动,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就这样拘谨地挺站着。
郑青山垂下眼帘,走廊里的灯光再次灭掉。
他开口说:“刚下班?饿了吗?想吃什么?”
灯光又亮起,落在他温柔的眉眼间,像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影。
“对,加了会儿班,有点饿。我们煮碗面吃吧。”
她一一答了话。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这章写了好久,终于写出来啦。
◉ 48、摧枯拉朽
十月初, 几程小雨后,暑气沉降下来。
陈骄搬家那几天,就格外凉快。
还没凉多久, 酷暑的爪牙又反扑而来,到底是即将入秋,比不上八九月份的灼热。
趁着凉的那几天, 陈骄总算是将房子过户搬完了。
她离开前最后看了眼房子,里头空荡荡的没了生活味,就像当初她来时一样。
新的地方安静。
连小原也说,她更喜欢这里。
两梯四户, 南北通透。
光从窗外筛进来时,镂空窗帘上的大朵玫瑰纹路就被映到地上, 星星点点。
陈骄把帘子一拉开,光整整铺进来,明亮到极致。
工作室那边刚将秋日绚彩系列上了架, 预售便节节攀升,丝毫没有受到野趣系列扑街的影响。
陈骄总算是松了口气。再去看许小姐那头的情况,她的工作室沉寂如同一汪死水。
陈骄听小原说,傅承宇把资金从许小姐工作室撤走了, 许小姐本人又并非专业出身,在资金短缺、手底无人、官司缠身……怕是撑不了多久。
陈骄这边稳步上了正轨, 老赵也通知了她, 福利院的衣服已经改好了。
夏日系列的库存多,除了给孩子们置办几套夏装之外,老赵还做主把剩下的改成了初秋穿的衣服。
陈骄向老赵道了谢, 将二改的尾款一并结了。
情谊归情谊, 生意归生意。
陈骄还是笑眯眯地无情催促老赵赶工秋日系列。
老赵拍着胸脯保证:“陈老板你放心!这次保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正巧这时候, 郑青山已经把春水镇项目彻底拿了下来,他终于得了片刻的清闲。
两个人便一起又去了趟福利院,带着孩子们的新衣服。
衣服是老赵开着货车送过去的,陈骄和郑青山晚去了一步。
因为陈骄在超市里挑了一款含糖少的巧克力,错过了和老赵同行的时间。
郑青山本想着给巧克力结账,陈骄暼了他一眼,“这是我和桃桃拉勾的约定,还是我来吧。”
郑青山收回手机,施施然应道:“好。”
许久没有来城南,整片区域的施工好像更多了些。
轰隆连天响的机器,伴着滚滚的烟尘,拉开城南规划改造的序幕。
大概要不了三年,这里将成为鼎盛繁华的地带。
陈骄忽然想起福利院搬迁的事情,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看向郑青山问:“上次邱阿姨和你说的搬迁,问题大吗?”
郑青山小幅度地摇头,“问题不大,国家会有补偿,只是选址会花费些时间。”
“那就好。”
陈骄和郑青山到的时候,福利院里正传来小花老师中气十足的点名声。
安媛、程璐、桃桃、张明正……一声声盘桓在小操场里。
大概是听到了车声,邱阿姨出来迎了两步,看到是陈骄与郑青山后,脸上覆盖着和蔼的褶子又多了几条。
邱阿姨对陈骄说:“可算是来了,桃桃那孩子隔两天就来问一次小陈老师什么时候来。”
陈骄淡淡笑着道:“最近的事情有些多,现在总算是忙完了。”
入门就是小操场,孩子们排着队正领衣服。身有残缺的孩子,则是由别人代领的,陈骄进去,一眼就看见在小萝卜堆里面的桃桃,低低地在和别人说着什么话。
“那就是赵老板?”郑青山问了句。
陈骄顺着郑青山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条纹短袖工装裤的中年胖男人,正站在小花老师身边给孩子们发着包装好的衣服。
透明的包装袋上印了可爱的小熊图案,大概是老赵的手笔,孩子们看了都很喜欢。只是孩子们一对上老赵笑吟吟的样子,横肉夹在脸上,吓得孩子们都不敢看第二眼,抱着衣服就跑开了。
陈骄点点头:“是他。”
郑青山:“麻烦他了,我回头请他吃顿便饭吧。”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
正发着衣服,陈骄与郑青山就去邱阿姨的办公室里坐了会儿。
这天的陵城凉快。
风徐徐吹着,已经有了秋日的半分肃然,就连福利院门口开着三轮车卖西瓜的小贩,也将西瓜降价到一块钱一斤。
邱阿姨刚回宿舍擦了一遍药回来,风吹来她身上的药味,是中药冷寒的味道。
郑青山有些担忧她的身子,皱着眉头提醒:“去医院看过了吗?”
