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幽小夜急得团团转之际,一股馨香从昏迷着的大邪祟身上散发出来,刺激着小恶灵的嗅觉。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香甜气味,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它简直比大邪祟身上缠绕着的负面情绪还要香甜上数百倍,让小恶灵食指大动。
幽小夜努力抵御着那种销魂蚀骨的诱惑,尽量不让自己被勾走注意力。
他毕竟才做了没多久的恶灵,对恶灵吞噬之类的知识知之甚少,皱着豆豆眼思索了一会儿,幽小夜小圆手轻轻触上大邪祟俊美苍白的面庞,大邪祟现在的体温很低,几乎比幽小夜这只刚淋了半天雨的恶灵还要冰冷。
幽小夜试探着将自己的小圆手放在大邪祟薄且形状姣好的唇边,希望他能醒过来将自己吞噬。
只要吞噬掉自己,大邪祟就能清醒过来了吧?
然而大邪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昏迷中经历了什么,眉心蹙得越来越紧。
同时,那股香气再次侵袭了幽小夜脆弱的自制力。
它勾得他几乎失去理智,沉沦于欲望。
数分钟后,幽小夜终于支撑不住,完全被香味驱使。
“好香啊……好香啊……”小恶灵漂浮在大邪祟结实,肌肉起伏明显的胸口前,四处闻闻嗅嗅,寻找着那道诱灵香味的来源。
随即终于发现在那道隐没在黑暗中的,从大邪祟的胸口处一直向外蜿蜒盘旋在房间中的黑气。
“好香!”小恶灵豆豆眼半睁着,在直觉的驱使下开始行动,他啊呜一口啃上了那团黑气,将它扯下来一大块,脸颊鼓鼓地咀嚼起这美味的食物来。
黑气原本根本不在意眼前这只小恶灵,却没想到自己会在占据宁崇身体的关键时刻被冷不丁地咬上一口,它在黑暗中盘旋扭曲着,打定主意要让这只小恶灵付出代价。
黑气将自己凝聚成一条嘶嘶吐信的漆黑巨蟒,盘起长长的身体对幽小夜做出攻击的姿态,如果现在的幽小夜尚且保留着自己的神智,那他肯定会害怕到变形,但现在的幽小夜已经完全被食欲所驱使,压根感觉不到一点儿害怕。
眼看着足足有房间那么大的巨蟒朝着自己冲过来,幽小夜黑乎乎的小嘴巴咧开,笑得高兴,嘴里还念叨着:“食物自己朝我飞过来啦,这是什么做梦都梦不到的大好事啊嘿嘿嘿。”
小恶灵拘谨地笑笑,伸出小圆手一把揪住那根嘶嘶吐着的蛇信将它扯下来塞入口中,咀嚼了几口,小恶灵笑着评价道:“真香!”
黑气大惊,不明白这只看似普通弱小的恶灵为什么能够吃掉自己的身体而且丝毫不受影响。
即便是强大如宁崇和清泉山那个死老头那样的人,以身体承载它也会被它侵蚀得不人不鬼,眼前这只恶灵,凭什么?
就在黑气思索愣神的功夫,幽小夜已经再次朝它扑去,撕扯下它又一截身体。
打不过,还要被吃,这让黑气当即就想润了,但即便他跑回宁崇心口的速度再快,还是被进击的幽小夜扯下了一部分当作啃。
吃完手中的暗黑版,被食欲操纵的幽小夜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小圆手又看看不知何时已经全溜了的黑气,委委屈屈地叹了口气。
好吃的,没啦!
幽小夜循着黑气最后的移动轨迹,来到宁崇大敞着的领口处,凑近那片白瓷般的皮肤嗅了嗅。
奇怪,明明看到黑气逃进去了,怎么不见了?
