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教练看向梁舒的方向。再过三年, 他不怀疑梁舒会成为C国队的主力。但是在他15岁的年纪，男单巅峰远远没有到来。他能抵挡住四个花滑强队的冲击吗？
邢教练叹了一口气，把压力给到一个孩子身上是不公平的。他拍了拍梁舒的肩膀道“梁舒刚下飞机, 你们别太闹他，赶紧放他回家休息。”
刘深小声说道“老邢怎么这么仁慈了？我都做好一天不休的准备了。”
“队里备战这么紧张啊。”梁舒问道。
“你走的这几个月, 老邢都快神经了。从基础训练到作息饮食，都照办你给资料。不过确实管用。我现在也是稳住高级33连跳的人了。”刘深说道。
“不怪老邢, 那些大老爷们都瞄准咱们这个草台班子。老邢不说, 大家都猜出来了, 他们就想要我们死。”有个暴脾气的忍不住踹了一脚台阶。
“我听见老邢打电话了，他这两天饭都吃不下。咱这破地方称斤卖了都没几个钱。那台制冰设备年龄比我都大，白送给商业冰场人家都不要。真不知道碍着他们什么了？”
有年长的运动员叹了口气。“梁舒早几个月去冰钻就好了，我们现在空有技术却没练熟, 真不甘心。我不想比完赛，把自己家输没了。”
刘深点点头说“确实没几分胜算, 全锦赛从来都是四大省队的天下。但是现在不努力，以后肯定后悔。我被老邢虐习惯了, 一天不练还难受呢。梁舒, 我就不送你回家了。”
“我不走了。”梁舒拉开背包，把冰鞋和电脑拿出来。
“你才刚下飞机。”
梁舒将外套一脱，搭在挡板上。“这小破冰场也是我的家。不就是个全锦赛嘛。现在所有人把两套节目演练一遍。两周时间不够多学一个跳跃了, 但是足够优化节目编排。”
花样滑冰是个烧钱的项目, 一套节目编下来少说要花大几十万。H省队一直滑得都是C国的祖传节目，整个男单就靠三套节目改来改去，P分能高才怪呢。原书中的梁舒正是吃亏在这一点, 不然他对上早期的鹿谦也有的一拼。
梁舒前世不但是顶级男单，也是一名优秀的编舞。他后期的编舞都有自己参与的痕迹。这赛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红磨坊》就靠他的改变, 把上个世纪的节目点石成金。
队里老大哥周庆欣喜道“真的吗，你会编舞？J省队的一哥二哥就是国家队的一哥二哥，享受最好的待遇。他们的编舞都是国际编舞大师的成品。我们对上他们一直很吃亏。”
梁舒挑眉“国内的节目编排落后这个时代太远了。男单一哥二哥，练得都是知名编舞的糊弄作品，不贴合现行规则也不契合个人特点。我的编排要是连这种三流货色都赢不了，就别混了。”
梁舒首先冲进食堂写好减脂增肌菜谱。牛肉、牛奶、鸡蛋、大量的青菜，通通安排上。每天训练之前先上称，吃不下也要生咽。
大师兄周庆看着满盘绿油油直怵头。他告饶道“梁舒，真吃不下了。我一会多跑五公里，哦不十公里，行不行？”
梁舒眼风一斜，前世的大佬气势上身。“饮食是训练的一部分。花滑运动员的身体是最精密的机器，光练不吃，长了一堆没用的肉，永远蹦不出四周跳。”H省队坚毅威猛的大师兄缩了缩脖子，认命地夹起一块胡萝卜。
“四周跳？咱C国人也能跳出四周跳吗？”刘深憧憬道。
“能！”梁舒异常坚定。他前世就是靠着四周跳打下江山的C国人。
大师兄周庆憨憨地笑道“你说能就能，我信你。这盘草，我全吃了。”
“大家快吃，今天训练量翻倍。先做一小时有氧训练活动身体，重点还是臀腿力量，训练小肌肉群科学发力，有的磨呢。我赌今天站着走到宿舍的不超过两个人。”梁舒坐在桌沿，小腿一晃一晃。
众人立刻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没有人对梁舒的魔鬼计划提出异议。因为比梁舒给他们制定的计划更狠的是，梁舒自己的训练计划。
这些天他们看着梁舒是怎样摔了一次又一次，换训练衣的时候一身青青紫紫。可下一次他还义无反顾地跳出去。
梁舒白天魔鬼训练，稍稍休息就一个个盯着人改技术动作。到了晚上，挑灯夜战，一个人一个人地改编舞。一般的编舞师，两周能编出一套节目就不错了。他两周的时间，改了六个人共计十二套节目。多亏了他前世滑过众多节目的积淀，不然就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完成。
一般运动员需要的睡眠在十小时左右。保守估计，梁舒每天也就能睡四个小时，酸爽得能飞仙了。他每天训练下来，吃着饭都能睡过去。就连队里的保洁阿姨看了都心疼得不行。
邢伟教练表示，梁舒说啥我干啥，管他是不是一夜之间开窍。我老邢盼星星盼月亮那么多年，C国花滑终于等到天降紫微星了。邢伟披挂上阵做好一切后勤工作。队员挑灯夜战，他搭梯子换了高瓦数灯泡。省队里训练器材不满足要求，他跑到健身房临时租设备过来。训练加大体内乳酸排解不掉，他亲自上阵做理疗师
H省队训练热情如同火山爆发，不管参不参加全锦赛，都成天泡在冰场上挣命。小师弟都为了H省队玩命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人生能有几回搏？师兄们舍命陪君子了。
有天凌晨，H省队大师兄周庆拖着酸软的腿回宿舍休息，发现梁舒的房间还有动静。打开门一看，梁舒正在连夜改队员的编舞，电脑荧光屏照的他小脸青白一片。
周庆靠着门框低头道“要不算了？梁舒，别再强求了。H省队这个项目本来就不被看好，未来的结局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你不一样，你是C国花滑的未来。”
梁舒的眼神全是倔强的锋芒。“我偏要强求。”
如果说回国前，他努力训练是对自身的追求，想在冰场拼一次。这次回到省队，他彻底和这具身体的情感贴合了。明明有这么拼命的运动员，凭什么C国不能成为花滑强国？H省队碍着谁了，凭什么容不下他们？
周庆笑了笑，没往心里去。他低头道“真到了那天，我就直接退役了，找个商业冰场当教练，师兄弟们各谋出路了。梁舒，你千万别迷茫，好好练。邢教练一定会给你找到出路的。就当带着我们大家那份，滑下去。也许有那天记者采访你，你说一句曾经还有过一支H省队，他们练得挺苦，不过日子过的蛮开心。”
梁舒白了一眼“你要说自己说去。老周，你练了十几年有没有个愿望？”
“啧，真有。我要是能国出战一次该多好啊，去异国他乡孤军奋战，把名字和国旗连在一起。亲眼见识见识花滑水平最高的比拼。我好歹也和那些大神们同台竞技过，为国家流过汗。出去也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C国花滑运动员。”
周庆叹了口气又道“咱们每年去世锦赛的名额就一个，洲际比赛两个名额。从来都是全锦赛前两名里面选，不可能轮到我。我就是想想罢了。当年第一次跳出3A的时候，谁说我没做过梦呢？然后，3A没了，梦也没了。”
梁舒通红的眼睛目光坚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出国比赛。但是你的3A，有戏。明天在冰场等我，我给你吊杆。”
周庆抬头看房顶，轻声说道“能恢复3A，我就算腿断在冰场上也值了。”——
梁舒的H省训练生涯忙的脚不沾地。远在A国的花滑界，却远不如想象的平静。
A国花滑圈慢慢回过味来，他们被一个C国人在家门口夺走了冠军，心里不爽。特里在A国杯转发的推特，和后续一系列发疯语录，大范围扩散开来。
波琳娜教练特意打来电话提醒他，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出手清理门户。某个未知联系人的短信也时不时地轰炸。梁舒从来没回过，但是都截图下来。训练累狠了翻一翻，挺有意思的。
特里教练刚失业，在一波波的热度下，仿佛看到了做网红的新路。一天发布十几条推特，疯狂炒作自己，声泪俱下演技颇佳，堪称A国祥林嫂。他沾沾自喜，拿着冰钻教练的头衔贩卖同情，恨不得把冰钻的光辉历史都揽在自己身上。营造出功勋教练反被运动员背刺，俱乐部息事宁人的事态。
就在特里把能公开说的破事哭诉了108遍，实在没有新料可以炒时，舆论发酵到顶峰。梁舒的个人推特关注量直逼一线花滑运动员。
是时候了。
梁舒给冰钻队友阿廖沙打了电话。阿廖沙说道“你真是好耐性，这几天不少人骂你，我肺都气炸了。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就把视频甩上去了。你什么时候单板的钟钰扯上关系了？”
梁舒想到摁在胸前让他动弹不得的手，咬了咬后槽牙反驳道“没，没有啊。”
阿廖沙道“钟钰发了条微博给你澄清，反骂特里从选人到训练一直针对你，不安好心。啧啧，措词那个犀利啊。一帮疯狗问味过去，在评论区骂他。钟钰亲身上阵一个个对线，战到凌晨三点大获全胜。第二天顺手拿了一个分站赛冠军。可惜后面就没好戏看了，钟钰的粉丝睡醒了大杀四方，把疯狗鞭尸了一波。这波下来，不少人将信将疑等反转的。”
阿廖沙说得吐沫横飞。钟钰的行事风格很符合战斗民族对暴力美学的偏好。
梁舒将手指刷到未知联系人的位置，滑动条那里短短的，满屏的短信。不得不说，钟钰的骂战给自己的反攻奠定了舆论基础，帮了不少忙。
真奇怪，他明明在短信里赌咒发誓，再也不管闲事了。
梁舒退出页面，和阿廖沙说道“反攻吧，就今天。把你那天录得完整视频放上去。”
阿廖沙把草稿箱早就准备好的推特上传。特里教练挑衅梁舒逼他直播挑战的时候，他从事件开端就在录像，一分不少。
这条推特在所有人情绪最顶点的时候，炸了一个地雷。
视频的长度是特里教练放出来的两倍。从特里的挑衅辱骂，到梁舒忍无可忍答应赌局，再到梁舒跳出3Lo连跳，绝世反击，一秒不少。
全网哗然。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教练对运动员的霸凌。这则视频刚好戳在大家最敏感的点上。特里教练费尽心机炒热的气氛，终于把自己炸上了天。
波琳娜教练转发并评论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特里教练早因为此时在两个月前，被开除冰钻教职。他在近期频繁以冰钻教练的名头活动，为冰钻俱乐部的声誉带来恶劣影响。现在证据已经收集完毕，大家法庭见。等待你的，是金牌律师和巨额赔偿@冰钻教练-特里。”
波琳娜的声明把特里最后一层皮都拔下来。
被学生算计？假的。是蓄意谋害运动员。
百般忍耐？假的。是言语辱骂威逼欺辱。
冰钻功勋教练？假的。早被开除了，还是个助理教练。
特里教练精心炮制的人设全面崩塌。他将迎来全网有史以来最残酷的反噬。
推特趋势上，大半都是骂特里的词条。他之前每一次发言都被人细致地鞭尸。莫尔斯和特里的教练关系被迅速扒出。莫尔斯和他的小团队首先遭到攻击，他们两度攻击梁舒的推特被翻出来反复鞭尸。舟守健斗见势不妙删除了推特，结果被截图，骂得更惨。
莫尔斯之前每一场比赛都被人反复分析。其中A国杯短节目不合理的高分节目，被愤怒的冰迷做成解说视频，和梁舒的《红磨坊》同框对比。就算花滑小白都能看出孰高孰低。就算是A国冰迷也不得不说，这样高的分数，不是荣耀是耻辱。
痛苦的莫尔斯打电话给鹿谦求救，让他发声支持自己，却被鹿谦反手挂断。鹿谦已经三天没有训练了，生怕训练时是被人问道，露出马脚。他能隐身到现在，全凭藏住了首尾，怎么可能主动牵扯进去？
一波又一波的新瓜，把事件彻底炒热了。一时间，和特里有牵扯的人，人人自危。
刚和特里合体直播的网红，素颜出镜，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和特里没有瓜葛。转发过特里的各大博主，纷纷转发澄清视频，证明自己的立场。