陈骄也看过去,等着邱阿姨回答。
邱阿姨扶着椅子坐下来,摆摆手,“刚摔了的时候也没成想这么严重,等到医院去看了,医生说得手术才能根治过来。我一想,我这把老骨头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陈骄难免多劝了两句。
邱阿姨听得多了,就转开话题问:“我听青山说,你是学美术的?”
陈骄抿了下唇瓣,知晓她这是转移话题,这一招她对小原用过许多次,屡试不爽。
陈骄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去了:“嗯,是。”
邱阿姨一拍腿,“这感情好,我们最近在搞国庆主题的黑板报呢,小陈老师和青山要不要帮着置办置办?”
陈骄忍着笑,看向郑青山。
郑青山也看向她,她终究没按耐住上扬的嘴角,笑意写在了脸上。
碰到了她擅长的事情,陈骄也没拒绝,趁着孩子们在领衣服,就跟郑青山去了教室里。
走廊上,郑青山颇有些无奈:“你刚刚是在笑话我?”
陈骄扬眉,拿出手机在郑青山面前挥了挥,手机上面的小鲸鱼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陈骄道:“您说呢?”
她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她通透眼中点缀着的一点喜意,让她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
郑青山也忍不住对着她笑,坦诚地点点头:“是,我画的不好看。”
陈骄推开身侧教室的门,教室里堆满了书与儿童画本,空气里带了点蚊香的味道。
她听小花老师说过,这里夏天蚊子多,要是不点上蚊香,孩子们坐完一天下来,必然是一身的红包。
陈骄走进去,在讲台上找了两根粉笔。
郑青山跟在她身后进来,她这才听见他问:“不知道小陈老师愿不愿意教我?”
陈骄回过头,将两根粉笔塞到他的手上,“当然愿意。”
郑青山握紧了手中的粉笔。
教室的黑板报被孩子们随意涂鸦了点花草,陈骄没给他们擦点,就着他们的想法动起笔来。
黑板报很简单,她三两下就能画出一个雏形。
但郑青山就不一样了。
他在黑板上画着,线条隐没在孩子们画的小花小草里,比孩子们好不到哪里去。
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眉头拧了起来,朝着身边看过去,拿黑板刷擦了一点。
“噗。”陈骄看着,忍不住笑出声。
郑青山停了动作。
他淡定地把黑板刷放在了一旁。
陈骄弯腰看着他画的小船,摇摇头,笑盈盈侧头看向他:“我教你。”
她散在身后的直发,垂落在胸前,粉白的烟尘萦绕在她的身边。
郑青山未曾料想到,陈骄是那样教他的。
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的手在黑板上游走。
笔是他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陈骄离他很近,她身上的味道,也骤然清晰起来,郑青山知道,那是她洗发水的味道,橘子味的。
他也用过。
郑青山拧了眉梢,克制着自己不在这个时间去看她。
可他败了。所有的自制力,都在她手指传递来的温热与发丝的味道击溃,他忍不住的,看向她。
他偏头看去,她的侧脸就在眼下,连她面颊上的沾上的一点粉尘,他也看得分明。
陈骄看向他:“你看这里……”
她的话没有说完,戛然而止。
他竟然一直看着她。
他眉宇轮廓仿佛生来就冷淡,什么情况下,都能不见矜喜。
还带着暑气的秋光落在他身上,他的气息显得更加寡淡。
可不知怎的,她的身影落在他的眼中,竟然映出了几分颜色来。
他褪去身上的苍白灰黑,染上人世间的色彩。
陈骄的笔法乱了,但没人能看得出来。
两人都安静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她也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逐渐破开,那是她压制着不愿松开的情绪。
他倒是气定神闲地问:“怎么了?”