幽小夜呢喃一声,随后脱力啪唧一下砸落在大邪祟的胸口处。
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是屋内的摆设都化成了齑粉,在屋内地板上厚厚地铺了一层。
雨声稀稀落落地下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才停歇。
靠在窗下墙壁上的宁崇卷翘纤长的眼睫轻颤,睁开了眼,而后感受到胸口一道沉甸甸的重量。
他微微低下头。
发现某只小恶灵正躺在他大敞的胸口上,脸蛋贴着他结实的胸肌,一只小圆手还揪着他的衣领。
感受到小恶灵柔软的身体还在起伏,宁崇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对方在没有黑雾阻隔的情况下与自己肌肤相贴,竟然毫发无伤。
他很快就想到了初见这只小恶灵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的他也是在没有建起黑雾的情况下同小恶灵碰面,小恶灵拎着他的碎花枕头,从天而降,毫发无伤。
如果只是一次还可以被称为巧合,但现在看小恶灵这副睡得正酣的模样,显然是趴在自己胸口睡了一整晚。
一整晚都没有出事,是不是意味着,小恶灵是特别的。
是所有人事物之外的,唯一的例外。
宁崇试探着伸出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幽小夜。
就在手指触及小恶灵的瞬间,柔软得像是正在捏一团有形的水般的触感让宁崇微微愣住,愣了一秒,宁崇没忍住,又在小恶灵的腰身上捏了捏。
柔软,q弹,和幽小夜本身给人的感觉很接近。
宁崇rua灵上瘾,没忍住又偷偷捏了好几下,小恶灵的脸蛋被他捏得扁扁的,嘴巴嘟成0形,十分憨态可掬。
被宁崇揉搓了好几分钟,睡眠极好的幽小夜终于有了转醒的趋势。
宁崇收回手,做无事发生状。
幽小夜懵懵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随后两只豆豆眼困惑地眨巴了好几下,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容。
即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大邪祟的容貌依旧能打,皮肤如同最高昂的白玉般,几乎看不见任何的毛孔。
睡懵了的幽小夜在心中感叹一番大邪祟的盛世美颜,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等等,自己为什么揪着大邪祟的衣领。
而且……他整只灵还钻在大邪祟的衣服里面。
大邪祟不会误会他是那种趁人之危的色鬼吧!
幽小夜脸蛋爆红,忙松开自己揪着的衣领手忙脚乱想从大邪祟的领口里爬出来,但因为过于慌张,幽小夜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幅度与小圆手落点的位置,一手按在了大邪祟胸膛上某个淡粉色的部位。
幽小夜整只灵瞬间僵住,仿佛被石化般飘在原地,甚至都忘了把手挪开。
颇有点儿借机耍流氓的意思。
最后还是宁崇将不太聪明的小恶灵从自己的衣袍里揪出来的。
“先先先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小恶灵被大邪祟用两根手指夹住最为柔软也最敏感的腰部,又看看大邪祟淡漠的脸色,怕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歉。
“没事。”宁崇面色淡然地说着,手指却不太老实地又捏捏小恶灵。
幽小夜被捏得有点儿痒痒,但又不敢说什么。
先生应该不是故意要捏他,只是没控制住力气用得不均匀了点吧?
先生不是他,肯定早就摆脱这种低级趣味了。
看着宁崇高岭之花的面容,幽小夜自动在心里给对方找补。
而后就感觉腰上又被捏了捏。
错觉,肯定是错觉!
幽小夜自我催眠着,随即想起还有正事没问:“先生,您现在没事了吗?昨天发生了什么呀?我只记得我特别想把自己喂给您……之后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没事了,”听到幽小夜的后半段话,宁崇眉心微蹙,“你想用自己的命换我的?”
对上大邪祟那双严厉而冰冷的眼眸,幽小夜忽然有点不敢承认,但前头话已经说到了那份上,这会儿再说自己没想做就是掩耳盗铃了。
小恶灵轻轻点了点脑袋。
“以后别再这么做,不然就不让你过来了。”大邪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冬季最凛冽的风雪也不过如此。
幽小夜被大邪祟的话吓得打了个寒颤,随即点头如捣蒜:“嗯嗯,我再也不敢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宁崇面色稍微缓和几分:“小雪呢?”
幽小夜想起宁小雪,昨晚与宁小雪约定半小时后见的记忆涌上心头,这会儿都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宁小雪应该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吧?
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还会不会赶回来。
幽小夜第一次拥有宁小雪这样可以朝夕相处的朋友,骤然失去之后恐怕会变得很不习惯。
幽小夜豆豆眼耷拉下来,随后道:“我去找找,他昨晚其实也回来了的,窗户上的禁制就是小雪帮我打破的。”
宁崇听到这话时倒不觉得意外,他知道凭借幽小夜自己无法打破他的禁制,宁小雪必然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去吧。”宁崇淡淡道。
幽小夜:“……”
先生您说这句话前可以先放开我吗!
我现在还被您捏着呢!
宁崇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指,放开幽小夜。
“那我去啦先生!”幽小夜一溜烟钻出了窗户。
几秒后,幽小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雪,你怎么睡在这里,不是说好的等半个小时就走吗?”
