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哭了?”宁小雪稚嫩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惊慌。
小黑喵焦急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不知所措地围绕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小恶灵喵喵叫,尾巴尖也耷拉下来,低低地贴着地面。
幽小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听宁小雪叫了自己好几次才反应过来,茫然伸出小圆手,在自己眼角旁蹭了蹭,摸到一片湿润的痕迹。
原来他……真的哭了吗?
小恶灵慌忙用小圆手擦拭掉眼角的泪珠,语气带着一点含糊的鼻音:“我没事……我们今天早点去找先生吧?”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过去那么早干什么呀?”
在宁小雪的认知中,自己是一只猫,愚蠢的人类一摸到自己就会觉得很开心,但现在……宁崇根本就不能触摸它柔软的皮毛,它就算过去了也只能原地发呆。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就去先生那坐一坐,一起聊聊天也好。”幽小夜随口敷衍着,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就是想陪陪大邪祟,让他不再那么孤单这样的煽情话出来。
一灵一喵朝着大邪祟的家而去,今天的幽小夜漂浮得格外快,裙边飞速起伏,甚至和宁小雪的前进速度都不相上下。
与此同时,位于城市某个比较僻静的街道内,十分怪异的门牌矗立在某栋老旧的办公楼外,却并未引起任何普通人的注意。
门牌是白底黑字,字体遒劲有力,上书人间异常管理局几个大字。
此刻门外人来人往如织,这些人穿着各异,有道袍,有僧袍,也有古代服饰,再奇怪些的就是染了各种怪颜色的头发,按理说染些奇奇怪怪的发色,肯定会显得杀马特,但这些杀马特却硬生生用自己的颜值撑住了发色,英俊漂亮得十分倔强。
天师门这一次派来参加会议的是沈清的一位师叔,这位师叔修为一般,但很擅长与人交流谈判,每每到了这种场合,需要天师门到场的会议大多是由他参加。
而一旁,天师门的兄弟门派,邻城的佛家圣地,妙法寺白胡须的老主持手持念珠,端庄地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净出尘。
但奇怪的是,有个和老住持穿着同款僧袍的挑染着一缕金发的高个青年正站在德高望重,很受其他修行人尊重的主持身旁,没好气地对着主持抱怨:“你们凡人开会为什么要带上我,我堂堂一只神鸟,是他们这些凡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老住持被他揪着衣领也不恼怒,依旧淡然站着:“这次局里特地嘱咐让我将你带上,是看重你。”
青年闻言抬高下巴:“我可是这人间唯一一只凤凰,他们高看我也是应该的。”
凤凰此言一出,周边的其他妖纷纷向他投来探究的视线。
要知道今天到场的妖们虽然都是大妖,但也少有如此珍稀的品种,不由得想看看这位凤凰到底生得何等样貌。
凤凰享受着被众人注视的感觉,略微抬高下巴,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偶有妖凑上来同他搭话,他也是一概不理会,十分傲气。
不多时,异管局的局长向春里从楼房内迎出来,见到老住持,忙凑上来打招呼,见那十分骄傲不正眼瞧人的凤凰同主持站在一处,打扮并非人类:“这是您庙里那只修了佛缘的凤凰?”
