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整顿

    起床之后, 苏云遥去净房洗漱。

    漱口时,喉间忽然有些痒,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桂嬷嬷见状, 心中一喜:“夫人,您这是……有了?”

    算算日子, 夫人嫁过来已经月余, 而她好像一直没来月事,今日还开始干呕。

    苏云遥不是没怀过孩子的妇人, 知晓有了身孕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淡定地擦了擦唇上的水渍, 道:“我这才成亲几日,不可能的, 嬷嬷想多了。”

    她前世这个时候就没怀孕, 今生怎么可能会有身孕。今生虽房事多了一次, 那也不过一月的时间, 现在也太早了些。

    再者, 她刚刚是喉咙不舒服, 不是胃。

    桂嬷嬷反驳:“怎么会不可能, 您上个月月事没来。”

    苏云遥道:“嬷嬷您忘了吗, 我月事一向不准。”

    桂嬷嬷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要不是有了前世的记忆, 说不定苏云遥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 可她清楚得记得前世约摸两月才来了月事。以前她来月事时也会痛,但却没那么疼过,从那次开始,她来月事就时常疼, 以至于她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

    那时她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 暗自欢喜。

    而曹氏听说她一个多月没来月事, 还专门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把脉, 结果空欢喜一场。这事儿也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外面,她也因为这事儿没少被人嘲笑。

    今日桂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对了,嬷嬷,你去准备些来月事用的东西,假装我来月事了。”

    这院子里耳目众多,她之前一直没来得及收拾她们,她没来月事的事情估摸着曹氏已然知晓了。她可不能让曹氏钻了空子,再给她弄出来这么一出戏。

    桂嬷嬷以为自家夫人是为了瞒过正院的人,连忙点头。不过,她却想岔了,她心中想的是夫人怕自己真的有了身孕正院那边的人会出手。

    收拾妥当后,苏云遥去正院请安了。昨日宴席上她怼了曹氏,也料定今日曹氏不会给她好脸色,不过她也不怕她就是了。

    令人意外的是曹氏并没有提及昨日的事情,也并未对苏云遥冷嘲热讽。

    苏云遥暗想,难不成曹氏转了性子?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一点,依着她对曹氏的了解,估摸着她是在憋着什么大招了。

    坐了约摸两刻钟左右,曹氏端了茶,众人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过,曹氏这回却没说让她们回去,而是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看着她的眼神便明白那个专门对付她的大招要来了。

    果然,曹氏开口了:“昨日你的陪嫁丫鬟被婉姑娘抢走了,今日我便送你两个,免得旁人说咱们侯府伺候不周。”

    苏云遥瞥了一眼这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貌美,曹氏的用意非常明显。

    姜氏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苏云遥,周氏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见苏云遥没什么反应,曹氏道:“这个是侍画,我身边得力的丫鬟,这个是星莹。你们俩去见一见你们的新主子。”

    “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在众人瞩目下,苏云遥笑了,那笑容别提多真诚了,她看向曹氏,问了一句:“母亲当真是要把这两个貌美的丫鬟都给我?”

    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笑,眼里有些许轻蔑。果然,苏云遥从乡下来到京城才一年的时间,并不懂京城后宅中的这些规矩,不知道婆母送给儿媳貌美丫鬟的意图。

    “自然是给你的。”

    曹氏猜的没错,前世的苏云遥的确不懂这些规矩,也就被她骗得团团转,直到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疤后才明白了后宅中的弯弯绕绕。

    苏云遥又问:“那我可以安排她们在我院中做任何事?”

    看着苏云遥的蠢样,曹氏心里舒坦多了,道:“当然,从今往后你就是她们的主子。”

    不管她安排这俩丫鬟做什么,只要她俩在瑶华院里就有机会见到谢彦逍。

    苏云遥笑容更加灿烂:“我院里正好缺人手呢,多谢母亲。”

    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神色,再次端了茶,道:“老二媳妇客气了。”

    随后又对侍画和星莹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服侍世子和世子夫人。”

    “是,夫人。”

    出了门,姜氏看着两个貌美的丫鬟欲言又止。刚成亲那会儿,婆母也往他们房里塞了一个貌美的丫鬟,那丫鬟日日缠着夫君,导致夫君无心读书,那一次文试失利,没能被选中,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好在夫君幡然醒悟,没再碰过那丫鬟,从那以后也好好读书了。

    “大嫂放心,我心中有数。”苏云遥道。

    这时周氏过来了,在一旁说了句:“大嫂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这也是为了二嫂好。二嫂,弟妹就等着你们院里的好消息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瞥了一眼两个丫鬟的肚子,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她是在暗示这两个丫鬟要爬谢彦逍的床,这诅咒也够歹毒的。

    苏云遥微微眯了眯眼。

    她倒是不担心谢彦逍,谢彦逍这个人虽然在外面不老实,但在府中老实得很,从未跟府中任何丫鬟发生过什么。

    只是,周氏都这般给她添堵了,她怎好不还击。反击的话到了嘴边,她眼角瞥到了周氏后面一个长相普通垂头站在大丫鬟身后的丫鬟。

    这丫鬟是周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是周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长相普通,身形丰腴,性子柔婉。谢三少谢叔煜最喜长相貌美之人,自是不曾把这丫鬟放在心上。周氏了解丈夫的脾性,也未曾把她放在心上。平日里她还嫌这个丫鬟不够机灵,什么脏活累活都安排她去干,轻则训斥,重则责罚。

    可就是这样一个丫鬟生下了谢叔煜的长子,算算日子,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怀孕数月了,也不知这丫鬟是如何瞒得过周氏的。

    “我也等着三弟妹房中的好消息。”苏云遥意味深长地说道。

    周氏轻笑一声,显然没把苏云遥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院子中的确有几个貌美的丫鬟,也服侍过她夫君,不过嘛,事后都喝了避子汤,谁也别想把孩子生在她的前头。不,他们院中的孩子只能是她生的。

    “二嫂慢走,我去处理府中的事务了,免得再有人说咱们府中管不住下人。”周氏留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后离开了。

    回到瑶华院,桂嬷嬷看到两个貌美的丫鬟顿时脸色变得难看,等到苏云遥回到里间,她跟了过去。

    “夫人,您怎么带回来两个丫鬟?侯夫人给的?”

    苏云遥点头:“嗯。”

    桂嬷嬷道:“您怎么带回来了,这两个丫鬟一脸子狐媚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定是来勾引世子的。”

    苏云遥自是知晓这一点。她对这两个丫鬟很是熟悉,侍画前世也被送过来了,这个丫鬟特别爱嚼舌根,不老实。后来她跟曹氏闹了一场后,把这丫鬟送了回去。至于另一个星莹,这是谢四少谢季琮的心头好,后来被曹氏发卖了。

    换下来外裳,苏云遥坐在了榻上,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

    她瞥了一眼外面,道:“嬷嬷,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咱们院子里好些打探消息的下人吗?”

    桂嬷嬷点头:“正是如此,老奴这月余发现有些人原是侯夫人和三少夫人院中的,来咱们院中要么打探您和世子的房中事,要么就打探世子的行踪,整日闲着不干正经事。给他们安排点活页推三阻四的。”

    “看来还是太闲了啊。”苏云遥悠悠说道。

    这院中原本伺候的人就有十人左右,她带过来的又有十几人,加在一起快三十人了。这院子虽大,但主子少,事情也少,很多人可不就闲下来了么。

    前世这些人在瑶华院中可是热闹得很。今生许是瞧出来她不是那么好欺负之人,暂时还没敢闹。果然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

    “可不是么。”桂嬷嬷道。

    不过她还是更上心这两个貌美丫鬟的事儿。

    “夫人,那两个丫鬟您打算如何安排?可不能让她们近了世子的身。”

    苏云遥没答,她打开窗子,下巴微抬,看向窗外,道:“这不正好么。反正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们找些事情做。”

    桂嬷嬷微微一怔。

    苏云遥喃喃道:“马上要开春了,咱们的地也该种起来了。”

    小院是挺大的,但是不能直接往上面种东西,须得翻一翻地,再施一些肥养养地,接下来还得种菜,再往后就要浇水、锄草、施肥等等,事情且多着呢。

    这么大的地,翻起来多累啊,她昨日还怕人手不够呢,今日就送来两个。

    桂嬷嬷怔了怔,问:“您的意思是……让她们去种地?”

    苏云遥点头:“自然是去种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整天光想着打听这个陷害那个,多不利于身心健康,还是干些活的好。多干些活,身体累了,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桂嬷嬷仔细一琢磨觉得自家夫人这主意甚好。

    只是……

    桂嬷嬷犹豫了一下,问:“夫人,您真的决定要在院子里种菜了吗?”

    京城世家贵族的夫人多半都是在院中种花,种菜的还是头一份。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世子会如何想。

    “这是当然。”

    “要不要跟世子说一声?”

    “为何要跟他说,他很少回来,这瑶华院我还是能做主的。”

    苏云遥让桂嬷嬷准备好纸笔,根据前世记忆以及这一个月的观察,在上面写了八个人名。这些人有公主府的,也有侯府的。

    写完之后,她把纸递给了桂嬷嬷。

    “嬷嬷看看除了这些人还有没有哪些人不老实。”

    桂嬷嬷接过来纸,眼中流露出来惊讶的神色。不过,她首先惊讶的不是人名而是纸上的字。

    “夫人的字何时写得这般好了?”

    夫人并不喜识字练字,平日里能躲就躲了,那一手字根本就拿不出手去。

    苏云遥微怔。

    她的字还是前世谢彦逍手把手教的,可今生他还未教她。

    旁人倒是好糊弄,桂嬷嬷却不好说。因为自打她来了京城桂嬷嬷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她仔细想了想,也就出嫁前那段时日桂嬷嬷一直忙着她出嫁的事情没怎么在她的房中伺候。

    她便含糊地说了一句:“怕别人笑话,出嫁前偷偷练过,许是一时之间开窍了。”

    桂嬷嬷知晓练字不易,尤其是练出来一手好字,怕是出嫁前没日没夜练过,便道:“夫人辛苦了。”

    苏云遥想到了前世练字的情形。

    她一直都不喜识字练字,可又不想因此被人笑话,便私下偷偷学过,结果收效甚微。后来此事被谢彦逍发现了。谢彦逍对她的字点评了一番,初时她以为谢彦逍是在嘲笑她,两个人还因此吵了几次。

    后来谢彦逍耐心地教她识字写字她才知晓是她误会了他。

    “嗯。”苏云遥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桂嬷嬷的心中自家夫人一直是聪明的,因此并未多想,反倒是将苏云遥夸赞了一番。

    “夫人的字写得真好,看谁以后还敢笑话您。”

    苏云遥端起来茶饮了一口,道:“嗯,你看看名单上的人是否需要补充。”

    见夫人转移了话题,知道自家夫人不怎么喜欢读书识字,桂嬷嬷应了一声后低头认真看起来纸上的名字。在看到公主府的那几个人的名字时甚是惊讶。

    她开口问道:“夫人为何写上青绿和桃粉这两个丫鬟?这两个人是出嫁前长公主给您的,这些日子也从未接近过正房。”

    这两个丫鬟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在几年后,青绿的亲娘去了母亲院中伺候,桃粉的亲爹在苏云婉庄子上当上了管事。那时这俩丫鬟已经成了她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给母亲递消息,一个给苏云婉递消息。她原以为除了一个海棠就没了叛主之人,后来才发现还有这两个人。

    “青绿是母亲的人,桃粉是苏云婉的人。”

    一听这话,桂嬷嬷顿时就生气了,长公主和婉姑娘这是把她们夫人当成什么了,竟然往陪嫁里面塞一些脏的臭的东西。

    “怪不得夫人出嫁后就不让人随意进您的正房了。”桂嬷嬷道,“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能都送去公主府就好了!”

    苏云遥当然也想把人送回去,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海棠本就不安分,又因为卖身契不在自己手中,所以有了理由送走。剩下的这些么,没什么大过错就不好送走了,接下来看她们的表现吧。

    既然送不走,也不好白养着她们,要把她们留下来好好给她干活。

    “嬷嬷快看看,还用不用添人?”

    桂嬷嬷仔细看过后,道:“还有个在院子里洒扫的宋婆子,那日您卖花时我看到她去三少夫人的院子了。”

    苏云遥把宋婆子的名字加上了。

    桂嬷嬷又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把纸递给了苏云遥。

    苏云遥问:“嬷嬷,咱们院子里有会种地的人吗?”

    桂嬷嬷想了想,道:“有,看门的牛婆子会种地,她原是庄子上的,被侯夫人调了过来看门。”

    牛婆子……苏云遥记得这个婆子,一直到七年后她都在院子里看门。这婆子虽然是曹氏安排过来的,但对他们小院还算忠心。有次周氏来院子里闹事她还把周氏撵了出去。

    苏云遥点了点头,道:“这一月来,我观牛婆子倒是个可信之人。往后院中种地的事情我便交于她,她一个人怕是镇不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再让秋桂和冬青二人盯着。嬷嬷到时候看着她们。”

    桂嬷嬷点了点头,道:“这牛婆子确实还不错,没见她出去过,也没来正房探听过什么事。”

    “嗯,你去把牛婆子、倚翠和香竹叫过来。”

    “是,夫人。”

    牛婆子正在门口跟人说着话,听到夫人叫她,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跟在桂嬷嬷身后进了正房。

    这还是牛婆子第一次进正房。

    夫人的规矩极大,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日常能出入正房的也就只有夫人身边的春杏和桂嬷嬷以及两个二等丫鬟,其他人须得经过允许才能进。

    连公主府中的人都不得擅自入内,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侯府中的人。

    牛婆子是庄子上来的,心思纯正,尚未学会踩高捧低。她只知道世子夫人的母亲是长公主,如今的皇上是她的亲舅舅,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在她这种普通百姓眼中,世子夫人的身份异常尊贵,比他们世子,不,甚至比他们侯爷的身份还要高!

    见世子时她都没这么紧张,可见夫人时她却紧张地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苏云遥见牛婆子同手同脚进来了,微微一笑,说:“嬷嬷不必紧张,我唤你来是有事要吩咐。”

    听到苏云遥的称呼,牛婆子受宠若惊。她虽不懂什么规矩,但也知晓嬷嬷是有头有脸的管事的称呼,像她这种粗鄙的看门之人都叫婆子。

    “哎,是,是,夫人尽管吩咐。”

    很快,倚翠和香竹也进来了。这二人是苏云遥身边的二等丫鬟,这两个丫鬟聪明又能干,前世到了年纪早早放她们出去嫁人了。

    “我听说嬷嬷是从庄子上来了?可会种地?”

    牛婆子紧张地道:“对,我会种地,我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后来遇上了打仗,村里人死的人跑的跑,没几个人了,后来我也到了京城,一直在庄子上干活儿。”

    瞧着牛婆子的年纪,苏云遥猜那一场仗应是历□□发起的。

    “嗯,我打算在院子里种些果蔬,听闻你会种地,想把这个活儿安排给你。”

    种地?这可是牛婆子最擅长的。

    只是,想到前几日她还在背后跟人嘀咕过,说这些贵妇人白白浪费了一块好地,不如种些菜,随便种些也够吃的了,以后就不用买了,她背后生出来一层冷汗。

    夫人不会是知道此事想要惩罚她吧……毕竟看门和种地相比,看门更轻松体面些。

    见牛婆子没答,苏云遥又问:“你不想做此事?”

    她们这些下人的命在这些贵人眼中就如草芥一般,有的人说没就没了。不知她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牛婆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云遥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想接这个差事直说便是,不用这般。”

    她又不是什么严厉的主子,也不会吃人,至于吓这么狠么。

    牛婆子早已被吓得魂都没了,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了出来,以求能得到宽大处理。

    苏云遥听后先是一怔,随后跟桂嬷嬷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桂嬷嬷道:“你这婆子!我们家夫人最是心善,哪里就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要了你的老命。夫人这是想重用你,让你为她好好办差事。”

    牛婆子一听这话终于敢抬起头看向了苏云遥。

    重用她?

    苏云遥指了指名单,道:“我想在院子里种些菜蔬,这里是九个人,随便你调遣。”

    短短的几句话,牛婆子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

    “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教一教她们种地,盯着她们,让她们好好干便是。若你干得好,我便升你为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涨你的月例。”

    管事嬷嬷……涨月例……这些从前牛婆子想都不敢想。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是个傻子了。

    “好,夫人放心,我别的不会,就会种地,保管给您种好。”

    桂嬷嬷见事情说完了,对牛婆子道:“只是你往后可不能再在背后议论夫人了,若是被我听到了,定要罚你。”

    牛婆子哪里还敢做这样的事,连忙道:“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嗯,你先起来吧。”苏云遥道,随后她看向春杏,“去把这些人叫过来。”

    不多时,正房门口站了九个人,这些人有的人是从公主府来的,有的是府中的,全都互相看着,不知究竟有何事。

    苏云遥也没跟她们废话,直截了当点明了主题。

    “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全都归牛嬷嬷管,月例一律降为最低等。”

    众人哗然,左看看右看看,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一则是被她们看不起的牛婆子管着,二则是降了月例。

    “你们放下手中的活,以后只需要干一件事情,那就是种地。你们不用跟我说不会种,牛嬷嬷会教你们怎么种。也不用说学不会,乡下的孩童不到十岁就能下地干活了。你们也都知道我的身份,在乡下长大的,我都会种,你们也可以学会。”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了。

    第一个不满的是星莹。

    “我可是侯夫人给您的,让我来服侍您和世子的,可没说让我种地。”

    苏云遥笑了:“母亲说了我身边少了一个丫鬟,让你和侍画来帮我。我这人平日里没什么事,仅有一项,那便是喜欢种地。既然是让你们来帮我,那就得听我的。若是不听,我现在就以不服管教之名就把你送回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苏云遥脸上没了笑。

    “哦,对了,不是把你送到母亲那里,也不是送到四少爷那里,而是送到前院朱大管事那里。你猜四少爷能不能护住你呢?若侯爷知晓了你从前干过的事情会如何处置你呢?”

    苏云遥猜曹氏绝不会把谢季琮沉迷女色的事情告诉武安侯,毕竟若是说了,武安侯会更不喜自己的幼子,也会责怪她给了儿子一个不老实的通房,母子俩都在武安侯那里讨不到好。

    星莹顿时不敢讲话了。

    星莹闭了嘴,从长公主府带来的一个丫鬟开口了,这丫鬟便是桃粉,她是苏云婉的人。

    “夫人,我二人跟她们可不一样,为何让我们也去种地?”桃粉指了指自己和青绿。

    苏云遥道:“是吗?那你觉得海棠昨日出门为何没跟我一起回来呢?”

    桃粉和青绿的脸色顿时一变。

    “昨日去湘王府时,海棠已经送去公主府了。”苏云遥看着所有人道,“你们这些人这一个月干过什么事,亦或者准备干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不想在这里的赶紧让你的主子把你带走,不然,明日起就开始老老实实干活。”

    众人没想到苏云遥竟然连陪嫁的一等丫鬟都送走了,而且自己存有二心的事也被她发现了,顿时没人敢再说什么。

    苏云遥瞥了一眼春杏,春杏会意,把手中的册子和种子递给了牛嬷嬷。

    “袋子里是各种蔬菜的种子,一会儿嬷嬷教教她们如何种地,三日内把地翻完了。这册子是武安侯府的规矩,若是有人不听管教,嬷嬷直接按册子上的办便是。”随后又道,“倚翠和香竹会在一旁帮着嬷嬷。”

    “是,夫人。”

    “嗯,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

    午睡过后,春杏从外头回来了,一脸喜色。

    “这是打听到什么好消息了?”桂嬷嬷问道。

    “我去铺子里找我爹发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文昌侯府的事情。”春杏道。

    文昌侯府……苏云遥抬眸看向了春杏:“他们府能有什么事?”

    “文昌侯府的世子在太后丧期跟一个丫鬟搅在了一起,那丫鬟还有了身孕,侯夫人发现后把那丫鬟活活打死了。”

    桂嬷嬷顿时惊讶地不得了。

    “这……这……这侯府也太没规矩了吧。”

    虽说大历建国不到五十年,如今许多世家贵族从前不过是地里刨食或者边关守城的,但这般不重规矩的还是少数,更何况还打死了人。

    苏云遥愣了一下。这件事情站在她这里来看已经过去七年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实则前世这个时候文昌侯府也发生了这件事情。后来世子被废,姨娘生的庶子上位。侯夫人被皇后叫去宫中狠狠训斥了一番。

    前世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特别开心。那时她还在想,为何世子在丧期内触犯禁忌被夺了爵位,而侯夫人打死了人却只是被训斥一番就轻轻揭过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这两者明明后者更加严重,可处罚起来却是前者罪更重。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世家的冷漠,人命如草芥。

    虽说前世那七年她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可此刻听到了仍觉得心里不舒服。

    “活该!让她再欺负咱们夫人,真是罪有应得!”桂嬷嬷解气地说道。

    春杏道:“这种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欺负咱们夫人的人就该遭报应。”

    桂嬷嬷琢磨了一下,说道:“可不是么,我记得上回她当众骂了咱们夫人,第二日他们府上就发生了点什么事儿。”

    春杏道:“好像是侯夫人私放印子钱……”

    听着身边这二人的谈论,苏云遥怔住了。她们二人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好像每次文昌侯府出事都是在欺负完她之后。

    文昌侯夫人虽然只是被训斥,但因为世子的爵位落在了庶出的少爷头上,姨娘在府中越发猖狂起来。随着女儿的夫家钱国舅倒台,侯府中更是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这次事件后,文昌侯夫人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模样。

    不会真跟她有什么关系吧?