片刻后,是宁小雪欠兮兮的声音:“昨晚等困了睡着了不行吗?少管你猫爷爷我!”
一灵一喵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起嘴来,气氛一度十分热闹。
坐在窗户边的宁崇听着他们的拌嘴,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
说来奇怪……
他现在感觉关押在自己心口的那东西前所未有的安分,安分得几乎不像是它。宁崇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臭老头留给他的手册上也没有任何记载。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宁崇想不明白。
但应该算是件好事吧,他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在此过程中,他也可以再教小恶灵与宁小雪些东西,防止他们在自己离开后出事。
望着还在空地上吵架斗嘴的一灵一喵,宁崇目光锐利几分:“你们两个都进大厅,我有事要说。”
宁崇的语气分外严肃,幽小夜与宁小雪一时间就像是被教导主任抓包上课说小话的学生,登时怂成一团,老老实实:“来了,先生。”
幽小夜与宁小雪绕路到正门前的功夫,宁崇已经打开了大门,端坐在沙发上,他身旁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其中有一团格外小,这会儿还在瑟瑟发抖。
正是昨夜慌忙中被遗忘,在雨夜中被浇了一整晚的那团火焰。
宁小雪这会儿还是正太形态,他身上脏兮兮的,满是橘子汁与污泥,模样狼狈但小脸蛋上的表情依旧傲气。
宁崇目光如同秋季里的冰饮般,凉飕飕地滑过小黑喵全身,而后语气冰冷,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小雪,我刚听你在外面说……自己是因为太困所以睡在外面了?我看是昨天一个破除小禁制的阵法就掏空了你体内的妖力吧?”
宁小雪仿佛被宁崇踩中了猫咪尾巴,登时怒不可遏:“你他喵的再胡说我下次就不帮你了!我……我堂堂一只千年猫妖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宁崇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纵容他,他声调冷厉:“修行千年的妖已经称得上大妖,抽空妖力最少也该破开一个大禁制,但你只是破开一个小禁制就陷入了昏迷,可见平时修行有多么懒怠。”
宁小雪耷拉着两只柔软的黑色猫耳,尾巴尖垂在地上,半是委屈半是愤怒,想反驳宁崇的话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继续生闷气。
“别低着头,从今天开始,你的修行时间加倍,以后我每天都会考察你当日的修行情况,如果有敷衍了事或者是偷懒不做的,惩罚就再加倍。”宁崇面容严厉,微微加大了一点音量,“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宁小雪虽然平时看着胆子挺大,也敢顶嘴骂大邪祟,但这会儿见宁崇真的认真起来,宁小雪便一个屁都不敢放了,他僵硬地点点脑袋:“知,知道了。”
幽小夜在一旁听得代入感极强,有种回到了初中课堂的感觉。
那时候他虽然是十足的好学生,很少被老师挑出来骂,但每次看到老师因为做错基础题而教训其他的同学时,幽小夜也会觉得感同身受,怕得直哆嗦。
幽小夜现在就有种被大邪祟隔山打牛的感觉。
眼看着宁崇教训完宁小雪,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小恶灵没控制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先,先生,我该做什么?”
宁崇那双狭长冷冽的凤眸从上到下将小恶灵打量一遍,语气稍微缓和几分:“我从前没有接触过恶灵,不太清楚你们恶灵的修炼方式,虽教不了你具体的修行法术,但我可以将门派的术法传授给你,你先试着学一学。”
幽小夜听大邪祟的语气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也从紧绷着的状态放松了几分,裙边重新开始起伏:“好,我会努力学习的。”
如果他能学会一些法术,以后生活也会方便许多。
再说大一些,若是有人上门来找茬,他也可以变成战力。不再像现在这么无用。
宁崇摊开的掌心中凭空浮现出一本老旧的古籍,古籍纸页微微泛黄,宁崇将书放到小恶灵掌中:“这是我从前学习术法时用的旧书,上面还有一些我做的笔记,相信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很快掌握。”
幽小夜轻轻抱着怀里的书本,唯恐自己用力大一些将书本弄皱:“谢谢先生,我会好好学习的!”
小恶灵怀抱着瞻仰学霸笔记的态度,小心翼翼打开书本。
入眼是俊秀绰约的字体以及古籍常见的印刷体,俊秀的那些字体自然属于大邪祟。
幽小夜忍不住感叹一下大邪祟真是十项全能,就连字体都这么优秀,而后开始从头阅读这本古籍。
三秒钟后,小恶灵透白色的脑袋旁滑下长短不一的三道黑线:“……先生,我看不懂。”
“怎么会?”宁崇疑惑。
小恶灵在他眼中一直聪明且品行不错。怎么会连一本最基础的术法入门书籍都看不懂?