特里彻底急了。他知道自己的事纸包不知火。但是绝对在场的运动员都口说无凭，成不了气候。就算被反转，自己的钱也到手了。
但是梁舒的反击时间掐的刚刚好。特里第一批商业合同还没有结款，第二批刚签了合同。手里的实钱，半分没捞到，就被各方打电话催要违约金。特里打开合同一看违约条款，跳楼的心都有了。不用波琳娜告他，光赔违约金就能把他赔到破产。
他的门前，被知情的邻居泼上了油漆。走到街上，三岁小孩都冲他吐口水。
特里崩溃了。他开了直播间声泪俱下的道歉。但由于脏话弹幕过多，被管理员关闭。他打电话给鹿谦求救，却怎么都打不进去。他最终走投无路，乔装去了冰钻俱乐部，想谋求和解。等待他的却是皮鞋锃亮的律师。
特里仿佛坠落到地狱中。午夜梦回，他复盘全局发现，一切的噩梦始于鹿谦撺掇——
全锦赛的短节目分为三天进行，第一天是四个项目的短节目的比赛，第二天是四个项目自由滑的比赛，第三天是表演滑。比赛前两天，所有运动员来到场馆公开训练。
老记者徐跃打着哈欠等在采访区。他是体育台的老资格了，业务过硬不善钻营，被人从乒乓球踢到田径，从田径踢到鸟不拉屎的冬季项目。徐跃想着自己四十好几，没什么奔头，就这么混下去了。冬季项目没什么关注度，天大的事情不过是豆腐块大小的内容。
记者们三三两两聚在采访区抽烟，无精打采的样子。徐跃看着手头刚打印的资料，对比同行，发现自己居然是案头工作最扎实的。
“徐大记者，从热门项目过来的人果然不一样，还做功课呢。瞧瞧这单反，真气派。”有同行打趣道。
“我才转行，需要多学习。”徐跃打哈哈。
“你这就没经验了。我们冬季小项谁做这些？要我说，拿摄像机都多余，哪有版面给你拍照片。这一摞资料都没用，一会我给你指指，点到的就是男单前三名。你一会冲上去随便问问，比赛有没有信心，目标是什么之类的套话就得了。其他人你没必要认识。”
“您给我介绍介绍。”
“冬季项目只有北方四省开展，花样滑冰堪称J省队和L省队双雄争霸。说它们两队合起来就是C国国家队也不为过。今年全锦赛男单前三毫无悬念是这两家的天下。C国花滑队俗称赵家军，说的就是J省队主教练赵兴业。他手下的两个运动员郭群、刘荣，分别是国家队的一哥和二哥。L省队的常斌跳跃能力出色，稳定度不高。这些年一直被赵家军压着。其他两家省队都是给他们当分母的。”
徐跃奇怪道“其他两家？本次花滑全锦赛男单赛事，不是有五支省队共同竞争，每队派出三人吗？”
那人恍然大悟道“啊……你说H省队啊。全锦赛之后，他们能不能存在还说不定呢，J省主教练一直看他们不顺眼。这不是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
徐跃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说道“H省队的梁舒很有前途，在国外小有名气，刚取得A国杯青年组的冠军。”
“你看错了吧。C国人得花滑金牌？不可能。无所谓了，那几个大奖赛我也记不清楚。大奖赛每年C国杯开始的时候去采访一下就行了。反正拿不了名次。”
徐跃心里冰凉。梁舒刚在国际赛场露面就引起不小的话题，推特粉丝直逼二线选手。他临时转行，都查到梁舒夺冠的消息。这么重要的消息，体育记者居然不知道。
徐跃第一次体会到了花样滑冰在C国的地位。一
潭死水，无人在意。
比没有希望更可怕的是，连抱有希望的人都不敢有。
一行运动员和教练员走进来，为首的是J省花滑队一行人。采访区零星几个记者围上前“来了来了。赶紧问两个问题收工。”
“赵教练，本次全锦赛有给奥运会提前练兵的意味吗？”
“是的。今年全锦赛的结果将基本确定奥运会大名单，未来将对这些苗子重点培养。”赵兴业笑得很得意。他手下两员大将坐稳国家队一哥二哥，肥水不流外人田，报到省里又是一桩功绩。
徐跃问道“您对六年后的C国冬奥会有什么展望呢，有进行相应的人才梯队建设吗？”
赵兴业一时语塞。一任教练管一任的事，早早培养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吗？他对C国冬奥会当然有计划，但是这话不好直说。
他笑道“C国的花样滑冰基础薄弱。就我常年和国际滑联高层官员的交往来说。大家普遍认为C国的人种不适合花样滑冰运动。我们在先天劣势的情况下，取得如今的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C国冬奥会，大家眼界可以放开一些嘛。有很多C国血统的外籍运动员，都渴望回来作为东道主参赛。A国的鹿谦就是小天才，我看可以争取。”
徐跃顿时无语了。他是乒乓球赛事体育记者出身，从来只有我们向外输送人才，哪有求人的道理。他忍着火气辩驳道“C国小将刚在A国杯青年组赛事摘得金牌，我们并非后继无人。”
“A国杯还有青年组？”J省主教练惊讶地问道。他身边的男单一哥二哥也一脸迷茫。一哥郭群说道“什么野鸡比赛。”
赵兴业镇定了一下说道“对。什么野鸡比赛，我们J省从来不会让队员在这上浪费时间。我们的目标是全锦赛！”
徐跃愣住了。各国抢着把好苗子送到青年组的A级赛事亮相，身为C国花滑的核心教练居然不知道。
“所以，花滑项目的冬奥战略是归化国外人才吗?现在已经确定了吗？我们的资金资源都要投入这里吗？”
赵兴业烦躁地皱着眉头“我会给上面提建议的。不用担心正常训练会没钱。尽早解散H省队，就能干正事了。”
“赵教练认为H省队是无谓的尝试吗？”徐跃继续逼问道。
“不然呢？一帮被原项目淘汰的劣等品，转项的来花滑讨饭。一想到那边乞丐，我就恶心。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解散是必然命运！”赵兴业说得很自信。留给H省队的时间不多了，本次世锦赛不出成绩，就有充足的理由攻击它。而在J省队全面占优的的局势中，H省队连个铜牌都不可能捡到。
有人赶紧缓和气氛道“赵教练对于今年全锦赛您有什么预期呢？”
赵兴业大手一挥“花样滑冰是J省传统优势项目，省领导对我们此行抱有很大希望。本次世锦赛，J省队将冲击花滑四项的金牌。我们在男单项目上优势很大，期待实现奖牌全包揽。”
记者们眼前一亮，这可是大料。C国花滑要从双雄争霸变成J省一家独大了吗？
“等等”梁舒从通道中走出，从赵兴业面前拿过话筒，“今年全锦赛的男单金牌，我预定了。”
“你是谁？”赵兴业眉毛倒竖，他今年可是下了男单金牌的军令状的。
“H省队，梁舒。”梁舒淡淡地把到下巴的拉链下拉了一点，露出精致秀美的面容，清凌凌的一双眸子里全是寒意——
聚光灯把京城体育馆照的有如白昼。花滑国内赛事永远都是一帮人在看。运动员自己、小冰童的家长们、一小撮冰迷。比看着黄牛炒上天的票价，更悲哀的是，连黄牛都不知道有这项赛事。孙婷婷明显感觉今年全锦赛的观众多了不少，增加了一批生面孔。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2014年花样滑冰的全锦赛现场，我是解说汤馨。今天请到的演播嘉宾是资深体坛记者徐跃。徐跃您好，请简单向观众朋友介绍一下本场比赛的情况。”
徐跃本对中年转方向战战兢兢，经过了两天前的采访，现在自信爆棚。他至少比J省主教练懂得花滑吧。
“赛程已经过半，还有七位选手没有上场。目前的最高分是来自L省队的王威，64.38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
“下面上场的选手是来自H省队的刘深，今年17岁。这是他第一次亮相全国赛事，让我们期待他的表现。”
刘深深吸一口气，和梁舒对上一掌。说不紧张是假的。要知道对于C国运动员，全锦赛才是必争之地。刘深之前只参加过队内考核，从来没有登过全国赛事。一周前刘深在队内考核中胜出，和梁舒以及队内大师兄周庆一同代表H省队参赛。
“别紧张，后面有我呢。”梁舒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这几天的形势大家都看明白了。H省队的生死，就在这一战了。
刘深盯着计分牌上的最高分“我好歹帮你把上面那个最高分拼下来。”说着，他奋力滑向冰场中心。素来温吞好脾气的他，目光锋利，带有寒意。
唯美的钢琴单音响起，男中音如五月的熏风笼罩冰场，说不出的舒服。
观众席上的孙婷婷惊讶地抬眉。刘深的选曲是《City of stars》，电影《爱乐之城》的主题曲。
C国运动员的曲目永远在几部东方题材的歌剧里挑。运动员根本不懂得作品主题，更表现不了歌剧的厚重之美，只能做配乐广播体操。这样节目内容分能高才怪呢。用电影配乐做节目选曲是聪明取巧的选择。经典厚重驾驭不了，不如小而美。
H省什么时候请了这么有品位的编舞师，他们去年所有人都滑了一套节目，穷酸得让人心疼。
刘深全神贯注在左腿。只有H省队的人才明白，梁舒为了他们花费了多少心思。不过两周的时间，专业运动员身体素质的少年，累到抵抗力下降染上重感冒。如果他还是扶不起来，有什么脸面见朋友？
3Lz！标准的大外刃，起跳高度惊人。
第二跳，2A+3T。成了！
解说汤馨眼中全是惊讶的神色，这样优秀的选手她居然不了解。汤馨翻出刘深的资料，发现他居然出身于名不见经传的H省队。“非常漂亮！刘深的个人能力很强，起跳高度非常不错，落冰技术处理的非常细腻。他来自H省队，不知这样细腻的技术是他个人表现，还是H省队的独门绝技。后面H省队还有两名选手等待上场。我们可以期待一下，这支冷门南方队伍的表现。”
最后一跳，3S！冰刀触冰的瞬间，像在停电的小酒馆中“呲——”地一声划过火柴，戴着贝雷帽的绅士点燃了煤油灯。
这跳的合乐恰到好处！汤馨瞬间确定，H省背后有高人指点。
冷寂的现场因为这一跳火热起来。刘深越来越放得开，状态松弛自由。他随着音乐转体，想象着电影中的场景，耳畔回荡着梁舒提醒的技术要点。
富有磁性的男声余音袅袅。刘深半响才回过神来。
三跳全成！clean了！
刘深迫不及待地向观众致意，滑到场边和梁舒抱在一起。“我做到了！”
梁舒紧紧回搂刘深颤抖的肩膀。C国运动员不是不行，他们只是没有科学的训练方法，没有优秀的编舞。
“走，梁舒跟我们一起去等分区。”邢教练的皱纹笑的紧皱在一起。
“我就不去了吧。”梁舒推拒道。
“你值得的。《爱乐之城》最终效果这么好，你是第一功臣。要不是你，这小子现在还在滑祖传节目《胡桃夹子》。”
梁舒一行人在众人惊异的表情下，坐上了等分区。
短节目得分：65.12分，排名第一！
刘深站起来又看了一遍分数，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是第一？”
“是啊，傻小子。可不许骄傲，后面还有自由滑呢。”邢教练一掌拍到他后脑勺。
“我自由滑一定全力以赴，为队争光!坚决保卫我们H省队。”刘深捏紧了拳头。
“行了行了，保卫省队的任务还轮不到你。你大师兄还在前头呢。”H省队年龄最大的周庆笑着说。他今年24岁，已经是职业生涯的末期了。他一直是国内二线选手，确是H省队近十年的台柱子。
“大师兄，一会上去悠着点，小心你的脚踝。”梁舒有些担心。周庆的身体为了跳出3A，损伤太大。大家都知道，这次全锦赛大概率是周庆的最后一次了。
“小意思，我的老伙计还穿的动冰刀。”周庆活动了一下脚踝，满不在乎。
他顿了一下说“小舒，谢谢你。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滑属于自己的节目。全新的，为我定制的。就算滑完当场退役，也值了。脚是不怎么好用，替你收拾几个杂碎还不成问题。”周庆舔着牙龈，一脸挑衅地看向J省队的方向。
J省一哥郭群暴起，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梁舒饶有兴致地瞧过去。他打架不比滑冰差。