    应该不会,哪有人会为她做这些事情呢。她爹娘不可能,谢彦逍更不可能。

    前世嘲笑她最厉害的人当属文昌侯夫人和礼部尚书夫人,今生她直接把文昌侯夫人怼了回去,礼部尚书夫人这个墙头草并未说什么。她记得不仅文昌侯府,礼部尚书府也被御史弹劾了,好像也是丧期的一个什么丑闻,两个消息是放在一起的。

    “可有礼部尚书府的消息?”苏云遥问。

    春杏想了想,摇头:“不曾听闻。”

    “外头只说文昌侯府?”

    “对。”

    苏云遥皱了皱眉。

    桂嬷嬷瞧着自家夫人脸色不太对劲,问道:“夫人,礼部尚书府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云遥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这几日你们打听一下关于礼部尚书府的消息,若是被御史弹劾了亦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传闻,立马告知于我。”

    “是,夫人。”

    亥时,苏云遥洗漱一番,正准备上床时,恰好谢彦逍回来了。

    想到昨晚和早上的事情,苏云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世子回来了。”

    “嗯。”

    相顾无言。苏云遥见谢彦逍只看着她不说话,也没再干坐着,直接上床睡了。

    谢彦逍皱了皱眉,不多时,也熄灯上床了。

    过了片刻,谢彦逍先开口了。

    “夫人可有话要对为夫说?”

    比如今早母亲给的两个丫鬟。

    苏云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迷迷糊糊应道:“没有。”

    “院子里可有不好安排之人?”谢彦逍问。

    听到这话,苏云遥顿时清醒过来。谢彦逍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早上曹氏给她两个婢女的事情?难不成这一世他对这两个婢女有什么想法?

    苏云遥想了想,道:“如果有呢?”

    “夫人不必担心。”

    “嗯?你想如何安排?”

    谢彦逍顿了顿,道:“从哪里来的再把她们送回哪里去。”

    听到这话苏云遥抿了抿唇,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的一些事情。前世曹氏先把星莹塞了过来,这星莹不是个老实的,常常跟院子里的丫鬟打架,弄得院子里一团糟。因为是婆母送过来的,她不敢太过管她。晚上谢彦逍回来,她便跟谢彦逍抱怨了几句。

    谢彦逍面上并未说什么。

    然后过了几日,星莹跟谢季琮行那苟且之事被发现了,当时还有别的府的夫人在府中做客,是那外府的丫鬟发现的。

    说起来此事她一直觉得有蹊跷,星莹本就是谢季琮的通房,两个人真想的话完全可以去谢季琮的院子里,为何会选在后院的小花园中,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这件事情好就好在星莹离开了他们瑶华院,不好之处在于她被婆母训斥了一顿,说她没本事管自己的小院,纵容了星莹,丢尽了武安侯府的脸,把整件事情怪在了她的头上。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前世星莹被送过来的时间节点跟现在不同,想必那件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不过,依着星莹娇气的模样,在她院中干不了几日就会受不了。到时候她再放任她出去给谢季琮送信,谢季琮那么喜欢这个婢子,势必会为她出头,这样自然而然就被领回去了。

    至于侍画,那就更好解决了。

    谢彦逍皱了皱眉。

    成亲前,他甚少来内宅,也从不过问内宅的事情。成亲后,他也没打算过问。只是,她成亲第二日就得罪了曹氏,昨日又下了曹氏的脸面,内宅里的事他便让孙管事多留心些。

    刚刚孙管事告知他曹氏给了瑶华院两个丫鬟,此举定是来对付她的。

    这两个丫鬟一个是曹氏的人一个是谢季琮的人。她究竟想如何解决?

    正这般想着,突然肩上一沉,他垂眸瞥了一眼,她竟睡着了,心可真大。

    见苏云遥手搭在外面,谢彦逍叹了叹气,掀起被子给她盖上了。

    ◉ 23、询问

    第二日一早, 苏云遥醒来时谢彦逍已经离开了,昨晚两个人的对话究竟是真是梦她也记不清了。

    这日起,苏云遥就多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的人干活。不过,这些人着实不是干活的料子, 不会翻地不说, 还喜欢偷奸耍滑。牛婆子被气得不轻,但也只敢吼她们几句, 旁的也没做什么。

    倚翠和香竹过来与苏云遥说过几次, 苏云遥没让她们管,只让她们从旁边看着。

    结果这么一小块地, 十个人整整三日都没翻完。

    然后在第四日一大早醒来, 地却突然被翻好了。

    苏云遥很是惊讶。

    桂嬷嬷为她解了惑:“昨晚上牛嬷嬷自己翻的。”

    苏云遥皱了皱眉, 当下没说什么。从正房请安回来后, 她把牛嬷嬷叫了进来。

    “嬷嬷, 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看着苏云遥的神色, 牛嬷嬷心里一紧, 笑声道:“夫人说三日内得干完活, 现下已经干完了。”

    苏云遥面无表情地说道:“的确如此, 你也做得很好。只是, 你忘了我说过让谁干。”

    牛嬷嬷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有些为难得道:“我让她们干,她们都不干。”

    这些人不是侯府的人就是公主府的人,她指使不动。

    苏云遥道:“她们不干是她们的事, 你若是帮了一回, 那她们以后都不干了, 全等着你干。”

    牛嬷嬷怔了怔。

    苏云遥道:“这些人本就不老实, 平日里也不干活,到处散播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如今嬷嬷帮她们干了活,她们岂不是又有时间出去嚼舌根了……”

    牛嬷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着牛嬷嬷脸上的神色,苏云遥道:“府中的规矩册子已经给你了,又有倚翠和香竹从旁帮衬,你无需害怕,该罚的罚,该骂的骂。万事都有我给你顶着。”

    牛嬷嬷顿时领悟了,原来夫人的意思是要让她看着这些人,不让她们有时间找事儿,也不让她们散播消息。之前是她想岔了,以为种地才是最重要的。

    牛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干好了。”

    苏云遥看着她点了点头:“嗯,去吧。”

    牛嬷嬷走后,桂嬷嬷道:“夫人,这个牛嬷嬷乡下庄子上来的,不懂世家后宅里的弯弯绕绕,显然不太会管人,您怎么还让她管?”

    苏云遥抿了抿唇,眼眸微暗。其实牛嬷嬷很像曾经的自己,从乡下来到繁华的京城,这个人不敢得罪,那个人不敢得罪。做错了事情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以至于那些下人们都欺负到了她头上。

    她是在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明白了如何做。

    “总要给人机会的,不能因为一件事没做好就否定她,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

    桂嬷嬷琢磨一下,道:“夫人心慈。不过,这牛嬷嬷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把您安排的活儿干完了。”

    牛嬷嬷从正房出去时整个人的气场跟刚刚完全不同,她走到院子里把这九个人全都叫了过来。有些甚至还没起床,她也从床上把人拽了起来。

    星莹散着头发指着牛嬷嬷的鼻子骂道:“你个老牛婆长胆子了是吧,竟然连我也敢拉扯!”

    牛嬷嬷在乡下没少跟人对骂,有了苏云遥撑腰,她也不怕她,掐着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夫人都起来了你个贱蹄子竟还敢不起。”

    “好啊你,竟然敢骂我。”星莹上去就要掐牛嬷嬷。

    这一招是她在谢四少谢季琮那里惯常用的,她们几个通房之间没事儿就掐一架。

    可惜牛嬷嬷不是那些柔弱的通房,这一招对她不好使。她常年下地干活,身强体壮,压根儿不屑用这种手段,她轻轻一推星莹就倒下了。

    “骂你怎么了!你不服从管教我还要打你!”

    星莹坐在地上吼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四少爷把你个老虔婆赶出府去!”

    牛嬷嬷轻笑一声:“四少爷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夫人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身上可是流着皇室的血脉。他还能大过我们夫人去?再不济,世子也比四少爷强!”

    收拾完星莹牛嬷嬷又去收拾了桃粉,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弱,牛嬷嬷都不用帮手,一手拎一个把她们拎出了房间,扔在了外面地上。两个人谁要是敢不干活,牛嬷嬷就拿着树枝吓唬她们。

    正房里,苏云遥听说了牛嬷嬷骂人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真这样说的?”

    桂嬷嬷道:“可不是么,这婆子怎么嘴上不把门啊,这话要是传到侯夫人耳朵里又得生气。”

    苏云遥放下手中的热茶,道:“她哪句说错了?明明就是事实嘛。正院那边爱气就气去,她还能拿我怎样不成?”

    桂嬷嬷想了想,没再劝说。

    苏云遥看向春杏:“去拿二钱银子赏给牛嬷嬷,就说我夸她差事办得好。”

    这牛婆子的办事风格着实让她喜欢,得赏赐一下,让她再接再厉。

    牛婆子本还因为早上骂了打了星莹,又骂了桃粉心里惴惴不安,看到夫人的赏赐,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有夫人撑腰,她谁都不怕!

    第二日一早苏云遥去正院请安时吃了个闭门羹,姜氏和周氏都进去了,曹氏却故意晾着她,让她在外面等着。

    站了约摸一刻钟左右,苏云遥觉得已经给足了曹氏面子,她转头看向侍书,吩咐道:“去给我搬一把椅子。”

    侍书没料到世子夫人已经厚脸皮到这个地步了,今早明显是侯夫人罚她,她不仅不怕,竟还敢要椅子。

    “这是侯夫人的吩咐,奴婢不敢违背。”

    苏云遥道:“母亲的吩咐?母亲只是没允许我进去,可曾说过让我站在外面?母亲这般和善之人又怎会苛待我,让我一直站着。”

    侍书抿了抿唇,没答。

    苏云遥懒得搭理她,看向春杏:“没想到正院竟然连把椅子都没有,你回瑶华院给我搬一把过来。”

    “是,夫人。”

    曹氏在屋里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沉,看了一眼月嬷嬷。

    春杏还没走出院子,月嬷嬷就出来了。

    “世子夫人,侯夫人让您进去。”

    苏云遥抬步走进了房中,行完礼后,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母亲明明好好坐在屋里,外头的丫鬟婆子却说您不舒服,让我在外面等着,这些下人可真是会说瞎话,母亲该好好管一管了。”

    曹氏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不轻,她懒得跟苏云遥掰扯,直截了当问道:“我给你的两个丫鬟呢?”

    苏云遥假装不明白曹氏话里的意思,装傻充愣:“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呢。”

    曹氏冷着脸问:“你为何不让她们去房中伺候?”

    苏云遥一脸真诚,道:“长公主府那边陪嫁了十几房人,有五六十人,到现在还有人在外面庄子上住着,在铺子里干活。能来我院中的那是少数。我把侍画和星莹带回院中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了。母亲要是觉得我给她俩安排的不妥当,那您说,把我身边哪个丫鬟撤掉换上她们。您说完,我立马就回娘家报备一声。免得下回见了我母亲再被训斥是我自作主张。”

    曹氏脸色很难看。

    苏云遥这是拿长公主府压她。

    接着就听苏云遥补充了一句:“再者说,您前几日给我时也没说让她们俩去屋里伺候呀,我还问过您来着,难不成您忘了?”

    曹氏被气得不轻,接着质问:“那你为何让她们去种地?咱们府上外院有专门侍弄花草之人,何须让内宅的丫鬟干这些。说出去岂不是丢尽了侯府的颜面!”

    苏云遥反问:“她们怎么就不能干了?我舅舅是皇上,母亲是长公主,我这般身份的人种了十几年地都没觉得丢人,她们如何干不了?怎么,她们比我的身份还尊贵不成?”

    她并不喜自己这个身份,可有时候用来怼人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曹氏气得手握成了拳。

    她若是知晓苏云遥是这么个浑不吝的性子,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她进门!

    周氏看了一眼曹氏的脸色,在旁边插了一句:“干活就干活,二嫂怎么还不让人出院子了?咱们府也没这样的规矩吧?”

    苏云遥丝毫没给她面子,道:“我何时不让她们出门了?三弟妹如何知晓她们没出院子的?难不成你在等着谁给你传递消息?”

    被戳中心事,周氏顿时慌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等人传递消息了,不过是这几日没在外面见着你院中的人罢了。”

    苏云遥道:“她们不出门老老实实待在院中不正好给三弟妹省了麻烦么,省得她们出来生事。”

    曹氏这会儿缓过来了,说道:“她们很多是家生子,府中有她们的亲朋好友,你若把她们拘在院中,岂不是见不到了?府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云遥眼眸微动。

    府中的规矩是各个院中的下人在各个院中,从来也没有到处乱窜的道理。这二人为了打听他们瑶华院的消息当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不过,这正合她意。

    只见苏云遥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单最终还是道:“行吧,既然母亲这样说,想出来当然可以,只要干完活就行。到时候母亲可别说我们院子里的人没规矩。”

    周氏立马道:“你这活儿也太重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苏云遥反驳:“重吗?是她们太没用了吧,这么点儿活,我一个人一天就干完了。她们干不完那是因为偷奸耍滑。若是不做事,府中还养着她们做什么,吃白饭吗?”

    周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云遥安排的活的确不重,得知干完活就可以出去时,从前磨蹭一天也干不完的活当天上午星莹就干完了。

    吃中午饭时,星莹说想要出去,苏云遥同意了。

    第二日下午,星莹又出去了,苏云遥仍然同意了。

    等到快吃晚饭时,春杏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了。

    “夫人,不好了,侯爷让您去正院一趟。”

    苏云遥诧异:“侯爷让我去正院?发生了何事?”

    最近她一直关起门来不怎么打听外面的事情,还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春杏低声道:“星莹和四少爷在假山里做那种事儿,被兵部尚书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到了。”

    武安侯管着皇城卫,与兵部尚书同属于武将,二人一同上过战场,关系不错。兵部尚书夫人和曹氏也处得不错。

    今日兵部尚书夫人就来了府中。

    结果他们府上的丫鬟在小花园里发现了正欲行苟且之事的谢季琮和星莹。那丫鬟不认识谢季琮,以为是府上的下人,顿时嚷嚷出来。武安侯府的下人们连忙跑过去逮人了,结果却发现那是府中的四少爷。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兵部尚书夫人也没在府中久留,借口家中有事匆忙离开。

    武安侯听说此事后震怒,让人把谢季琮还有她和谢彦逍叫去了正院。

    “侯夫人想把这事儿推到咱们院中。”春杏道。

    这才是春杏觉得大事不妙的原因。

    苏云遥却没太把这个放在心上,她在想,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

    还这么巧。

    明明星莹来院中的时间与前世不同,怎么结局还是一样的。

    她越发肯定了这些事情绝非巧合,定是有人设计的。

    只是幕后那人究竟是何人呢?

    “世子回来了吗?”苏云遥问。

    “还没,听说侯爷已经让人去叫世子了,应该快到了。”

    “嗯。”

    苏云遥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听说谢彦逍去了正院,这才从瑶华院出去了。她去得比较晚,她到时侯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

    一进门,曹氏就看向了她,那眼神颇为凌厉,像是要吃人。

    苏云遥没搭理她,她在寻找谢彦逍。

    谢彦逍正坐在武安侯下首的位置上,神情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苏云遥看了他几眼,收回了目光,朝着坐在上首的两人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听到声音,谢彦逍抬眸看向了站在厅堂中央的苏云遥。

    没等苏云遥落座,曹氏便率先开口了。

    “老二媳妇儿,府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星莹,冷冷地说道,“这丫鬟是你院中的,该如何处置你拿主意吧。”

    跪在地上的谢季琮看了一眼曹氏,曹氏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垂下头不敢说话。

    武安侯听后,看向了苏云遥,眉头皱了皱。

    前些时候在湘王府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这个儿媳在规矩上确实欠些妥当,也不怎么会管理下人。不过,此事倒也不能赖在她的身上。说到底还是这逆子自己的问题!

    武安侯瞪了一眼幼子。

    苏云遥哪里还会像前世一样抢着被黑锅,立马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这丫鬟本是母亲房中的,四弟觉得她长得貌美,求着母亲收到了房中。母亲见四弟被这丫鬟迷得不知进取,就故意把这丫鬟给了我们院子里,希望她能在我们院中把世子迷住。可惜了,世子甚少回房,这丫鬟没找着机会。约摸是这个原因她才又出去寻四少爷了吧。她如今虽在我们瑶华院,但却不听我的,该如何处置还是母亲拿主意吧。”

    苏云遥这一番话可是把好些人都扯进来了,连自己的夫君都编排上了,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曹氏真的是要被气死了,指着苏云遥道:“你胡说什么!”

    就连武安侯这个大老粗都觉得有些不顺耳:“老二媳妇这话……”

    苏云遥立马接道:“父亲明鉴,全是实话!”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婉了,以前在村里跟人吵架时说得比这还直白、还难听。

    “夫君意志坚定……”她正欲再说几句,察觉到谢彦逍的目光,顿时闭了嘴。

    罢了罢了,给他留点脸面。

    “所以,这丫鬟虽然是母亲给我的,实则就在我院中待了几日。这几日还跟不少管事起了冲突,骂了我院中的丫鬟嬷嬷,打碎了我一套茶具。”苏云遥开始告状。

    武安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头看了曹氏一眼,不满地道:“这种不懂规矩的丫鬟怎么不早些发卖了,竟还给了老二院中。”

    明明是这丫鬟勾引了老四,侯爷竟然开始心疼老二了!曹氏心里泛苦,但此时须得解释清楚了。

    “侯爷,这件事并非您想的这般。我之所以会给老二媳妇儿,是因为老二媳妇儿身边少了个丫鬟。我想着,做母亲的得体谅孩子,就给了她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从前也好好的,谁知今日竟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谁指使的,故意挑了尚书夫人在的时候做出来此等事……”

    曹氏这话是在暗示这件事情是苏云遥在背后故意使坏。

    苏云遥听后挑了挑眉,看向了武安侯,立马说道:“父亲明鉴,我本就听说这丫鬟不是个省心的,便一直把她拘在了院子中不让她乱跑。谁知母亲听说了此事后,昨日一大早就罚了我,让我在院中站了许久。不仅如此,还训斥了我,嫌我让星莹干的活重,嫌我拘着她们不让她们出瑶华院,让我把她放出去见见府中的亲朋好友。母亲都这样吩咐了,我这做儿媳的又怎敢违抗,就只好把放她出去了。”

    曹氏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僵。

    对,昨天早上的时候她的确说过,但她并非是想让星莹出去,而是想让侍画来正院中。此刻她心中闪过一丝后悔。若非如此,儿子的丑事也不会闹得阖府上下皆知了。

    “母亲说这事儿是人在背后指使,难不成那人……是您?”

    攀扯人嘛,谁不会。

    曹氏立马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一向不说话的谢彦逍开口了,他看向武安侯,提醒:“父亲,此事的关键是四弟这事已经传到了府外,该如何处置。”

    武安侯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曹氏一眼,他险些被她带偏了。他这夫人平时还好,一旦涉及到老二就有些不明是非。

    谢彦逍又接着说道:“不过,若这丫鬟如母亲所说是我们院中的,四弟难免要背上一个偷嫂子身边丫鬟的名声,但若她本就是四弟屋里人,便只是一桩风流韵事,旁人笑笑便罢了。”

    谢彦逍一下子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说到底,武安侯不想让事态扩大,曹氏不想让儿子的丑事曝光,谢季琮想要这个丫鬟,苏云遥不想要这个丫鬟。

    谢彦逍说的法子极好。

    谢季琮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星莹,率先反应过来,道:“父亲,星莹就是我房中的丫鬟,她一直都是我的通房,母亲给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的。”

    曹氏本想借这件事顺便整一下苏云遥,没想到没整成不说,此刻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对,侯爷,是我记错了,这丫鬟本就是我房中的,是我给琮儿的。”

    听到这话,谢季琮心中一喜,星莹终于保下来了。

    武安侯脸色阴沉的难看。刚刚夫人还说这丫鬟是老二媳妇儿身边伺候的,话里话外说此事是老二媳妇儿撺掇的,故意陷害琮哥儿,现在却突然改了口。

    他知道夫人和世子之间不和,没想到她竟这般过分,在他面前颠倒是非黑白。若非此事有利于琮儿,她还不知会如何狡辩。

    武安侯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道:“简直胡闹!琮哥儿禁足两个月,这丫鬟……”

    说到星莹时武安侯犹豫了一下,真解决了这个丫鬟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夫人好好管束管束。”

    “是,侯爷。”

    武安侯站起来,道:“府里的事情夫人该好好管管了,也要一碗水端平。实在不行夫人就歇一歇,让老二媳妇儿管!”

    说完,武安侯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曹氏气得脸色煞白。

    武安侯一走,屋里的人也都散了。

    虽然外面风大,可苏云遥一想到曹氏刚刚的脸色就觉得心情着实好。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过了亥时,可她今日许是心情太过美好,到不怎么困。

    开心过后,她又想到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星莹跟谢季琮的事情在前世并非是现在发生的,是过了几个月才发生。可为何出事的地点以及发现的人都是一样的。还有文昌侯府和礼部尚书府的事情,前世明明两个府一同出了事,为何今生只有文昌侯府出事了。

    以及前不久曹氏的幼弟的事,那也是提前了几年发生。

    即便是再不敢想,事情摆在了眼前她也不得不去承认了,那便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有关。

    只要得罪过她的人都开始倒霉了。

    会帮她做此事的人定是跟她关系密切之人。全京城跟她有亲密关系且有能力做此事的人,除了爹娘就是谢彦逍。她爹娘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嫌弃她丢人甚至不想把她认回来,这样的人又怎会为她报仇。

    至于谢彦逍……他的确对她态度冷淡又常常不着家。

    可相较于爹娘来说,他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那便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苏云遥转头看向了躺在她身侧的男人。

    黑夜中,谢彦逍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着了。

    看着谢彦逍棱角分明的侧脸,苏云遥想,应该不可能是他吧,他虽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但对她也没什么感情,没理由为她做这样的事,应该是她多想了,算了,不问了。这般一想,又闭上了眼。可心里老想着这个事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又睁开了眼,看向了身侧的男人,这男人依旧跟刚刚一般一动不动。

    苏云遥抬手推了推他。

    几乎是一碰谢彦逍便醒了。

    “嗯?”