老住持颔首,面不改色:“正是。”
向春里顿了顿:“……挺好,挺好。”
而后又对着门口乌泱泱的人妖招呼道:“大家先一起进屋吧,进了会议厅,咱们喝点儿茶水吃吃水果慢慢说今天这事。”
向春里是个胖乎乎的矮个中年人,笑起来时格外和蔼可亲,同时,他是第一个在异管局局长这个位置上做了超过三年的普通人。
面对着这样一位一看就有手段的局长,人与妖们纷纷按他所说进入会议厅。
异管局从外头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旧,内里的装饰却十分现代化,地板拖得光可鉴人,会议厅内更是大得离谱。
来到会议厅,自然也没什么人妖真去吃那些摆放在桌前的水果与零食,一个个都看向站在台上的向春里,等待着他开口说事。
这还是异管局第一次召开如此盛大的会议,几乎将所有能够请来的各门各派的负责人都叫了来,连一些居无定所的大妖也被通知到。
费了大劲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大家来品尝异管局的水果甜不甜。
果然,等到众人刚坐好,向春里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这次召集众人前来的用意。
“想必这几年里,各位负责人都接到过异管局让各位的门派帮忙监视一只邪祟的委托吧,近些年来,这只邪祟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但每次都是在一个地方只待上几日就离开,而这回却不同,他已经在淮城停留了数日不止,至今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所以我们异管局有理由怀疑,这只蛰伏多年的邪祟终于要动手了,我们需要各位的帮助,抵御邪祟,保全人间界。”向春里一向笑眯眯的面容上满是严肃,朝台下众人呼吁道。
台下有大妖奇怪道:“不就是一只邪祟吗?怎么弄得跟世界要毁灭似的。”
他解决过的邪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是不解人类局长这种夸大其词的行为。
其余妖也纷纷附和他。
不等向春里解答,便有其他被委托过监视邪祟任务的门派负责人站出来说话,向大家诉说着这只邪祟的实力有多么的深不可测和恐怖,不要说生灵,就连靠近他的植物,也会因为他的强大而枯萎死去。
众妖听了门派负责人的说法,心中不禁对这邪祟忌惮几分,神态已经不似先前的轻松,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专注的姿态来。
只有妙法寺的凤凰依旧不屑。
他虽然是妖,但日日在佛前听经讲座,受尽佛法浸染,一般的邪祟连他身都近不得,更别提受他一记三昧火的灼烧。
而那边,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向春里便开始众门派和负责人传达自己的真正目的。
“基于此,通过和上面商议决定,局里打算邀请各位在淮城停留一段时间,以备不时之需,当然,诸位的门派要是有其他人过来我们局也是很欢迎的。对于愿意过来的修行者,局里一并发放出差津贴,住房补助,车费报销,免费游玩淮城景点等福利,参加巡逻组的成员的子女可以获得正光学院的入学名额,在学院享受精英教学,修为精益求精。”
一大串的福利报完,大妖与负责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各有盘算。
其余的福利倒是还好,但子女可以入学正光学院一项实在是过于诱人。
正光学院是当下名头最响亮的,和官方联名的学院,从那所学院出来的妖或者是修行者毕业后直接免试进入体制内,端上铁饭碗,一辈子不愁。
眼见着台下人和妖纷纷露出向往神色,向春里就知道自己这大饼是画成了,松了口气坐在讲桌前正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
却在这时,看到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忽从在人群中站起来,格外醒目。
凤凰傲然站在人群中,面露不屑:“不就是一只邪祟么,值得这么多人一起防备他?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凤凰说完,也不顾众人或惊诧或喜悦的眼神,使用着人身在会议厅中展开金红色的双翅,作势朝开着的窗外飞。
向春里一口水当时就喝不下去了,慌忙朝着话筒喊道:“等等!”
凤凰停在半空中,双目锐利:“你区区一个人类局长,竟敢瞧不起我?”
向春里被他看得额角渗出汗珠,慌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是想说那边窗户是关着的,飞过去会撞上。”
凤凰:“……”
他默默在空中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另一边的窗户飞去,他有力的双翅在空中扇动着,在会议厅内刮起大风,将打印好的资料吹得漫天狂舞,一些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妖则是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防止发型被风吹乱,有异管局的科员动作稍微慢了些,假发被狂风吹上了天,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地中海脑壳。
惹得一众负责人与大妖狂笑不止。
等到人和妖不厚道地笑完,有人主动讨论起凤凰能不能打败邪祟这件事情来。
“这凤凰毕竟是神鸟,又在寺庙受尽佛法浸染,说不定真能行呢?”
“方才只是扇动翅膀就带起了狂风,这位凤凰兄弟修为不浅啊。”
一些没有见识过大邪祟厉害的大妖们见识到凤凰的不俗实力,下意识偏向自己的同类能够打赢邪祟,纷纷帮着凤凰说起话来。
凤凰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瞬息间,就从异管局飞到了宁崇居住的鬼楼前。他扇动着双翅居高临下看着这栋弥漫着森森黑气的鬼楼。
同时,鬼楼内,宁崇感受到有一股灵力来势汹汹地逼近,倏地睁开双眸。
是异管局的人?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出手了?