陈骄暗自叹了口气,停下笔说:“郑青山,你看着我,我的心不清净。”
郑青山握着的笔端松了。
粉笔从两个人的手上落下,坠落外地,轻微一响,就碎成了三段。
郑青山说:“那就不让它清净了。”
陈骄皱眉,移开目光。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粉笔。
浓长的睫毛,不动声色地颤抖了下。
“小陈老师!”桃桃的声音从教室外头传来。
紧接着就是脚步声与包装口袋摩擦的动静。
陈骄朝着教室门口看去,桃桃抱着一堆新衣服进来。
衣服多,压的比她个头还要高。
郑青山收回看陈骄的目光,如平日一样淡淡笑着,并无异常。
陈骄上前去帮桃桃接过手上的新衣服,比原定的要多,应该是给别的孩子领的。
桃桃低着头,害羞地拉了拉陈骄的裙摆,嗫嚅着没好意思说出来。
她这是在记挂着先前的约定。
陈骄将买来的一大盒巧克力给了桃桃,桃桃露出欣喜的神色,拉着陈骄与郑青山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陈骄坐在她的左边,郑青山坐在右边,她坐在中间。
桃桃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大盒巧克力,又有些犯难,“小陈老师,这太多了,奶奶说我不能吃这么多。”
陈骄揉了把她的脑袋,“那你可以和朋友们分享,大家一点就不多了啊。”
“是啊!”桃桃又高兴起来,将盒子打开,在数个数。
陈骄瞥了眼桃桃抱来的新衣服,开口问她:“这是帮别的小朋友领的吗?”
桃桃点头:“这是帮阿玉弟弟领的。”
“阿玉弟弟?”
郑青山告诉陈骄,阿玉是两年前来的福利院。
他有败血症,大概是家里花光了积蓄也看不见曙光,只能弃了孩子。
福利院这两年的钱,也花在给孩子们看病身上了。
陈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些,淡淡应了声,帮着桃桃拆巧克力。
桃桃还说起要给小花老师一个,她又想起了老赵,打了个哆嗦说:“那个大叔吓人。”
陈骄愣了下,沉思过后对桃桃说:“桃桃,你过来。”
她站起身,抱起桃桃走到教室后门口,正好能够看到操场上的人。
郑青山站在两个人身侧。
陈骄蹲下身与桃桃平视着,她指了指正在核对衣服的老赵,道:“你看,是那个叔叔帮大家做了新衣服。”
桃桃拧着眉头看过去,又仰头看向郑青山,郑青山点点头。
桃桃恍然大悟:“原来新衣服是叔叔做的。”
陈骄:“是。”
桃桃:“我不该说叔叔的坏话。”她低下头,将抓在手里的巧克力揣进裤兜里,“我要把巧克力也分给叔叔。”
陈骄点头,“去吧。”
桃桃朝着操场上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回过头折返回来。
陈骄:“怎么了?”
桃桃扭捏地揉着手上的巧克力:“我……我一个人害怕。”
陈骄正要说“我和你一起去”时,郑青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郑青山道:“你先做黑板报吧,我陪着她过去。”
陈骄把桃桃放心地交给了郑青山。
郑青山走到桃桃面前,蹲下身来,温声问:“我陪你去,可以吗?”
桃桃自然点头。
郑青山伸出手,轻而易举就将桃桃抱了起来,朝着老赵那边走过去。
桃桃趴在郑青山的肩膀上,小小瘦瘦的一只,咧开嘴朝着走廊下的陈骄挥挥手。
郑青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远远笑着,也挥挥手,让两个人快走。
郑青山挺拔的身影,抱着孩子,在操场上尤为的明显。
他侧头与桃桃说了什么,眼尾挂着的笑意越发的温柔。
陈骄站在走廊下,看着。
心底比方才他在时,还要不清净。
她索性任由情绪酝酿滋长。
那一瞬间,她知道了什么是摧枯拉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49、你等等我
49.
陈骄的黑板报做的很快。
她和郑青山当着桃桃的面, 自然不可能手把手教着画。
她一个人的效率倒是极好。
老赵本想请客,让大家和孩子们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
小花老师爽朗笑着说:“这可就没办法了,孩子们都有忌口不能吃的, 出去吃就很麻烦。赵师傅,平时都是我做大锅饭,你要不尝尝我的手艺?”