    苏云遥琢磨了一下,怕人听到似的,凑近了他,趴在他耳边低声问:“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带着桂花香的热气朝着耳朵里钻,谢彦逍身子顿时一僵。

    见谢彦逍没回答,苏云遥又抬手推了推他,问:“是不是?”

    谢彦逍依旧没答。

    苏云遥很想要一个答案,又怎会就此放弃,顿了许久,她又趴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文昌侯府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谢彦逍依旧没答,只是呼吸感觉比刚刚沉重了些。

    苏云遥皱了皱眉。

    难道睡着了?刚刚她听到的声音是幻听?

    苏云遥用胳膊肘撑起来身子,探过头去看向了谢彦逍,只一眼便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黑暗中,这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苏云遥连忙退了回去。

    然而,没等她退回床上,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整个人也被人压在了床上。

    “夫人睡不着?”谢彦逍沉声问。

    苏云遥看着这一双带有侵略意味的眼神,心中一紧,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不……不是……我只是……”

    只是想问清楚真相。

    话未说完,就被人吞入了口中。

    ◉ 24、施肥

    问题尚未解决, 苏云遥推了推谢彦逍。可惜她力道不足,根本就推不动他。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 算起来两个人都快一个月没有房事了,她这身子也有些想了。如此一想, 便随他去了。一切等结束后再问。

    不多时, 便被谢彦逍亲得面红耳赤,身子软软地靠着他, 手也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苏云遥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 谢彦逍却突然停了下来,把她滑落的衣裳穿好, 平躺回去。

    苏云遥:???

    为什么停下来了?

    她这是……被嫌弃了?

    因为她之前嫌弃了谢彦逍所以他想报复回来?

    苏云遥的身子还未平静下来, 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须臾渐渐平复下来。反观身侧的谢彦逍,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再想想自己刚刚的主动, 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扯过来谢彦逍身上的被子, 滚去了里侧, 面向墙睡了。

    谢彦逍身上顿时一凉, 低头看向了身体的反应, 叹了叹气。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滚去墙边的人, 掀开床幔,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后,站在床边待了片刻,闻着熟悉的桂花香, 仍旧无法平复, 从墙上拿下来剑, 出去了。

    走到门口, 看着院子里挂着的月事带,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禽兽,抬步去院中练剑。

    苏云遥听到谢彦逍离开了,心里顿生不悦,在心中骂道:狗男人,永远也别回来了!

    不,是永远也别想再碰她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苏云遥脸上仍然带着气。

    桂嬷嬷本是笑着的,见自家夫人如此,问了句:“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云遥嘴硬道:“没什么。”

    桂嬷嬷不解,昨晚的事不是完美解决了么,四少爷被罚了,星莹也成功送走了。侯夫人和三少夫人还丢了脸,因为管家不利被侯爷训斥了,侯爷甚至还想让夫人管家。

    “对了,世子昨晚从院子离开后去了哪里?”苏云遥问。

    桂嬷嬷一脸诧异:“世子昨晚一直在小院里,没离开啊。”

    苏云遥疑惑:“没离开?”

    这不可能啊,她亲眼见他走的,直到她睡着了都没回来。

    “是啊,一直都在。他跟您从正院一同回来后就进了内室,没再出来过,过了没多久就熄灯了。”桂嬷嬷道。

    说着说着,桂嬷嬷想到了一点:“哦,不对,世子亥正左右从屋里出来了。”

    苏云遥看向了桂嬷嬷:“对,就是那个时辰,他出来后去了哪里?”

    桂嬷嬷道:“哪里也没去啊,就在院子里练剑,练了小半个时辰又回房了。老奴还想问您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又跟世子吵架了?”

    苏云遥皱眉。

    谢彦逍是不是神经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练剑。

    “没有,谁知道他怎么了。”苏云遥道了一句。

    他一直都像个谜团一样,身上秘密多得很,行事也奇奇怪怪的。

    桂嬷嬷见自家夫人不愿多说,便提起来院中的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自打昨日闹出来星莹那事儿,今儿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老实多了。”

    苏云遥笑了:“这不挺好的么。”

    “是挺好,省了咱们多少事儿啊。”

    苏云遥心头仍旧有事,昨晚那个问题她一直没忘。她也并未从谢彦逍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按照她对谢彦逍的了解,若事情不是他做的,他多半会否认,不答,说不定意思就是她猜对了。

    这个人好生奇怪。

    若前世之事真是他所为,他为何不告诉她?还有前几日他刚刚说过她,让她隐忍不要太过张扬。结果他背地里做着比她张扬千倍万倍的事情。

    可这不像谢彦逍低调的行事作风。

    难不成事情真不是他做的?

    苏云遥思索了许久也没能得出来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今院子中的地已经翻好了,今日要开始施肥。这肥虽然不是生粪,但也着实不太好闻。

    苏云遥左右无事,曹氏和周氏又吃了挂落,想必这两日能安生些,她便带着桂嬷嬷和春杏去了姜氏的院中。

    谢大少谢伯云今日不在府中,去了先生处点评文章,姜氏正带着源哥儿在识字。

    见苏云遥来了,姜氏连忙把她迎了进来。

    苏云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以及上好的茶叶。

    源哥儿跟谢伯云长得很像,性子也像,非常温和,不过身上少了几分书生气,多了几分孩童的稚嫩。

    “源哥儿念了多少书了?”苏云遥笑着问。

    姜氏知晓苏云遥不识得多少字,便故意藏拙,道:“他刚学,还不认识几个字。”

    源哥儿不解,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母亲。他明明念了一年书了,识得不少字了。

    姜氏扯了扯他的衣裳不让他说。

    苏云遥看到了母子二人的小动作,笑着说:“大嫂这可是谦虚了,源哥儿都开始学《千字文》了,想必《三字经》、《百家姓》都学会了吧。”

    姜氏没料到苏云遥还懂这些,脸上露出来尴尬的神情。

    苏云遥也没戳破,转而说道:“我家兄长自幼便读书,所以我多少知道些。”

    姜氏看向了苏云遥:“逸郡王?”

    逸郡王就是苏云逸,琳琅长公主的长子,被皇上封为郡王。

    前世刚从乡下来到京城时,苏云遥对苏云逸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顾家兄长从小就疼爱她。十日不到,她便看出来兄长疼爱的只有苏云婉这个妹妹,对她只有训斥和指责,和母亲如出一辙。

    这会儿提及兄长,她差点都忘了她还有苏云逸这个亲生哥哥。

    “不是,我说的是我顾家的兄长。”

    苏云遥的身世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氏以为她不想提那些事,便从未在她面前说过,没想到她自己却不在意,主动提及。

    姜氏道:“那顾公子读书肯定很厉害。”

    听到人夸自己兄长,苏云遥笑了。

    “那当然了,我家兄长是远近闻名会读书之人,去岁文试全府城第一。”

    听到这话,姜氏惊讶极了,她刚刚那话不过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顾家公子这般厉害。

    “第一?好生厉害啊。那今年岂不是也要参加今年的总试?”

    苏云遥笑着点了点头。

    大历的选官制度基本延续了前朝,既有蒙荫的,也有当地官员的推举和根据文试来选拔的寒门子弟。只不过,大历对寒门子弟的要求特别严苛,每个府城最终选出十人来年到京城参加大选。

    她兄长便是参加了为寒门子弟准备的文试。

    兄长不光会参加,最终还会被评为一等,留在京城授予官职。

    她兄长是真的很厉害。从前她在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幼时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兄长还会下地干活。一边干活,一边读书。

    不过,这些苏云遥并未说,她转而提及了谢伯云:“大哥今年这般用功读书,定会考中的。”

    事实上谢伯云今年的确中了。

    这话多少对姜氏来说是种安慰,两个人说了几句读书的事情又说起来其他事。

    今日昭国使臣及公主来访,负责接待的人是湘王,湘王虽等在城门口,但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近年来,因为皇兄沉迷于炼丹制药,对朝政疏于管理,太子和下面的几个皇子为了争权夺利一直在明争暗斗。二皇子谦王和三皇子康王的生母是妃,但能力平平,四皇子的生母是个丫鬟,这几年的差事却办得不错,越发得皇上器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得到昭国的支持,太子在朝堂上极力争取要接待使臣的任务以彰显自己的储君地位。

    结果这任务被他截胡了,太子最近看他极为不顺眼,时不时讥讽他两句。

    他并不想得罪太子,但也不敢违背长姐的意思,便只好来接待使臣。

    使臣一到,湘王立马把接待的任务交给了四皇子,自己先溜了。

    看着湘王离去的身影,四皇子轻笑一声,眼底流露出来鄙夷。

    “我这叔父胆子也太小了些,这般怕太子。”四皇子轻嗤一声,“先皇后已逝,纵然有钱国舅在旁护着,没看出来父皇早已厌了他么。钱国舅势力再大,太子不得父皇喜欢也没用。”

    谢彦逍眼眸微垂,道:“您说得对,不过,湘王这般也正好给了您在皇上面前展现的机会。”

    四皇子笑了:“可不是么。对了,彦逍,你刚刚可曾看到那琉璃公主,长得如何?”

    谢彦逍抿了抿唇,道:“您切莫因小失大,长公主的支持对您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琳琅长公主利用四皇子,四皇子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琳琅长公主。

    四皇子讪讪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这不就是好奇么。”

    说完,他意识到了谢彦逍的身份。谢彦逍曾经是苏云婉的未婚夫,如今又和他表妹苏云遥成了亲,在立场上一定是站在姑母那边的。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彦逍,这回你可得帮我把皮毛生意拿下来,这可是姑母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会完成这个差事。”

    这些年谢彦逍一直在身边支持他,若没有他,他如何能到达今日的地位,也不会被姑母看中。而彦逍做了这么多事,从未抢过他任何的功劳,把功劳全都记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外人只知他们二人之间有联系,却不知彦逍一直在帮他做事。

    谢彦逍道:“臣尽力,即便是拿不下来,也争取不让太子拿下来。”

    四皇子笑着点点头:“知我者,彦逍也。”

    因皮毛从昭国运过来价格能翻十倍,这等生意自然不可能谈得那么顺利。太子那边虽然没抢到接待使臣的任务,但也派人来游说使臣。这几日,四皇子和太子那边的人都在频繁给昭国的使臣送些东西搞好关系。

    三日后,谢彦逍回了府中。

    谋士乔谦和道:“不知这昭国是如何想的,既不把这生意给四皇子,也不给太子,只含糊应着。”

    谢彦逍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问:“那咱们私下问的呢,签了几成?”

    这事儿怪就怪在这里了,这昭国使臣不卖给四皇子,也不给太子,反倒是会卖给一些散户。

    乔谦和伸出来一根手指,道:“加起来差不多签了有一成。”

    随后又道:“幸亏咱们提前打听到那使臣喜爱南珠,去搜集了些,不然这生意也难做成。”

    一成……一年约摸能有万两利润,只是,还远远不够。

    “想来他们是怕跟皇室签了后这银子落不到自己手中。”谢彦逍道。

    想到□□在位时发生的事,乔谦和点了点头:“也只能是这个缘由了。历□□当年为了上位与昭国借了十万两银子,还把皮毛全都拿走了,结果最终不仅没给昭国银子,还把昭国灭国了,如今昭国国力不强就只能归顺大历。想来昭国是怕太子和四皇子和他们祖父一般无耻。”

    谢彦逍琢磨了许久,低声道:“乔叔,明日你让人去试探一下……”

    乔谦和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来些许震惊。

    “您的意思是……”

    谢彦逍对他点了点头:“市面上的南珠已经被咱们收购了,而你也说过昭国还与旁人签了生意契约,想必未必是南珠起了决定性作用。昭国人怕是对大历恨之入骨。”

    乔谦和眼前一亮,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是,属下明日就去办。”

    “切记,一定要小心谨慎。”

    乔谦和明白这话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事情,瞧着时辰不早了,谢彦逍朝着内宅走去。刚进瑶华院就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那味道也不重。只他嗅觉向来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能闻到些。

    谢彦逍皱了皱眉,朝着正房走去,进了屋倒是没了味道。见苏云遥在看书,他记得她最喜干净,定也不喜那味道,便问了一句:“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苏云遥怔了一下,想到上次拔了花谢彦逍发火了,她下意识隐瞒了,只道:“还能是什么,翻地、施肥,种些东西。”

    至于种什么她没说。

    施肥?

    “那味道是肥料?”

    苏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他是狗鼻子吗?施肥都施了好几日了,早就没有味道了,他怎么还能闻得到。

    “嗯。”

    想到刚刚一路从门口走来,脚上不知是否踩到,谢彦逍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得拿大粪来施肥?”

    苏云遥也不高兴了,放下了手中的书。拿大粪来施肥怎么就不行了,而且牛婆子还处理过了,这味道根本就不重,这几日也没人说过什么。

    谢彦逍这种公子哥当真是娇气得很。

    “这味道怎么了?不好闻你不要闻啊。”为了气谢彦逍,苏云遥还补了一句,“我觉得挺好闻的,粮食的味道!”

    大粪是多好的肥料啊。在乡下种地时,家里想弄那么多大粪都找不到。施了肥庄稼就会长得好,秋天收获更多的粮食。想到这里,苏云遥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但为了面子,还是在谢彦逍面前忍住了。

    谢彦逍看了她许久,冷着脸道:“随你。”

    反正他平日里也不在家,屋里也没味道。

    苏云遥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书捂着嘴快步朝着净房走去,蹲在恭桶前干呕了几声。

    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谢彦逍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苏云遥从里面出来了,那脸色不太好看。她面子全无,也没看谢彦逍,径直朝着床边走去。

    “明日让人换成没有味道的花肥。”谢彦逍道。

    苏云遥皱眉。花肥也不知跟种菜的肥料是否一样,而且以前在家里都是用的这种肥料,书上也是这样说的,万一用了之后蔬菜长得不好怎么办。

    “不用了。”

    再次被拒绝,谢彦逍也没再多言。

    第二日一早,谢彦逍拿着剑从屋里出来了,看着院子里的地,他看向了桂嬷嬷。

    “哪一块地夫人不是用来种花的?”

    桂嬷嬷心道,夫人本来就不种花啊。不过,瞧着世子这样子,想必是想找个空地练剑吧,她连忙指了指墙角的位置。

    “夫人说要在那里搭个架子。”

    “嗯。”

    谢彦逍看着脚下的地,忍了忍,踩了下去。练完剑,他离开了瑶华院。一直走到大门口,他仍旧觉得身上有一股粪味儿。

    他皱了皱眉,看向两个侍从。

    “我身上是否有味道?”

    秋武和冬剑闻了闻,同时摇了摇头:“没有。”

    谢彦逍放心了些,不过,走了一段路程后还是回去了,朝着书房走去,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出门。

    听说了谢彦逍的举动,苏云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她也觉得这肥料味道重了些,下回得跟牛婆子说一声不要再用这种肥料了。

    看着牛婆子正带着人在地里种菜,苏云遥心里更加欢喜。这小青菜长得快,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了。

    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啊。

    一时开心,一时手痒,苏云遥也去院子里帮忙了。

    桂嬷嬷瞧见了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围在苏云遥身边劝她。

    “夫人,您可不能下地干活,赶紧回去歇着吧。”

    苏云遥弯腰撒种子,道:“怎么就不能干活了?以前在乡下时,那怀胎六月的妇人都一样干。”

    桂嬷嬷急得不行,盯着苏云遥的肚子,道:“可您现在不一样啊。”

    刚怀上的时候得小心仔细些。

    苏云遥看到桂嬷嬷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便那日她已经说了自己不可能有身孕,桂嬷嬷仍旧不信。不管桂嬷嬷在旁边说什么,她还是把这一趟的菜种子都撒完才停下了。

    回屋后,苏云遥洗干净手,坐在了榻上,抱着热茶喝了两口,道:“嬷嬷,我知你在想什么,但我确实没有怀孕。不如过几日咱们出门找个郎中看看。”

    桂嬷嬷觉得这主意甚好,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二晚上更,答应大家的红包周二晚上发。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 25、做梦

    巳时左右, 宫里突然来人了。一个管事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内侍来到了瑶华院,这几人是来给苏云遥送帖子的。

    按理说,宫里来的人应该被请去正院, 帖子上提及的人再一同去正院。

    因着前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曹氏这几日免了她们的请安, 也就没让人叫她去正院, 于是宫里的人便来到了瑶华院。

    帖子上说昭国的使臣和公主来访,五日后宫里有宴席, 邀请她去宫里赴宴, 曹氏也在受邀之列。

    送走宫里的人,看着手中的帖子, 苏云遥着实感到了诧异。

    昭国……不是一直在跟他们打仗吗?

    在她的印象中两国的关系非常差。昭国因为国力弱一直被大历压着。纵然如此, 他们还是一直不停骚扰大历边境。后来谢彦逍还被派去打过仗, 那一仗谢彦逍大获全胜。这件事过后, 太子就再也没有能力与四皇子抗衡了。

    只是这昭国也是个小人, 没过两年就撕毁了结盟书。她醒来的前几日听说昭国在大历南境陈兵十万, 欲进犯大历。

    怎么现在昭国还会派公主来和亲?既然和亲的话那就证明现在两国的关系不错, 那后来又怎会打仗?

    她并不记得前世有和亲这件事。

    不过, 仔细想想, 前世这时候她刚刚嫁过来, 她谨记母亲的话,想要再侯府立足。那时她正焦头烂额得想着如何讨好曹氏,如何快速学会规矩不被人嘲笑。

    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只是这公主肯定没有成功和亲,不然她在参加世家贵族的宴会时定能时时见着她。

    见苏云遥一直拿着帖子发呆, 桂嬷嬷在一旁试探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是为难, 不想去宫里?”

    夫人刚来到京城时很喜欢去参加宴会, 只是后来在宴会上常常出丑便不那么喜欢了。再后来琳琅长公主也不让她去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桂嬷嬷。她倒不是为难, 只是对这件事情感到疑惑。

    “嬷嬷,昭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跟咱们大历的关系又如何?”

    桂嬷嬷从前在宫里待过,又一直在长公主府,想必应该比她了解外面的局势。

    桂嬷嬷的确知道一些,她道:“昭国的国土非常小,也就咱们大历的五分之一大小。不过,它虽然国土小,但国内有矿石和皮毛,百姓生活富足。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常年被别的国家觊觎。□□时,昭国被灭,现如今他们隶属于咱们大历,年年来大历进贡。想必这回也是希望把公主嫁过来稳固两国的关系。”

    听到桂嬷嬷的话苏云遥更加不解了。既然是来寻求靠山的后来又怎会跟大历挑起战争?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她前世一直囿于内宅之中,没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导致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大历跟昭国的根结在哪里。

    昭国……昭国……

    忽然,苏云遥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件事。

    “昭国现任皇帝有几个子女,现下如何?”

    这个问题桂嬷嬷就不是很了解了,她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苏云遥抿了抿唇,又问:“那嬷嬷可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情?”

    桂嬷嬷仍旧摇头:“昭国每次都派使臣来送贡礼,从未派皇子来过,京城中也很少有人提及。”

    苏云遥点了点头。

    她刚刚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后无意间听人说的一件事,好像两国打仗的缘由是昭国那边声称有个公主还是皇子被大历谋害了,大历又不承认干过这件事情,拒绝道歉和赔偿。

    究竟那王储是事情的起因还是后来两国闹掰之后死的,真相如何,她也无从去探究。

    看着手中的帖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再想这些也没用。

    她现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昭国和亲一事定不是一日两日决定的,得是提前几个月定下来的。那时她还没重生,影响不到此事。所以,前世昭国定也来访了,可那时宫宴并没有邀请自己。

    这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前世的确没邀请她,第二种是曹氏隐瞒了此事,没让宫里送帖子的人见到她。

    如今她不再压制住自己的脾性,有什么说什么,原以为结果会是她得罪了一大堆人。却没想到竟还有好处,那便是没人敢忽视她了。

    倒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她并不怎么喜欢参加这样的宴席,不过既然有人不希望她去,那么她说什么都得去。

    桂嬷嬷倒是没那么想让苏云遥去。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家夫人的肚子,欲言又止。

    “嬷嬷快帮我找件好看的衣裳。”

    这是宫里皇后娘娘下的帖子,又不能不去,桂嬷嬷只好让人去把冬日出门穿的衣裳拿了过来,好在夫人说过过几日会去找郎中看看。

    这回苏云遥没再挑选艳丽的颜色,毕竟宫宴主角是昭国的琉璃公主,她穿得太扎眼就有点喧宾夺主。

    最终,她选了一身湘妃色的袄裙。这袄裙上身底色基本上是白色的,上面勾勒着绿色的缠枝,领口和对襟处是白色的绒绒,锁边时用的湘妃色,下身是湘妃色的襦裙。

    整套衣裳穿上既大气清新又不失可爱。

    选好衣裳,桂嬷嬷就拿去让针线上的人去熨烫了。

    这一日种种地,挑挑衣裳,看看书,过得倒也算是惬意。

    亥时左右,苏云遥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正欲去睡觉,忽然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转身去了净房。

    见状,桂嬷嬷微微皱眉,她觉得得尽快找个郎中给夫人看一看,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宫宴是早上开始,估摸着后半晌就能回来,到时候正好顺路在外面找个郎中看看。想到这里,她走到外间,把春杏唤了过来,低声吩咐:“让你爹去给夫人预约医仁堂的左大夫。”

    宫里太医的医术最为高明,宫外的话当属医仁堂。医仁堂虽然价格高,但看的也人多,须得提前预约才行。

    “好的,嬷嬷,具体什么时间?”

    桂嬷嬷琢磨了一下,道:“五日后的申时吧。”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跟我爹说。”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夫人身子抱恙?”