“郭群坐下。一群手下败将，值得你这样？他们不过是一帮丧家之犬。有一个刘深又怎么样，没有3A就没有未来。他拯救不了H省队。”赵兴业脸色铁青，摁下郭群。
郭群万分不忿。H省队的小罗罗也敢冲他瞪眼睛。他可是C国一哥！全锦赛不过是再一次证实他的舞台而已。全锦赛的金牌是他的，世锦赛的名额是他的，就是奥运会的名额也是他的。去了世锦赛一轮游又怎么样？我还是C国一哥。
“郭群，去看看你师兄刘荣的比赛。J省队在外也要团结一致。”
郭群吐了口口水，小声对刘荣说“知道你老了。但是你要是，连那个叫刘深的都干不过，就不用在J省混了。趁早自谋出路吧。”
刘荣怒火中烧却不敢言，闷头滑向冰场。想当年他才是C国一哥，这两年却被同门师弟压在头上。C国男单弱势，出国比赛的名额从来只有一个。不是一哥就和业余运动员没两样。H省的毛头小子都编了这么高端的节目。而他这位前一哥，还在滑三年前的节目。
“现在上场的是J省选手刘荣，今年25岁。他是我们熟悉的老面孔了，同样是国家队的主力运动员。他的短节目曲目选自《黄河大合唱》。”解说的女声温柔平稳。
“第一跳他安排的是3Lz，落冰手浮冰。这是他在这个赛季第三次在这个动作上失误。”
“让我们来看一下第二跳。阿克塞尔三周跳。可惜跳空了，空成了1A。男单比赛中2周跳以下的单跳不计算难度。这一跳等于浪费了一次跳跃机会。”
赵兴业当即砸了水瓶，引得一片观众侧目。天崩开局，神仙也救不了了。
刘荣脑门冒汗。他知道唯一挽救的办法就是在第三跳的时候做火星难度的单跳，3A+3T。
可是他已经三年没有完成过这个高难跳跃。跳3A+3T有可能战胜刘深，更多的可能是摔倒。短节目彻底失败。这是花滑全锦赛，决定了他退役后，实际待遇的地方。他敢赌吗？
他不敢。
刘荣在全场的嘘声中做了一个3F+3T，灰溜溜地下冰来。刘深和H省队的条目在积分榜上高高飘扬，一样姓刘而他连第二都不是。
刘荣一脸菜色地看向自家教练。赵兴业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死定了。郭群的脸色挂着嘲讽的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刘荣垂头丧气地走到角落里。他眼巴巴地看着做准备活动的H省队周庆。一样是老将，周庆斗志昂扬，师门几人一起为他打气。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后盾，是不是有信心拼一把。
周庆的上场获得了一片掌声。他是全锦赛上的熟面孔了，不少资深的冰迷看着他从小将变成了老将。
冰迷孙婷婷摇摇头。老将刘荣的表现堪称灾难，想必一直不如他的周庆，会更加糟糕。她也曾对周庆抱有希望，但是这些年来没见技术进步，反倒是赖以成名的3A，跳一次摔一次。她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C国男单能突破3A的技术壁垒，量产3A啊。
“3A！”身边的冰迷叫道。
孙婷婷腾地站起来。实施记分牌上果断地打出分。BV：8.5，GOE：0.4。
8.5分的技术难度，是3A没错了。想不到今天赛场上的第一个成功3A，竟然来自老将周庆。
场边刘荣一脸看怪物的眼神。周庆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回春得这么快？
跳成3A的周庆忍不住振臂庆祝。三年了，自从脚伤后不能用蛮力起跳后，他再也没有跳成过3A。他几乎忘了飞翔的感觉了。
周庆看向场边的梁舒。他为自己带来了新生！
攻克了最大难度的周庆越战越勇，完成了3Lz和2A+3T。职业末期的周庆在梁舒的帮助下，竟然恢复了巅峰难度。
节目完成后，这个背负了很多的男人在冰场上抱头抹泪。受伤后，他曾祈求上天，让他再飞翔一次，在赛场上留下一套没有瑕疵的节目。或者，让他为H省队的存亡奋战到最后也好。
上天不但回应了他的请求，还直接把花滑天使送到了H省队。
J省队的赵教练冲回了通道里，狠狠地踹墙泄愤。一个刘深还不算什么，可是恢复了3A的周庆呢？有这两员大将在手，狙击H省队的计划必然受阻。在赵兴业的眼中，积分榜最前面那两个字条亮的刺眼。仿佛在刻意嘲笑他一样。
赵兴业面容狰狞，他计划了那么久，决不允许在最后关头出乱子。
郭群道“周庆跳出了3A又怎么样？我也有。我不但有3A，还有稳定的3+3连跳。之前我以为只有L省队的常斌一个对手，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大跳蚤罢了。我郭群才是C国的花滑一哥。”
“好孩子，全靠你了。”赵兴业面露笑容。
郭群点了点头。他和赵兴业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全锦赛输了，回去通通都没好果子吃。他出征前可是立下了男单金牌的军令状的。
男单短节目到了最后的比拼阶段，形式渐渐明朗。
第一名，L省队常斌 70.43分
第二名，H省队周庆 68.31分
第三名，H省队刘深 65.12分
第四名，J省队徐聪 65.03分
场上只剩下H省梁舒和J省郭群两名选手。也就是说无论如何，H省队可以占据短节目的前三。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男单比赛是J省和L省的比拼，而且J省全面占优。谁知道，H省队突然发力。
有冰迷感叹道“可惜黑马到此为止了。下一位选手是郭群。郭群虽然滑行表演差到爆，跳跃不干不净。但是他有稳定的3A，确实是C国一哥。”
孙婷婷摸了摸怀中的应援手幅说道“不一定。花滑的天要变了。”
汤馨连忙打起精神来解说“观众朋友们，接下来上场的是J省队的郭群。这名运动员大家都很熟悉了，他擅长阿克塞尔三周跳，是C国花滑男单的主力。他今年只有20岁，正是当打之年。让我们期待他的表现。”
郭群身穿一身金灿灿的考斯腾，自信满满地上冰。他作为C国一哥，享受绝对的资源倾斜。不止身上的考斯腾身价不菲，短节目编舞更是请了国际大师亲自操刀。他一个人就花去了C国男单四分之一的预算。一个郭群足以养活两个H省队
不过大把砸钱的效果不尽如人意。郭群头大肩窄还没脖子，高领金闪闪的考斯腾更显得他比例欠佳。
台上不少冰迷默契地挡住了眼睛。孙婷婷吐槽道“每次出国比赛，我都是闭着眼睛给他加油的。真的看不下去，也真的没办法。”
“辣眼睛。而且是物理意义上的辣眼睛。”
“多看两眼吧。考斯腾是他自己要求追加预算做的，花了不少钱呢。”孙婷婷吐槽道。
郭群自信满满地舞动手臂。他短节目采用了高端的埃及风，配乐异域风情满满。编舞大师不可谓不尽心，埃及风是近两年颇受青睐的小众风格。如果滑好了，很能给裁判留下好印象。问题是，郭群没有金刚钻偏偏要揽瓷器活。
越复杂的风格就需要越优秀的滑行和音乐理解。但是郭群的滑行和表演都没开窍，全程用龟速走冰，胡乱挥手表达音乐。把旖旎神秘的埃及风，表达成了张牙舞爪的黄金大螃蟹。
梁舒硬撑着看了一分钟，揉着额角受不了了。“谁给他选的曲子编的舞？灾难。”
大师兄周庆笑道“他自己。人家编舞师把价格都开出来让他选。他哪里懂？直接选了一个最贵的，让人家照着这个给他编。据说编舞师过来帮他调整节目，才来三个小时就受不了了。直接飞走。”
梁舒眯着眼又看了一会肯定道“编舞水准是在的，但是还不如编舞不好。搞成这样就像翔味的巧克力，还不如给坨从里到外的翔，比较协调。”
逗得H省一众人哈哈大笑。
郭群状态一般。3Lz双足落冰，蹲踞旋转位移明显。不过3A的成功率是在的，节目结束后实时技术分稳居全场第一。
郭群当即挥拳怒吼，指着自己的胸口向镜头大喊“我是第一！”赵兴业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郭群的分数超过了周庆和常斌，短节目夺冠再无争议。
赵兴业看着在场边摘冰鞋套的梁舒，嘲笑道“还比什么？周庆都□□下去了。周庆确实爆种了，但是毫无作用。等自由滑结束，H省队还是解散的命。”赵兴业认出梁舒就是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的小伙子。
梁舒定定地逼视他，“短节目第一，我要定了。”
第26章 贝尔曼旋转
解说汤馨切换画面尴尬地解释道“最后一位上场的选手, 是来自H省的梁舒。这个名字对大部分的观众比较陌生。他今年只有十五岁，是青年组运动员。徐跃，你有了解吗？”
徐跃点点头, 在恶补过梁舒的功课后，他已经变成了梁舒的粉丝。“这名运动员今年才崭露头角, 在我看来他是C国花滑的未来之星。滑行表演成熟，格外擅长3Lo连跳。在刚刚结束的A国杯青年组比赛中拿到了金牌。他的短节目《红磨坊》选曲自同名电影原声。是一个非常有观赏性的节目, 让我们一起期待他的表演。”
“看来徐跃记者对梁舒抱有很大的希望, 他会改变比赛的态势吗？”
徐跃顺势找补道“青年男单的身型没有长成, 在难度上低了一档。我们还是更期待他过几年给我们带来惊喜。”
徐跃决定为梁舒低调一些，枪打出头鸟。况且梁舒签位不好，最后一个出场。此时全场的压力都凝结在他身上。经过十几位选手滑行过的冰面坑坑洼洼，有经验的老将也常会在这种冰面上卡冰槽。梁舒到底能不能发挥出应有水平, 徐跃也心中没底。
梁舒深吸一口气滑向冰场。意外的是，他出现后冰场立刻沸腾起来, 就像是一大批人专门等他出场似的。声势竟然比现一哥郭群大了一倍。
观众席上孙婷婷扯出精心准备的手幅，不少观众都站了起来。梁舒看向喊得最响亮的地方。H省的军团全员出动, 卖命地给他加油。邢教练关切喊道“深呼吸, 注意冰面，保守一点没关系。”
梁舒点了点头。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不错。
梁舒近乎享受地呼吸着冰场凌冽的空气，感受着紧绷的现场气氛。他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 脉搏有力的搏动, 仿佛能感觉到肾上腺素在一点点分泌。
运动员从骨子里就是好战的，渴望比赛，渴望胜利, 渴望亲手将敌人打到。
优秀的运动员是天生的斗士。
梁舒，你这辈子就离不开花样滑冰, 离不开赛场。在这里，你才能完整地活着。
古典吉他勾勒出异国风情。下行和旋鲜明激越，带有鲜明的法兰西味道，浓重的香料带着醇厚的红酒香。跳跃的小二度单音，是齿尖酸涩的单宁味。
梁舒素手轻撩微微卷的额发，斜斜撩起眼皮。他很久没睡好过了，眼下带着青黑，脸色是透着青的惨白。
梁舒的手指，顺着音乐从腰间滑到腹股沟，苍白的指尖仿佛蕴含了人体终极的神秘和美丽。让人看了喉咙发紧。卓越的表演者，只需要一个动作就能蛊惑人心。
解说汤馨坐直了身体。C国运动员因为表现力的问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样有冲击力的节目。
梁舒用刃极深，几刀下去速度就提的飞快。他蓄力向前起跳。邢教练握紧了拳头，尽管梁舒在训练中完成了这样的配置，但是邢教练忍不住担心。这样的难度对16岁的小男单挑战太大了。
完美的3A！高飘远，落冰打开姿态充分。H省队的区域欢腾一片，最难的一关过去了。
随即观众们在掌声中又发出一声惊呼。梁舒竟然在3A滑出时，左脚横刃单膝弯曲呈鲍步。
用鲍步做3A的滑出！这操作闻所未闻，标志着梁舒3A的技术成熟到可以玩花活了。
解说汤馨激动地说道“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好的3A。不止C国选手中，这就是最好的3A。”
徐跃补充道“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高难度的鲍步用作跳跃的滑出。更何况是高难度的3A。梁舒懂得阿克塞尔的魅力。”