老赵为自己的思虑不周全感到抱歉, 挠了挠后脑勺。
陈骄道:“老赵,小花老师做饭味道很不错,你可得尝尝。”
老赵:“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依照惯例, 陈骄帮小花老师择菜。郑青山也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厨房外面和她一起择菜。
小花老师笑眯眯看着两个人, 识趣地进厨房去先准备肉食。
陈骄余光瞥了眼择菜的他。
手指修长且白,跟莹玉似的,那双手写字的时候好看, 择菜的时候白绿交映,也好看。
郑青山头也没抬,便淡淡开了口:“陈骄,这次是你看我。”
陈骄心虚地移开眼神, 看向别的方向。
正看到桃桃带着个小男孩走过来,远远的。
陈骄鼻息哼了声, 强硬地转头盯着郑青山:“我只是在看你的手。”
郑青山手上动作顿住,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向陈骄。
他展眉,意味不明笑了声。
他什么也没说。
陈骄耳根子蓦然升腾起一股热气, 没好意思再看他的手。
她明白他笑里的意味。
曾有一夜……他的手……
陈骄没敢再回想下去, 脸上已经染上了薄红。
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
她不该如此。
“你不要脸。”陈骄嘀咕一声,声音黏黏糊糊的。
郑青山点头:“嗯,是。”
陈骄折断了手上的菜梗。
桃桃和小男孩已经到了跟前。
那是陈骄与郑青山第一次见到阿玉。
小朋友年纪比桃桃还要小上一些,不过是三四岁的样子。阿玉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也要比桃桃还要再瘦上一些,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能窥见他凸起的骨头顶着一身瘦弱的皮囊。
像是一朵瑟瑟秋风里即将催倒的孤菊。
阿玉比别的要安静许多。
从见到陈骄与郑青山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只跟在桃桃后面,坐在一边安安静静。
陈骄去厨房里找了两个苹果,削了皮后分给了桃桃与阿玉。
桃桃说了声“谢谢小陈老师”,阿玉抬起头看向陈骄,唇瓣动了动却没说话,低头咬了一口苹果,没再有动作。
今晚饭开得早,郑青山送陈骄回去后,天才暗了下来。
半弦月挂在天边,薄云笼罩着月亮周边。
月辉冷冷清清地发散出来,和城市灯光化作一体。
陈骄解开了安全带,刚想问郑青山今晚是否留宿。
郑青山已经自己开了口:“陈骄。”
他话到即止,陈骄的心又不清净了。白日里一番挑逗,她有些克制不住。
陈骄看向他,“嗯。”
郑青山笑意展开,也下了车,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去。
陈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今晚的月色,雾上朦胧,很美。
因为夏日系列事情的影响,秋日绚彩系列上市得晚,别的工作室已经在市场里趟过了一整圈,绚彩系列第一批次才终于发货。
大概是前段时间太过坎坷,绚彩系列上市之后倒是顺畅。
全网几乎没有差评,也没再有退货退款的情形出现。
第一批次顺利发完后,陈骄才终于放下了高高悬着的心。
但今年的战争还未结束。
他们本就落了别人一大截,现在好不容易赶了上来,工作室现在的重心就都放在了冬日系列身上。
他们决意要给今年收上一个漂漂亮亮的尾。
陈骄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忙碌了。
但显然,郑青山已经是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春水镇和其他的项目并头运行,云立急需扩招,可偏偏现在这大市场能见的人才不多,他只能亲自操手上阵。
他不只是要忙活公司的事情,更多的还有郑妈妈生日宴会也将到来。
往些年,郑父还会帮忙操心这些,但今年郑父在国外赶不回来,事情就落在了郑青山头上。
他们这种圈子,说是生日宴会,不如说是豪门中的联谊市场。
大多数都成了各位富二代或者董事的交际大会,牵扯上利益的关系,所以拟订宾客的事情格外重要。
将至十月底,一场雨淅淅沥沥就落在了陵城。
下雨的天边一线灰白的云层,叠着浪与一束冷清的光。
不同于往日雨滴的紧密,今日傍晚时候的雨,绵绵萧瑟,风吹着雨中的寒意就席卷过了整座城市。
陈骄下了班,和小原在街上一起吃了顿饭才回去。
她刚到了家,外面的雨声渐大。
落在树上地上却也不算猛烈,平和细雨。
陈妈还记挂着陈骄,打电话来问了她与郑青山的事情。陈骄听着雨声,陷入了沉默当中,陈妈还以为是陈骄与郑青山没了希望,便顺势说出:“正巧了,你大姨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人也在陵城,你要不去见见?”
陈骄无奈苦笑一声,知道是陈妈误会了她沉默的意思。
陈骄解释说:“妈,我和他关系还挺好的,只是我最近有些茫然。”
陈妈:“出什么事儿了?”