    桂嬷嬷和春杏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谢彦逍一身墨色华服,面容冷峻,眼底是浓浓的不悦,大步朝着屋内走了进来。

    “见过世子。”

    谢彦逍瞥了一眼里间,并未发现苏云遥的身影。他大步走到屋内,坐在了榻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二人,问:“说吧,夫人身子怎么了?”

    桂嬷嬷本不想跟谢彦逍说此事,可谢彦逍周遭的气场着实骇人,她不敢不说。当下便把话说了出来。

    “夫人月事约摸一月半未来了,老奴想给夫人预约外面的郎中去看看。”

    谢彦逍皱眉,冷声问:“一个半月未来?那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不知谢彦逍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怕他误会夫人,连忙道:“夫人是防着正院那边的人,故意拿出来的。”

    防着正院?

    此刻谢彦逍并未想明白防什么。

    不过,这显然不是事情的重点。

    “为何不请太医?”谢彦逍又回归到正题。

    桂嬷嬷犹犹豫豫地说道:“老奴怀疑……怀疑夫人有了身孕,但若不是,请了太医会被人笑话。”

    听到这番话,谢彦逍浓眉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问:“你是说……夫人可能有了身孕?”

    “对。”桂嬷嬷道。

    她本觉得是件喜事,世子听到后也该欢喜才对。可当她抬头时却发现世子的神情有异,丝毫不像是为夫人有了身孕而开心的模样,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难道世子并不想……

    桂嬷嬷心中微凛,补了一句:“也只是老奴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

    就在这时,苏云遥从净房里出来了,她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怕谢彦逍误会,笑着说:“当然是假的,我没有身孕。”

    谢彦逍的目光看向了苏云遥。他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脸,接着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神色极为复杂。

    苏云遥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

    在成亲第七年时,她终于有了身孕,那时她满心欢喜,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等到半夜,他终于回来了。当她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时,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便是这种复杂的神情。

    看不出一丝欣喜,反倒是一副非常为难的模样。

    他就这么不希望她怀上他的孩子吗?

    不管是现在,还是七年后。

    为什么?

    只因怀了他孩子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吗?

    还是说,他觉得她不配怀他的孩子。

    “明日让李太医过来看看。”谢彦逍沉声道。

    苏云遥扯了扯嘴角。

    他这反应跟前世一模一样。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没怀孕。”苏云遥脸色冷了下来。

    言毕,她转头看向了桂嬷嬷:“嬷嬷,去把月事带拿来,我来月事了。”

    苏云遥失望至极,不再看谢彦逍的脸色,转身去了净房。

    桂嬷嬷连忙拉着春杏退了出去。

    等苏云遥从净房出来,瞥见谢彦逍正坐在榻上看书,沉着脸道:“今日我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劳烦世子去别处歇着吧。”

    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看见谢彦逍这张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说完,她不再看谢彦逍,也不管在他做什么,在屋里走了一圈,亲自逐个熄灭了屋里所有的灯,掀开床幔上床了。

    因为屋里黑暗,上床时不小心磕了一下,但想到谢彦逍尚在屋内,她咬着唇忍住了。慢慢爬上床,躺在了床上。

    躺床上后,不知是不是膝盖太疼,还是肚子太疼,亦或者心中难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一流,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一般,眼泪汹涌而至。

    她不能让谢彦逍知道她哭了,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极力忍住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哭着哭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苏云遥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小腹突然疼了起来,最后被疼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晃了晃床头的铃铛,低声唤道:“来人。”

    很快,她便听到人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幔。

    苏云遥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声音细如蚊蝇:“去给我灌个汤婆子。”

    看着苏云遥虚弱的模样,谢彦逍的脸色如同此刻浓稠的夜色,他瞥了一眼进来的桂嬷嬷,沉声道:“让秋武拿我的令牌去寻李太医。”

    桂嬷嬷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

    谢彦逍语气加重了些,催促:“还不快去!”

    桂嬷嬷仍旧没动,迎着谢彦逍几欲杀人的目光,小声解释道:“夫人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谢彦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这么严重还说不打紧?

    竟还是老毛病!

    在谢彦逍发火之前,桂嬷嬷连忙继续解释:“世子,这是妇人常有的病,来月事时会腹痛,喝些红糖水,暖暖肚子就能缓解一些。”

    谢彦逍眉头仍旧紧锁。

    “夫人从前也这般痛过。”桂嬷嬷又补充了一句。

    谢彦逍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人,默不作声,须臾,沉声道:“还不快去准备!”

    “老奴已让人去准备了。”桂嬷嬷道。

    不一会儿,丫鬟把红糖水喝汤婆子端过来了。

    苏云遥痛得难受,手哆哆嗦嗦的,忍着疼痛把红糖水喝下,又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这才躺下。全程她都痛得晕晕乎乎的,并未注意到谢彦逍尚在房内。

    随着丫鬟们退下,室内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谢彦逍坐在一旁的榻上,眼睛直直盯着床幔。见床上没了动静,眉头渐松。胳膊放在黄花梨矮桌上,手握成拳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床上再次响起了痛苦的□□声。

    谢彦逍激灵一下醒过来,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大步朝着床边走去。掀开床幔,上了床。

    苏云遥没想到这一次月事竟会这般痛。明明前世是两个月左右才来的,这回怎得不到两个月就来了。而且跟前世差不多痛,只比前世好那么一点点。她倒宁愿跟前世一样疼晕过去,也好过现在这样清醒地痛着。

    红糖水下肚,肚子上放上汤婆子,她感觉缓解了些。可没过多久,肚子又再次痛了起来。不光肚子痛,她感觉浑身都不舒坦,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掌贴在了她的肚子上,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随后这只大掌在腹部按摩,初时有些不舒服,她哼了两声。渐渐地,她感觉源源不断的热气朝着肚子里去,那种绞痛的感觉也神奇的缓解了。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沉浸其中。

    就在苏云遥舒服得快要睡着时,她顿时清醒过来。

    不对,是谢彦逍。

    前世有次她来月事时腹痛,恰好那次谢彦逍回了内宅,那一晚他便是这般为她揉肚子。她难得在月事时睡了一个好觉。

    她差点又沉溺其中。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苏云遥睁开了眼睛,眼底有浓浓的痛苦和绝望,干裂的唇微动。

    “别碰我。”

    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颤抖,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嫌弃。

    谢彦逍动作微顿。

    很快,他又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我说了,你别碰——”

    苏云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烦。说着,她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谢彦逍的手上,阻止他的动作。

    话未说完,就被谢彦逍打断了。

    “母亲在咱们院中的花盆里藏过毒。”

    苏云遥微微一怔,动作没再继续。

    “就是那一盆放在正房门口的姚黄。”谢彦逍继续说道。

    姚黄……前世看着满园地牡丹花,她虽不喜欢,但也欢喜,毕竟她听人说这些花是谢彦逍亲自为她挑选的。侯府中的人说有几盆名品,她便时不时去看两眼,还会去浇浇花。

    那盆姚黄是在五年后才被她扔掉的。

    也就是说她前世闻了五年。可她身子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只除了——

    难有身孕。

    “什么……毒?”苏云遥问。

    “食人散。”谢彦逍道,“若是妇人闻多了会难有身孕。”

    听到这句话,苏云遥身子微微一颤。

    所以,她前世之所以成亲七年才有了身孕竟是因为这个?

    想到李太医的话,苏云遥身子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声音也有些紧:“倘若……倘若还是怀了身孕呢?”

    谢彦逍顿了顿,道:“会小产。”

    她前世不知何时莫名其妙流掉的孩子竟也是因为曹氏!

    得知前世真相,苏云遥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为前世自己吃的苦,为未曾谋面的孩子。

    她本是咬着唇哭的,此刻却有些收不住,呜咽出声。

    谢彦逍没料到苏云遥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原以为,以她的性子会痛恨曹氏,会骂她几句,没想到她竟是这般。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手上。

    却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一般,心蓦地收紧。

    一滴滴眼泪如一根根银针,扎在了他的心上。

    谢彦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上也沁出一颗颗汗珠。看着怀中的人,他要紧牙关,安抚道:“你莫要哭了,此事为夫会处理。”

    处理?如何处理?他是能让那尚未成型的孩子活过来还是能怎样?

    一切都已发生,一切都无法再改变。

    苏云遥越哭声音越大,任谢彦逍如何安抚都平复不下来。

    看着谢彦逍抬手笨拙地给她擦眼泪,苏云遥突然觉得老天不公平。凭什么这一切都让她承受,而他却对前世的事情毫不知情,丝毫不懂她内心的悲痛。

    那孩子也有他的一份,她也要他一样痛。

    苏云遥拿过来谢彦逍的胳膊,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谢彦逍一声不吭,任由她这般咬下去。

    直到咬得牙齿累了,苏云遥这才松开了他。

    看着咬出来的牙齿印,苏云遥心里舒服了些,转身又面朝里侧,不看谢彦逍,低声抽泣着。

    谢彦逍仍旧一言不发,继续给苏云遥揉肚子,安抚着她。

    苏云遥哭累了,不知何时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中沉沉睡去的人,谢彦逍抬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将其抱入怀中。

    这一晚,谢彦逍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瑶华院起了火,漫天的火光染红了如墨色般的天空。他着一身血衣,拼了命冲进屋中,最终只看到自己的妻子躺在床上,了无生息。而她平坦的小腹鼓了起来,像是怀了数月的身孕。

    那一刻他痛彻心扉,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说:

    暂定每天晚上九点更新。

    ◉ 26、解梦

    谢彦逍睁开了眼睛。

    此刻不到卯时, 天色暗沉,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 凌晨尚带着几分凉意,此刻他的后背却被冷汗浸湿。

    刚刚的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

    他抬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仍旧剧烈跳动着。转头看向身侧,睡梦中苏云遥脸色苍白, 眉头紧蹙。

    想到刚刚那个梦, 谢彦逍屏住呼吸,抬手朝着苏云遥的鼻间探去。他向来冷静自持, 此刻手却微微发抖。直到有温热的气息打在指尖, 这才松了气。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谢彦逍顿时清醒过来, 掀开被子下床了。

    苏云遥醒来时已经是巳时, 谢彦逍早已离开, 身侧的床位也空了出来。

    想到昨晚的事情, 她脸色微沉。

    这时, 桂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打量了一下自家夫人的脸色, 随后问道:“夫人, 您身子如何了,肚子可还疼?”

    苏云遥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不疼了。”

    桂嬷嬷松了口气。

    她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您跟世子昨晚……”

    她昨晚服侍夫人喝了红糖水便去睡下了。听值夜的小丫鬟说昨晚夫人哭过、闹过, 世子今早离开时的神色也很难看, 甚至没晨练就直接去了外院书房。

    想到昨晚得知的事情, 苏云遥眸色微暗, 沉声道:“没什么,起吧。”

    见夫人不欲多说,桂嬷嬷识相地闭了嘴。

    苏云遥这一整日都神色恹恹,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也不说话,就坐在榻上发呆。

    桂嬷嬷见状很是担心,午睡过后,她笑着道:“牛嬷嬷又在教大家种地了,她们都学得有模有样的,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今儿外头暖和了些,夫人要不要打开窗子瞧一瞧?”

    苏云遥眼眸微动,看向了窗边。

    桂嬷嬷连忙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去打开了榻上的窗户。

    苏云遥看向了窗外。

    三月的天,屋外比屋内暖和些。窗外春和景明,时不时响起鸟叫声。院子里的地上有几个人正弯着身子种菜。

    这场景让苏云遥梦回幼时,心情渐渐舒展了些。

    谢彦逍应该是在他们第一次争吵的时候发现曹氏在院子里藏了毒,所以他第二日让人来给她诊脉。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重生者,曹氏幼弟贪墨军饷一事之所以会提前数年,是因为谢彦逍的报复。

    因为她记得前世这件事也是发生在院子里的花被清理之后。

    花是在她嫁过来之前就放在了院子里,曹氏想对付的人是谢彦逍的夫人,不管那位夫人是谁她都会这样做。确切说,她真正想对付的人是谢彦逍。

    曹氏想让谢季琮成为世子,不想让谢彦逍过早得有继承人。

    曹氏可真是够狠的,前世不仅假意拉拢她挑拨她跟谢彦逍之间的关系,还藏了毒,双管齐下,把她当成一个傻子耍。

    苏云遥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想让谢季琮成为世子?她做梦!前世她都没成功,这一世也休想。

    酉时左右,卫嬷嬷来了瑶华院。

    卫嬷嬷是谢彦逍的人,上回谢彦逍发现了花盆里有毒就让卫嬷嬷来过,这一次来是为了何事苏云遥也明白。

    昨晚听了谢彦逍的话后她就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本就打算宫宴那日去外面找个郎中看看,如今倒是不用了。

    诊完脉,卫嬷嬷神色轻松了些。

    “夫人身子无碍,许是受了些影响这次月事才会这般,吃些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苏云遥想到前世那几年来月事常常痛,问道:“以后还会像这次一样疼吗?”

    卫嬷嬷摇头:“不会,调理好后就跟从前一样了。”

    苏云遥揉了揉肚子,道:“那就好。”

    一月痛一次,当真是让人受不住。

    卫嬷嬷又道:“幸好夫人此时并未有身孕,不然孩子会流掉,又或许生下来体弱多病。不过夫人放心,您身子康健,孩子很快就会来的。”

    桂嬷嬷心里经历了大落大起,听说不影响生育,大喜。

    想到昨晚听说她可能怀孕时谢彦逍的态度,苏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虽然昨晚谢彦逍没明说,但她听明白了,他是怕曹氏下的毒会导致她流产所以才会神色凝重。若不是她昨晚那般对他,他怕是不会跟她解释这些。

    对谢彦逍了解得越多她就越发现这个人身上秘密多,心里有什么事都喜欢憋着。

    卫嬷嬷收拾好东西便打算离开了。

    苏云遥回过神来,道:“能不能劳烦嬷嬷给我院中的嬷嬷和婢女也看一看?”

    前世受了此罪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这些人都跟着她吃苦了。

    听到这话卫嬷嬷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苏云遥,那一双向来冷静如枯木的眼神微微有了些波动。

    苏云遥前世也跟卫嬷嬷接触过,一直探不透这人的脾性。想到卫嬷嬷可能以前伺候过宫里的贵人,兴许不愿给府中的下人看病,她连忙道:“今日辛苦嬷嬷了,春杏,送一送嬷嬷。”

    她还是改日让春杏的爹去外面找个郎中给院中的婢女号一下脉吧。

    卫嬷嬷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夫人把她们都叫过来吧,排好队,一个一个看。”

    苏云遥怔愣了一下。

    卫嬷嬷重新打开了手中的药箱,低头说了一句:“夫人待下人心善,将来定有福报。”

    她有些明白少主子为何这般看重夫人了。

    这话着实有些怪,苏云遥看向了卫嬷嬷。

    卫嬷嬷却并未多说,拎着药箱去院中给下人把脉看病了。

    当晚,谢彦逍回了正院。他躺在苏云遥身侧,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又做了昨晚那个梦。这一次,他梦到她还活着,喝了一杯茶睡下了,大火烧起来时,她挣扎了许久却没能下床。

    谢彦逍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那杯茶,那一场大火都是人为。

    梦中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只是,这梦究竟是现实还是什么。

    第二日一早,听桂嬷嬷说昨晚谢彦逍回瑶华院了,苏云遥没什么反应。

    曹氏在沉寂了数日后,又恢复请安了。

    苏云遥一进门曹氏便开口指责。

    “听说你那院子里施了粪肥?味道也太冲了些,这几日熏得人都睡不着觉,趁早把那东西铲出来倒掉。别什么脏的臭的东西都弄到侯府来,这不是你从前待的乡下了。你也不嫌丢人!”

    说实话那味道并不重,也就第一日有些味道,离得远了也闻不到。这都过了好几日了,早就没什么味道了。在他们瑶华院都闻不到,更何况是正院。

    那日谢彦逍说说便也罢了,毕竟在一个院子里,曹氏当真是故意找茬。

    想必又是她们院中的人又跟曹氏说了什么。

    今生自从嫁入武安侯府,苏云遥便跟曹氏不对付。如今知晓了她□□一事,心中更是恨透了她。若是此刻是她得知真相的第二日,她撕了曹氏的心都有。

    如今缓了几日,她也冷静了些。

    苏云遥冷着一张脸,淡淡地道:“是吗?母亲竟没睡着?我们院子里的人离那么近睡得还挺香的。只是不知母亲没睡着是因为我们院中施的肥,还是因为四弟的事情。”

    自打苏云遥进门,曹氏就诸事不顺。先是娘家的事儿,再是儿子的事儿,最近搞得她焦头烂额。此刻听到苏云遥阴阳怪气的话,顿时就怒上心头,拍了一下桌子,斥道:“放肆!”

    见曹氏发火,姜氏和周氏都站了起来。

    春杏吓得哆嗦了一下,看向了自家夫人。

    若是从前,苏云遥可能就跟她们二人一般站起来了。如今苏云遥依旧坐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也未曾因曹氏的发火感到畏惧,说出口的话越发犀利:“谢季琮确实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在府中的花园里□□我院中的侍婢,改日再见到兵部尚书夫人时我可得好好与她说一说。”

    曹氏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你敢!”

    苏云遥扯了扯嘴角。

    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愿意息事宁人那是给你和父亲面子,你也莫要以为我是什么好欺负之人。这事儿本就是谢季琮做的不对,你也别把气都撒在我的头上,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好好教育教育你那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别成天做些丢人现眼的事儿。”

    如今知晓了前世的事情,苏云遥是看一眼曹氏都觉得恶心。

    若非此事传出去会让人把她和谢季琮联系到一起,脏了自己的名声,她早就散播出去了。

    此刻她也丝毫没给曹氏面子,说完这一番话便站起来,敷衍地福了福身,出去了。

    春杏回过神来,匆忙跟上了。

    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里面的斥责声和茶具落地的声音。

    “反了天了!”

    “反了天了!”

    苏云遥脸上的神情丝毫没变,离了正院,朝着瑶华院走去。

    回到院中,桂嬷嬷问起来请安的事,春杏跟她说了。说完,她小声道:“嬷嬷,您有没有觉得夫人出嫁后脾气……脾气大了些。”

    说的时候看了一眼正房,还生怕被苏云遥听到了。

    刚刚在正院的时候真的快把她吓死了,她没想到夫人竟然敢那般跟侯夫人说话,还敢给侯夫人甩脸子。

    这跟出嫁前的夫人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桂嬷嬷确实也有这种感觉。出嫁后,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性子变得强势了,人也更有威严了。

    她曾劝过几次,未果。

    如今她也想通了,脾气大总比没有脾气好,没脾气就只会让人欺负。

    只要夫人跟世子关系和和美美的就好。总归夫人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只要不是闹了什么捅破天的事儿,任谁也不敢拿他们夫人怎样。

    “你说夫人最近脾气大了,夫人可曾对你发火?”桂嬷嬷问。

    春杏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夫人对我一如从前。不对,夫人待我比从前更好了。”

    以前夫人出嫁前还会跟海棠她们亲近,现在大大小小任何事都交给她。如今她可是夫人身边最信赖的丫鬟,除了桂嬷嬷就是她了。

    桂嬷嬷道:“那不就行了,你好好服侍夫人便是,别的别多想。”

    “嗯,知道了。”

    曹氏那边对苏云遥的厌烦在今日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瞧瞧她刚刚说的话!

    她一个新妇竟然敢这般跟她这个婆母说话!

    还有没有规矩体统,还有没有王法了!

    越想越气,一挥手,一刻钟前新上的一套茶具中的一个茶杯又摔烂了。

    “夫人,您消消气,世子夫人就是个乡野村妇,咱们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月嬷嬷在一旁劝道。

    “消气,消气,我如何能消得了气!她嫁过来快两个月了,眼见着跟老二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老二来后宅也勤了些。再过些日子,怕是孩子都要怀上了。侯爷本就不待见琮哥儿,到时候这府中哪里还有我们娘俩的立足之地!”

    这次她本以为可以借着给她丫鬟的理由塞进去一个眼线和一个麻烦,没成想这个麻烦不仅没给瑶华院造成麻烦,反倒是给自己惹了天大的祸事。星莹的确是她给苏云遥的,如今却成了她送到苏云遥手上的把柄。苏云遥又是个不管不顾的,万一惹着了她,说不定宫宴上她就能说出来。

    想想刚刚苏云遥的态度,曹氏气得手握成拳捶了捶桌子。

    月嬷嬷连忙道:“这孩子哪里是说怀就怀上的。再者说,世子跟世子夫人的关系未必就像您想的那样好。”

    曹氏冷哼一声:“我看他们二人好得很,那日老二都护上苏云遥了。”

    月嬷嬷从一旁拿过来一个新茶杯,往里面倒了些水,递给了曹氏。

    “世子夫人纵然再不济,那也是世子的夫人,在外人面前护着也无可厚非。不过,我昨日听侍画说,这些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未曾同房过。”

    曹氏一听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接过来月嬷嬷手中的茶杯,问:“当真?”

    月嬷嬷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成亲这两个月,世子和世子夫人就同房两次。”

    听到这话曹氏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端起来茶杯喝了口茶。

    “我就说么,有了事事都优秀的婉姑娘做对比,老二应该是看不上苏云遥那个空有长相的蠢货。”

    不管他们夫妇二人表面上装的有多么和睦,没同房那就证明有问题。只要有问题,她就能找着机会对付他们。

    月嬷嬷小小拍了个马屁:“夫人料事如神。”

    喝了两口茶后,曹氏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看向了月嬷嬷。

    “她可曾来过月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主仆二人心知肚明,月嬷嬷笑着说:“来了,前几日刚来过,来了好些日子了,到现在还没走。”

    曹氏想到了之前放过的毒,眼前一亮。

    或许是因为她放的毒起了些效果?

