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貌朴素平平无奇内里崭新的异管局内,小会议室中,各个门派的负责人与当下妖界最有影响力的几位大妖齐聚一堂,围绕着圆桌而坐。
局长向春里一如以往,憨厚的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笑眯眯地和每个进入会议室的人妖打了招呼。
等到参会人员到齐,向春里在主位上坐下,他左手边最近的是天师门的外交达人小师叔,小师叔三四十岁的年纪,一身黑色西装笔挺,颇有点英俊老男人的意味。
右手边则是妙法寺身穿袈裟的老住持,胡须全白但双目依旧炯炯,可见其修为高深。
向春里在座位上坐定,语气和缓:“今天叫诸位前来,主要还是为了前几天那事,那事咱们异管局也没有加封口令,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
“近期那只邪祟身旁出现了一只黑猫和一只恶灵,但就是前日,咱们的巡逻小队遇险时,黑猫与恶灵出手相助,救下了咱们的巡逻小队。”向春里顿了顿,“今天召集诸位过来就是想问问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在场的门派负责人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
“依我看这就是那邪祟想要迷惑我们的手段,我记得数年前那邪祟也曾找到前任局长说明自己没有恶意,但他说到底是邪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他原本还只在一些偏远地区活动,如今却向着人口密集的淮城来了,这要是说他没有算计我第一个不信!”
“顾老兄言之有理。”
“不止如此,上次那邪祟瞬息便打伤了妙法寺的神鸟,还施了邪法用符箓来我们面前撒野,可见其心不纯。”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只邪祟如此,手下的黑猫与恶灵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听说那黑猫道德败坏,调戏女人,实在可恶!”发言者是一位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女性道长,她愤愤不平。
“等等……之前不是说调戏母猫吗?怎么现在还变成女人了?”有人提出异议。
方才义愤填膺的女性道长:“……”
谣言害人啊!
有激进派自然也就有缓和派。
其中大多是被黑猫与恶灵救过弟子的门派,或是与这些门派亲近的门派。
“对于猫来说,调戏……母猫应该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吧?”
“既然这二者并未作恶,咱们也不该赶尽杀绝,以后要是碰上,活抓就好。”
“此言有理,既然他们还未犯下错处,咱们也不该对他们下狠手。”
妙法寺老住持听着众人言语,终于开口:“我们寺的凤凰如今已经大好,当时看着严重,其实那邪祟并未下狠手,再者也是凤凰挑衅在先,那邪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主持,您家凤凰都被打成鸡了您还说轻伤。”
老住持手持念珠,朝着说话者点头示意,面不改色:“出家人不打诳语,确实是轻伤。”
就在激进派与缓和派争执得不可开交之际,当今修行门派中的头一份,天师门的负责人终于开了腔。
小师叔一身笔挺西装,一出口就将众人震惊在原地:“那只恶灵与我们门的其他小辈先前还有过一次接触。”
众人怔愣片刻,闻言纷纷侧目看他。
小师叔不慌不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一张图片发给一旁的会议助理,让他将图片放到投影上。
助理闻言连忙照办。
片刻后,一张朦胧但颇有氛围感的图片出现在大投影上。
一只小恶灵漂浮在黑暗昏沉的雨幕中,手中拿着一个包着粉嫩嫩手机壳的手机,他面前是一个长发盖住面颊昏靠在墙边的女性。
“他……他这是要吃魂魄?拦下了吗?这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负责人中有人焦急地问。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小师叔却摇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叹息意味:“错了,这不是这只恶灵做的,他反倒帮着这位醉酒女生拨打了急救电话,救下了一条性命。”
“都说是非对错,但回想一下,大家第一眼看到这张图片,是否都觉得这只恶灵是要害人?所谓是非对错,其实只是各人眼中的是非对错,身为修行者,我们见过许多被恶灵残害的人类,理所当然觉得恶灵就是错,但世间万物无绝对,恶灵自然也是如此。”
小师叔一番话说完后便不再言语,将话语权重新交给在场众人。
修行者们你看看你我看看我,心中已经各自有了计较。
老住持见状望向向春里:“向局,我看大家应该都有了自己的主意,那便投票决议吧?”
