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轩的人生目前还不长,短短二十二载,总的来说,他一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畏惧他人的目光——用外头外头的人对他的评价来形容一下,就是臭不要脸。
但是现在,听着免免的妈妈逐步走近的脚步声,他的这项天赋失灵了,他迅速左右环顾,免免的屋里显然没有一个足矣藏匿他这么一个体格不凡的大活人的地方。
于是欧阳轩飞速翻上窗沿,想顺着之前架起来的梯子爬下去。结果翻上窗才发现,他特地从门口工地上借来的长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撤走了,五层楼高的墙壁空落落,欧阳轩没办法,只能先翻出去,踩着墙缝跟管道,暂避一会儿。
要顺着管道爬下去比较费劲,欧阳轩想着等一会儿,如果到时候谢免免的妈妈出去了,他再溜回去,看能不能找机会从正门出去。
他刚爬出去,就听见屋里谢免免的妈妈推门进来了。
……
“免免,免免,你好点了没有?”
刘晓燕都大步走到床边,见免免睡着了,又收了声,伸手探免免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很。
免免小时候发烧感冒是家常便饭,一开始总往儿童医院跑,去了就是打针挂水,不过后来有认识的医生跟他们提建议,不要总是一发烧就去挂水,对身体反而不好,所以等免免大一些,再生病的时候,基本就是在家休养,等自行退热比较多。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到底他们还是挂心的。
谢旋因为上午有考试,只能等考试一结束,立刻来店里找谢卫国跟刘晓燕,谢旋说完以后,刘晓燕就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火急火燎赶回来了。
“这摸着挺烫啊……”刘晓燕自言自语着,环顾了一圈床头,看见了床头柜上的水银温度计,一看,刻度条显示三十八度八。
这是免免自己烧得厉害了又重新量的么?刘晓燕被这般高热吓了一跳,她明明记得刚才谢旋说的是妹妹发低烧,三十七度几的啊。
再一摸,床头柜上的水是温热的,明显是刚烧过热水,免免身上的被子也掖得齐齐整整、结结实实,刘晓燕挺纳闷。
“这丫头……发这么高烧还把自己照顾挺好呐?”
不过刘晓燕也没太在意,她试探着拍拍免免的脸颊:“闺女?吃药了不?”
“嗯……别说话……睡觉……”免免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把脸转到了另一边去。
“宝贝,咱们一会儿再睡好不好?”刘晓燕轻声细语地,“你中午是不是还没有吃药啊?”
“不要吵……欧阳……”免免还在皱着眉嘀咕。
“啊?你说什么?什么阳?”
免免的声音又轻又含糊,刘晓燕没听清。
免免像是在叫什么人似的,大概是错觉吧。刘晓燕想。
叫不醒女儿,没办法,刘晓燕也舍不得再继续推搡她或者放大声音叫,她看了眼桌上温热的水杯,猜测免免也许是特地起来烧水吃药的,把桌上药盒里的药倒了出来,好像确实少了几片——也许是吃过了?