    “那就好!”

    月嬷嬷道:“前几日大半夜的听说世子夫人不舒服,还跟世子闹了。”

    曹氏脸上顿时浮现出来笑容。

    月嬷嬷把那日苏云遥晚上哭闹,以及谢彦逍第二日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的事情跟曹氏说了说。

    喝完杯中的茶,曹氏心情好多了,眯了眯眼,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她!”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三弟的事情。三弟被关押了一个多月了,刑部、大理寺已经审理完,就到最后的量刑了。看在他们曹家以及武安侯府的面子上,三弟绝对不会入狱。只是,他们仍旧希望三弟的仕途不会因此葬送,想再活动活动,争取降职处理。

    晚上,乔谦和跟谢彦逍说起和昭国使臣接触的事情。

    “主子所料不差,当我让人跟昭国提及此事时,使臣的反应非常微妙,很快便答应卖些皮毛。”

    谢彦逍点了点头:“接着跟进此事,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签下更多。”

    “是,主子。”

    说完正事,谢彦逍想起昨日的梦境,开口问道:“乔叔,你对梦境可有研究?”

    “梦境?”乔谦和有些疑惑,“属下只粗略看过一些相关书籍,并未有深层研究。您若是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去给您找些精通此事之人。”

    谢彦逍抬了抬手,沉声道:“不必,只是随口问问。”

    听到此话,乔谦和断定此事应于他们的正事无关。看着少主子的神情,问道:“主子最近可是被梦境困扰了?”

    想到那个梦境,谢彦逍眼眸微暗,点了点头。

    “不如您与我说说,看是否能为您解惑。”

    谢彦逍抬眸,道:“若我梦到一个人被大火烧死了,心如针扎,并且身上有灼痛感,是为何?”

    乔谦和琢磨了一下,约摸猜到了这人是谁。日常他从孙管事的话中也能知晓少主子和少夫人之间关系似乎不太融洽,少主子又特别在意夫人。

    少主子这般冷峻之人怕是不知该如何与夫人相处才会如此。

    他想了想,道:“许是此人在主子心中非常重要,您害怕失去她才会如此。”

    谢彦逍眼眸微沉,没说话。

    他不知该如何跟人解释,他做的那个梦特别真实,真实到像是真正发生的一样。就连此刻想起来也觉得那不是一场梦境,而是亲身经历。

    他能感觉到大火的热度,能触摸到怀中的人。

    他平日里偶尔也会做梦,但却从没像这一次这般真实过。

    “属下觉得,主子若真是害怕失去,不如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她,好好相处,这样就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坐噩梦了。”乔谦和顿了顿,又说得更加直白了些,“比如,现在已是子时,您觉得时辰太晚了,怕回去会打扰到夫人休息,但夫人未必会这般想,她虽然可能会被您吵醒,但更多的是会因为您回去而开心。”

    谢彦逍抬眸看向了乔谦和。

    乔谦和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多了些,识趣地道:“啊,天色不早了,属下去睡了。”

    谢彦逍独自在书房中坐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来梦中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往外看的情形,抬步回了瑶华院。

    听桂嬷嬷说昨晚谢彦逍又回来了,苏云遥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心中倒是有些奇怪,谢彦逍最近回来得频繁了些。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她便去换衣裳了。

    今日是宫宴。

    宫宴跟普通的宴席不同,是不能多带人的,帖子上写的是谁就只能是谁去,旁人都不许去的。所以,对于这次宫里只给曹氏和苏云遥发了帖子,不能姜氏和周氏,她们二人都没什么异议。

    这次出门曹氏和苏云遥并未坐同一辆马车,两个人一人一辆。

    不多时,马车到了皇宫门前。

    ◉ 27、意外

    前世这一次的宴席苏云遥虽然没来, 但其他的宴席还是来了的,她对皇宫还算熟悉。

    前面有宫女带路,曹氏走在前, 苏云遥跟在她的身后。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大殿之中。

    最上位的地方是留给皇上和皇后的, 左右两侧的前排留给皇家。随后, 左侧是武将,右侧是文官。

    在被邀的武将中, 武安侯排在第一位,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长公主府和湘王府。

    此刻宴席尚未开始,殿内已有不少人, 多半都是各家的夫人和大人, 没怎么看到年轻的姑娘少爷。

    苏云遥最近心情不太好, 也不想动, 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了。

    曹氏并未坐下。她幼弟曹三郎的事情快要定下来了, 她正四处跟人说着话。说话便说话吧, 只是她跟人站在一处时, 时不时看向苏云遥。

    苏云遥察觉到人看过来的目光, 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跟大理寺卿夫人说话的曹氏。

    曹氏不知嘀嘀咕咕跟大理寺卿夫人说了句什么, 大理寺卿夫人看向苏云遥的眼神有些不悦。

    这样的目光苏云遥可太熟悉了。看着曹氏笑吟吟的样子, 苏云遥瞥了一眼离她不远的兵部尚书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曹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云遥朝着兵部尚书夫人走去。

    曹氏的脸色苍白,脚步也随之动了动。

    “曹夫人, 曹夫人。”大理寺卿夫人唤道, “你这是怎么了?”

    曹氏扯了扯嘴角, 道:“没,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过去一趟。”

    “哦。”

    就在苏云遥即将走到兵部尚书夫人身边时,曹氏正好赶了过来。

    “你敢!”曹氏低声道,眼神非常不善,“你若敢乱说一个字败坏侯府的名声,我就告诉侯爷。”

    曹氏竟然搬出来武安侯来威胁她,可见是真的拿她没辙了。

    苏云遥笑了:“母亲若是在再背后说我的闲话……你就看我敢不敢!”

    说完,她没再理曹氏,朝着殿门口走去。

    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心里低声骂了苏云遥一句。

    苏云遥本就没打算跟兵部尚书夫人说这件事情。谢季琮这种臭鱼烂虾本就不干什么好事儿,早晚有机会收拾他,自己何必沾这一坨屎。只是曹氏太过猖狂,看的她心里很不舒服,所以吓唬吓唬她。

    她本想一直留在殿内,无奈曹氏太过恶心人,她还是出来透透气吧。

    冬日已过,春暖花开。皇宫的花园自是比别处的要上许多,也精致许多。此时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不少未出阁的小姑娘在花园里赏着花,还有那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说着话。

    苏云遥一出现,众人便渐渐停止了交谈,目光看向她。

    苏云遥的确是京城中众人谈论的焦点,走到哪里被人说到哪里,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刚入京城时她还有些不习惯,如今早就习惯了。若是哪天没人谈论她或许她还会觉得奇怪。

    只是她跟这些人都不太熟,也无意插进他们身边说什么,殿内的氛围也着实让人不舒服。是她在回廊里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了。廊下便是一个小池子,旁边有座假山,有源源不断的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注入池子里,甚是精巧。

    池子里有盛开的荷花,水中有数十条锦鲤游来游去。

    苏云遥暗自感慨了一句,宫中果然华贵,这季节分明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也不知是如何开放的。

    盯着池中的锦鲤看了片刻,苏云遥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头看向回廊。

    几个身着轻纱舞衣的姑娘朝着她走了过来,瞧着穿着打扮,应是今日宴席上表演的舞姬。这个几个姑娘长得着实好看,为首那位尤其漂亮。远远看去,这姑娘长得颇为眼熟。

    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笑声,苏云遥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池子边的亭子里坐着一群人,里面有皇子和公主,以及苏云婉。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姑娘。

    一、二、三……苏云遥数了数,一共七个人。

    亭子里站着数位穿着华服的少爷贵女,亭子外也有不少人站着,时不时看一眼亭子里的几人。

    里面明明还有一个空位,这些人却没人敢坐下。

    瞧着这情况,不用猜也知道那奇装异服的女子就是琉璃公主。

    苏云遥好奇地看了一眼琉璃公主。只见这位公主头上插满了金饰珠宝,从远处看闪闪发光。她身上穿着貂皮袄子和裙裳,腰身掐的极细,脚上蹬着一双棕色的鹿皮靴子。

    和大历宽松的衣裳不同,琉璃公主的衣裳是紧身的。

    前凸后翘,好身材一览无余。

    苏云遥粗略的算了算,这一身下来值万亩良田。

    昭国果然富庶。

    不过,她最吸引人的还是身上的自信和大方。

    她想起来那舞姬长得像谁了,像苏云婉!

    她转过头去再次看向回廊。那一群舞姬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也看向了亭子那边,那个长得像苏云遥的舞姬神色有些许复杂。

    舞姬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收回来视线,朝着她微微行礼,随后离开了。

    苏云遥瞥了一眼舞姬的背影,又再次看向了亭子。

    她发现围在琉璃公主身侧的几位皇子也时不时打量着琉璃公主,那眼神直勾勾的。就连四皇子也时不时看上两眼,只是不知他看的究竟是琉璃公主的美貌和身材,还是她能带来的那万亩良田。

    很快苏云婉发现了四皇子的举动,眉头轻轻蹙了蹙。

    有意思。

    苏云遥笑了。

    原来四皇子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喜欢苏云婉,亦或者说即便是四皇子再喜欢苏云婉也无法做到对绝色女子毫不心动。

    遗憾的是四皇子很快发现了苏云婉的目光,连忙凑过去说了几句什么,后面他就没再看琉璃公主了。

    看来四皇子还是重视苏云婉啊。

    真是没劲,还不如看池中的锦鲤有趣。

    苏云遥收回来目光,重新俯视池中的锦鲤。

    她没注意的是,就在这时琉璃公主却突然看了过来。

    亭中的主角便是琉璃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关注着,见她看向回廊的方向,众人也看了过来。

    太子立马问道:“不知公主在看什么?”

    琉璃公主看着不远处姿态闲适,伸出纤纤玉指正在喂鱼的苏云遥,眼神里有些许惊艳之色。

    “那位姑娘长得好生漂亮,不知是何等身份。”

    皇甫琉璃自诩是昭国最美的女子,可在见到苏云遥时却不得不承认,苏云遥也很美,与她不相上下。

    亭子里的在看清琉璃公主说的是何人时,脸上流露出来鄙夷的神色。

    太子随意地道:“她呀,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罢了。”

    皇甫琉璃惊讶极了。

    一则是因为苏云遥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像个野丫头,二则是因为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如何能进得了皇宫参加此等宴席。

    二皇子谦王察觉到琉璃公主的惊讶,为她解惑:“公主有所不知,这丫头本是我姑母的亲生女儿,只可惜刚生下来就被人替换了,养在乡下十几年,去年才刚刚被找回来。”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苏云婉。

    皇甫琉璃有些唏嘘,须臾才回过神来,道:“那她可真是可怜啊。”

    四皇子见苏云婉神色微变,立马道:“她有什么可怜的,如今这不是被找回来了么,还嫁给了武安侯世子,将来的侯夫人,跟她从前比可是野鸡变成了凤凰。”

    苏云婉对着四皇子笑了笑。

    石桌下,四皇子的手握住了苏云婉的手。

    皇甫琉璃蹙眉。话怎么能这样说?这姑娘哪里是野鸡变成了凤凰,是她原本就是凤凰。她张了张口,想反驳几句,可看周围的人却像是赞同四皇子话的意思,这着实让她不解。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苏云婉身上。

    “若那位姑娘是长公主的女儿,岂不就是你的妹妹?”

    苏云婉不知这位昭国的琉璃公主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装的,握着杯子的手骤然缩紧,道:“嗯,遥遥的确是我的妹妹。”

    一侧的二公主发出一声轻笑,低喃:“妹妹?可我听说人家没承认你这个姐姐呀。”

    二公主虽贵为公主,可生母出身卑微,这些年一直被大公主压着便罢了,还处处比不过苏云婉。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可姑母位高权重,她不过是报复了苏云婉一次就被姑母换掉了身边的伴读。

    两年前当她得知苏云婉的真实身份时别提有多开心了,只可惜还是不能报复,因为姑母依旧处处维护她!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时不时讽刺她几句,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丹荣!”四皇子的语气很是不悦。

    二公主立马闭了嘴,不再多说。

    谦王瞥了瞥四皇子又瞥了眼苏云婉,笑着提议:“公主可是对她感兴趣,不如把表妹叫过来说说话?本王也许久没见表妹了。”

    闻言,四皇子立马看向谦王,眼神里有着浓浓的不赞同。

    “二哥!那就是个没规矩的丫头,你叫她过来作甚?”

    看着四皇子的反应,太子微微一笑,吩咐身侧的内侍:“去把武安侯世子夫人叫过来。”

    “是,殿下。”

    苏云遥正喂着鱼,听到内侍的话,她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凉亭,只见凉亭中的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叫她干什么?无非是想看她笑话罢了。前世她没少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并不想去。

    只是,在看到苏云婉的神色时,她改了主意。

    把手中的鱼食扔到池子里,苏云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朝着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中,苏云遥朝着太子几位王爷公主行了礼。

    “不知太子唤我来有何事?”

    太子笑着说:“孤唤表妹来并未有什么事,只是见表妹一人坐在那里太过孤单,想跟表妹说说话。”

    苏云遥应了一声:“哦。”

    太子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些人哪里会管她的的死活,她是否孤单也无人在意。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垂眸站着,等着太子后面的话。

    果然,很快太子说话了:“这位是昭国的琉璃公主。”

    苏云遥看向了琉璃公主。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位公主越发好看了。当然,她也肯定了一件事,她前世没有在后宅中见过这位公主。

    想来这次的和亲失败了。

    这般花容月貌的公主定是许多人争抢的对象,此刻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就能证明这一点。也不知为何会失败。

    “见过公主。”

    琉璃公主朝着她笑了笑:“你长得好美!”

    没想到琉璃公主开场竟是这句话,苏云遥笑了笑:“您也是。”

    琉璃公主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裳,道:“你这一身衣裳是哪里做的,好漂亮啊,我也想做一件。”

    苏云遥道:“京城彩衣坊做的,不过腰线和裙摆处稍微修改了一下。”

    二公主就坐在苏云遥身侧,她细细看了看她的衣裳,道:“上面是用金线勾勒的吧?怪不得我刚刚远远瞧着还会发光。”

    苏云遥点了点头:“对。”

    苏云婉看着两位公主都在跟苏云遥说话,忽而觉得非常刺眼。

    母亲得知昭国并未答应他们私下购买皮毛的事情,让她今日多跟琉璃公主接触。只是她屡次跟琉璃公主提及此事,都被琉璃公主岔开了话题。

    二公主更是个拎不清的,从前她便讨厌她,后来得知她是抱养的更是瞧她不上,常常讥讽她,话都不多跟她说一句。

    这二人竟然会跟苏云遥说话!莫不是忘了苏云遥曾经的身份。

    苏云婉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妹妹,你怎的嫁人后不回家了,母亲最近时常挂念你。听说你给乡下的顾家还写过信,很是不悦。你就丝毫不顾及母亲的颜面吗?”

    桌上的众人都没料到苏云遥竟还跟那乡下的顾家联系着,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苏云遥突然觉得事情非常有趣。

    前世出嫁前她时常给顾家写信,母亲知晓后训斥了她,她便偷偷写。出嫁后,她忙于在侯府立足,一开始并未来得及给顾家的爹娘写信,是过了几个月才写的。后来的一次宴席中,苏云婉当着长公主的面提起了此事,长公主因此事训斥了她。

    出嫁后她给顾家去了几封信了,苏云婉在此次宴席中提了出来。

    似乎有些事情不管时间如何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前世她非常喜欢顾家的父母,但却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世又惧怕长公主的威严,不敢在任何的场合提及。旁人若是提起,她也会想找个石头缝钻进去。

    苏云婉也是知晓这一点的。

    然而,苏云婉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早已看开,再不像从前那般了。

    苏云遥微微一笑,看向了苏云婉。

    “苏云婉,琳琅长公主是我的生母,驸马是我的生父,他们只是你的养父母罢了。现下你得知自己的身世,这近两年来你可曾去寻过你的亲生父母?毕竟,他们才是给了你生命带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人。你就丝毫不顾及你的生母吗?”

    说起来,她只是在乡下养大了十几年,实则是长公主的女儿。苏云婉跟她恰恰相反,她是在长公主府养大的,但却是丫鬟生的。

    要是这么说起来,苏云婉也应该很在意此事才对。

    她前世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世,没想过这一层。

    果然,苏云婉的反应告诉她她没猜错。

    苏云婉震惊地看向了苏云遥。

    此事是她的伤疤,揭了就痛,自从得知了自己养女身份,她一直在害怕旁人当众提及。好在长公主一开始就惩处了那说闲话之人,处处维护她。没人敢得罪长公主,自然也就没人敢再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曾经,苏云遥也不敢,因为她也怕长公主。

    可自打她出嫁后,整个人就变了,竟然敢挑战母亲的权威。

    无论是坐着的皇子公主还是站在亭子里的世家少爷小姐都看向了她,苏云婉快速思考此事该如何解决。她绝不能让苏云遥占上风,否则旁人有样学样都会这般踩在她的头上。

    感受着手上的力道,苏云婉想到了法子。

    “妹妹,你这话是何意,是否觉得我在公主府中占了你的位置,想要赶我走了?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有什么错呢?”

    只见她眼中噙泪,看向了四皇子。

    母亲不在,她还有四皇子这个未婚夫婿来依靠。

    看着苏云遥楚楚可怜的样子,四皇子顿时就恼了,他握紧了苏云婉的手,怒视苏云遥。

    “苏云遥,你又欺负婉婉!你赶紧跟婉婉道歉,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周围人都看向了这边。四皇子如今颇受皇上器重,长公主又摆明了只认苏云婉这一个女儿。苏云遥这般只会让长公主更讨厌她。他们对苏云遥指指点点的,觉得她的话过分了些。

    苏云遥淡定地喝着茶,闲闲地道:“我哪句话说错了?这年头谁哭谁有理了不成?”

    听到这话,琉璃公主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大家看过来了,连忙正了正色。

    见苏云遥打头阵,她也立马借机嘲讽:“现在真是什么人都配跟本公主坐一桌了。”

    四皇子这下彻底冷了脸。

    “婉婉即将成为我的正妃,我不允许任何人这般欺辱她。你们二人今日必须跟婉婉道歉!”

    这是连二公主也算上了。

    “没错为何要我跟二公主道歉?”苏云遥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子,“况且太子表哥还在呢,四表哥就要强摁着我们的头让我们给你未来的正妃道歉吗?”

    有事表哥,无事太子,苏云遥深谙此道。

    二公主可不想给苏云婉道歉,立马道:“就是就是,我们可没错,太子哥哥要为我们做主。”

    太子近年来在朝堂上越发不顺,得不到皇上的支持,文武百官也不太认可他,听到这番吹捧的话,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他也没昏了头,姑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姑娘们说着玩,你插手作甚?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办差事,为父皇分忧。”说完,太子还不忘在琉璃公主面前抹黑四皇子,“让公主见笑了,我这四弟就这样,打小爱跟小姑娘们玩儿。”

    琉璃公主是来和亲的,只是眼下大历的适龄皇子们三位已经成亲,第四位已已经定下亲事。若是为侧妃的话,三位皇子又不够格,那就只剩下太子了。

    太子的想法是,即便琉璃公主不能成为他的侧妃,私下也得把皮毛生意搞到手。那可是个赚大钱的买卖!可惜当年昭国归顺大历时曾定下合约,大历不得插手昭国的矿石和皮毛,不然这些早就是他们大历皇家的东西了。

    琉璃公主笑了笑,没说什么。

    四皇子自然不服,微微皱眉,张口想要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公主开口了:“这糕点做得不错,琉璃公主要不要尝一尝?”

    琉璃公主看了一眼眼前的糕点,笑着说:“好啊。”

    太子立马把栗子糕端到了琉璃公主面前,一侧的谦王也把面前的桂花糕递了过去。

    皇甫琉璃顺势拿起来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苏云遥觉得甚是无趣,不想在此多做停留维持所谓的表面和谐,福了福身,转身走了。众人看够了想看的,也没人再拦着她。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身后亭子里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不好了,琉璃公主被毒死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苏云遥顿在了原地,回望凉亭的方向。

    所以,前世她听到的那个传闻是真的?昭国的公主的确死在了大历。这也就能解释琉璃公主为何没有成功和亲。

    只是,会是谁呢?

    宫女内侍急慌慌的从她身边路过,有的甚至不小心碰到了她,想给她道歉又急着去寻太医。

    苏云遥恍若未觉。

    想到刚刚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她觉得吹在身上的风冷了些。

    ◉ 28、得意

    苏云遥知道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

    因为这种事沾上准没有好事。

    一国的公主死在了别国, 想想也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前世不就印证了这一点吗?昭国因为此事一直在跟大历打仗,打了六七年还没停,最后严重威胁到了大历的边疆安危。

    可一想到刚刚那个自信大方的姑娘, 她就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

    苏云遥抬步朝着往回走去,走到了亭子外时, 她看到了四散开的贵族公子哥和小姐们, 看到了太子和几位皇子公主躲在了内侍身后,看到了四皇子拉着苏云婉站到了亭子外面。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避无可避的内侍宫女跪在亭子里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接着, 她穿过众人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地上的琉璃公主。此刻琉璃公主脸色通红, 掐着自己脖子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是中毒?