梁舒在沸腾的场馆中勾唇一笑，可不止是鲍步哦。他上身慢慢地弯下，双手从头顶向后延伸，腰身饱满如圆月。
鲍步下腰。梁舒下的是大腰，震撼力十足。仿佛让人穿越到了电影中。当年风华绝代的妮可基德曼，从上倒吊着出场，一眼万年。
这是赤裸裸地炫技！炫了鲍步的稳定性，3A跳跃的滑出难度，惊人的胸腰柔韧性。
但是在现场却感受不到炫技派的生硬。只有美丽。你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追着，银色的冰刀红色的身影。他一举一动都是风华绝代。他活该在最大的舞台上享受万人的疯狂。
轻佻的口哨声响起，梁舒勾着下巴，顺着松弛的节奏踩着后摇滚步。他神情挑逗，恰好在风流和下流中那条窄窄的界限上。撩得人心痒痒，又仿佛你自作多情。
梁舒顶着胯扭着向后滑，左手好似摇着扇子，右手掩着唇。他深深地向后弯着腰，苍白细瘦的脖颈如羊羔一般柔弱纯洁。他眼角一抹艳红，细看他的眼神却有着成熟倦怠的疲惫，愈发添了几分滋味。
他是夏末的大雨中最秾艳的一株玫瑰，柔嫩的花瓣上溅上了泥点。他是散发着微微腐败气息的金黄橙子，甜蜜丰盛的果香下浮动着糜烂的酒味。
梁舒伸张手掌狠狠握住□□的左臂，黑丝手套下，洁白的肌肤被抓出红印。他的鬓发略微松散，大腿侧的考斯腾在旋转中被亮片勾丝了一大片。梁舒丝毫没有在意，反倒用手沿着勾丝的地方，细细地滑过。又落魄，又放荡。
孙婷婷深抽了一口气，她想到学生时代背过一首诗。“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小提琴像尖刀一样刺入尖锐，不适，刺痛。音乐中涌动着不祥的预感，悲剧的大幕在宿命中落下。
梁舒的定级步法曲折回寰，将又细又碎的小节奏填的满满当当。J省队的刘荣惊呼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卡点合乐。我能把三个跳跃跳到点上就不错了。”
J省队的赵教练狠狠地剜了刘荣一眼。“淫技弄巧，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刘荣欲言又止。合乐是节目内容分（P分）的五大评判标准中的一项，这是写在COP里的。
郭群附和道“他的本事也就是跳3A了。H省队没有3+3连跳的技术。周庆就是有3A但是没有3+3连跳。这一项我就能比他高出2分。”
话音刚落，梁舒左脚呈崴脚式大外刃，点冰起跳。
教科书般的3Lz+3Lo！
砂纸般的男声悲愤地喊道“罗塞娜!”
唰——像针尖刺破了气球，锋利的冰刀滑过平静的冰面。
最后一跳，3S成功落冰。
男中音痛苦的唱道唱到“罗塞娜，我无法与我的愤怒抗衡，离开我是你的自由，但也不要欺骗我。”（1）
爱哪里是什么甜蜜多汁的果实？爱的背面是妒忌，是不甘，是人类的劣根性。可没有这些，何来的爱？爱恨本就是一体。可是人类啊，就算明知前途是悬崖，也要饮下半甜欲水。就算筋疲力竭也要抵死纠缠。
梁舒翻身跳接蹲踞旋转。他的身体在越来越激烈的乐声中渐渐站起，上身向后仰。这是躬身转，一种常见的直立旋转姿态。男单选手通常在之后接双足直立旋转，迎接最后的高潮。
梁舒的躬身转非常标准，甚至比女单选手的幅度还要大。
就在所有人以为梁舒要结束最后的难度动作时，他反手摸到左脚，猛地往头顶一提。手臂和左腿共同形成了饱满的水滴形。
全场一片惊呼。见证过无数风浪的裁判们竟也纷纷站起来了。
这是贝尔曼旋转！最难，最痛，最美的花滑明珠。
贝尔曼旋转被誉为最难的旋转姿态，所要求的的柔韧性堪称变态，很多女单选手也不能掌握。自花样滑冰被立为比赛项目以来，还从没有男选手完成这个动作。
今天，记录被打破了。
贝尔曼旋转，从此不再是女单选手的专利。
计分牌上毫不犹豫地显示出裁判的赞许。
四级旋转，满分GOE！
晶莹的汗水淌过莹白的肌肤，梁舒摁着胸膛努力喘息。在体能弱项的情况，完成有3A跳跃的短节目，就是意志力的考验。
梁舒撑住膝盖想站起来，颤抖的左手却打了滑。梁舒不好意思的抬头笑笑，清润的眸子氤氲着水汽。观众席上的冰迷们心脏一揪一揪的疼。短短的两分半，这个男孩已经俘获了所有人的心。
梁舒狠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张开双手向大家致意。
“梁舒！”
“梁舒，梁舒！！”数千名观众用母语呼喊着他的名字。
解说汤馨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美人如玉剑如虹，这是花样滑冰应有的样子。从业十五年，我在今天看到了C国花样滑冰的希望。原来C国人可以冲击高难的跳跃，C国人可以把难度和艺术结合的如此完美，C国人可以滑好花样滑冰。”
第27章 排名第一
邢教练迫不及待地扶住梁舒, 递上水杯。梁舒一直举着一根手指，眼神亮晶晶的。直到他喝完半壶水，喘过气来。他说道“第一, 我保证是第一。咱们H省队有希望了！”
邢教练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笑道“你这个傻孩子。”
分数打出来了：
技术分（T分）：44.6
节目内容分（P分） ：38.5
短节目得分：83.1
排名第一！并打破了全锦赛的短节目记录。
梁舒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随后脱力地倒在邢教练肩上。兴奋的H省队的队员们, 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他们冲上前，把汗津津的梁舒抱在怀里, 拥向观众席, 为梁舒向观众们索要欢呼。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观众们早就喊哑了嗓子。优雅矜持的花滑体育馆, 竟然热闹地像足球球场一样。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它是和平年代的传奇。
人们永远渴望少年英雄，白袍小将单骑救主，飒沓如流星。今天的梁舒, 就是那位关键先生。
与之正好相反的是J省队。自建队以来，他们从未让男单冠军旁落过, 哪怕是短节目的阶段性冠军。这支J省队星光熠熠，其主教练更是有望接任国家队教练。他们出征全锦赛是要再创辉煌, 却不想在短节目遭到一个黑马, 在最后时刻绝杀。
一哥郭群整个人都蒙了。赵兴业教练的手机不停地在响，他却不为所动，继续指着队员的鼻子骂娘。直到铃声响到第五遍, 赵兴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脸色大变，立马接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直接下了最后通牒。“J省花滑不是C国无敌吗？一个全锦赛, 就是给你送分的题，居然也能在小河沟里翻船, 你如果男单完不成夺金任务，就别想着入主国家队，完成我们的计划了。到时候，先保住你J省主教练的位置再说吧。”
赵兴业挤出笑容点头称是，“短节目是我们大意了，这是个意外。但是短节目比分代表不了什么，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哈哈哈哈，您放心，我给你立下军令状。我们的计划一定会顺利推进。”——
冬训中心主任邓光反复拖动视频的进度条，短短两分钟的视频他已经看了一个上午。身为C国冬季项目一把手，他每天陷在文山会海里拔不出来。今天上午却破天荒地推了一切事情，躲在办公室里看比赛视频。
邓光手上的烟燃出了好长一段余烬。他踱到窗口，将茶缸里的残茶倒进花盆里，拨通了通讯录中沉寂的号码。
“姜师姐好，钟钰又拿到一枚分站赛的金牌，师姐后继有人。”邓光联系的正是C国花滑唯一的流星姜晚南。
“邓主任，你很久不叫我师姐了。是国内有什么单板赛事，想找钟钰参加吗？直接跟他说就行，不用通过我。”
“不是单板的事情，是花样滑冰。”邓光讪讪地说道。
姜晚南是C国花样滑冰史上，唯一拿得出手的运动员。有人说，如果当年有更好的条件，她的成就不仅于世锦赛第三名。当年国家没给到支持，现在求到人家，邓光有些难以启齿。更何况，姜晚南的儿子钟钰，是C国奥运会唯一稳定的夺金点，也在为国效力。
“我早就远离了花样滑冰。”姜晚南声音有点冷。她也曾竭尽全力，但是终究留下遗憾。女单运动员的巅峰期以月为单位计算，过去了就过去了。她自问拼尽全力，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花样滑冰。
“我不相信你的热血彻底凉了，因我的血还热着。六年后就是京城冬奥会。多少体育人能盼来一次在家门口的奥运会。我不想向人家求一个东道主的外卡名额，然后垫底出局一轮游，在全国人民面前丢人现眼。这是百年一次的机会。别说什么不在乎。你要是不在乎，十年前就不会提出跨项培养运动员的建议。姜师姐，现在C国花样滑冰需要你。”邓光说道。
世人皆以为花滑跨项培养计划是冬训中心的方案，其实是姜晚南，借着邓光的口提出来的。说到底，她还是割舍不下C国花滑。
她忍不住问道“跨项培养计划怎么样了？这些年我回到H省老家，一直没敢去看。”
“师姐，你当初埋下的种子开花结果了。H省队在这次全锦赛上大放异彩。”
姜晚南沉默了一会说道“钟钰是自己要玩单板滑雪，不代表我还想靠近竞技体育。我老了，只想过两年舒服日子。”
邓光叹了一口气“哎，我跟你说实话。C国花滑正在走在岔道口上。六年后奥运会的任务压得死紧，花样滑冰现在却看不到成绩。培养一个运动员周期太长，花滑运动员还有发育期的不确定性，今年是天才，明年就沉湖了。
还有一件事，我的兜里没钱了。冬季项目最烧钱，每年请国外大牌编舞的钱占了整个项目的一半预算，但是国家这么大的投入却收效甚微。J省主教练赵兴业提出了两难自解的办法。彻底放弃培养国内运动员，一方面引入国外运动员，一方面做打造商业营销，和娱乐公司合作吸金。既缓解了资金问题，又能保证京城冬奥会的成绩。
哎，好好的冰雪运动不发展，把钱投入到请外援和娱乐营销上。这就从根子上彻底杀死了C国花滑，毁了我们的再生能力。”
姜晚南打断道“你也知道这是饮鸩止渴。邓光，脊梁断了就再也接不起来了。你们不会真打算这么做了吧。”
“基本上。”
姜晚南怒道“这是让C国花滑断子绝孙的毒计！你把有限的经费和资源全都投到请外援上，也许有一时光鲜。C国的小运动员没有训练经费还被夺取了比赛机会，就是天才也废了。
等这批外援走后，C国花滑只剩下一地鸡毛。本国运动员毫无竞争力，下面的冰童看到这样的光景，谁还敢做专业运动员？什么梯队建设，更是白日做梦。这一个政策，能毁掉C国花滑三代人，让这个项目彻底烂掉。邓光，你要做千古罪人吗？”
邓光劝道“师姐你别生气，还没到那一步。今年全锦赛是内部商议出来的关键节点。就把全锦赛当成C国花滑的终极测试，一赛定终身。谁拿金牌谁就拿名额去世锦赛。谁拿金牌谁就是奥运年种子，获得全力培养。一切以成绩论，谁都不许返回。这样争破头的各家省队，都能信服口服。如果真枪实弹拼出来的冠军，都救不了C国花滑，我也能愿赌服输了。”
“邓光我看错你了，你竟然忍心掘C国花滑的根。你对得起师傅的在天之灵吗？”姜晚南依然义愤填膺。
邓光淡定地说“我不掘，等我下马后自有人来掘。时间不多了，都知道是自欺欺人，可至少是个办法。他们在秘密接触A国的鹿谦。现在鹿谦没答应。他一定想等到京城奥运周期再考虑，利用东道主的身份加成。我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许我们真的遇到了天才。