宁崇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被异管局监视,也想过要同异管局的掌权者好好聊一聊,让他们不必忌惮自己。
但即便他数次强调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异管局也仍旧监视着他的行踪。
宁崇从那时起就知道,从他成为邪祟的那一天起,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取得人类的信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现在就是人类之外的“异”。
望着窗外浑身金红,如同沐浴在火焰中般的鸟人,宁崇并不如何放在心中,只信手从抽屉中抽了张黄表纸,使它悬浮在半空中,随后施法划破苍白的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鲜血在指尖凝结,格外触目惊心,他将指尖停留在黄表纸上,几乎是没怎么停顿的,一口气在黄表纸上描绘完一个格外复杂的符文。
符文完成后,宁崇指尖点在符箓上,轻喝一声:“去!”
下一刻,方形的黄表纸如同生出双眼般无风自动,朝着窗外的鸟人飞去。
凤凰一见到黄表纸,冷哼一声:“区区一张符箓就想对付我,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说罢他口吐金红火焰,对着飘在半空中的符箓一阵狂喷,自信满满地闭上嘴,正欲开口挑衅楼里的邪祟,却见那张黄表纸竟然毫发无伤地飘在原地,甚至还在空中转了个圈,向凤凰展示自己是真的完好无缺。
凤凰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张符箓嘲讽,当即更不爽了,口中默念一串长长的咒文,召唤出三昧火来,势必要将这符箓烧成灰烬。
他口中吐出更加精纯灼热的火焰,但那张符箓依旧是那副贱兮兮的模样,躲都懒得躲地站在原地,任由三昧火将自己包围。
甚至还在三昧火的沐浴下摇摆起来,扭成一条水蛇,不遗余力地嘲讽着凤凰。
凤凰见三昧火没有效果本就很不爽,这会儿又被嘲讽一通,当即伸手就要抓符箓,但被符箓一个轻灵转身躲开。
片刻后,在凤凰惊恐的眼神中,符箓忽地延伸开来,从手掌大小变成了床单大,以无比灵活的走位与速度将凤凰包裹在其中,然后缠绕缩紧,将凤凰从人形变成了一只只有头顶有一撮小红毛的小黄鸡。
鬼楼内的宁崇似有所感,轻声道:“去。”
符箓便捆着凤凰从他来时的路线一路折返,甚至连从窗户里飞出这个举动也完美复刻,随后将红毛小黄鸡丢进向春里打开的保温杯里,这才慢腾腾将自己舒展开,重新变成一张方形的符箓,在众人惊诧又惊恐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刚……刚才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张符箓?用血画的?”
“我专研符箓多年,上面的图案却从未见过,而且刚才……它是在向我们耀武扬威吧?”
“好像是?”
“难不成那符箓成精了?”
会议厅内的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议论纷纷,讨论着那张怪异的符咒,唯有稍眼尖些的人,才注意到了那符箓似乎丢了什么东西在讲桌上,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就坐在讲桌前的向春里自然看得最清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将保温杯倾倒过来。
片刻后,水杯里掉出来一只湿漉漉的狼狈小黄鸡,正昏迷着,唯有头顶一撮小红毛耸立。
向春里见这只小鸡是被那符箓丢进来的,就知道它并非凡品,当即将它高高举起,展示给会议厅众人看,朗声道:“这是诸位的吗?大家认一认,来我这把它领回去。”
不等向春里问第二遍,老住持伸手抚额,站起身来:“是我的。”
而有嗅觉灵敏的大妖也反应过来。
“这是刚才那只凤凰的味道!”
“什么!这才过去几分钟,那凤凰看着也挺厉害的,居然这么一会儿就被那邪祟打成鸡了?”
“嘶……”
空气中不断传来负责人与大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对那只邪祟无形的恐惧如有实质般,重重地压在每个参会人员的心头,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
符箓飘回到宁崇面前,乖巧地落在他苍白指尖。
这符箓是他用自己的指尖血画的,故而他可以操纵着这符箓做一些平常符箓不会有的功能,例如挑衅行为之类。
若是平常,宁崇自然不屑做这些无趣的事,但考虑到这次来的是异管局的人,若是不干脆利落解决加以威慑,只怕之后还会来不少杂鱼扰清静。
他倒是无所谓,但误伤到弱小的恶灵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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