    苏云遥觉得不太像。

    她记得前世的传言中, 大历是拒不承认毒死了昭国公主。或许, 真的不是中毒。

    苏云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 快步朝着琉璃公主走去。

    就在这时, 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去, 赶紧离开!”那人低声呵斥。

    苏云遥看了一眼拉住她的人。是她的兄长, 苏云逸。她刚刚进凉亭时就看到他了, 那时他在凉亭外跟人说着话, 并未进凉亭。见她过来, 也没什么反应。

    此刻倒是跟她说话了。

    “不要过去, 这事儿跟你无关。”苏云逸又说了一句。

    不管苏云逸是出于血缘关系,还是考虑公主府的颜面,苏云遥知道他的提醒是一番好意。

    此刻她来不及多说,松开了苏云逸的手, 走到了琉璃公主身边。

    想到那日谢彦逍的动作, 她把琉璃公主抬了起来, 站在她的身后。按照册子上的图画, 做了一下那个动作。

    三下过后,没有任何起色。

    苏云遥怀疑自己是不是动作做的不到位,有些后悔那日没让谢彦逍亲手教她了。

    她也在想,万一琉璃公主是真的中了毒,不是被糕点卡住了怎么办。到时候琉璃公主死了,怕是她那个凉薄的皇帝舅舅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刚刚苏云逸的提醒是对的,她不该沾上此事。

    虽然想得很明白,可苏云遥还是在继续自己的动作,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就在她几近绝望之时,一口糕点从琉璃公主的嘴里喷了出来,苏云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苍保佑,她猜对了!

    琉璃公主扶着桌子缓了缓,脸上的红晕缓缓消失。她回过头看向了刚刚救她之人,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不,若不是面前这个姑娘,她可能真的死了。

    平日里看上去再自信大方的姑娘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抱着苏云遥大声哭了起来。

    苏云遥抬手抱了抱她,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安抚她。

    “没事了,没事了。”

    琉璃公主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她松开苏云遥,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谢谢!”

    苏云遥递给她一方帕子,道:“不客气。”

    见琉璃公主脸色和缓,太子第一个冲了过来,大声嚷道:“太医怎么还没到?一群没用的东西。”说着,他把近前跪着的一个内侍踢倒了。

    随后,他看向琉璃公主,一脸关切地问道:“公主身子如何了?快坐下缓缓,太医一会儿就到了。”

    琉璃公主看也未看太子,一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救命恩人苏云遥。

    太子面露尴尬。

    谦王这时也走了过来。太子的话显然说的不到位,他换了个说辞。

    “今日多亏有表妹在公主才能平安无事。”

    这话琉璃公主果然爱听,她握着苏云遥的手,真诚地道:“今日真的多谢妹妹了,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虽然对于琉璃公主而言苏云遥救了她一命,但对于苏云遥而言,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着实担不起这个名头。

    “举手之劳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四皇子和苏云婉二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随后走回了凉亭中。

    四皇子道:“公主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让太医来了诊治一下,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说不定这糕点中就藏着毒,得好好查一查是何人把糕点送上来的。你放心,本皇子定会为你查出来下毒之人。”

    琉璃公主瞥了一眼四皇子,道:“不劳烦四皇子了,我又没中毒,只是被东西卡住了。”

    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对大历的人失望至极。

    除了苏云遥。

    自打她来到大历,大历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极力巴结她。她知道,这些人是看中了他们昭国的财富。可当她真的遇到危险求救之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这会儿见她无碍了,一个个又都回来献殷勤了。

    祖父说得对,大历人就是一群小人,不值得信任。

    可惜他们昭国国力太弱,大楚在一侧虎视眈眈,父皇又被贵妃蛊惑,非要把她嫁到大历来和亲。真要从这些人里面选一个,她后半辈子就完了。

    不多时,当值的董太医匆匆赶过来了。

    大冷的天,满头汗水。

    一听说昭国公主中了毒,他敢不快些吗?到时候万一真的死在了大历,说不定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董太医所料不差,前世他的确因为此事被赐死了。

    见琉璃公主面色红晕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董太医松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琉璃公主手腕上,沉下心来把脉。

    片刻后,董太医彻底放心了。

    “公主身子无碍,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太子皱了皱眉,厉声道:“当真吗?你可诊治清楚了?可千万别弄错了,耽误救治琉璃公主。”

    刚刚琉璃公主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吓人,也不怪太子不信。

    董太医连忙跪在地上,道:“臣医术有限,着实看不出来公主身子有什么问题。”

    太子看了一眼琉璃公主,问:“公主身子可有不适?”

    琉璃公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真的只是吃糕点时被卡住了。你快让这位大人起来吧。”

    太子看也未看董太医,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琉璃公主这会儿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缓和了一些,此刻心头泛起来一丝尴尬。毕竟,她这么大人了竟然吃东西还会被卡住,她只想让此事赶紧过去,不想这般兴师动众。

    董太医并未在意太子的态度,他在思考琉璃公主说的话。结合刚刚内侍来说的公主的反应,都对上了,估摸着这位公主的确是被东西卡住了。

    “不知公主是如何解决的?”

    琉璃公主看了一眼苏云遥,道:“此事多亏了妹妹,是妹妹帮我把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弄出来的。”

    听到这话,董太医反倒是有些好奇了,他看向苏云遥,问:“世子夫人是如何做的?”

    苏云遥眼角看到了湘王府的福满郡主,计上心头,立马把刚刚如何救人的说清楚了。末了,补了一句:“……刚刚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觉得大家都该学一学,万一下次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既能救别人也能自救。”

    董太医认同地点了点头:“夫人这话说得有理,幸好夫人今日在场,不然……”

    说到后面他闭了嘴。

    人家公主好端端站在这里,他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像诅咒别人一样。

    在场的人刚刚都看到了琉璃公主的反应,此刻仍心有余悸。他们着实没想到一个大人也能被糕点卡住,吐不出来,还喘不上来气,说不出话来。

    大公主提议:“不如表妹再为我们示范一下吧?”

    苏云遥刚刚也是情急之下才救人的,她的动作可算不上标准。她看向了董太医,道:“我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动作不太标准,不如董大人教教大家如何?”

    众人纷纷看向了董太医。

    见大家感兴趣,太子踢了踢刚刚被他踢倒的内侍:“你过去让董大人示范一下。”

    随后,董太医把如何救人,以及一个人时如何自救教给了大家,大家都试着学了起来。

    见董太医要走,苏云遥连忙问了一句:“大人,如果是特别小的小孩子呢?”

    董太医虽不知苏云遥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地为大家示范了一下如何救小孩子。

    见福满郡主学得认真,苏云遥放心了些。

    董太医走后,苏云遥也准备离开了,琉璃公主却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走,没话找话。

    “妹妹是如何会这种救人的法子的?”

    苏云遥道:“是我夫君教的。”

    “他行医?”

    苏云遥摇头,扯了个慌:“那日我听说有人吃东西卡住了,回府便问他该如何救人,他亲身示范了一下,又给我画了小册子,所以我今日我才能救下公主。”

    琉璃公主一脸羡慕,道:“那你丈夫肯定很爱你吧?”

    闻言,苏云遥微怔。

    爱……吗?

    不爱吧。

    他大概只爱他自己手中的权力,亦或者……苏云遥瞥了一眼苏云婉的方向。

    她在他心中委实算不上什么。

    苏云遥不欲多解释,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有内侍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请琉璃公主过去一趟。

    琉璃公主想继续跟苏云遥说话,可皇后那边也不能不去,她只好跟苏云遥告别。

    琉璃公主一走,太子及诸位皇子和公主也都离开了,苏云遥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朝着宣合殿走去。

    前殿

    太极殿内烟雾缭绕,只中间的炉鼎闪着红色的光芒。

    两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盯着炉鼎看着,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这二人一位穿着明黄色的衣衫,一位穿着蓝色的道袍。

    明黄衣衫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道袍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这二人肤色透亮白皙,一看就知保养的极好。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打断了这美好的氛围。

    明黄衣衫的男子微微蹙眉,沉声问:“何事?”

    内侍吓得哆哆嗦嗦。他知晓皇上在炼丹时不喜旁人打扰,无奈事情紧急,皇后娘娘让他过来传话,他不得不传。

    “是……是……昭国的琉璃公主刚刚在花园里出事了。”

    明黄衣衫男子的脸色立马变了,问:“人怎么样了?”

    内侍吓得背后生了一层冷汗,忍住害怕,道:“没……没事了。董太医说琉璃公主差点就死了,幸好被武安侯世子夫人救了回来。”

    “武安侯世子夫人?”

    一旁的李公公提醒:“长公主的女儿。”

    “哦,是她呀。”

    身穿道袍的男子一直盯着面前的炼丹炉看着,当发现炼丹炉出现异样时,一甩拂尘,闭着眼睛开始掐算,嘴里喃喃道:“不详啊,不详……这炉丹药怕是毁了。”

    话音刚落,炼丹炉“嘭”的一声,盖子崩开了,丹炉里冒出来黑烟。

    明黄衣衫的男子脸色立马变了,眼神也变得犀利,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道:“没死你报什么报?拉下去,杖毙!”

    内侍张了张口,想要求饶,可那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人拖去了偏殿门口。

    行刑的侍卫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十棍下去,人没了气息,整个太极殿又恢复了平静。

    侍卫看了一眼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武安侯,问:“侯爷,如何处置?”

    武安侯见那内侍手指动了动,假装没看到,道:“扔到宫外去吧。”

    “是。”

    “等下,你今日当值辛苦了,我让其他人去吧。”

    “是,侯爷。”

    道袍男子围着丹炉转了转,摇了摇头,叹气道:“哎,这是不详的征兆啊,这丹药怕是接下来几个月不能再炼了。”

    闻言,德成帝脸色难看得很。他每日都要服用丹药,不可一日无药。而那些药他马上就要吃完了,若是炼不出来丹药该如何是好。

    “可有补救方法?”

    那身着道袍的男子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在掐算,一刻钟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有!只是……”

    德成帝脸上一喜:“天师但说无妨!”

    只要能长生不老,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贫道刚刚掐算了一下,琉璃公主命中本不该有这一劫,这炉丹药也不该此时被毁,这一切皆是受到了同一件事情的影响。琉璃公主的这一劫算是被人解了。只是,这丹药须得另解。”

    “什么事?”

    “如何解?”

    德成帝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近三个月京中可有即将要成亲的世家子弟?贫道刚刚算到这里面有些人八字犯冲,不宜结亲。正是因为他们想要强行结亲才会导致今日的事情发生。琉璃公主是一件,此丹炉亦是。若是继续下去,只会遭更多的天谴。”

    德成帝皱了皱眉。

    “五月老四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答案,言天师神色微变。

    一旁的李公公补充了一句:“皇上,钱国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下个月成亲。”

    言天师神色恢复正常,怕这二人再想起来旁人,立马道:“皇上,可否让我看一看这几人的八字?”

    德成帝看了一眼李公公,道:“把这几人的生辰八字拿过来。对了,把琉璃公主的也拿过来。”

    琉璃公主是过来和亲的,若是选定了人,近一两个月也该成亲了。

    李内侍立马去拿了。

    一刻钟后,几个人的生辰八字放在了言天师面前。

    言天师看向了钱国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的生辰八字,闭着眼睛掐算,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可有问题?”德成帝紧张地问。

    言天师睁开眼看向了面前的生辰八字,道:“此女的生辰八字不对,若是按照这个时辰,应是死胎。她并非戌时出生,应是亥时,跟此子八字犯冲。”

    德成帝看着文玉琰的生辰八字脸色很难看。他记得前些日子皇后刚把文昌侯夫人叫进宫中训斥了一顿,没想到她竟在这种事情上也敢欺瞒。

    简直无法无天。

    言天师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不想多惹麻烦,道:“旁的也无需多做,只需解除这二人的婚约,此危就能解。”

    闻言,德成帝脸色好看了些,他又瞥向了另一张生辰八字。

    说起来,婉儿并非琳琅亲生,她的生辰八字应该也不对吧。

    “天师,劳烦算一算这两张生辰八字,此女生辰当是不对,应该在前一日出生。这是否也对今日的事情产生了影响。”

    言天师顿时一怔。

    说起来今日的事情全是钱国舅的安排。自从文昌侯夫人被皇后训斥,文昌侯世子爵位被夺,钱国舅就看不上和世子一母同胞的侯府姑娘文玉琰了,想换一家结亲。

    他能进宫多亏了钱国舅的帮忙,他欠钱国舅一个人情。为了他得罪那文昌侯府得罪了便也罢了,但长公主和四皇子他可不敢得罪。

    太子不得皇上宠信,但有钱国舅护着。四皇子最近差事办得好,有琳琅长公主支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总之太子和四皇子他谁都惹不起。

    他只想多捞些钱财,后半生过闲散的日子,可没想过要得罪这些权贵。

    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敢撒谎。毕竟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不光他能算的出来,旁人也可以。若他撒谎,皇上知晓了可是要砍他头的。

    言天师接过来苏云婉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番。果然,苏云婉的生辰八字不对。按照这个生辰八字,应该活不了几年了。

    不仅如此,若是往前推一日,不管哪个时辰,都应是个富贵命。

    这就怪了,他记得长公主的养女是婢子和马夫所生,应该是个下贱命,怎会如此。

    见言天师神色不对,德成帝问:“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德成帝的声音把言天师的思绪唤了回来。

    言天师并未多说,只道:“此女生辰八字的确不对。”

    “可有影响?”

    言天师也没把话说死,道:“虽然不对,但这二人成亲应该不会对炼制丹药有什么太大影响。”

    皇上问的是这二人的八字,并未问苏云婉的身份,他也不想多惹麻烦。

    德成帝皱了皱眉,直直地看向了言天师,没说话。

    言天师吓得后背冷汗频出。

    难道皇上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他今日出门给自己算了一卦,今日平安无事才对。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卦象出了问题,会像上一任天师一样被活活烧死时,德成帝转移了视线,看向了苏云婉的生辰八字。

    言天师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直叹,赚钱不易啊。

    “天师再看看这个,这是昭国的琉璃公主的生辰八字。”

    言天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他掐指一算,这琉璃公主竟也是个短命之人!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有问题。

    “这个可有问题?”德成帝问。

    言天师正色道:“刚刚贫道掐指算了算,是将要成亲的两个人八字相冲。单看一个人的八字看不出什么,皇上若是不放心,不如等确定了公主结亲之人再算。”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德成帝点了点头。

    宣合殿

    苏云遥到了殿内就找到位置坐好,没再乱动。

    不多时,湘王和湘王妃到了。

    琉璃公主的事情湘王妃已经听说了,她看到苏云遥便问了几句。

    苏云遥正担心福满郡主没学会,听到这话又把方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感慨道:“刚刚真的很吓人,很多人都看到了。董太医还教了我们如何救人,我倒是觉得大家都该学一学,尤其是小孩子,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放,最是危险。他身边服侍的嬷嬷、丫鬟都该学学。”

    湘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目的达到,苏云遥没再多说。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皇后和琳琅长公主一同来了,在她们身侧站着的是昭国的琉璃公主,身后跟着的是众妃嫔及皇子和公主。

    殿中的人全都起身朝着他们行礼。

    皇后落座后,众人也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辰。

    只是,皇上迟迟未到。

    皇后侧过身,低声跟内侍道:“时辰到了,去太极殿问问皇上何时到。”

    “是,娘娘。”

    这时,琳琅长公主发现养女也不见了,她正准备让身边的嬷嬷去问一问,只见苏云婉走了过来。

    “婉儿,你去哪了,怎么才过来?”

    苏云婉笑着道:“我怕母亲喝不惯宫里的茶,特意从府中带了些茶叶过来,亲手为母亲煮了一壶。”

    琳琅长公主心中很是熨帖,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及几位娘娘都看了过来。

    皇后道:“婉婉可真孝顺,琳琅养了个好女儿。”

    几位嫔妃也凑趣道:“是啊,婉姑娘跟四皇子真是天生一对。”

    琳琅长公主最喜欢听这样的场面话,脸上始终带着笑。

    苏云婉从宫女手中端过来茶壶,为琳琅长公主斟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了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笑着接过来茶,轻轻抿了一口。

    好一个母慈女孝的场景。

    因为离得近,即便苏云遥不想关注都没办法。

    以前刚到公主府时,她也想好好孝顺自己的亲生爹娘,然而,当她把亲手做好的饭菜端到他们面前时,得到的却是母亲的训斥。

    母亲说这是厨子的活,不让她做这下等的事情丢人现眼。

    她做饭是下等的事,苏云婉斟茶倒水却是孝顺至极之事。说到底,母亲在乎的是公主府的颜面,在乎的是谁更优秀谁更能在外面给她长脸。

    她不如苏云婉优秀,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苏云婉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见过母亲。”

    苏云遥抬眸,是谢彦逍。

    曹氏在外对谢彦逍态度还算好,她笑着道:“逍哥儿来了,你办差辛苦了。你父亲呢?”

    “父亲今日在皇上前殿当值,没过来。”

    曹氏点点头:“嗯,坐下吧。”

    很快,谢彦逍在苏云遥身侧的位置上坐下了,正好挡住了苏云遥看向琳琅长公主的视线,苏云遥也不再往那边看。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般尴尬地坐着。

    谢彦逍时不时低头喝一口茶,苏云遥吃着盘子里的葡萄。

    一刻钟后,内侍回来了,去了皇后面前传话。

    “圣上正在跟言天师探讨炼丹的奥秘,说一会儿再过来,让您主持宴席,好好接待昭国公主和使臣。”

    自打皇上五年前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会早死,便四海五洲寻求炼制丹药之人,以求长生不老。这几年也沉浸在炼丹中,对朝政多有疏忽,皇后也早已习惯了。

    她微微点头,熟练地开宴。

    宴席上无非就是歌舞表演,有大历的,也有昭国的。各种舞蹈变来变去,各种乐器轮番演奏。看了一会儿苏云遥就乏了,脑子里在算着何时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一曲终了,大家举杯畅饮。

    昭国的使臣放下酒杯,笑着道:“皇后娘娘,我听闻贵国最有名的舞蹈是霓裳羽衣舞,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见识一番?”

    皇后笑了,霓裳羽衣舞是上古传下来的舞曲,早已失传。恰好他们大历有一个会此舞的舞姬,这才得以延续下来。现如今此舞成为他们大历颇有特色的舞曲,每逢大宴便会表演,今日本就准备了此舞。

    “这有何难。”随后,皇后吩咐身侧的宫女,“把霓裳羽衣舞提到前面来。”

    接着,古筝、笙、箜篌、磬等乐器被搬了上来。

    苏云遥看着眼前的这些乐器阵仗,便知这一支舞是什么了。

    霓裳羽衣舞,谢彦逍最爱看的舞,听闻倚红楼的花魁最擅长跳此舞。她转头瞥了一眼坐在身侧之人,她都看出来是什么舞了,想必谢彦逍也看出来了。只是,谢彦逍始终垂眸不语,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盯着谢彦逍看了片刻,苏云遥觉得无趣,转过头来,伸手又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这舞极为复杂,她前世偷偷学过,没学会。

    只是,这些乐器在台上摆了许久也不见开始,另有几名内侍和宫女满脸焦急。

    皇后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她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大宫女。

    宫女对着皇后福了福身,朝着后面走去。

    不多时,宫女又重新回到了皇后身侧,耳语了几句。

    “娘娘,那跳舞的舞姬刚刚忽然从台阶上摔下去了,腿摔断了,不能跳了。”

    皇后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下去,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有多重要吗?”

    若是平时便也罢了,今日是要在昭国面前表演,展现他们大历的风采,没想到竟然这般不堪重用。

    宫女弯着腰不敢说话。

    “打十板子撵出宫去!”

    “是,娘娘。”

    琳琅长公主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皇后,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皇后低声道:“跳霓裳羽衣舞的舞姬摔断了腿,不能表演了。”

    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说了一句:“真是不中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皇后叹了叹气,瞥了一眼昭国的使臣,道:“可不是么。只是现下宫里只有这一名舞姬会跳此舞,使臣又想看,现在该如何补救?”

    琳琅长公主丝毫没把昭国放在眼里,正欲开口说不表演了,坐在她身侧的苏云婉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我也会跳此舞。”

    琳琅长公主颇为诧异,问道:“哦?你何时学的?”

    “女儿之前无意中听说母亲喜欢此舞,私下请人教的,已经练了近一年了。”

    琳琅长公主看向苏云婉的眼神很是温和,点了点头,道:“嗯,你有心了。”

    说完,琳琅长公主看向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婉婉可解此危。”

    皇后眼前一亮。

    “我只学过一丝皮毛,今日便献丑了。”苏云婉谦虚地道。

    皇后满脸欣喜,对一侧的宫女道:“快带着婉姑娘去换衣裳。”

    临走前,琳琅长公主道:“好好表现。”

    “是,母亲。”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舞姬终于从后面出来了。

    苏云遥抬头瞥了一眼,这舞姬身上的衣裳颇为熟悉,正是刚刚在回廊里遇见的那位姑娘。没想到她会跳霓裳羽衣舞。

    又看了两眼,苏云遥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这跳舞的姑娘虽然戴着面纱,但仔细一看她便看出来是谁了。

    竟然是苏云婉。

    虽然她不喜欢苏云婉,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支舞跳得极好。身体随着舞曲变换着节奏,时而轻盈,时而矫健,柔美和刚劲在她身上展现得恰到好处。

    衣袂飘飘,婀娜多姿,赏心悦目。

    刚刚众人还无聊得跟左右说说话,亦或者做些其他的事情,此刻全都看向了大殿中那个身姿曼妙的舞者。

    可真是巧,谢彦逍爱看霓裳羽衣舞,苏云婉也会跳。

    苏云遥想,不知这支舞究竟是苏云婉跳得好还是那倚红楼的花魁跳得好。前世她没去过倚红楼,今生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谢彦逍,只见谢彦逍正看着跳舞的苏云婉。

    苏云遥抿了抿唇,低头捏了一颗葡萄,正欲往嘴里放就被人阻止了。

    苏云遥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看着她手中的葡萄,蹙眉,道:“太凉了,少吃些。”

    谢彦逍此刻脸上的神色非常认真,苏云遥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有别的原因。她顿了顿,还是把葡萄放下了。

    一舞结束,众人久久回不过来神,听着大家的赞美,琳琅长公主颇为骄傲。看吧,这才是她的女儿应该有的样子。

    闪闪发光,优于众人。

    苏云婉站在大殿上看向了琳琅长公主,瞧着她眼中的满意,脸上露出来笑意。再看四皇子,眼睛都快黏在自己身上了。

    这也就不枉她私下练了许久了。

    “婉婉这舞跳得真好。”皇后笑着称赞。

    昭国的使臣也赞道:“以前一直听闻上国的霓裳羽衣舞非常精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耳畔全都是称赞苏云婉的声音,苏云遥觉得嗓子有些痒,端起来手边的茶碗想要润润喉。然而,手刚刚碰到茶碗又被人阻止了。

    她皱了皱眉,瞪了谢彦逍一眼。他到底想干嘛,葡萄不让她吃,茶也不让她喝。

    谢彦逍把凉茶端走,换了一杯热茶,放到苏云遥手中。

    苏云遥微怔。

    前世得知她来月事时会腹痛,他也是这般做的,不让她碰一切凉的东西。

    端着手中的热茶,苏云遥看了许久又放下了。

    她忽然又不想喝了。

    苏云婉享受着众人的注视,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得更努力才行,不然所有人都会瞧不起她、敢踩在她的头上撒野,她得让大家知道,不管她生父生母是谁,她永远都是公主府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

    她转头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本以为会得到赞赏的眼神,没想到却看见谢彦逍正在给苏云遥斟茶倒水,殷勤至极。

    这一幕当真是刺眼极了。

    他们二人定亲多年,他从未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苏云遥到底哪里比她好了?