有一个叫梁舒的孩子很有天赋。跳跃、滑行、表演，简直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就像你儿子钟钰对于单板滑雪天赋一样。一样在赛场上，他们身上好像带了聚光灯。姜师姐，您一定不想看着一位C国花滑天才被埋没吧。”
姜晚南奇怪道“你这么自信我看了他比赛一定会动心？”
邓光意味深长地说道“任何一个花滑人，都不想错过见证天才封神的机会。”
姜晚南挂了电话立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她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密不透风的天鹅绒美式窗帘，窗外玫瑰般的暮色渐渐褪去，第一颗星星闪烁在银河旁。
“妈，还没睡。”钟钰听到了响动下楼来。
“嗯。你别管我好好休息。你最近太累了，又是期中考试又是参加分站赛。哦，还忙着上网跟人打嘴仗。”姜晚南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她来到A国是专门看儿子的。
“妈。”钟钰面皮挂不住了。
姜晚南越发有兴致。这个儿子哪哪都好，满分考进顶级名校，大文章一篇一篇的发表，还是最受瞩目的单板小王子。就是孩子长大了，越发爱摆出个冷脸，不好接近。她走近了说“骂赢了吗？”
钟钰微抬下巴“那必须的。”最后的战役，以阿廖沙放出完整视频为结束，不算他钟钰的功绩，让他有点微妙的不爽。
“很少见你这样管别人的事。那个男孩是谁？你今年新认识的吗？”姜晚南奇怪道。
“他是今年去冰钻的C国男单。那帮人存心害他，一个异国他乡的小男孩肯定很无助啊。你懂得，就一直短信轰炸我，向我求助。”钟钰大言不惭道。
“你就答应了？”
“同胞嘛，拔刀相助。而且今年C国男单选手去冰钻交流的事，是你暗中促成的。我不能眼看着有人破坏啊。”钟钰曲着手指刮了刮鼻梁的驼峰。
“他是H省队的？”姜晚南意识到了什么。
“对，他叫梁舒。”
第28章 全锦赛自由滑
姜晚南心道不会这么巧吧。“有他的视频吗？给我看看。”
钟钰的话匣子彻底关不住了。打开手机相册, 一排一排全都是花滑视频。有自己保存的，有威逼布莱克搜集的情报。反倒是单板滑雪连照片都没有几个。
姜晚南心中略感不对，但是马上被画面中的男孩吸引了目光。那孩子冰感极好, 冰鞋仿佛天生就在他脚上。难得的是技术先进，每个动作都像从国际滑联的教学视频扒出来的一样标准。他不是在比赛, 而是自由地在冰面嬉戏。
天才！这是花样滑冰百年一遇的天才！
钟钰点开一个又一个视频，嘴里不停。“这是他在A国杯的短节目《红磨坊》, 惊艳吧。喏, 这是全锦赛的。一个月的时间, 他进步巨大。3A用无到有，从完成到高质量，简直绝了。我还有近距离的直拍视频，超级震撼。”
说着, 他点开一个糊得像上世纪拍的视频。去全锦赛有经验的冰迷太少，饭拍视频质量不高。钟钰费尽心机只找到了这个视频, 能正面显示出3A的冲击力。虽然糊得看不清人脸，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断视频, 自己珍藏。
姜晚南疑惑“你最近忙着赶比赛落下的功课, 不是每天三四点才睡吗？还有心思关注花样滑冰？”
“没有，没关注。你记得布莱克吧，那个家伙是花滑男单。看了梁舒的比赛特别有危机感, 主动发给我, 缓解焦虑。”
“他什么时候比赛啊？”姜晚南问道。
“明天晚上七点开始，梁舒抽签的结果是最后一组第四名，大概要到九点钟了。我先给你发短节目的视频, 可惜全锦赛是国内比赛，机位不多, 看来看去都一个样。”钟钰语速极快。
“那，一起看?”
“妈，你自己看吧。我的论文到交稿时间了，哪有闲工夫看他啊。”钟钰狭长的眼睛瞪圆了，转身上楼——
邓光挂了电话就赶往冰场。明天就是男单自由滑开赛的日子。运动员正在做最后的赛前合乐。和短节目前冷冷清清的采访区不同，不少记者长枪短炮等候在出口，准备获得第一手信息。
邓光看到熟悉的身影过去打了个招呼“徐跃，你怎么来了？上次解说嘉宾做得不错，网上好评一片。”
徐跃一改之前的愁苦之色。“我要好好感谢逼我转项的那群人。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见证巨星崛起的。”
“你说梁舒？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徐跃道“昨天我发了一条梁舒短节目的视频，瞬间转出圈了。有体育博主，古典音乐的乐评人，影评人，画师。全是自然流量！大多人不了解什么是花滑，纯粹被节目的美吸引了。他有震撼人心的魔力。你知道吗？短节目比赛一结束，自由滑的门票就一售而空了。大家几乎出了场馆，就去了售票处。全是来看梁舒的。我老徐当了二十年体育记者也没见过这阵势。”
邓光想到自己作为曾经的花滑运动员，陷进梁舒的短节目视频中，一上午拔不出来，不由地点点头。有些事情，要做出决定了。
他走到更衣室找到了H省的邢教练。
邢伟身上穿着十年前全锦赛发的T恤，胸口斑驳地印着2004年的字样。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在场上合乐的刘深。刘深抬腿一个3S+3T，又高又稳。邓光拍手叫好，以为这就是短节目第一名梁舒，正感叹名不虚传。转眼刘深滑到场边，邓光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邓光心中一喜，H省带给他的惊喜可能出乎所料。
邢伟教练是早期C国花滑选手，三十岁后又投身为教练员。他挣扎了半辈子，带着一身伤，见证了C国花滑的永夜。冷门项目没那么多好待遇，邢教练这些年把微薄的工资都贴进去了，给运动员买肉买蛋买冰鞋。都知道在C国搞花样滑冰，是个赔本的生意。可他们不去做，就更没有人做了。
邓光还记得十年前他找上邢伟的场景。所有人都觉得，夏季运动员转项练花滑是无稽之谈。但是邢伟愿意去试一试。他说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值得尽全力准备。别人不做，我去做。
“老邢，短节目H省队可谓大放异彩啊。”邓光走上去打招呼。
邢教练一脸心疼“不是我的功劳，全靠了梁舒。这孩子又给别人编舞还教大家跳跃，自己的训练还在加码。短节目之后他直接站着睡着了。我本想让梁舒歇两天，再这么熬下去撑不住。但是他还是来合乐了。这孩子，也太要强些了。”
邓光顺着邢教练的眼神望去。梁舒缩在墙角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帽衫兜头拉链拉到下巴。只露出苍白的上唇和青黑的眼底。
“是他在编舞？”邓光惊讶道。编舞师是花滑界的稀缺人才，C国出身的编舞师更是一个都没有。
“是他。而且编舞速度非常快。”
邓光深吸一口气“难道真是天佑C国花滑？”
邢教练久违地强势“邓光，我跟你把话摆在这。你不用跟我打哈哈。我知道，H省队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如何，你得保护梁舒。如果你们耽误他的才华，我就是卸了这个教练，也不放过你。”
“放心吧。我答应你。”
体育馆的大喇叭响起“第四组准备合乐。”梁舒瞬间弹起，脱了外套递给邢教练。他明显没睡踏实，浓密的羽睫上闪着泪光，像被雨淋湿的翅膀。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强撑。
“睡着了吗？脸色还是不好。”看着这样的梁舒，没人会不心疼。
“睡着了，我秒睡的。”梁舒咧出一丝笑容。
“那还是穿上衣服，别着凉了。”邢教练整个人软和下来，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父亲。抱着衣服和水杯，围着梁舒跑。
“不妨事。”梁舒揉了揉微红的眼角，清润的眸子雾蒙蒙的，抿紧的菱唇却透着坚毅。
梁舒明显精神不佳，上了场后像遛弯一样背着手滑行。热切等待的记者们有些失望，看来连日疲劳作战，让梁舒状态不佳的传闻是真的。
就在这时，梁舒单足滑行向后观测了一眼，毫无征兆地起跳。
3A！轻松写意，仿佛这是一个2A一般。
邓光的眼睛亮了，明显的状态不佳，明显的稳如泰山。这背后是臻于化境的滑行能力，和刻入骨髓的跳跃技术。
梁舒摇了摇头，继续加速准备跳跃，这一次他的待机时间前所未有的长。他双脚呈八字，左脚内刃直接起跳。
这是萨霍夫系列跳跃的起跳动作。这个跳跃高度是前所未有的高，仿佛飞起来一般。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全场的人抽了一口气，邓光一个箭步扑倒挡板上。
这是4S！目前花滑最高难度单跳，萨霍夫四周跳。目前只有三位顶级男单有4S的难度储备。尽管梁舒落冰后摔倒，但是他的周数基本充足，不会被降组。
J省队一行人鸦雀无声，眼神透着恐惧。合乐训练以来有意无意的挑衅氛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可是四周跳啊。拥有四周跳的男单，仿佛是异世界的存在。凡人能和他们同台竞赛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实力。
邢教练和周庆对视了一眼。他们很清楚梁舒的训练水平到了何等程度。准备如此充分的4S摔倒，证明他的状态很糟糕。
梁舒也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顺了一遍节目就下冰了。邓光连忙在出口迎接。“梁舒是吧，你在短节目比赛是一鸣惊人。C国冬季训练中心专门为你开了紧急会。你随时可以破格进入国家队。”
邓光的言外之意是让梁舒安心。不管H省队的命运如何，梁舒都可以进入国家队，享受C国花滑最大的资源倾斜。这也给刚才问话的邢教练，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进国家队，就没办法为国征战吗？”梁舒疑惑道。
邓光道“那倒不是。但是你来了国家队，就可以享受最好的训练条件，高薪聘请编舞，对你各方面的发展都是不一样的。毕竟是国家队运动员嘛。”
“哦，那倒也没什么区别。等全锦赛比完再看吧。我们H省队训练科学氛围很好，我在H省队状态不错。我还要去冰钻俱乐部训练呢，没必要折腾三个地方。”
梁舒听出了，邓光想提前把自己和H省队切割开来。他知道这算好意，可他不想这么做。
梁舒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已经有了和原主一样的情感。H省队又穷又势弱，但是他们每天训练十小时以上，不曾懈怠，他们全员滑着一套过时的节目，依然斗志满满。他们也是爱花样滑冰的人啊。凭什么要像废料一样被抛弃。甚至全锦赛没结束就被宣判死刑。
“孩子，人往高处走。你能来到H省队本来就是意外。你的天赋值得这个世界最好的。”邢教练粗糙的大掌摸着梁舒的头。
“梁舒，别犯傻。”好友刘深拽住他的胳膊。“你以后还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我不！”梁舒咬着牙说道。
现到如今，他是H省队最重的筹码。如果没有他，H省队的命运又将走向原书。师兄弟四散飘摇，从小就学体育的孩子，没有考学的希望，一身伤病在社会底层挣扎。邢教练守着破旧的老房子，以惊人的速度老去，患上了脑溢血。他的电视，永远调到体育频道，可是花样滑冰自由滑从没有C国人的身影。
梁舒眼前闪过一幕幕回忆。