刘晓燕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似乎又都是寻常事,她便没有再多想,决定去浸一块凉毛巾,拿来给免免冷敷一下,降降温。
这么想着,刘晓燕便转身出去了。
窗户外面的欧阳轩踩着管道站了半天,也不知道免免妈妈会不会很快去而复返,他一时不敢重新翻进来。
反倒是免免,大约刚才刘晓燕跟她说的几句话还是让她清醒了些,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这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睛。
免免刚才睡得不安生,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先是欧阳轩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紧接着又是妈妈说话,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她好像回答了,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像是做梦,又有那么几分真切,她只觉得神思浮浮沉沉的,渐渐地就清醒了些。
醒过来才发现欧阳轩跟妈妈都不在,屋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但是隐约能听到外面堂屋里有动静,还有哗哗的水流声,应该是有人。
她大概记得之前好像迷迷糊糊间吃了药,大约是退烧药发挥了作用,她这会儿没有先前那么昏沉了,头痛的感觉也减轻了些。
免免支着身子,有些费劲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了,总记得好像欧阳轩来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记不真切。
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口渴得紧,嗓子干痛,她忍不住咕嘟嘟地灌下去好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刘晓燕推门进来了。
“哎呀,你可算醒了。”她长舒一口气,“刚才稀里糊涂的还说梦话呢,我都担心这么发高烧会不会烧坏了,还好还好。”
免免哑着声:“妈妈你回来了——烧应该退了一点了。”
“你再量量。”
刘晓燕说着,把温度计再次塞给免免,又扶着她往后面靠了靠,然后把在冷水里浸过的凉毛巾给她敷在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发烫的额头舒服了起来,免免眯起了眼睛,乖乖把体温计夹到了腋下。
“披件衣服,别再着凉了。”刘晓燕拎了件绒线衣给免免套上。
免免穿上了衣服,用手按着额头上的毛巾。
“你自己烧的水吃的药?”刘晓燕指指床头柜上的水杯。
“啊?”免免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不是她烧的水,她烧得浑浑噩噩,连床都没有下过,什么时候去厨房烧过水。
不过这话刚在舌头尖上打了个滚,就被她匆匆忙忙咽了回去。
不是她烧的水,也不是妈妈烧的水,那刚才应当不是记忆错乱,欧阳轩是真的跑到他们家来了,还给她烧了水喂了药。
“啊……是呀,是我烧的,哈哈。”免免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果断地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你还挺能耐的。”刘晓燕好笑,“烧成这样了还知道给自己烧热水吃药。”
“嘿嘿,可能之前那会儿还好吧,没有烧那么厉害。”免免胡扯道。
她一边和刘晓燕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环视房间里,她这屋十分狭小,这么点空间只够塞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窄窄的的衣柜,那衣柜还没欧阳轩高,横看竖看也塞不下欧阳轩那么个人。
免免猜测欧阳轩肯定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回去了。
“你这粥到现在都没动过吧,起来吃点儿吧。”刘晓燕道,“不过别吃这碗了,我把锅里的粥再热热,你发烧嘴里没味儿,一会儿就着榨菜跟咸鸭蛋吃,能有滋味儿点。咱们家里的咸鸭蛋还是上次你爸爸的朋友从高邮给咱们带来的,你都没怎么吃,全是红彤彤的油黄,好吃的。”
免免其实现在依然也没什么胃口,但她怕她一直不吃饭,妈妈估计心里会着急,就想着能对付几口是几口,起码让妈妈安心点儿。
“好。”她便应道。
刘晓燕一听她肯吃饭就高兴了:“那你先躺着,妈妈给你热粥去,啊。”
免免点点头,刘晓燕就往外走了,走了一半又瞧见门口书桌上的几块钱,纳闷道:“这是你攒的零花钱?你这孩子,别把钱这么乱放,要养成好习惯。”
刘晓燕随手把钱给免免放进了书桌桌肚里,免免哽了一下,又乖乖地“嗯”了一声。
等刘晓燕合上门出去了,免免躺在床上正发着呆,就听见窗户附近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下一刻,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出现在了窗外,就跟中午那会儿一样一样的。
谢家的窗子都是推拉式的,只要里面不上锁,从里面从外面都能开。欧阳轩便自觉地一手撑着窗玻璃,一手把玻璃往旁边推过去,把左边窗户开开来,钻了进来。
免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欧阳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掸掸自己身上的灰,借此减少尴尬。
“咳,事出突然,我只能这么干了。”
免免稍微一猜自然就猜出了原因,她很是被欧阳轩的想法跟行动力震惊了——光天化日的,这人居然在她窗户外面挂了这么半天?
免免不由心中生出些许佩服来。
欧阳轩见免免一直瞪着大眼睛瞅着他不说话,感到十分不自在,现在想想刚刚那种行为属实是挺丢人的。
他忍不住想再给自己解释解释,但一想,现在好像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他小声道:“外墙不好爬,我想办法从你家正门溜出去,别让你妈知道我来。”
欧阳轩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大男孩,这种状态在欧阳轩的身上十分地罕见,他以往总是一副拽得很的酷哥样子,也确实在某些方面很有些能耐,免免还是第一次见到欧阳轩这样的一面。
显得有几分……幼稚?
免免忍不住笑了:“我妈妈在厨房,你现在出去,顺着我这边的墙往大门口走,是她死角,她看不到你。”
想了想,她又宽慰似的弯着眼睛道:“放心,一会儿我……掩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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