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免跟欧阳轩此举,基本只是靠简单的信号交流和心灵默契完成的。
对于家人——尤其是刘晓燕的气恼,免免早就有所预料,这个事情短期内解决不了,只能靠时间让她这个过度保护孩子的妈妈意识到,一直被遮挡在翅膀下的小鸡,终究也是会有长大的一天的。
他们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大学开学的时间不等人。
免免走之前给爸爸妈妈分别留了一封长信,并且跟哥哥对好了口供,由谢旋负责她离开以后的善后和安抚工作。
一开始听到妹妹这个计划,谢旋只觉得像被人当着脑袋敲了一棒子也似地,晕晕乎乎,一个头两个大。
当哥的先是反对这个过于冒险的提议,被免免游说了两天以后,稍许松了口,又觉得免免一个人坐火车去北京不放心,他怎么着也得到场送妹妹走。
最后是欧阳轩跟谢旋见了一面,当着未来大舅哥的面再三保证,会陪着免免,一路安全把她送到北京。
欧阳轩十足地真诚、十足地坚定,谢旋抱着胳膊思考了半天要不要逼他发个毒誓,到底还是没那么缺德,长吁短叹地接受了。
——小时候,都是免免帮他收拾烂摊子,如今也到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为妹妹扛起责任的时候了。
谢旋读大学以后在导师介绍下做了个专业相关的工作学徒,一边学东西一边挣点零花,免免临走前一天,他拿信封装了厚厚一沓钱赛给免免。
“这是你哥哥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了,除了车票跟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以外,应该还能剩不少,你到那边以后别省着,该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而且爸妈哪舍得你在外头受委屈,现在生气归生气,等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没办法了,肯定会给你寄钱的,我也会好好劝劝他们的。”
免免却没拿谢旋给的钱,她自打当初暗暗下决心去外地读大学,就猜到或许会面临爸爸妈妈的强烈反对,所以她这两年在零花钱里抠抠搜搜的,加上她素来喜欢存钱,倒也攒下了一个小金库——原本谢卫国跟刘晓燕给她零花钱就大方得很。
付个学费是不成问题了,至于其他的,她还是想靠自己。
事无两头好,人哪有既要这个又要哪个的,既然决定了力排众议也要去北京,那她就得靠自己的力量独立起来。
那么大一个京城,她有手有脚,总不会叫自己活不下去的。
免免尽量用谢旋能接受的语言向哥哥解释了自己不能收他的钱的原因,谢旋死活不同意,后来还趁免免晚上偷偷溜进她屋里,想偷偷摸摸把钱塞进免免的包里。
免免是多细心的人哪,她一检查行李就发现了,也不声张,同样偷偷地给她哥哥放了回去。
她带上了简单的衣物和个人用品、自己的小金库,还有陪伴了她许多年的琵琶,汇入了北上的人流之中。
“两张去北京的票!呃,卧铺吧……”欧阳轩跟免免一起站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车站里人声鼎沸,售票员耷拉着眼皮忙碌,免免便趴在台子上,尽量大声地冲她喊道。
售票员忙自己的,眼皮都不抬:“没卧铺。硬座跟站票,自己选。”
免免茫然地眨巴眼睛:“啊……没卧铺啊……”
她长到这么大,从来也没离开过家,对于长途火车的理解都是从书本跟电影里来的,毫无实际经验。
只是书本跟电影中描绘的火车站永远是一个浪漫的场景,这里有踏上旅途的雀跃、亲人惜别的不舍,还有对遥远未来的无限期冀。
……就是没有描述软卧跟硬座站票的购买区别。
“没!要我说几遍啊?你快点儿,别墨迹,后面那么多人呢,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售票员的没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不耐烦。
“两张硬座就行。”欧阳轩安抚地拍拍免免的肩,斜着探头到窗口前面,他刚才本来想直接自己把票买了,结果被免免踊跃抢了先,只是这小姑娘空有钱袋子,没有心眼子。
售票员翻了个白眼,飞快拿出两张票放上窗口,手指刚从票上抬起来就开始催:“拿了快走!别墨迹!”