梁舒做过扛旗的队长，做过肩负重任的一哥。但他从没有经历过这个。既是大家宠爱照护的小师弟，也是所有人依靠信赖的对象。仿佛他又脆弱又强大。他累得吃不下饭，邢教练亲自下厨送到他床前。摔倒后，刘深憨憨一笑，熟练地滑过来抱住安慰他。寝室里永远都是满满的热水壶，脱下来就会消失的脏衣服。每一个人都真心实意地希望他好，又情不自禁的保护他。
邓光很久没见过这样重情重义的孩子了，仿佛他也回到了当运动员豪气万千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紧紧围在一起的H省队，老心一软。“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我就透露一句话，自由滑好好比。”
“一定！”——
在大洋彼岸，钟钰睁开了毫无睡意的双眼，翻身起床，打开早就调开的直播，戴上耳机。说来好笑，钟钰向来是个大忙人，C国单板滑雪的比赛都没看过，哪怕是人家报销路费请他去看，他都懒得去。现在不务正业，顶着时差看起花样滑冰的赛事。
睡在一楼的姜晚南，在黑暗的客厅犹豫了片刻，打开了电视。无论如何，她血脉里流动着对花样滑冰的热爱。最后努力一次吧，也许那个神奇的孩子会带来惊喜。
男单最后一组六名选手准备就绪。按照出场顺序分别是H省队刘深，J省队的刘荣，J省队郭群，H省队梁舒，L省队的常斌，H省队的周庆。
往年北方两支强队三三对立的局面被彻底打破，争冠六人组中，名不见经传的H省队竟然占据了半壁江山。
但是邢教练依然眉头紧锁。自由滑的动作数量是短节目的一倍，短节目的分差优势，在自由滑中很容易被翻盘。按照他的估计，梁舒将必然被翻盘。自由滑结束后，梁舒还可以争一争前三名，刘深和周庆必然垫底五六名。
刘深是六人中唯一没有3A技术储备的。在竞争更激烈的自由滑中，连放手一搏的选择都没有。刚刚恢复3A的周庆，有天然短板33连跳。他和郭群刘荣是同期运动员，从小到大多少赛事，他一次都没有赢过。
邢教练安慰自己，不要贪心，能进入最后一组已经是之前不敢想的好事。他拍一拍刘深的肩膀笑道“别紧张，你第一次参赛，就当是玩的。”
“刘深，放开了滑，后面有我呢。”梁舒在刘深背后说道，说完把刘深推到冰场。
刘深的自由滑由梁舒重新操刀换了曲目。他在自由滑配乐选自阿尔比诺尼的《G小调柔板》。
小提琴的高音区柔美得凄清，这是从废墟里挖掘出的曲子，带着千年的孤寂和平静来到了这里。它不争不吵，却带着天然的厚重和悲壮。
一支好的乐曲，能给表演大大的加分。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在《G小调柔板》的旋律中，手臂的挥动是向巴洛克时代招手，简单的滑行步法是历史婉转的回眸。明明是三分功力，硬是被编舞渲染到七分。
刘深腾空而起，3Lz+3T，干脆利落。
邢教练和梁舒松了一口气。刘深能在省队中脱颖而出的优势就是稳定性，自由滑中唯一的炸点就是3Lz+3T。
刘深绷紧了核心，完成一个又一个跳跃。难度先输一筹的情况，没有任何容错率。尽管邢教练明确说，不指望他的成绩。可他不这样想。邢教练短短一年，白了一半的头发。好友梁舒累到站着睡着。刘深知道自己没有3A，是个菜鸡。在H省队生死存亡的时候，菜鸡也想为自己的家拼一回。
3F成功，3Lo成功，2A+3T+2T动力性极强。
周庆叹道“这是刘深这些年来，发挥最好的一次。”
梁舒喃喃道“他是真的拼了。”尽管刘深的成绩上不了领奖台，尽管他再怎么努力，也决定不了H省队的命运。但是他选择了勇敢地同命运搏斗。梁舒从心底里涌上了一股劲。肉身疲惫到了极点，但是心中的战意越烧越旺。
节目结束，刘深气喘吁吁地滑出来，一把搂住迎接他的梁舒。他喘了一会说道“今天真尽力了，不后悔了。”
“阿深牛的，两套节目全clean。下面看我们的了。”周庆憨憨一笑说道。
裁判没有辜负刘深的努力。全场观众对这位年轻的运动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个分数将刘深的个人历史最好成绩提高了15分。如果按照去年全锦赛的成绩，他的分数可以试探一下奖牌。不过在今年，一切都是未知数。花滑比赛结束之前，没有人可以预判结果。
万众瞩目的全锦赛赛况，以视频和文字的形式传播着。不少C国花滑业内的人士看了成绩，心中泛起了嘀咕。
如果说梁舒短节目分数堪比国际一线，是一个个例。那再加上国内一线水准的刘深，就不容小觑了。不知不觉之间，H省队已经形成了集团优势。强如J省队，也不过一个冲冠选手，一个冲牌选手。不少人心里，重新思量起H省队去留的问题。而答案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对比H省队围成一团庆祝胜利的喜悦，J省队的刘荣孤身上阵。
他短节目出现重大失误，已经被队里抛弃了。刘荣心里发苦，他为省队拼了那么多年，搞砸了一回就前功尽弃。看着教练的脸色，以后自己不会有什么参赛机会了。他想到赵兴业教练，将入主国家队的传闻，更加丧气。这回他和赵兴业闹僵了，无论是国家队还是省队都没有出头之日。刘荣心中自嘲，国家队二哥又怎么样，还不是这样被消耗掉。
心态爆炸的刘荣，技术也跟着爆炸。
3S双足落冰。刘荣意识到自己状态不佳后，果断放弃了第二个3A。
梁舒拿着小本迅速地计算分差。刘荣小失误一次，降了难度，他技术分和刘深的差距进一步缩小，加上短节目他低了刘深三分。最后的差距就在毫厘之间，全看裁判怎么评了。
成绩出来，刘荣擦了一把冷汗。
还好赢了！
谁想到一个没有3A的小屁孩，把国家队二哥，逼成这个样子。
另一边刘深眼眶都憋红了。他抽抽鼻子抱着梁舒强笑道“小舒，你要哭就哭吧。我也想哭，我真的尽力了，练得东西都拿出来了，还是冲不进前三。”
梁舒无奈地抬头望天，生了一双泪眼是我的错吗？“哭什么哭，等着小爷上场。”
J省赵教练听到，用鼻子哼了一声“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梁舒和郭群短节目分差不大，自由滑一切皆有可能。两人最高难度都是3A，可是郭群是名气和资历都远胜于梁舒，裁判手上的节目内容分会有所偏向。换句话来说，同等难度下郭群胜。
即将上场的郭群却不这么想。他声音有些抖，“教练，梁舒有4S储备。我跳不了四周跳的。”
赵教练呵斥道“猪脑子！我们要做的就是逼梁舒用出4S。赛前合乐的时候你看到了，他的4S不稳，现在身体状态也不好。如果他在正式比赛中用了4S，一定会失误，甚至摔倒受伤。”
“那我还有机会？”郭群近些天备受煎熬，他做了两年的C国一哥，自己还在当打之年，根本接受不了被黑马赶超打脸。
“梁舒不用4S，我们有七成胜算。用了4S，胜算就是九成九。”赵教练斜眼看着眉开眼笑的郭群，气不打一处来。
赵兴业一身荣辱全系在郭群身上，郭群若没拿金牌，他的计划再可行也没有拿出来的由头。赵兴业耐着性子，站在郭群的角度上安抚道“没出息的东西。把精气神提起来，上场放开了比。就算梁舒拿了金牌又怎么样？他今年还在青年组，参加不了世锦赛。你依然是C国成年组的第一名，银牌照样飞去S国比世锦赛。”
郭群点点头，鼓起勇气走向冰场。他的自由滑曲目是《图兰朵》，C国花滑传统艺能了。
郭群这套节目滑了一个赛季，今天上场后，大家泛起了嘀咕。运动员穿红衣滑图兰朵很正常。但是短节目梁舒的红衣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郭群的五短身材，配上军礼服式的刻板剪裁，显得人头大身子短。和《红磨坊》的红衣绝艳相比，犹如云泥。
H省队一行人紧紧地盯着郭群的身影，他们的命运就在今晚的半小时中决定。众人都围在了围栏处，只有梁舒皱着眉头靠着墙，闭目养神。
第一跳，3Lz，成功落冰。
第二跳，3A+2T，第二跳接得很勉强。
刘深紧张得直掐梁舒的胳膊。“连跳周数欠一点，不知道会不会扣分。唔，这一跳被裁判标
第29章 C国花滑，江山易主
刘深紧张得直掐梁舒的胳膊。“连跳周数欠一点, 不知道会不会扣分。唔，这一跳被裁判标<符号了，分数损失不小。”
“疼。”梁舒微微抬头, 眼神虚弱，额头上都是冷汗。
“对不起, 对不起。”刘深担心地看着梁舒，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其他的队友发现不对, 也都看过来, 像过家家一样在梁舒脚边蹲了一圈。
“别这样, 我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梁舒没有适应这具过分年轻的身体，一直用前世的思维考量。在经过了A国杯的高强度比拼后，他一刻没停投入到魔鬼训练中。比赛到今天，着实是强弩之末了。他今天早上起来突然觉得头重脚轻。长期积累的疲劳, 终于集中爆发了。
“梁舒，如果你同意, 我就提交申请让你退赛。”邢教练说道。
H省队的运动员都抬眼看向他。邢教练为了H省队的前途想尽了办法，梁舒明明是救命稻草, 他却亲口放弃。
“这么疲惫的身体, 太容易受伤了。梁舒，听我的，不许跳4S。你是花滑天才, 不能因为小小的全锦赛埋下隐患。这不值得。”邢教练的语气很平静。
梁舒咬着牙, 可是太阳穴突突地疼，让他声音提不起来。“不，我们努力了这么久。”
“所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 我都接受。我和我的队员们拼尽了全力。梁舒，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H省队的命运就交给上天吧。你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邢教练笑着说道。
“而且还有我呢。我也是有3A的人, 哪能让你一个人挑起H省队的担子。”大师兄周庆说道。
“刘深，把纸笔拿来。”梁舒咬着舌尖，换来一丝清明。“我同意不上4周跳，但是我依然要博一把。”
刘深拿来纸笔疑惑地说“拿这个干什么？”运动员赛前拼命，有人喝止痛药，有人打封闭，第一次看到拿纸笔的。
“改节目构成！”梁舒坚定地说。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每一套节目都是重金请编舞师打造的，运动员能吃透编舞完成任务已经是一流选手。顶级选手方能在赛场随机应变弥补错误。至于在开场前五分钟更改节目构成，简直闻所未闻。
H省队一行人却定了心神。梁舒自己就是编舞师，改编自己操刀的节目当然信手拈来。五分钟短了点，但是谁让梁舒是天才呢。
这边，郭群斗志满满地下冰了，整套动作他只有一处失误。梁舒想超过他只能完美无缺，还要有点运气。运动员一个赛季可能都滑不出一套完美无缺的节目。郭群现在可谓是把压力转移给对手了。他从短节目开始，积攒到现在的阴暗情绪，彻底爆发了。
他前往等分区的途中，特意拐到H省队的区域，想好好欣赏一下对手的痛苦哀嚎。然而郭群放慢了脚步，还轻咳了一下，梁舒却没有察觉，埋着头在腿上写写画画。
“梁舒，梁舒？”郭群提起声音喊了两声。梁舒还是没有反应。
炫耀不成的郭群气急败坏，跳脚道“你聋了不成？明白地告诉你，全锦赛冠军是我的。你们H省队的乡巴佬，等我退役再肖想国家队吧。”
“你说什么？”梁舒站起来，过度疲劳让他有些应激。他目光锋利，高挺的鼻梁有些剑走偏锋的桀骜气。
郭群激起了野兽般的直觉，这个人不是善茬，踉跄地后退两步。
“男单这块金牌，我拿定了。”梁舒擦过郭群的肩膀走上冰场。