陈骄拿了条薄薄的毯子盖着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微微叹了口气,面对陈妈,她坦诚地承认:“妈,我好像很喜欢郑青山。”
这回轮到陈妈沉默了。
陈妈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将郑青山这个名字,与陈骄暧昧对象划上了等号。陈妈笑了两声:“你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了,那还有什么好茫然的?娇娇啊,什么时候把他领回家看看?今年?”
陈骄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茫然什么。”
从陈骄认识到自己对郑青山日益渐浓的感情之后,她无数次的想要朝着他再走一步。
但每一次暗自的试探,都会让她颤颤巍巍收回脚。
她像是有些害怕,她走不出这一步。
陈妈听陈骄这样说,就知道她是真的到了感情上的难关。
陈妈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来:“娇娇,从小到大你也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东西,哪怕是上一段婚姻,你也没有说过喜欢。是因为你觉得,以往那些你都能把控住,也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可这一次……”
陈骄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视野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风声雨声,还有陈妈的声音。
陈骄忽的明白过来,从前是她对郑青山的感情不够深,让她无法再进。
现在恰恰相反,她太喜欢郑青山,才会不敢朝着他走最后一步。
这份感情,脱离了她能控制的范围,让她无法看见未来会是如何,倒不如保持现状。
陈妈说:“既然你自己茫然,我也不能指使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你不如去问问他?”
陈骄沉着声音“嗯”了下,“妈,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向陈妈道了谢,又在沙发上窝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她脑子里没有想任何的事情,只是单纯的出神。
回过神来,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将他设置成了置顶,一眼就能看到。
陈骄给他发了消息:【今天加班?】
郑青山没回消息,应该是在忙。陈骄就回房间里去画了会儿画,画由心生,她最近的心太乱,画出来的东西也全是混乱的线条。
只能作罢。
郑青山是隔了半个小时才回的消息。
他回:【嗯,最近新招了几个经验老道的老手,会比平时早一点下班】
陈骄:【吃过晚饭了吗?】
郑青山:【还没,准备下了班再去】
他最后一条消息映在光下,直至屏幕熄灭了,陈骄才又打开。
陈骄:【我买了给你送到公司】
郑青山:【你要来公司?】
陈骄:【嗯。】
郑青山:【好,下雨,路上当心】
晚上九点。
楼下的中餐店还开着,陈骄打包了一份宫保鸡丁与清炒时蔬,开着车送去了郑青山的公司。
雨里带着初秋的瑟意,好在饭送到公司时,还是温热的。
郑青山去停车场接的她,“来公司找我是有事?”
陈骄抿着唇摇摇头,“只是想给你带一份饭。”
郑青山明知道她心中有事,也并未多问。
他知道,她有分寸。
公司里加班的人并不多,也就是上次春水镇项目组的几个,还有几个陌生却又不太陌生的面孔。
陈骄看着他们几个一愣,他们几个看着陈骄也是一愣。
而见过陈骄与自家老板在一起的老员工们,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进了办公室,陈骄放下手上打包来的饭菜,回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人。
郑青山恍若未闻,淡定地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才朝着她走过来。
陈骄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你把讯言的人给挖过来了?”
郑青山带了点笑,点头:“嗯,他们能力不错。”
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可郑青山偏偏把傅承宇的左膀右臂给挖了过来,这不是要傅承宇的命根子吗。
陈骄将饭拿了出来,“郑总费了不少功夫精力吧?”
郑青山扬着唇角,“我没有针对他。”
陈骄倚靠在桌边,挑眉。
郑青山拒不承认:“我没那么小心眼。”
“我也没说你心眼小啊。”陈骄忍不住笑了出来,将筷子递给了他,“你赶紧吃吧,饭都快冷了。”
只有一份米饭和筷子。
郑青山问她:“你吃了?”
陈骄点点头:“我和小原在外面吃的。”
郑青山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眼中的笑意深了些,“那这是特地给我的?”
他笑意深,将眸中的深邃百丈冰都化去。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将他的欢喜明明白白展露给她。
他这样内敛的性子,将唯一的明目张胆都给了她。
不止一次。
陈骄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她覆盖。
她张了张嘴,就问了出来:“郑青山,你有多喜欢我?”