“哎,好,好……”免免连忙手忙脚乱地拿起票,也顾不上把票放好,就赶紧往旁边闪,生怕自己挡了后面的人,让队伍阻滞不前。
免免的包数量看着多,其实总体装的东西不算多,现在她自己背着琴,欧阳轩提两个包,倒是不狼狈。
排队购票的人流中多得是扛着大包小包的人,他们二人相较之下已经称得上轻盈了。
“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的。”欧阳轩见免免还没太缓过劲来,告诉她,“一个售票员一天要应付几百个人,天南海北乌七八糟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就是脾气再好都得不耐烦。”
免免想想也是,不过还是有点唏嘘:“这得坐好久呢,没想到买不着卧铺。”
“正常。卧铺位置本来就少,不容易买。没事,你困了累了就躺我腿上睡,反正火车上都是横七竖八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站台的方向走,免免听欧阳轩说完,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个横七竖八,她实在是有点想象不出来。
火车站台上,像免免一样提着行李、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有好些,可能都是即将去外地就读大学的学生。
独来独往的人也有,不过少,大部分人都在跟父母还有兄弟姐妹道别。
欧阳轩见免免盯着站台上的人不说话,把一只包甩到了肩上,勉强空出一只手来,揽过免免的肩膀,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其实我觉得,我这样挺过分的。”免免说道,“你不知道,我看上去干脆,只是想让自己不停地行动,以免稍微停下来,就后悔了,不干了。听我爸爸妈妈的,回去复读,我根本不是真的这么勇敢。”
“我知道。”欧阳轩道。
免免低头,发帘遮住了神情:“你不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么?其实就是去外地读大学而已,多平常的事啊,那么多人都去外地读大学。你都能一个人跑到深圳,吃了那么多苦办厂,我连去北京读大学都这么慌里慌张的,而且还是在你陪着我的情况下。”
大约是此刻不用再赶急赶忙地做什么了,周遭又是这样依依惜别的场景,免免先前一直压在心中的伤感情绪难免显露了出来。
“干嘛要跟我比,又干嘛要跟别人比?你就是你,别人再勇敢,那我也不稀罕。”欧阳轩抬起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免免的鼻子。
他没有于此事上安慰免免,有些情绪需要自己调整好,走出来,别人——哪怕是再亲近的人,说什么也是无用。
免免自己也懂得这个道理,最后留恋地看了看家的方向,很快梳理了心中别离的怅然。
不管怎样,现在要做的是向前看。
列车员已经开始催促大家赶紧上车了,口哨声此起彼伏,欧阳轩再次揽过免免的肩,两人一起顺着人流往车上走。
火车的车门很窄,里边的过道也称不上宽敞,偏偏乘客不少,摩肩接踵,人挤着人。
欧阳轩一上车就迅速瞄准了一块空着的架子,把行李放好了,然后他便把免免环在自己的手臂范围内,尽量帮他圈出一块不被拥挤到的小空间,在拥挤的人头中寻找他们的座位。
很多人买的是站票,挤占了过道的位置不动弹,两人不得不像浪潮里的鱼一样,在推搡中跌跌撞撞地朝前进。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二人的座位,两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
大夏天的,火车里更是热得叫人难以忍受,免免
抬手擦额角的汗,欧阳轩只觉得一抹莹亮的朱红色在眼前一晃而过。
他愣了愣,也想擦汗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你……戴戒指了?”
“啊?”免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欧阳轩在说什么,便点点头,把戴了镶嵌着红色宝石戒指的左手举起来晃了晃,“出门前就戴上啦。”
白皙纤细的无名指衬着银环红色宝石的戒指,格外夺目,欧阳轩自认行走江湖也有许久,耳根子也不由被那红色宝石的光映得红了几分。
“你之前,咳,不是说太招摇了,平常不方便戴么。”欧阳轩假作平淡地说,目光却可疑地游移。
免免道:“那是在家嘛,让爸爸妈妈整天看着总归是不太好,现在不一样了呀。”
“那……你现在戴着,叫你以后的同学看见了……呃,不也不太好么?”
免免眨眨眼睛:“那有什么不太好的,看见了就看见了呗,就说我订婚了,我也成年了,又没什么关系。”
欧阳轩哑着声音:“你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你年纪轻轻,刚上大学,就搞男女关系……之类的。”
“他们爱说就说吧,夏虫不可语冰。”免免笑,“况且,什么搞男女关系,我们正儿八经订婚,正儿八经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欧阳轩抿抿嘴,拼命压抑,终究是没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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