郭群坐在等分区，遍体生寒。他还残留着被百兽之王盯着的感觉。自由滑145.82，总分220.92的好成绩没有让他开心太多。身旁的赵教练亲密地搂过他小声说道“打起精神来，你才是全运会冠军。”郭群瑟缩了一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你赢不了梁舒的。”
场外关心梁舒的人们心情沉重。
邓光双手抱胸。如果全锦赛最终的名次是，郭群第一，梁舒第二，前三名中H省队只占一人。那么H省的前途，依旧是不乐观的。一个16岁的孩子肩负着这么多人的命运，无论是谁都要被压垮的吧。
远在A国的钟钰，电脑放着直播，手机开着论坛，伏在桌上奋笔直书。短短两分钟，他从郭群的总分倒挤，估出各项技术动作的小分表，面色凝重。有一哥面子和资历在，郭群节目内容分几乎是独一档的。如果梁舒想要取胜，要么滴水不漏把命运交给上天，要么上四周跳。
钟钰的眉头皱得死紧，把笔摔在桌子上。以他对梁舒的了解，绝不会坐以待毙。可是这个状态上四周跳，受伤的概率大大增加。同为运动员，钟钰知道一个天才运动员，年纪轻轻就囿于伤病，有多么无奈。
钟钰拿起手机，想阻止梁舒。当那串熟悉的号码输到一半，他又一个个删去了。劝阻他，不要去拼四周跳吗？这不是关心，这是在结仇。你不能阻止一位战士上战场。除非你有更好地解决战斗的方法。钟钰揉乱了头发有些丧气，他终究是单板选手，想不到稳赢的办法。
何况他不过是和梁舒有两面之缘的单板运动员，有什么资格劝阻呢？
客厅中，姜晚南紧盯着屏幕。她想知道，那个被誉为C国花滑希望的少年有什么破局之道。“来吧，孩子。给我一点惊喜瞧瞧。C国花滑太需要惊喜了。”
观众席上的孙婷婷扶着膝盖深呼吸了好几下。“我紧张得快吐了。”
“我也是。我是因为梁舒来到这里。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花滑比赛，没想到这么刺激。”周围的观众纷纷附和。
“原来大家都是看了梁舒的《红磨坊》临时买票的。”
“对啊，原以为花样滑冰的节目都像《红磨坊》这么美。现在才知道我想错了，尤其刚才的《图兰朵》简直辣眼睛。要不是为了看一眼梁舒，我就走了。现在情况不乐观吗？刚刚那个分数是不是很难超越。”
孙婷婷叹了一口气。“非常难，这是郭群近两赛季的最高分。郭群虽然除了3A一无是处，但他至少C国一哥。郭群在国内比赛，拥有最好的P分待遇。同等难度下，梁舒不可能超过他。”
有人插话道“论坛里有人爆料，刚刚上厕所的时候在路上见到梁舒了。他看起来特别累，状态很不好，让大家别抱太多希望。”
此话一出，周围大片观众发出了失望的叹息。他们都是奔着梁舒而来的。
“那还是希望他赶紧恢复状态吧。年轻运动员嘛，这次比赛没关系的，我们下次再见。”这样的发言赢得了大家的认同。
孙婷婷低头不语，她从开场一直在找寻梁舒的身影。整场比赛他一反常态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看来传言是真的。
“来了来了！”
梁舒用力一推滑向冰场。疲累的身体让他的精神更加亢奋，反而回到了前世进行大赛生死之战的状态。
梁舒感受了一下沉重的四肢，全神贯注。“不就是拼命吗？本小爷上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拼命。”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开场曲目《维罗纳》响彻冰场。南欧风情的小调旋律阴郁神秘，鼓点一下紧似一下。托斯卡纳田园中的小蔷薇开得正艳，雨后的泥土中半露出生锈的马蹄掌钉。
梁舒仪态松弛，体态自然优雅，脚下的干净简洁。他滑行极其高效，一次滑动比别人两次前行的距离还要长。
屏幕前的姜晚南仔细地盯着梁舒的滑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精于滑行，此刻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在姜晚南的时代，滑行是男单女单一定要通过的难关，当年有一项规定图形的项目，就是专门考察滑行，一流选手都是滑行大家。但是在规定图形不再列入比赛后，学滑行的性价比，远低于拼命练跳跃。从此运动员的脚下功夫，一代比一代粗糙。梁舒这样臻入化境的滑行，在姜晚南的时代都是凤毛麟角，在新世纪的冰场堪称碾压众人。
高级，实在是高级。当运动员有足够的技术天赋时，他们往往丧失了钻研艺术的斗志。有技术和艺术天赋的运动员，往往囿于比赛规则不能随心所欲。但是梁舒的特殊编排，在节目的前段彻底解放了自己。这样精纯自由的花滑之美，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第一次面世。
慵懒的吉他撩拨着心弦，小提琴的滑音极致挑逗。弦乐重奏如风雨欲来。高音区的弦乐不断重复，小二度的音程关系，使人头脑紧绷。
梁舒撩过微湿的刘海，露出来恰到好处的一抹笑。这是十六岁少年才有的笑容。傲气，狡黠，一点点的攻击性，一点点的孩子气。恼人得很，却让人无可奈何。
美而不自知自然是上品。但是天之骄子罗密欧，不可能美而不自知。他拥有世人羡慕的一切。美貌，家室，才华，爱情。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都唾手可得。他站在维罗纳的市民广场正中间，享受着上天明目张胆地偏爱。
梁舒的捻转步飞速滑出了一串优美整齐的冰花。没有人怀疑，他就是被花滑之神钟爱的孩子。
梁舒伴着颗粒分明的吉他声做了一串燕式旋转，每一圈转体都对应在重音上。梁舒翻身又跳接蹲踞旋转。他的身体在越来越激烈的乐声中渐渐站起，上身向后仰。这是躬身转，一种常见的直立旋转姿态。男单选手通常在之后接双足直立旋转，迎接最后的高潮。然而梁舒把这应该放在最后的动作放在了节目的中段。
慢慢地，有人发现不对劲。时间过了两分钟，怎么没有出现一个跳跃？
场上的老冰迷窃窃私语，不会是新选手太过紧张忘了动作吧。
屏幕前钟钰心中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场上梁舒停在场边转身向观众们亮相，随后他挑眉一笑。瞧好了，罗密欧要开始拼命了。
他内刃滑行点冰起跳，第一跳3F！成功落冰。随后继续加速滑行，点冰起跳，3Lz+2Lo。
钟钰喃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乖乖滑个三周套，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可不是这位主的性格。梁舒的计划依然很冒险，但是理论上可行。真想不到，这个世上有和我一样的疯子。”他想到了自己刚结束的分站赛。他第二跳大失误只有20分，最后只剩一次机会。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采取保守战略，摘一枚奖牌，但是他选择了冲击最高难度。
郭群惊呼道“他要把所有的跳跃放在后半段，争取1.1倍的系数加分。”
“这是不可能的。会累死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赵兴业教练嗤笑道“这是他自取灭亡，不关我们的事。等着看短节目第一的人，总分不进前十的笑话吧。”
话音刚落，梁舒的2A落了地。转过身又来一串2A+3Lo+2lo的三连跳，从容优雅，质量颇佳。
台上观众们就算不了解花滑的规则，也明白梁舒想干什么了。
0-8战术！利用后半段跳跃有1.1倍加分的规则，拿到堪比加入一个四周跳的分值。
孙婷婷在观众席上心跳如擂鼓。理论上来说，这套战略可行，只要能全部完成表面clean，金牌就一定是他的。但是胜率仅存在于理论上。如果这套战术那么容易成功，早就流行开了。冰上跳跃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有氧+无氧运动。0-8的编排会累到死。
事实正是如此，四个跳跃的连续成功让梁舒的身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哀嚎，他的大腿肌肉酸软无力。这具少年的身体没有充足的体能支撑接下来的跳跃。
终究还是太勉强了吗？梁舒鼻尖的汗水滴落。
不，我不信命！
梁舒双手前摆，毫不犹豫地向前甩出去，在离冰的同时双手举高收紧轴心。
一周，两周，三周半！成功了！梁舒的3A第二次在正赛成功落冰。这标志着，他真正掌握了这个跳跃。
《Viva la vida》来了！摇滚乐激越的狂暴旋律，点燃了全场。整个体育馆的观众纷纷按着节奏打起节拍。可观众们在兴奋地同时，对冰上的运动员升起了敬畏之心。
摇滚乐是战斗者的背景音。真正的勇者，知其不可而为之。永远反抗，永远不信命运，永远坚定地向前。
热辣的汗水刺痛了梁舒的眼眶。以往水润的双眼，如钻石一般坚定。你会相信这样的眼神，哪怕陷入绝境，就是用斧头劈的，用手挖的，也会开出一条路来。
来吧！
梁舒榨干了骨头缝里最后一点力气起跳。可惜软得像棉花的腿，从一开始就没有借到力。梁舒勉强腾空后，跳跃轴反方向倾斜。
这是一个必摔无疑的跳跃。歪轴加上低空，还有体力不支的buff，神仙都救不回这个跳跃。一旦摔倒，至少扣一分，加上GOE的扣分，损失在四分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摔倒，梁舒就白搏命上0-8配置了。
现场的观众叹息，多么顽强的运动员，可惜了。但愿他后面动作不要崩盘，保住银牌。
吱嘎——冰面发出艰难地□□。梁舒在落冰的瞬间扭转脚踝，努力下蹲稳住重心。离心力，地心引力，疯狂地拉扯着他，这一刻他仿佛在和不可抗力的自然规律搏斗。在短短的一秒钟里，他甚至听到了脚踝嘶哑的抗议。旋转带来的超强离心力让他的反抗显得尤为艰难和狼狈，屁股蹲到碰到脚踝。以滑行流畅著称的他，在奋力扭转中，竟然丧失了所有的滑行速度。
但是，梁舒没有摔倒！他站住了！
全场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类从基因中就带着永不服输的渴望。惊天绝世大拯救只出现在小说里，热血动漫里。今天，英雄降世！
梁舒支撑着膝盖，一寸一寸站直了身体。他眼前全是金星，凭借着身体记忆，奋力向预定的方向滑去。他的体能已经告罄，梁舒能够坚持滑行，全凭扎实的基本功和强大的意志力。
所有人都看出来，梁舒是强弩之末。脚下一向干净利索的他，仿佛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钟钰在电脑前紧张地计算“从跳跃之后的动作间隔来看，他这跳原定的是3S+3T，虽然第一跳站住了，但是第二跳没有接上。还好，后面还有一个跳跃。希望他脑子清楚，及时调整编排，在最后一个单跳后面补上落下的3T。否则就亏大了。”
钟钰嘴里念念有词“整套配置中允许重复两个三周跳跃，一般人会选择难度最高的两个。他目前只重复了一个3Lz，那么剩下一个应该是……完了！”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笔从指尖跌落。
大事不妙。
刘深颤抖地问邢教练“梁舒最后一跳的配置是什么？”
“3A，考虑到进入方式，最后编排的是3A。”邢教练闭目道。
“天哪！3A后面怎么接三周跳？梁舒唯一会的3A连跳，3A+2T已经跳完了。”刘深抱头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只能改成2A+3T，损失5分。真是太伤了。”
“放弃吧，实在不行就都放弃吧，最后单跳一个2A就好了。”周庆祈祷道。