郑青山看着她的瞳孔一缩,又很快正常。
他像是早有这样的预料,放下手上的东西,面向着她。
陈骄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他并没有。
他在陈骄还未反应过来时,长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
他的力气很大,却又极力克制着,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有着小小的颤抖。
陈骄撞在他胸膛上,硬硬的有些疼。
她仰头看他,郑青山已经低头吻了上来。
陈骄下意识想要扭头去看外面的人。
但他另一只手贴在她的后脖颈上,强硬的力度让她全身心都放在了这个吻上。
急促里带了温柔,温柔引燃了炽热,瞬间就将两个人点燃。
陈骄从大脑到脊柱再到脚底,渐渐刺麻。她软了全身,贴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的力度扶持着自己。
但他远没有完,直至她眩晕、空白。
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个吻,才到此结束。
陈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空气里却也满是他身上冷冽的味道。
她暂时有些失神。
双手抓着他胸膛前的衬衣,被她揉得皱皱巴巴。
他低哑嗓音从头顶传来:“陈骄,我说不出我的喜欢。但这就是我的爱意,你感受到了吗?”
刚刚的两个人,投入又猛烈。
将纠缠在一起的所有感情,都蕴含在了里面。
陈骄不太自然地动了下,正从他身上擦过。
他揽着她腰的手一紧,很快又松开。
他刻意地坐下,想要遮挡丑态,陈骄也就假装没有看到,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间,是秋雨也灭不掉的悸动,
两个人相对愣着坐了许久,陈骄才想起来回应他:“郑青山,我感受到了。”她的手搭在膝盖上,僵硬着,她道:“你等等我。”
“好。”郑青山道:“你随意走,无论你走向哪个方向,你都是我唯一的终点。”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不敢再挑战审核权威(真的)
以后不敢了
◉ 50、一枚胸针
50.
陈骄与郑青山之间涌着的躁动, 最终结束于她一句“你先吃饭”。
郑青山刚挖过来的左膀右臂,与她相熟,既然是打了个照面, 总得寒暄一二。
左膀右臂对于陈骄和郑青山的关系还云里雾里,毕竟在两年前,她还是讯言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经久不见, 转身就和云立的郑总……关系匪浅?
寒暄攀谈间,左膀右臂终于禁不住这个秘密的诱惑,悄悄试探着问了:“陈总,您也是被郑总高薪请过来的?”
陈骄笑着回答:“不是。”
“那您和郑总这关系……?”
左膀右臂目光复杂, 看着陈骄等她的回答。
陈骄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脸上写着“云立派去讯言的间谍”, 另一个脸上写着“有奸情”。
陈骄掂量过后,不咸不淡地道:“我和郑总是……非同一般的朋友。”
她说的模棱两可,意味深长。
让办公室里的人揣摩许久。
这晚郑青山下班比平日里要早, 他自然是跟着陈骄一起回去,到她那儿留宿。
离开公司之前,郑青山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烫金的请帖。
陈骄伸手接过来, “给我的?”
郑青山:“嗯,我妈让你一定得去。”
这是一封生日宴会的请帖。
打开之后,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认的出来,这并非是郑青山的自己。
上书“陈骄”二字,端秀中却仿佛桎梏难解。陈骄想到那天, 郑妈妈说起简初与郑青山时的寂寥模样, 也像这字一样。
是困在她那花园里最漂亮的玫瑰。
郑青山见陈骄看着请帖出神, “怎么了?”
陈骄摇摇头,“没什么。”她将请帖放进了背包里,“你帮我和阿姨说一声,我一定会去的。”
“好。”
郑青山留宿陈骄家中。
因为晚上两个人都对彼此动了身体与心理上的情,这晚两人都火热且主动,不知不觉就折腾了大半宿。
陈骄睡得迷迷糊糊,还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就听见了郑青山起来的动静。
她闭着眼睛随手一抓,就抓住了他一根手指握住。
她没睁开眼睛,惺忪的含糊着问:“几点了?”
他又坐了回来。
床垫往他那边塌陷了一点,他凑近过来,压在她的耳边,低着声音温柔说:“才六点半,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公司。”
陈骄眯着眼睛睁开。
她太困了,视野里是朦胧的高糊状态,隐约只能看到他站在床前换衣服时,露出的宽阔后背。
他微微侧身看了她一眼,她就能看到他明显的腹肌与肌肉线条。这个时候她眼神倒是好了起来,一眼就能看到他胸口上,昨晚被她不小心抓出来的一道划痕。
陈骄心虚地翻了个身,没去看他。
她听着他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将至九点。
日光懒散,慢吞吞地照进卧室里。陈骄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她身上没穿衣服,连睡衣也不知道被郑青山扔到哪里去了,她只能穿着他的睡衣起来,去找衣服换上。
忙忙碌碌半个多小时,她画了个淡妆后便去了办公室。
果冻今天来的早,正坐在工位上啃包子,一看到陈骄来了忙打了招呼:“早啊,陈骄姐。”
陈骄笑着回应:“早啊。”
陈骄把包放下,又出去了一趟,在工作室不远的超市里买了两块面包和两瓶牛奶。
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小原,小原看见陈骄手上提着的早饭,一拍脑门儿,“啊!我又忘记买早饭了!”