    目不识丁,举止粗鄙,胆小自卑,唯唯诺诺,难登大雅之堂。

    “若是说起跳舞,妹妹才是个中高手。”苏云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顺着苏云婉的目光看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被苏云婉当众提及,说实话苏云遥有些惊讶。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今日要出丑了,而是——

    苏云婉竟然会犯蠢,真是难得。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苏云婉自然也知晓。她在众人面前一向扮演知心姐姐的身份,表面上对她无微不至,从不会直接说出让她丢脸的话,只会装模作样、内涵她,怂恿其他人来揭她的短,她再从旁为她说好话。

    这也让她在母亲面前维持了一个良好的形象。

    今日她竟直接说出来这样的话,让她下不来台。

    不应该啊,前世苏云婉可没干过这样的蠢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身着绚丽的舞衣站在殿中的苏云婉。她发现苏云婉虽然说的人是她,目光却看向了谢彦逍。

    难道苏云婉喜欢的人是谢彦逍?

    这可当真有趣。

    琳琅长公主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悦。

    苏云婉看到长公主的眼神,冷静了几分。她刚刚真是得意忘形又气昏了头,竟然说出来那样的话。可如今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收不回来了。

    她快速的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看着武安侯夫人脸上的神情,计上心头,说道:“听闻妹妹最近一直在府中练习跳舞,准备今日给母亲一个惊喜。不知是不是这样啊,侯夫人?”

    因为自小跟谢彦逍定亲,这些年她没少跟武安侯夫人打交道,知晓她表面和善,实则恨极了谢彦逍,背地里没少搞小动作对付谢彦逍。她递了这么好的一个梯子,她就不信她不搭。

    果然,只见武安侯夫人笑了,说道:“可不是么,云遥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院中练习。今日正好是个机会,云遥,你不去给长公主表演一下吗?”

    苏云遥看着这二人,忽而笑了。

    这两个人莫不是以为在宫里她就不敢怼她们了吧?那她们可真是料错了。

    她们二人注重颜面,喜欢在外人面前带着伪善的面具,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她如今最不注重脸面了。既然她们敢惹她,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这一次她定要给她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她们以后在她面前说话时掂量掂量。

    “我……”

    苏云遥刚刚张口,身侧的人却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启禀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云遥的确练了许久,只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恐今日无法献舞了,还请见谅。改日定登门去公主府跳舞,以表孝意。”

    最后,谢彦逍的目光落在了琳琅长公主身上。

    曹氏扯了扯嘴角,这逆子可真会扯谎。

    苏云婉手微微收紧,他从前可从未护着她。

    谢彦逍的台阶已经铺好了,琳琅长公主这般注重脸面的人又岂会不下。看着谢彦逍的目光,她立马说道:“嗯,既然不舒服,那便改日再跳,总归你们这份孝心我收到了。”

    说完,又看向了站在殿中的苏云婉:“婉婉,刚刚跳舞累着了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看着琳琅长公主不悦的眼神,苏云婉心微微缩紧,小心思也收了起来,连忙道:“是,母亲。”

    琳琅长公主都开口了,曹氏即便是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忍着了,不然就是不给长公主面子。

    小插曲过后,新的舞姬又上场了。

    当曲子响起来时,苏云遥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了。单打独斗惯了,她常常忘记自己还有个丈夫。

    她扭头看向了谢彦逍。

    侧面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背挺得直直的。众人都在欣赏舞姬曼妙的身姿,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他的眼神却始终冷漠。

    像个完美的假人似的。

    跟苏云婉一样。

    真不知什么事才会让他脸上的假面具碎掉。

    这时,苏云遥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她抬眸看了过去。

    是苏云婉。

    看着苏云婉的目光,想到刚刚苏云婉怪异的举动,苏云遥脸上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转头从盘子里挑了一颗颜色最深的葡萄,伸手剥开皮,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看着苏云遥手中的葡萄,微微蹙眉,眼神不悦。

    苏云遥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笑着道:“不是我吃,是给你剥的。”

    说着,苏云遥把葡萄递到了谢彦逍唇边,没等谢彦逍反应过来,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里。

    “甜吗?”

    见谢彦逍面色有异,苏云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不许吐出来!”

    做完这一切,苏云遥冲着不远处眼神几欲喷火的苏云婉挑了挑眉,脸上绽放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来得意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

    ◉ 29、天师

    谢彦逍抬手, 把苏云遥的手拿开了。

    苏云遥收回来看向苏云婉的视线,瞥了谢彦逍一眼。

    谢彦逍轻咳一声,沉声道:“大庭广众, 注意影响。”

    苏云遥看了谢彦逍一眼。他这话是何意?这是嫌她当着苏云婉的面故意与他亲近吗?她正欲出口,瞥见了谢彦逍手腕上的齿痕。

    这是她那晚咬的?

    苏云遥抿了抿唇, 看了看葡萄, 又看了看手边的茶。

    “是你先不规矩的。”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苏云遥一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没再说话。

    二人又沉默不语, 各自看舞。

    等到冗长的宴席接近尾声时,德成帝终于来了。

    “皇上驾到!”

    德成帝一身明黄色的衣衫, 大步走进了殿内,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参见皇上!”

    一番见礼后, 德成帝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 言天师坐在他的身侧。

    说起来德成帝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 现在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 跟坐在下首的太子比, 不像父子, 更像是兄弟。

    苏云遥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她这个舅舅了。她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是在两年前, 那时舅舅苍老了许多, 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远不如现在这般年轻。

    而舅舅之所以能这般年轻,都得归功于一人,那便是此刻坐在舅舅身侧一脸高深莫测的言天师。

    这位言天师身着宽大的道袍, 头发竖起, 手中拿着拂尘。即便打扮得如此素净, 也难掩清俊的长相。眉眼细长, 鼻梁高挺,唇色殷红。眼神清澈又空灵,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很是能迷惑世人。

    若是换身衣裳,说他是哪家的公子都不违和。

    苏云遥正盯着言天师看,这时耳边响起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言天师今年五十有二,比驸马还要年长几岁。”

    苏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

    这人莫名其妙的,干嘛突然说言天师的年纪,她又没问他,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不过,五十有二?说他二十有五都是多的。她记得这人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今年约摸二十二三岁吧。

    谢彦逍似是看出来苏云遥的怀疑,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言天师只是看起来年轻,实则年岁已经过了五旬。”

    “哦。”苏云遥敷衍地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究竟是五十二还是二十二,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也没必要告诉谢彦逍。

    不一会儿,上面响起了德成帝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使臣说他多大了?十八岁?”

    使臣一脸懵,不知德成帝为何要笑。不仅德成帝在笑,一侧的皇后和诸皇子和公主也在笑。他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没什么问题。

    “不知我哪里说错了?”使臣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太子看了一眼德成帝,为使臣解惑:“天师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昭国的使臣和琉璃公主全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当真?”使臣盯着言天师看了许久还是不敢信。

    “自然是真的。”太子道。

    一开始大家对言天师还有所怀疑,但是,随着德成帝的脸越来越年轻,众人渐渐对他深信不疑。后宫中的娘娘以及诸位大臣、贵妇人等全都想得到言天师的丹药。可惜言天师的丹药极难炼制,且只供奉给皇上,旁人谁都别想要。

    “贫道今年五十有二。”言天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着这话,苏云遥看着众人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这人看起来仙风道骨人模狗样的,实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过不了几年他就要被拆穿了。

    言天师说完这话便闭口不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众人便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有神仙模样。

    昭国使臣对他着实好奇不已,跟德成帝和太子探讨了许久。

    言天师听着耳边赞美的话,面上没什么神情,然而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刚刚特意瞥了一眼琉璃公主,从面相上看,琉璃公主分明是个长寿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生辰八字和面相相反之人。

    或许,是他离得太远没看清楚?

    没过多久宴席就要结束了,结束前,皇上终于想起来琉璃公主的事情,他在殿内找了找苏云遥的身影。在看到武安侯府的位置时,目光停留下来。

    “云遥!”

    苏云遥看向了坐在最上面的德成帝,站起身来。

    “皇上。”

    “听说是你救了琉璃公主?”德成帝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

    苏云遥道:“举手之劳罢了。”

    德成帝点点头,道:“你今日做得不错,赏!”

    曹氏并不知此事,听到这话,转身看向了身后的苏云遥,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烂了。

    苏云婉也投过来嫉妒的眼神。

    苏云遥福了福身,道:“多谢皇上。”

    说完此事,德成帝看向了昭国使臣,有意要结束了。

    这时,琳琅长公主开口了。

    “皇兄,今日婉婉跳了霓裳羽衣舞,非常精彩,您没见着真是可惜了。”

    苏云婉站起身来,面带笑容,等待着德成帝的赞赏。

    没想到德成帝瞥了苏云婉一眼,语气平淡:“哦,也不错。”

    说完,看向使臣。

    “几位大人,去太极殿吧。”

    苏云婉脸上的笑顿时没了。

    琳琅长公主看着德成帝离开的身影,唤道:“皇兄!”

    德成帝回头,不耐地问:“还有事?”

    今日丹药全毁,此刻德成帝心情很糟糕。若不是昭国使臣来访,他今日不会见任何人。

    看着德成帝的神色,琳琅长公主猜测他遇到了烦心事,没再提给苏云婉赏赐之事。

    “没事。”

    “没事就先回府吧。”

    言毕,带着使臣离开了宣合殿。

    见琳琅长公主吃瘪,皇后开心极了,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等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宣合殿,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时注意安全。”

    “多谢娘娘。”

    待皇上皇后和昭国的使臣公主离开,众人也朝着殿外走去。

    曹氏没等谢彦逍夫妇俩,她去找刑部尚书夫人了。

    一个内侍过来找谢彦逍,谢彦逍也不知去了哪里。

    苏云遥瞧着人多,待了一会儿才起身。

    今日这宴席没白来啊,皇上的反应着实爽到她了。

    等她离开时,殿内已经没多少人了。穿过一座座宫殿,宫门口就在眼前了。这时,身后传来了琉璃公主的声音。

    “云遥妹妹!”

    苏云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琉璃公主快步走了过来。

    “云遥妹妹,你这是要离开了吗?不能再待一会儿吗?”

    “见过公主。”苏云遥朝着琉璃公主行礼,“宴席已经结束,我要回府了。”

    琉璃公主眼神中有浓浓的不舍。

    “我还能再见你吗?”

    苏云遥笑着道:“当然可以,我就在武安侯府,公主若是想找我可以去府上说一声。”

    琉璃公主眼中一亮,道:“好,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

    “静候公主!”

    这时,言天师从旁边走了过来,他朝着琉璃公主行了一礼,盯着琉璃公主看了起来。

    他刚刚本已经跟着皇上离开,待皇上去处理政务接见使臣,他便出来了。一出来就看到琉璃公主的身影。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实在是好奇琉璃公主的命数,忍不住过来了。

    他没看错,琉璃公主从面相上看的确是个长寿之人,可生辰八字看分明是个短命之人。

    “真是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琉璃公主被言天师盯得有些不适,退后半步,蹙了蹙眉,问:“天师可有事?”

    言天师像是没听到琉璃公主的话一般,绕着琉璃公主走了两圈,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手时不时在那里掐算。

    对此,苏云遥心中只有四个字。

    装神弄鬼。

    “公主,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言天师问道。唯一可解释的就是琉璃公主的生辰八字和文昌侯府姑娘的一样,给皇上的是错的。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公主毕竟是来嫁人的,昭帝肯定告知正确的生辰八字。

    若这话是问的大历人,大历人定然立马把生辰八字告诉言天师。

    毕竟,这位可是位能让人延年益寿的神仙一样的人。

    可他问话的对象是昭国的琉璃公主。

    旁边还有一个对他不信任的苏云遥。

    这二人都对言天师不熟悉,心里也没有崇拜。

    苏云遥怕琉璃公主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言天师,立马道:“生辰八字是姑娘的隐私,怎可轻易告知旁人!天师这话着实逾矩了。”

    大历的人如今都相信他,再过几年可就不会这样了,人人得而诛之,谁知他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儿。

    这人不光是个骗子,还不是个好人,没少在皇上身边撺掇,搅乱朝局。

    言天师这才注意到琉璃公主身侧还有其他人。

    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这女子的面相怎得如此奇怪!他竟然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的命数。这要比琉璃公主的还要令人不解。

    言天师已经忘记琉璃公主了,他此刻只想好好研究面前这个女人。

    “你是谁?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刚刚在大殿中言天师一直沉浸在琉璃公主生辰八字和面相不符这件事中,并未注意到其他事,也就没听到德成帝唤苏云遥,不知她的身份。

    苏云遥真的要笑出声了,这位天师可真会故弄玄虚,演技拙劣,也不知是如何骗了皇上这么多年。

    “天师难道不知女子的生辰八字是隐私,不能告知旁人吗?”

    言天师盯着苏云遥皱眉,继续问:“你究竟是何人?”

    苏云遥没答,一旁的琉璃公主回答了。

    “天师,这位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劳烦你放尊重些!”

    武安侯世子夫人?也就是长公主那个在乡下长大女儿。对了,他刚刚看过她的生辰八字。也是个短命的。

    面前这两个短命鬼怎得命数都变了。

    难道世上有比他师傅更厉害的高人?那是不是说……他的命数也能改了?

    言天师四下看了看,抬了抬手,让一旁的内侍和宫女离得远远的,面色凝重,低声问:“你们俩是不是找人改过命数?”

    越来越离谱!

    苏云遥和琉璃公主互看一眼。

    苏云遥本就知晓言天师不靠谱。

    琉璃公主今日第一次见言天师,她觉得这人跟传闻中不符,也极不靠谱。

    “找谁,全大历不就是天师您最厉害么,难道找你呀?”苏云遥讽刺道。

    言天师眼神中的疑惑越发浓了。

    “不对,不对,你二人明明是短命之人……这不对,不对……”

    苏云遥听到了言天师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这人并非是个骗子,有真本事?可若有真本事,前世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天师这般会算旁人的命数,可算过自己的?”

    言天师看向苏云遥。

    他算过,但是算不出来。

    苏云遥接着道:“你可知若是你再这般招摇撞骗,过不了几年也会没了命。”

    言天师不仅没恼,还特别激动,他双手握住苏云遥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过几年就会死?你果真遇到了高人?还是说你就是那个高人?”

    怪不得师傅让他北上都城寻找能改变他命数之人,原来竟在此处!

    苏云遥心中更疑惑了。这人当真是奇怪极了,明明知道自己几年后会死,怎么不避开呢?

    “天师!”

    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言天师抬眸看向了来人,脸上流露出来讪笑,松开了苏云遥的手。

    这也是个面相奇怪之人。

    怎么今日都聚在了一起?

    “抱歉,尊夫人面相着实奇怪,贫道多看了两眼。无意冒犯!”

    谢彦逍沉着脸没说话。

    就在这时,内侍过来找言天师了。

    “天师,皇上在四处寻您。”

    言天师见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看了苏云遥一眼,跟着内侍离开了。

    言天师走后,琉璃公主也跟苏云遥告了别。

    苏云遥见谢彦逍脸色不好看,解释了一句:“这言天师今日非常古怪,非要拉着我和琉璃公主问生辰八字、看面相,我没理他。”

    谢彦逍应了一声:“嗯。”

    两人朝着马车走去。

    一掀开帘子,苏云遥就看到了里面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里面竟然躺着一位姑娘,这姑娘就是那个与苏云婉有七分相似的舞姬。

    她刚刚听说这舞姬被皇后娘娘撵出了宫里,没想到竟然被谢彦逍给带走了,还放到了她的马车上!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云遥回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低声道:“先上马车。”

    苏云遥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忍住了,掀开帘子进去。

    谢彦逍随后也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谢彦逍让马车驶入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两个人,把受伤昏迷的女子抬下了马车。

    随后,马车离开了偏僻的院落。

    两个人没有人开口讲话,马车就这样安安静静驶离了这里,回到了武安侯府。

    刚到侯府,皇上的赏赐也到了,赏赐很多,几乎摆满了正房。

    桂嬷嬷开心极了,招呼着人把赏赐抬到一旁的库房去。不过,她开心的倒不是东西有多少,而是皇上对夫人的重视。

    热闹过后,屋内只剩下苏云遥和谢彦逍二人。

    “言天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皇上又多疑,太子和诸位皇子都不敢跟天师有多过的接触,夫人以后见到他离他远一些。”

    苏云遥简直要被气笑了。

    谢彦逍问都不问她一声就把一个舞姬接到了别苑去养着,此刻他竟然还有脸指责她。

    长得像苏云婉。

    会跳霓裳羽衣舞。

    被谢彦逍接回别苑。

    苏云遥已经猜到这个舞姬的身份了。这不就是未来倚红楼的花魁么!没想到前世这个时候她就出现在了谢彦逍身边。

    “你把犯了错的舞姬接到别苑去,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谢彦逍皱眉。

    “此事夫人莫要往外说。”

    苏云遥本对谢彦逍没什么期待了,可还是被这句话气着了。他竟还有脸让她不要往外说。既然害怕,他就不该把这个女人接回来。

    “你也害怕皇后娘娘?那为何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她接回来养着?是因为她那一张脸吗?”

    这个问题她憋了两世了,前世没问出口,今生实在是没忍住。

    谢彦逍没说话。

    这般态度更像是默认了苏云遥话中之意。苏云遥心底微冷。不管她问或者不问,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给她一个解释。

    “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谢彦逍站在原地没动。

    随后,苏云遥去了里间,没再理会谢彦逍。

    谢彦逍站了片刻,离开了。

    谢彦逍走后,苏云遥坐在了榻上,看向了窗外。

    关于舞姬的事情,她憋了两世了。前世她没敢问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想听的。今生她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可谢彦逍却没有回答她。

    要么,他默认了这件事情,要么,他并不想跟她解释什么。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让人心寒。

    刚刚在宫中,他的举动曾让她有过片刻的动摇,结果不过一个时辰,他又做了让她不悦之事。就像是前世,那两年,他明明待她极好,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却也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每当她对他抱有希望和幻想,他都能很快打碎。

    离开瑶华院后,谢彦逍去了书房。闭上眼,他想到了苏云遥刚刚的反应。

    不多时,乔谦和过来了,二人开始商议正事。

    等忙完,已经过了亥时。谢彦逍本打算宿在外院,琢磨了一下,还是朝着内院走去。

    瑶华院已经熄了灯,谢彦逍蹑手蹑脚上床。

    刚一上床,苏云遥就转身面向了里侧,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谢彦逍闭上了眼,又睁开,沉声道:“这件事是四皇子安排的。”

    ◉ 30、解决

    苏云遥并未睡着。

    她没想到谢彦逍竟会过来解释这件事情。她以为这次又跟从前一样, 他沉默不语,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至于答案,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这一种。舞姬竟然不是谢彦逍主动救下的,救她之人竟是四皇子。

    这件事情着实有些离谱, 她转过身, 喃喃道:“她是四皇子的人?”

    因为四皇子一直爱慕苏云婉,后又娶了苏云婉, 所以她前世从未想过四皇子还会爱上旁人。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见到四皇子看琉璃公主的眼神, 又见到了舞姬在回廊里凝望凉亭的模样,所以谢彦逍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 她后来成为倚红楼的花魁也是四皇子的手笔?如若四皇子喜欢她, 不应该把她藏起来么, 怎得还会让她成为花魁?

    当真是让人不解。

    不过, 这件事情苏云婉知道吗?

    不, 她肯定知道!

    今日苏云婉明显有备而来, 这说明她早就打算要上台去表演。

    苏云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并未注意到她说出那句话时, 谢彦逍眼神微动。

    “她为何会摔断腿?”苏云遥又问了一句, “跟……苏云婉有关系吗?”

    “嗯, 苏云婉买通了舞姬身边伴舞之人,将其推下了台阶。”

    果然是她干的!

    苏云婉可真够狠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四皇子最喜欢的舞是什么?”

    “霓裳羽衣舞。”

    “你呢?”

    谢彦逍拧眉,轻启薄唇, 道:“我不爱看舞。”

    原来不爱看舞啊。

    好像今日宴席上他并未特意抬头去看舞, 即便是看了, 也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哦。”苏云遥应了一声。

    “不早了, 睡吧。”

    “嗯。”

    苏云遥醒来后谢彦逍已经离开了,起床后,她看向了院中的地,此刻地上已经不再是光秃秃的,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看上去很是喜人。再过几日,小青菜就能吃了。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把春杏叫了过来。

    “告诉你爹,多打听打听外面的事情,每日一早报于我。需要银子的话从账上领。”

    “是,夫人。”

    苏云遥觉得她不能做个睁眼瞎,有些事情须得提前知晓才好。

    尽管曹氏以及曹家再努力,曹三郎最终也没能保住官职,罚钱以及永不录用。

    得知这个消息,春杏第一时间告诉了苏云遥。

    桂嬷嬷很是解气,笑着说:“真是老天有眼,活该!”