幽小夜老实巴交:“我没有学过繁体字,很多字都不认识。”
千年前的大邪祟的书本,自然是用繁体字书写。
宁崇:“……”
怎么偏偏就忘了这回事。
而一旁的宁小雪跳起来看幽小夜手中的书本,随后语带嘲讽:“什么?你居然连这个都不会吗?要不我教教你?”
幽小夜没想到宁小雪居然深藏不露,还是只认识繁体字的猫咪,当即将书本放低了一些,方便宁小雪看。
宁小雪一目十行滑过书本,自信开口,这第一行写的是:“术法的什么什么什么……是上天的什么什么什么……”
幽小夜:“……”
宁小雪确实认识字,但不多。
宁崇听着宁小雪那磕磕巴巴文盲念课文般的文化水平,默默从书房中召来一本足有好几块板砖那么厚的现代汉语字典,丢在宁小雪怀中:“再加一门文化课,无论你一天记几个字,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写一篇不少于1000字题材不限的文章交给我。”
猫耳正太被沉重的知识的重量压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幽小夜对于学习繁体字还是很感兴趣的,他搓搓小圆手:“先生您有繁体字字典吗?我对照着字典学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看懂书上的东西了。”
宁崇摇头:“你跟着我学吧,早晨记忆力会好一些,你每天早起后来找我,我教你一个时辰。”
幽小夜高兴自己可以学习之余又担心这样太耽误宁崇的时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无妨,反正我每日也没什么事做。”
听闻此言,幽小夜还来不及高兴,宁小雪就向他投去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
小黑喵小声对幽小夜嘀咕:“宁崇对学生要求很高的,在他手底下学习简直就跟进油锅差不多,从前山上有先生请假回家,宁崇去代了几节课,弄得好多弟子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呢……等等,你笑什么?”
幽小夜抱着书本认认真真道:“能学习我就很开心啦,先生就算严厉一些,我也可以接受。”
幽小夜其实很喜欢字体风流的繁体字,每次在学校的展示栏看到都会忍不住驻足,后来小学班主任询问大家有没有要报名书法班学习繁体字和书法的,幽小夜其实是很想去的。
幽小夜对养父母提起了这件事,养父母却说那东西又不影响成绩,没什么好学的,而且小夜你的字已经写得很好看啦,反倒是你弟弟……他的字丑,得报名练一练。
从那之后,弟弟除了写作业外每天就多了一项任务,铺开宣纸,挥舞着毛笔在宣纸上练习毛笔字。
空气中带着若隐若现的墨香味,幽小夜每次写着作业,总会被弟弟那边的动静勾走注意力。
再后来,弟弟练了好久,字体还是丑陋不堪,他看着幽小夜作业本上周正好看的字体,看着看着,忽然哭了起来。
养母忙放下锅铲出来查看情况,抱着弟弟一通哄。而后得知弟弟是因为自己练了那么久的字还那么丑,幽小夜不用练字,字还是那么好看而哭的,养母二话不说让幽小夜以后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不要再和弟弟凑在一块。
幽小夜的房间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房间,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养母又不愿意让他开着灯写作业,说是大白天开灯不就是浪费电吗,幽小夜只好把板凳搬到了房门前,借着客厅里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写作业。
这么写了一个月后,小学体检,幽小夜的视力下降得厉害,差一点儿就要迈进近视的门槛。
老师打来电话询问养母原因,养母便说是小夜这孩子最近老看电视,把眼睛都看坏了,自己一定说他。
那之后,养母才让幽小夜重新回到客厅的桌上写作业。
幽小夜的视力才没有再下降。
从那之后,幽小夜最爱的就是学习了,因为他发现,老师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从房间回到客厅学习,知识果然是了不起的东西。
虽然随着逐渐长大,幽小夜发现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他还是喜欢学习。
他知道,自己只有很努力地学习,成绩比弟弟好很多很多,才能够继续读书,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即便已经将自己心里的阈值拉得很低,但幽小夜还是高估了养父母对他的爱。
他刚读完初中,养父母便不想再让他读书了。
“那你还真是个怪灵,居然喜欢学习这种东西。”宁小雪嘀咕了一声。
幽小夜很轻地答应了一声:“也许吧。”
“回树洞?再待在这儿我就要气炸了?”宁小雪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顾大邪祟也在一旁。
“好,那一起走吧。”幽小夜对着宁崇道别,就要去追已经走出客厅的宁小雪的脚步。
——“今天不吃情绪?”宁崇如同冰水般的清冽声音响起。