陈骄将其中一份早餐给了她,“我就知道你不会记的。”
“嘿嘿。”小原笑了两声,“每次上班,你总会帮我带着的,我习惯了嘛。”
小原说了一堆诸如“没有你我可怎么活”的肉麻话,陈骄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骄道:“你快别说话了。”
小原咬着面包,“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原眼睛珠子一转,挽上陈骄的手一起回了她办公室里,“师姐,你家郑先生都不和你说这种小情话吗?”
“什么我家的,八字还没一撇呢。”陈骄嘀咕,“他不会说这种话。”
郑青山那个人,向来不是个浪漫的人。
他总是能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给她的感情和礼物都属于是实干派。
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实干的。
小原和陈骄一起吃完了早饭,姐妹间的闲谈也到此结束。
小原一脸了然地点头:“我得去给师姐准备脱单礼物去咯。”
“哎……”陈骄解释不及,小原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她站在门口,只探了个脑袋进来,笑眯眯说,“师姐,你都不知道,你最近比以前爱笑了好多。”
陈骄道:“我以前也爱笑的。”
小原:“才没有,我看得出来。”
小原很快走开,正在外面与果冻说着什么。
隔着一堵门,陈骄也没想去探究外面两人的谈话。
小原一离开,办公室里就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兔子他们陆陆续续到来,办公室外正热闹,与她里面毫无关系。
陈骄也没想要出去加入他们。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她与郑青山在平安县三中照的。
是七夕那天,她跨越多年的毕业照。
陈骄看着看着,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她伸手在照片上擦拭了下,松了口气,将照片放进了挎包里。
这天晚上,郑青山来借宿时,惊奇地发现陈骄的床头柜子上,摆放上了新的物件。
是那张两个人的毕业照。
郑青山不动声色,继续坐在她的书桌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陈骄洗了澡回来,上了床玩了会儿手机。随后,她频频看向郑青山,一副犹豫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青山抬起头来,“有事和我说?”
“嗯。”陈骄点点头。
郑青山起身来走向她,“怎么了?”
陈骄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我不想出去拿纸笔,你能不能……”
郑青山看看她,又看看客厅,无奈一笑,“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不用犹豫。”
陈骄没作声。
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也就只是和郑青山熟了很多,才敢偶尔这样指使一回。
哪怕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晚上还长,郑青山坐在一边工作,他刻意放轻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陈骄坐在床上作画,笔触的声音被隐没在键盘声里。
两个人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这整个夜晚,都被染上了岁月中的平静。
陈骄从前适应一个人的孤独。
如今习惯两个人的静好。
都很好。
郑妈妈生日宴会前两天,陈骄刚拖郑青山先把礼物送了过去,后脚就收到了许小姐宣布倒闭的消息。
许小姐还想着再见陈骄一面,陈骄当然没见。她知道,许小姐的目的是为了和解。
可陈骄在这方面从来不是个软心肠的人,就像小原说她的,看着温软实则强硬,在事业的利益上尤甚。
这场官司,她势必要打到底。
生日宴当天,陈骄起了个大早。
她从以前的礼服里挑了一条纯白色束身长裙,她的腿纤细匀称修长,白色开叉裙摆间长腿隐约,将氛围感做到了极致。
妆容造型,是小原带着她去相熟的设计师那里做的。
设计师根据陈骄的脸型和穿搭,设计了一款落落大方的温婉造型。
小原看了直拍手:“师姐真漂亮。”她不满地嘟囔起来,“真是便宜郑青山了。”
陈骄忍不住笑。
郑青山本来是想要来接她去生日宴会的,但他作为主人家,实在是脱不开身,便让助理来接她。
陈骄和那位助理不熟,拒绝了这个提议。
最终是小原开车送她去半山别墅的。
陵城已经入了秋,早晨的时候雾气便悬浮在城市之中。
影影绰绰的,才能瞧见高耸的建筑。
陈骄化完妆出发,已经是午后,城里的雾气散去后就是秋日金灿灿的太阳,荡开清晨的痕迹。
但半山别墅在半山腰上,环境清幽,绿化带里林木青葱。
浓雾没舍得完全散开,盘桓在树底林叶间。
只有几道张扬的车声响过,才会将雾震得洒开些,融入尚好的日光中。
这是小原第一次来这儿,看着那几栋广阔的庄园建筑,呜咽着捶了把方向盘:“有朝一日,我也要买个大庄园!”