    苏云遥却觉得这惩罚着实太轻了些。大历的律法总是对世家过于宽容,长此以往,怕是律法也要形同虚设,这大历也要走向没落了。

    前世不就是如此么,朝堂上纷争不断,义军四起,邻国蠢蠢欲动。

    “像这种贪墨军饷的,就该罚得重些才好。”苏云遥道。

    连打仗的军饷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

    桂嬷嬷嘴唇动了动,瞥了一眼四下无人,小声道:“跟前朝比确实轻了些。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前朝贪墨军饷之人是要流放的,严重的还要砍头。”

    苏云遥惊讶:“竟这般严重?”

    桂嬷嬷道:“可不是么,前朝盛行酷刑,对世家尤其残忍,犯些小错就要严惩,不留情面。听人说那国公府的主母不过是打死个爬国公床的丫鬟就被褫夺了诰命,还下了内狱,关了一年。”

    苏云遥头还是回听这件事情。她忽而想到了文昌侯夫人,前些时候也传出来她打死了丫鬟,这要是放在前朝,这人岂不是要被关起来?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她怎么就没生在前朝呢?

    想到如今的皇上是她亲舅舅,大历的江山是自己的外祖父打下来的,她连忙回过神来。

    “那普通百姓呢?是不是更严苛?”

    桂嬷嬷道:“怪就怪在这里。前朝的律法对百姓比世家还宽容些。听说那国公府主母下内狱之时,都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个卖鱼为生的男子,家中进了盗贼,夜晚天黑,他失手打死了那贼。最终却被放了出来,罚钱了事。同样是打死人,结果却完全不同。国公府因此闹了许久,世家也纷纷上奏,都没能改变结果。”

    苏云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只是这事儿虽然从结果看国公夫人判得重了些,但从整件事情来看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故意的,一个是失手。

    “世家贵族对前朝多有怨言,苦大朔统治久已,也怪不得□□打入都城之时世家敞开了门迎接……”

    桂嬷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苏云遥也没再多问。

    她在琢磨一件事情。

    曹氏摆明了要害他们这一房,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她都能在花盆里放毒,那其他入口的东西也变得没那么安全了。她得想个法子不吃大厨房的饭菜了。

    前世到了第五年,她那时发现了曹氏的阴毒嘴脸,忍无可忍,跟她闹开了。后来又仗着郡主身份,不把曹氏放在眼里,不去给她请安也不再吃公中的饭食。

    恰好那时太医诊出来她不知何时小产过,即便是武安侯也没敢多说什么。这件事情便这般确定下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她知道曹氏在花盆里放了毒,也不能现在去跟武安侯说,毕竟没有证据。她现在也不是郡主,身份上压不了曹氏。

    院子里的小青菜这几日长得尤其好,马上就能吃了,这件事得赶紧谋划谋划才是。

    虽然在苏云遥看来曹三郎判得轻了些,但对曹氏而言却觉得太重了,故而最近心情很差。等苏云遥去请安时,因为是最后一个到的,曹氏刺了她几句。

    “老二媳妇儿,你怎么才到,莫不是睡到现在才起?”

    苏云遥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拿曹氏说过的话怼她:“是啊,我日日在院中练习舞蹈,准备在母亲寿辰上为她表演。昨晚练舞练到深夜,故而早上起晚了。这事儿母亲不是知道吗?那日还多亏了母亲在宫宴上说出此事,让人知晓我多么孝顺。”

    曹氏那日在宫宴上和苏云婉打配合的事情她可没忘。既然曹氏想找茬,她怎么也得说出来让她难受难受。

    曹氏很是无语,瞪了一眼苏云遥。

    苏云遥看着曹氏的神情,惊讶地道:“难道母亲不想让我练舞?那我不练了便是,等日后我母亲问起我就说出实情便是。”

    曹氏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一直就在等着这句话吧?你会不会跳舞自己心里清楚,莫要往我身上推。”

    苏云遥诧异:“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分明是你先提出来的,我可没开口。”

    曹氏懒得跟苏云遥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正色道:“我不管你在乡下的时候什么时辰起,如今可是在京城侯府。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你若以后再这般懒惰随意,莫要怪我罚你了。”

    苏云遥丝毫不惧曹氏,她随意地捋了捋手中的帕子,道:“什么规矩?如何罚?我听闻四弟日日巳时方起,不知母亲可有罚他?若母亲连他都不罚,我可不服,改明儿我就找父亲评评理去!”

    “你……你……”

    曹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在苏云遥嫁过来之前,两个儿媳都被她拿捏住了,没人敢造次。苏云遥就像是泥鳅一样抓不住,每次对付她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苏云遥收起来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曹氏,道:“我瞧着母亲脸色不好,就不打扰母亲了,母亲好好休息。”

    说完,苏云遥站起身,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还别说,每日看着曹氏吃瘪其实挺有意思的。毕竟曹氏不像她这般豁得出去脸面,又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又不敢撕破脸,生怕被侯爷知晓自己儿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曹氏又想摔手边的茶具。

    一旁的月嬷嬷小声提醒:“夫人……”

    这已经是这个月换的第十套茶具了,库房里都快没有存货了。

    曹氏忍住了。

    这婆媳俩这般对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姜氏和周氏早已习惯,两人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等曹氏端茶,姜氏借口要伺候孩子先离开了。

    周氏留了下来。

    周氏把这一月的花销以及府中的事情告知了曹氏。

    曹氏看着这些花销,盯着周氏看了许久。

    周氏被看的后背发凉。

    “老三媳妇儿,我瞧着你最近管家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账上的银子,一笔一笔都给我算清楚了,明日一早交给月嬷嬷,若是补不上,你跟老三亲自跟你父亲去解释。”

    这侯府真是反了天了。不仅老二媳妇儿敢违抗她,老三媳妇儿也趁着她抽不出来手在账面上做文章。

    好在她胆子小,没敢贪太多。

    周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两个多月她没少从中捞油水,那些钱都让她花了,哪里能补得上。

    “母亲,我错了。”

    看着跪在下面的周氏,曹氏心思转了转,端起手边的茶,淡淡地道:“这家将来是要给老二的,你既这般不中用,那就让老二媳妇儿代替你管家吧。”

    周氏是真的害怕了,她张了张嘴继续求饶,可曹氏始终无动于衷。

    周氏脑子迅速转了起来,想到近来曹氏和苏云遥的关系,连忙道:“求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定好好做。”

    曹氏深深地看了周氏一眼。

    “你当是知道该如何好好做?”

    “儿媳明白!”

    当天中午,已经过了午时,厨房那边都没把饭送过来。

    桂嬷嬷让人去催了催。

    半个时辰后,饭食终于送了过来。

    春杏脸色难看极了,道:“夫人,厨房那边太欺负人了,故意给咱们不给咱们院子里送饭,给咱们的都是剩饭。”

    苏云遥早上还在想如何实施计划,这不就有人给她找了借口。

    “如今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锄了,菜也都长了出来,院中也没什么大事。从晚上起,每日让侍画和宋婆子去厨房催菜。”

    桂嬷嬷不解,这件事情明显就是侯夫人和三少夫人做的,这二人也是她们的人,定不会好好办差。

    “她们能好好催吗?”

    “无妨。”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去,就是让她们不好好催。

    若是她自己的人去,看到烂菜叶定然要闹的,说不定厨房就会给她们一些好的。

    这次她不光是解决吃饭的问题,还得把这两个最大的祸害送走!

    说完,苏云遥看向了院中的小厨房,道:“这几日把小厨房好好修缮一下,饭食的话先从外面买,过几日就好了。”

    她又不是没钱,那种馊饭她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桂嬷嬷见自家夫人似乎有安排,便没再多问。

    如此过了三日后,傍晚,听说武安侯回府了。

    武安侯府中有规矩,每日早饭前和晚饭前都要过来正院给曹氏请安,请安结束便离开,不在一处用饭。只有初一和十五这两日晚上一同用饭。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请安结束,姜氏和周氏都离开了,苏云遥并没像往常那般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坐着闲聊。即便曹氏第二次端了茶,她也像是没看到一样,一动没动。

    “夫人,侯爷朝着内宅来了,要不要开饭?”

    曹氏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嗯,让厨房把饭菜送过来吧。”

    说完,她看向了苏云遥,这回说的直白了些:“老二媳妇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苏云遥脸上带着浅笑,说道:“不着急,我回去也无事,好些日子没见着父亲了,给父亲请安再走。”

    曹氏皱了皱眉,看向苏云遥的眼神很是不悦。

    苏云遥今日举动颇为奇怪,怕是有什么坏主意。可即便是再不喜苏云遥,她也没法让人把她抬走,只能任由她坐着。

    她就不信了,苏云遥还能在她的院子里反了天,她还治不了这个泼辣货。

    不多时,武安侯来了。

    苏云遥站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礼:“见过父亲。”

    对于苏云遥的存在武安侯有些意外,他点点头:“逍哥儿媳妇儿也在啊。”

    苏云遥笑了笑,开始上眼药:“嗯,我瞧着母亲近日来管家太过辛苦,便想着伺候她吃完晚饭再离开。”

    武安侯看向了曹氏。

    以前自己夫人倒是个大度的,对各房都好,但自从老二成了亲,她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难不成今日是故意折磨儿媳?

    武安侯顿了顿,转移了视线,道:“府中有丫鬟嬷嬷,这种事用不着你们小辈来做,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侯爷这话的意思是在怪她?曹氏心里憋屈得不行。她虽然有心折磨苏云遥,可她今日并未这般做。这个死丫头可真会扯谎!

    “云遥,你这话是何意,刚刚我就让你回去用饭了,不是你自己说要见见你父亲才可能走么。”

    苏云遥笑着道:“是啊,是我说的想见父亲。其实我想跟父亲母亲一同用饭,世子从来不在瑶华院中用饭,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孤孤单单的。”

    曹氏觉得苏云遥脸上的笑极为刺眼,可又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武安侯知晓儿子忙,也不怎么回内宅,对儿媳有些愧疚,道:“这确实是逍哥儿的不对。只是近日昭国使臣来访,他忙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也莫要多想。今日就在正院用饭吧。”

    苏云遥笑着道:“多谢父亲。”

    “加一副碗筷。”武安侯吩咐。

    “是,侯爷。”

    很快,厨房开始上菜了,苏云遥看着面前的饭菜,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春杏:“对了,大厨房给我的份例是不是送回瑶华院了?你去跟她们说一声,送到正院来吧。要是放在瑶华院就浪费了。”

    曹氏终于明白了苏云遥的用意。

    她这是想当着侯爷的面把自己的饭菜拿出来,告她们的状!

    “一份饭菜而已,你既已在此用饭,你那份例给下人用便是,不必拿来了。”

    苏云遥认真的道:“母亲,怎能如此做呢?下人有下人的份例,多出来一份饭势必要浪费了。母亲许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百姓的辛苦。种地可累了,可不能浪费粮食。”

    怎么就扯到浪费粮食了!曹氏不悦:“你……”

    曹氏还没说完,武安侯便笑着道:“既如此,让人拿来吧,别浪费了。”

    这儿媳是乡下长大的,吃了不少苦。她既这么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武安侯开了口,曹氏不敢反驳,只是心里有些忐忑。

    不多时,侍画和宋婆子提着苏云遥的饭菜来到了正院。她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身侧又一直有瑶华院的人盯着,不能来跟人交换消息。

    春杏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呈现在众人眼前。

    白水煮过的烂白菜、只有鸡头和鸡脖子的炖鸡、一份糙米饭、能数得清碗底米粒的白粥。

    武安侯的脸色立马变了。

    苏云遥笑着道:“呦,今日的饭菜不错啊,竟然还有肉。昨儿我都没见着肉,吃了一整日的大白菜。侍画,快端出来,放在我面前,我得好好尝一尝。”

    侍画察觉到氛围不对,可她不知该如何办,只能听从苏云遥的安排端了出来。

    桌子上是六个菜,四个热菜和两个凉菜。四个热菜里面有红烧鲤鱼、辣子鸡丁、红烧肉还有清炒虾仁。凉菜是凉拌猪耳和凉拌什锦。这些菜算不上顶尖的好,可跟苏云遥的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母亲,快尝尝!”苏云遥假装不知,催着大家吃饭,“以前在乡下我十天半个月才能见着一回荤腥。还是侯府有钱,才三天就能见着肉了。”

    武安侯脸色难看至极,没有动筷。

    曹氏不得不解释:“侯爷莫要动怒,许是厨房弄错了,这不是给老二媳妇儿的饭菜。”

    苏云遥笑了,看向了侍画:“侍画,母亲说厨房弄错了,是这样吗?你去领我的饭菜时没有说是给我拿的吗?”

    侍画看了一眼曹氏,张了张口,道:“说……说了,许是厨房拿错了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春杏就道:“回夫人的话,饭菜是侍画指挥着宋婆子放进去的,奴婢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侍画连忙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这就是厨房给我的,是他们拿错的,不是我。”

    宋婆子也在一旁狡辩。

    苏云遥脸色变了,严厉地道:“厨房给你们什么你们就拿什么?就一点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还是说,你们本就觉得这些饭菜时给我的?这可不是第一次了,这几日都是这样的饭菜。你是母亲给我的丫鬟,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怎的这般不中用,连饭菜都能弄错!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武安侯放下筷子,沉着脸道:“把厨房的人都给本侯叫过来!”

    不多时,厨房的人过来了。

    周氏也过来了。

    厨房的人一上来便开始狡辩,说不是他们干的,说瑶华院的人把饭菜拿错了。

    武安侯武将出身,哪里听他们废话,几棍子下去,所有人都招了。

    “一个个的奴大欺主,连世子夫人的份例都敢克扣,谁给你们的权利!”

    “侯爷饶命,是三少夫人吩咐的!”

    厨房的管事都是曹氏的人,可没什么顾虑,一下子就把周氏咬了出来。

    周氏有苦难言,看向了曹氏。

    曹氏道:“这事儿也怪我,前些日子瑶华院中的开销太大,我便说了几句。老三媳妇儿许是想着为府中节省开销,便在老二媳妇儿的吃食上减了一些。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苏云遥挑了挑眉。她本来只想着先把吃饭的事儿解决了,在治一治侍画和宋婆子,没想到还能一箭双雕除去那些眼线,她立马接了一句:“母亲说得对,我这院中的人的确多了些,明日我就把他们撵到庄子上去。”

    武安侯见儿媳这般懂事,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你和逍哥儿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你不必这样。”

    苏云遥却坚持:“父亲,我们院中人的确多了些。我出嫁时公主府给了我不少人,瑶华院中母亲又为我安排了十几人,比大嫂和三弟妹院中的人都多。夫君既是世子,当做表率,不能用这么多人。且如今是农忙时节,去了庄子上,就不用雇佣短工了。”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识大体,武安侯满意极了。

    “好,你看着办吧,只是别委屈了你和逍哥儿就好。”

    “是,父亲。”

    武安侯看看二儿媳,再看看夫人和三儿媳,两厢一比,高下立见。

    “以后还是夫人自家管家吧。”说完,武安侯离开了。

    武安侯前脚刚走,苏云遥后脚就回去了。

    刚一进瑶华院,苏云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炸鸡味,脚步也加快了些。

    进入正房,看着满桌子好吃的,苏云遥开心极了。不过,还是正事要紧。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未免夜长梦多,她今日就把这些不忠心的人送走。

    苏云遥也没磨蹭,让倚翠和香竹把之前去种地的几个人叫了过来。

    “侯夫人在侯爷面前说咱们瑶华院开销太大,要节约开销,你们这些人种地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已经熟练了。现在立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两刻钟后全部去庄子上干活儿。”

    在院子里种地已经很辛苦,很丢人了,没想到如今要被安排到庄子上去,这些人立马就不干了。

    “夫人,我们可是侯府的老人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苏云遥笑了。

    “这是母亲的决定,我也做不了主。不信你们问问侍画和宋婆子。”

    众人看向了站在一旁垂头耷拉眼的二人。

    虽然苏云遥的话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二人也没精力再去反驳了。刚刚大厨房的人都被侯爷打了,她们二人若不是瑶华院的人也要挨打。

    这会儿吓得魂还没回来。

    只听苏云遥又道:“不过,你们究竟来这个院中有什么目的,自己心里也清楚。既然当初做了选择,现在就要承担后果。”

    还有人想开口。

    苏云遥眯了眯眼,道:“我只给你们两刻钟去收拾东西,若你们不想收拾东西,那我就找人来替你们收拾。若是从里面搜出来什么,可就不是去庄子上那么简单了!”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静了下来。

    这些人全是眼线,给外面传递瑶华院的消息,自然也没少收取好处,谁那里都有几件贵重的说不清来由的首饰。

    两刻钟后,苏云遥吃完了炸鸡。

    这炸鸡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过油腻了,有些地方火候太大,炸焦了。

    这时,桂嬷嬷脚步轻快地从外头回来了。

    “都走了?”苏云遥问。

    桂嬷嬷一脸喜色:“都走了都走了。”

    “倒也算是识趣。”苏云遥评价。

    除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些乱哄哄的,走的时候倒是安静。

    桂嬷嬷撇了撇嘴,道:“您是没见着,她们屋里都藏着好东西呢,那金镯子有拇指粗细,还有人藏了珍珠耳环。”

    苏云遥笑了:“没想到我还挺值钱?”

    哦,不,谢彦逍应该也值钱,这些人定也传递了谢彦逍的行程。

    桂嬷嬷道:“您就是太过心善,那些东西就该扣下来,不能让她们带走。”

    苏云遥道:“她们这两个月也没传递什么大消息,如今能把她们送走就已经很好了,至少咱们小院清净了,也不用担心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被人传出去。”

    桂嬷嬷想了想,道:“也是,走了也好。”

    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行,我得让人去收拾收拾房间,她们弄的乱糟糟的。”

    说着,桂嬷嬷出去了。

    外院

    谢彦逍忙完正事,孙管事过来了。

    “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孙管事把这几日内宅发生的事告诉了谢彦逍。

    谢彦逍沉着脸问:“为何不在厨房第一日欺负夫人时过来告知于我?”

    他没想到府中的下人竟敢这般欺负夫人,当真是放肆。

    孙管事心紧了紧,道:“老奴去打探过桂嬷嬷的口风,桂嬷嬷的意思是夫人心里有成算,不想让人插手。老奴瞧着夫人这几日一直在外面买吃食,心情看起来不错,就没敢打乱夫人的计划。”

    谢彦逍顿了顿,道:“嗯,下去吧。”

    孙管事走后,乔谦和摸了摸胡子,笑着道:“夫人此事处理得极好!受到委屈并没有立即反击,而是找准机会一击即中。不仅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还一箭双雕解决了内宅中的奸细。此举甚妙啊,甚妙!若是您去处理,效果未必会有这样好,幸好孙管事没告诉您。”

    谢彦逍也不得不承认,乔谦和说的是对的。

    “您从前不是一直觉得内宅之事全权交给夫人去处理么,怎得如今自己要打破了?”

    闻言,谢彦逍微微一怔。

    亥时,谢彦逍回了内宅中。

    苏云遥在里间沐浴,刚出来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看书的谢彦逍。

    昏黄的烛光下,谢彦逍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侧脸棱角分明,如工匠雕刻出来的一般。整个人过于安静,他一到,仿佛整个院子的氛围都变得低沉。

    他这张脸和这个身材真的没得说。

    听到声音,谢彦逍回头看向了苏云遥,这一看,便失了言语。

    乌发垂肩,容色清丽。

    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干净不惹尘埃。

    只是,衣裳过于单薄了些。

    “虽已入三月,晚间还有些凉意,夫人多穿些衣裳才是。”

    从里间浴房到卧房就几步路,穿那么多还得脱,麻烦得很。苏云遥敷衍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说完,转身爬上了床。

    她刚躺好,谢彦逍也过来了。

    很快,有丫鬟进来熄了灯,屋内顿时变得黢黑一片。

    “以后府中有不听话的下人,夫人想收拾便收拾不必委屈。若是父亲母亲问来,全都推给我便是。”

    苏云遥倏地睁开了眼。

    有道理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个法子呢。反正谢彦逍也常常不在府中,真要去找他时事情也过了好几天了。而且,曹氏要对付的人本来就是谢彦逍不是她啊,她只不过是因为是谢彦逍的夫人才被针对的。

    以后若是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她就推到他的身上。

    简单粗暴又能快速解决问题。

    “好!”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身侧之人离得近了些,耳边也吹过来阵阵热气,苏云遥身子微颤。

    “你……”

    “嗯?”

    苏云遥的手抓住了身下的鸳鸯戏水床单,忍住颤栗,道:“你……你到时候可别装作不知情……全都推给我。”

    他在她心中是这么没有信用和担当的小人?

    “呵。”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不会的。”

    “嗯,最好不会。”

    “卫嬷嬷开的药吃完了?”谢彦逍转移了话题。

    卫嬷嬷前些日子来看诊,开了些药调理身子,她的药前日刚刚吃完。

    夫妻数载,从刚刚谢彦逍坐在榻上看向她时,苏云遥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想到谢彦逍刚刚说过的话,她顿了顿,道:“……嗯。”

    接着,滚烫的热气吹在了脸上、脖颈里。

    苏云遥身子渐渐软了,推了推谢彦逍。

    “嗯?”

    “你……你轻些。”

    谢彦逍哑声道:“好。”

    芙蓉帐暖,春宵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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