梁舒现在进入了一个玄妙境界。他的身体疲累到了极点，大脑却又超脱般的冷静。目前有三种选择。一是，做难度爆表的3A+3T，不成功便成仁。二是，做没有重复次数限制的2A+3T，但是这意味着他损失了一个高分值的三周跳重复机会，继续把决定结果的权利交给他人。
哪怕是上辈子，梁舒也不是一个擅长3A连跳的人。他通常用更难的四周跳做连跳，而不是弱点3A。梁舒在抬头时看到了，好友刘深用A4纸写了一个大大的“2A”，高高举起。他知道，队里的意思是让他选方案一。也许这是正确的选择。
节目进行到了最后时间。离比赛结束仅剩15秒。无论如何，梁舒必须做出选择了。
他屏息蓄力，左腿有力地向前跃起。他旋转了三周成功落冰了！然而最擅长连跳的梁舒，几乎丧失了所有动能。梁舒强撑着做了一次高难度无氧跳跃，眼前发黑，几乎看不见。但是他立即用丰富的经验，凭借身体本能点冰二次发力。
梁舒咬紧牙关抵抗着缺氧带来的眩晕。他对自己下命令说，无论如何，不能损失一个连跳。
这是完全的盲跳。梁舒看不见跳跃点也看不到预计的落冰点。
一周，两周，三周。
3A+3T！成了！
奇迹发生了，0-8的终极战术，成功了。
全场观众都站起来欢呼，欢呼声震撼着体育馆的顶棚。他们今天见证了奇迹，见证了一位16岁少年的拼死一搏。
孙婷婷泪流满面，“我从今天起，就是梁舒的死忠粉了。”
“我也是。今天场上数千观众，每一个都是。”
全场沸腾！
这一刻，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被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牵住了心弦。梁舒收获了他第一批忠实的C国粉丝，在往后的峥嵘岁月中，他们一路相伴，无论高山还是沟壑，始终一同前行！
邢伟教练早早等在了入口边，上前扶住了累到发抖梁舒，拥着他坐到等分区。
技术分（T分）：81.11
节目内容分（P分） ：66.41
自由滑总分：147.52
短节目+自由滑总分：230.62。
这是C国花滑男单有史以来取得的最高总分。今晚，梁舒第二次创造了历史！
从今天开始，C国花滑，江山易主！沉默萧瑟的京城体育馆迎来了他的主人！
欢乐的场馆搅动着赵教练的神经，可他却无能为力。J省队手里的牌已经全部打出去，他们只能得到银牌，无力回天了。
郭群脸色惨白。从今天起，他不再是C国的花滑一哥。一位16岁的少年，从正面击败了他。
第30章 爆种了
按照花滑界的规则, 郭群是总分第二名，却依然是成年组的C国一哥，可以参加世锦赛。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给人家紫微星占位子而已。全国冰迷都在期盼梁舒早日升组, 顶替他的位置吧。
郭群安慰自己。还好是第二名，还有世锦赛的参赛资格。
梁舒的分数虽然已经基本杀死了比赛悬念, 但是在花样滑冰世界，悬念永远会留到最后一刻。
倒数第二位出场的常斌来自L省队。他今年十九岁, 位居C国男单三哥。他年纪小跳跃能力突出, 等前面的人退役后自然会上位。他原本觉得, 在全锦赛拿到一块奖牌交差，就很满意了。但是梁舒的完美发挥，激起了他的危机感和好胜心。
仅有L省队内部人知道。常斌有一个核/武器。
4T。
这个目前第二难度的单跳，有足足10.3的难度分。如果他可以完成4T, 未尝不能摸到金牌。
常斌的自由滑音乐，舒伯特降E调钢琴曲选段响起。如水的钢琴声流淌开来, 但是常斌却一直在枯燥地压步滑行。
邢教练有些奇怪。常斌滑行功底差，跳跃待机时间长, 可是从来没有长成这样。他都快滑过整个冰场了。
“他想做四周跳。短节目大家的分差不大。如果他能跳出四周跳, 也许有争金牌的机会。”梁舒肯定地说。
常斌点冰腾空，果然是个4T。可惜周数不全又摔倒了，到手的分值尚不如3A。
“值得的, 裁判虽然扣分扣得狠, 但是没有降组。大头分数保住了。他用4T顶替原来编排中的2A，的确是血赚。”梁舒赞赏地点点头。有冲劲的运动员永远是值得赞扬的。
“那咱们怎么办？L省队也是花滑强省，常斌是从小比到大的名将。”刘深着急了。
“慢慢看。他没有3A连跳, 少了一个3A的重复，即使有劣质4T, 还是超不过我。但是常斌放手一搏后几乎锁定了一枚奖牌，对周庆师兄威胁很大。”
“梁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回去把所有在A级比赛出场过的现役男单资料都背过一遍。我一周之后检查。资料在我电脑E盘。”
“我宁可回去每天加练两小时。”刘深小声嘟囔道。
“那每天同样多加两小时力量训练，你该上无氧运动锻炼肌肉了。”梁舒笑眯眯，一脸人畜无害。刘深生无可恋。
“多长点肌肉帮助挺大的。托小舒的福，我现在核心力量强多了，超强训练这么久也没受伤。”大师兄周庆一边准备上场一边安慰道。
梁舒安慰道“你一会别紧张，放开了滑。现在第一名是我，不用有压力。”
周庆笑道“我没有心理压力。过去我想都不敢想，还有人量身为我编舞。我年龄也大了，就想把这套《巴黎圣母院》完整地带到赛场上。天知道，我还能滑音乐剧的节目，这么洋气，这么艺术。我以为我会滑一辈子的《图兰朵》。”
周庆并不俊美，国字脸，小眼睛，身材比例一般，体态美感一般。他在这个美丽的竞技项目中是工兵一样的存在，经济朴实耐用。他有不上不下的成绩，和时灵时不灵的3A。除此以外，周庆乏善可陈，看起来无聊透顶。没有裁判留意过他，也没有冰迷偏爱过他。
多年之后，资深的业内也许都想不出来，曾经有一个叫周庆的人，穿着老旧的考斯腾，一年又一年地在全锦赛上滑着同一个节目，维持着一个省队的脸面。周庆年轻时默默无闻。如今他老了，活该像垃圾一样被扫走，滚去哪个小冰场当教练，对老板点头哈腰。
今天的周庆，不一样。
周庆在场上站定。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今天他不但要为省队的存亡而战，也要为自己而战。他今年25岁了。不出意外，这场自由滑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后一场比赛。周庆从来是安慰众人的老大哥，但他内心从未敢期盼过，真能争取到渺茫的希望。他只想最后好好滑一场。对得起自己20年的花滑路，对得起梁舒编的这套节目。
《巴黎圣母院》。
音乐剧《巴黎圣母院》名曲《大教堂时代响起》把整个冰场带到15世纪的法国。
雨果在小说开篇不厌其烦连篇累牍，构造出了一个梦幻中的巴黎，一个美丽圣洁的艾斯米拉达，一个丑陋伛偻的卡西莫多。
佝偻，卑微，他是虔诚平凡的敲钟人，在一次美丽的意外中，窥得天光。艾丝美拉达从纷乱的街巷中走来，钟楼怪人献上了他的心脏。热烈的红裙是他永不跨越的劫。艾斯美拉达的美让他自伤自毁，艾斯美拉达的美让他义无反顾。
荣耀与腐朽同在，辉煌的圣殿下面埋藏着罪恶。
周庆最擅长的3F+3T轻松写意。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周庆十年前也是凭着跳跃能力出头的新星。
他在结环步后面连续转三，然后持续起跳。
3A成了！
周庆完成3A后，进入联合旋转，再紧接着三连跳。这一串超常难度长串没有喘息的机会。这样高强度的无氧运动是周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梁舒为他定制的体能加强计划，让他的技巧串像海浪一样，配合着缓缓升入高潮的音乐，一浪一浪拍打着冰场。
梁舒神乎其技的编舞，让周庆的个人特质和卡西莫多完美重合。
周庆是丑陋却赤诚的卡西莫多，花样滑冰是永远美丽的艾斯美拉达。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碰到她一点指尖。艾丽米拉达真的爱卡西莫多吗？不知道。有些感情，有一方倾尽全力，就足够美丽。
台上有冰迷疑惑道“我好像被感动了，这么优秀的运动员我怎么之前没注意到？”
资深冰迷孙婷婷道“不是你没注意到。短短半年，周庆确实脱胎换骨了。我回头查查编舞是哪位大师，我天天为C国花滑舔大师编舞的饼。”
“还是编舞加成大，下了血本了吧。咱国家队要是人人都有这编舞，冰迷们众筹都愿意。”
周庆的肾上腺素在疯狂分泌，精神集中又不紧绷。他十多年的比赛经验告诉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好。那么可不可以尝试一下新的难度，一周前刚落冰的3A连跳。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周庆突然想到比赛前梁舒坚定的眼神。这个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的少年肯定地说“相信自己，放开滑。”
周庆深吸一口气，把速度加到最快，找准起跳点，发力。
3A+2T，成功了！虽然有小瑕疵，但是周庆第一次在赛场上征服了这个跳跃。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拥有3A连跳的强者，跻身于C国一流水平。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3A连跳？”郭群一脸不可置信。
和周庆同时代的刘荣更是一脸怀疑人生。谁能想到，周庆到了濒临退役的节点，不但光速回春，还练了新难度。
完成了最高难度的周庆忍不住振臂庆祝，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他彻底没有了顾虑，彻底解放了自己。
他想到了很多。5岁时哭着穿上冰刀，14岁初出茅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17岁起做了队里的老大哥，20岁一次受伤几乎浇灭了所有的雄心壮志。20年过去了，周庆只有一件事是坚定不移的，那就是对花样滑冰赤诚的爱。
在这一刻，周庆的灵魂和剧中的卡西莫多共振了。
沙哑的卡西莫多唱道“我别无所求，只需一次，让我手指划过，艾斯美拉达的秀发。”
周庆飞身跳接蹲踞旋转，随着激越的旋律，不惜体力地越转越快。他一只手捂着脸，仿佛自惭形秽，一只手奋力地向上，用尽全身力气希望碰触到艾丝美拉达的裙摆。
我没有过亮眼的成绩，没有拿得出手的节目，更没有上过国际赛场。可我也是个花滑人，也曾为了这片冰场付出了一切。
我挚爱的花样滑冰，让我最后给你跳一支舞吧。从今天之后，我会脱去考斯腾，变成一个面容模糊的普通人。
让我最后为你跳一支舞吧，我的艾斯美拉达。
一段一段的升Key把情绪推到最高，突然一冲而下。
“人类企图攀及星星，镂刻下自己的事迹。”（1）
“舞吧，我的艾斯美拉达。
唱吧，我的艾斯美拉达。
让我同你一起离去。
为你而死，虽死犹生。”
《巴黎圣母院》是周庆滑过难度最高的作品，在超强编舞的渲染下，揉入了周庆的个人经历，竟然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周庆有一丝明悟，不能更好了，他已经尽了全力。他握紧了拳头，对自己说道，就算把腿跳断，也要把剩下的动作clean。这支《巴黎圣母院》不能有瑕疵。
周庆即将退役，即使他看起来如此平凡，他也想在这个冰场上留下点什么。
在钟锣被敲响前的那个空拍，周庆腾空而起。
3Lo，最后一跳成了！
全场掌声雷动，H省队簇拥着周庆来到等分区，焦急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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