“就依主持所言。”向春里朗声,“支持网开一面的参会人请举手。”
片刻后,一只,两只,三只,大约半数的负责人都举起了手。
因为举手人数过于平均,不一个个数还真是难以分辨到底是占了一半有余还是一半有亏。
片刻后,向春里再次让反对者举起手,同样也是半数左右。
助理将两边的票数统计好,把写着最后结果的白纸送到了向春里面前,向春里看了一眼,而后道:“让大家都看看吧。”
助理便在负责人与妖的注视下,将手中的白纸翻了个面,白纸上赫然用油墨笔写着:23:23。
竟然是平票。
在场人无不哗然。
就在此时,向春里打破了喧哗,朗声道:“忽然想起来我刚才光顾着说话,忘了投票,我就现在投吧,我投……网开一面。”
有了向春里的一票,网开一面的缓和派压过了激进派,最终定下乾坤。
天师门小师叔无声地松了口气,忙打开手机给师侄沈清发去消息:你托我办的事成了,叫声小师叔不过分吧?
片刻后收到回复,是清凌凌单薄的两个字:师叔。
……
树洞中,一灵一喵一前一后苏醒过来。
拉开枯叶门,入眼是幽小夜从前没有好好品味欣赏过的景象。
如今在大邪祟的庇护下,他才有了一点宽松的感觉,能够体会树林间的美丽。
鸟雀啾啾啾地叫着,微风送来泥土与瓜果的香气,勤劳的小松鼠正摆动着自己如云的大尾巴在树杈间灵活穿梭,来回搬运储备着自己过冬的松果。
偶有几只枯黄色,几乎同落叶一般的蝴蝶飞舞在其中。
本体是猫,根本忍不住手欠,在清泉山时保有最多打翻过丹药茶盏与花瓶记录的宁小雪根本就抵抗不了这种诱惑,当即喵呜一声跳出树洞,挥舞着自己的粉肉垫扑蝶去了。
幽小夜原本是坐在山洞前围观,但看看小黑喵屡屡碰壁被蝴蝶高飞躲过,心中也生出了凑热闹的意思。
扑蝴蝶这项活动对于成年人来说可能过于幼稚,但对幽小夜而言刚刚好。
幽小夜飘出了树洞,裙边起伏着,用尽全力想要抓住一只展翅的花蝴蝶,却被蝴蝶轻灵躲开。
宁小雪见状松了口气:“我都抓不到,你怎么可能抓得到嘛。”
他用后爪站立,前爪拍拍毛绒绒的胸脯,十分得意自己的猫咪身份。
幽小夜被他激出了一二分血性:“那我们比比看谁先抓到蝴蝶?”
宁小雪当仁不让:“比就比,怕你啊!”
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赌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一灵一喵跑的跑,飘的飘,追逐着蝴蝶一路来到了大邪祟家楼下的空地。
宁小雪终于凭借着自己的优势抓住了一只黄蝴蝶,轻轻将它捏在肉垫下同幽小夜炫耀:“看看,还得是我们猫。”
幽小夜:“我也能抓到,你等着!”
喧闹吵醒了正在打坐调息的大邪祟,宁崇走到老旧的木窗前,推开窗门。
入眼是枯黄的草地上,小恶灵正用尽浑身解数追捕一只蝴蝶,虽然总是失之交臂,但小恶灵没有半点沮丧气馁的意思,豆豆眼依旧是弯弯的月牙,他裙边快速起伏变换着位置,两只小圆手在空气中几乎抡出虚影。
或许是因为过于专注,小恶灵并未注意到,原本遮蔽着太阳的大片云朵被风吹拂开。
眼见着阳光即将灼伤小恶灵,宁崇忙指尖掐诀,黑气凝成一张巨大的黑毯,漂浮在空地上方,遮蔽住危险的阳光。
幽小夜骤然感觉到空地上暗了下来,心头一惊,旋即才注意到空地之外已经落满了金灿灿的温暖阳光。
后知后觉自己差一点就无了的小恶灵看看黑毯,很快反应过来这出自谁人之手,抬头眺望三层的窗口。
大邪祟站在窗边,阳光吻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衬得他有了些血色,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苍白,越发显得俊美无俦。
颜狗幽小夜一时间看愣了,就连黄蝴蝶挑衅般飞到他面前都没太注意。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幽小夜是真的在这瞬间觉得,宁崇就像是一位被幽禁在高塔里的公主,因为特殊的体质,只能旁观着其他人的热闹,而这热闹从始至终与他无关。
幽小夜的心脏轻轻抽痛,片刻后,他忍不住伸直了小圆手,对着窗边的宁崇来回摇摆,声音响亮而澄澈:“谢谢先生,您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高塔下的热闹主动朝高塔上观望的公主伸出手,邀请他,踏进自己这片热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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