这等豪言壮志,立下不到两秒。
小原又改口:“算了,我估计我是买不上了。”
陈骄并不向往这样的庄园,只是摇了摇头。
她把手边包里的一个精致小盒拿了出来。
小原瞥了眼,问:“师姐,这是什么啊?”
“配饰。”陈骄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摆放着一枚珍珠胸针。
她太久没有碰过这件东西,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她产生了经年已久的错觉。
她记得,她收到这枚胸针那天,早上也是起着大雾。
他从雾中来,带来了她的礼物。
那时候的陈骄,对于这件礼物,只觉得是烫手山芋。
不确定的感情,他的意思,两个人的关系……那一切都让陈骄无所适从,她也就不敢再碰这枚胸针。
从宣城回来之后,就放在了衣柜的角落。
直至今日,天光重见。
小原没有把这一枚胸针放在心上,还以为是陈骄在什么时候买的。
快到了郑家,车辆不得进,陈骄将胸针佩戴在左侧。
她心头猛地掀起一阵浪,下意识的又想要将胸针取下。
陈骄刚动了手,就听见小原喊了她一声:“师姐,是郑先生,他来接你了。”
陈骄垂下手,透过车窗看过去。
郑青山今日穿的是黑色西装。他一如既往的清绝俊朗,端正挺拔,气质卓然。尤其是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将他深敛于骨子里的贵气都展露无疑。
他直挺挺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宾客之间,像是万花丛中一抹晶莹露色。
也是唯一不一样的存在。
陈骄心头的波浪,被他看过来时的一眼抚平。她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对小原说:“我走了。”
她抓起一边的鹅黄色针织披肩,从车上下来。
郑青山也已经到了跟前,他顺手接过她手上的披肩,垂眼替她披在肩头上。
他目光碰触到她佩戴在身上的胸针,蓦然一怔。
他掀起眼皮看向陈骄,幽深的眼底的从容与矜贵,都在一瞬间炸开,化成星星点点,逐渐点亮。
“陈骄,你……”郑青山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唇瓣翕动,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切入。
这时,保姆阿姨来问郑青山一些安排,他朝着保姆阿姨点点头,侧身握住了陈骄的手,攥入温热的手心中。
他领着她往里面走。
手一直未松。
这不是陈骄与他第一次牵手。
之前有过许多次。
但这一次,与以往都是不一样的。他手上的力量比先前更重,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肃穆。
仿佛这一路走过去的,是一生的光阴与责任。
郑青山得去帮郑妈妈的忙,他只能暂时让陈骄在花园里坐坐。
花园里摆上了各种甜品台与酒台,陵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都在其中谈笑风生。
陈骄没有一点怯场,挥挥手对郑青山说:“你先去忙吧,一会儿再来找我。”
郑青山目光又落在她的胸针上,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陈骄用披肩将胸针挡住,不让他看了。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笑了声。四周有人在谈笑说话,郑青山便弯下腰来,在适当的距离轻声说:“我很快回来。”
他又道:“我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陈骄抬起眼,琥珀色的眸珠里映着他的面容。
她余光瞥见,他难得的,耳尖泛了红。
也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别的。
为了一探究竟,陈骄道:“郑青山,你再低一点。”
郑青山并不知道她的打算,只是听她的更靠近了一些。
陈骄伸出右手,碰到了他的左耳耳尖。
他身体僵住。
她的手指很凉,但他的耳朵很热。
凉热相融时,红晕竟然泛滥开来,从耳尖到耳垂,往下是他扣紧衬衣下的脖颈……
陈骄明白了。
他不是冷的。
陈骄徐徐收回手。
郑青山仍旧保持着镇定问她:“陈骄,好了吗?”
陈骄应:“好了。”
郑青山站直了,他身量挡住了些微光芒。
他作着正经肃然的模样,手却忍不住揉了下发烫的耳朵,“你一撩拨我,夏天又来了。”
炽热、滚烫、躁动的夏天。
她一撩拨,就又回去了。
又或者,从未离开过。
甜品台甜蜜的味道,与花园里未败娇花的花香,交织蔓延着。
是很甜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四章,番外就写几章日常,应该不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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