幽小夜闻言低下头摸摸自己鼓鼓的肚皮:“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昨天没有吃饭,但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饿,甚至还有种吃撑了的感觉。”
“好。”
“嗯嗯,先生再见!”小恶灵飘到了大门边还不忘举起一只小圆手对着大邪祟摆摆,可谓礼貌十足。
飘到了门口的小恶灵想起还在空地上的餐布,忙快速飘了几步,将手中的书交给宁小雪一起带回树洞,自己则来到了空地上,将一地巧克力橘子留下的狼藉收拾干净,又把那块染了橘子汁,巧克力和污泥的餐布叠成方便自己拿取的小块,而后带着它飘到了溪水边。
小恶灵小心翼翼地揉搓清洗了餐布上的每一个污点,而后将餐布展开,挂在树枝上等待风干。
害怕餐布被风吹走,幽小夜还特地找了根坚韧的草叶,捆住了餐布的一角。
处理完这些,幽小夜松了口气,回到树洞前,探着脑袋钻进了树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钻树洞这个举动好像从一开始得轻而易举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难道是……胖了?
幽小夜忍不住对一旁将书本垫在脑袋下,充作枕头的宁小雪说:“小雪,你觉不觉得我最近长胖了点?”
宁小雪幽绿色猫瞳在幽小夜身上扫了一眼:“好像是有点,我记得你以前小得可以钻进罐头里,现在这体型估计会直接卡住。”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最近吃得太多了?”幽小夜困惑。
宁小雪两只爪爪垫在猫脑袋下:“等你吃得足够多,说不定还会变回人类的样子,到时候你就彻底进不了树洞了。”
听闻此言,从没产生过身材焦虑的幽小夜也不禁有点担心。
要真变成一大只,自己以后可住在哪里呀?
见幽小夜垂着豆豆眼愁眉苦脸,真的开始考虑自己说的话,宁小雪才反应过来幽小夜是真的介意这点,难得有良心地安慰他:“没事的,就算你真的变大了没地方住,还可以去宁崇那借住嘛,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幽小夜摇摇头否决了宁小雪的提议:“住一两天还好,长时间住下去未免太麻烦先生。”
宁小雪不明白人类心里的弯弯绕绕:“住在那有什么麻烦的,你又不需要他给你端茶倒水捏腰捶腿。”
“因为害怕被讨厌吧。”幽小夜轻声地说。
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小时候总是努力压制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从来不敢说出口。
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不想给人添麻烦。
因为害怕被讨厌,所以要很努力地做乖孩子。
这已经成为了融在幽小夜骨血里的东西,他习惯了如此思考。
……
天师门中,银杏树叶萧瑟落下,将地面染成一片金黄。
宋为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给沈清发了消息,让她空下来后过来一趟。
他已经提前打印好了李叔发给自己的资料,将它整理成册,装在了牛皮纸袋中。
他抱着牛皮纸袋站在银杏树下等待沈清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她身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细汗,显然是刚修行完早课就赶过来了。
“小宋,你这么急找我是什么事,”沈清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说话,走到宋为安跟前看清了他手中的牛皮纸袋,沈清清丽的面庞上浮现出很复杂的神色,惊喜与压抑皆有。
“这是星星的档案袋?你们找到了他?”沈清一向冷淡的语气染上了起伏,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宋为安手中接过牛皮纸袋。
宋为安却没有松开手,仍旧拽着牛皮纸袋的一角:“师姐……你要现在看吗?”
“当然,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沈清笑着说。
宋为安慢慢地松开了手。
沈清忙将牛皮纸袋打开,因为欣喜,她今天的话格外多,对着和自己不太熟的宋为安也说得起劲:“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我竟然真的找到了星星……”
沈清拿资料的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星星现在怎么样了。
她想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的样貌,知道他的一切,然后再将他带回到自己身边,带回到家人的身边。
看着沈清欣喜万分的神色,宋为安实在无法将沈星已经死去的消息直接告诉她,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怪石上,等待着沈清自己发现。
他想,虽然自己很不擅长安慰人,但陪伴她还是做得到的。
资料的第一页,是几张比较模糊的相片,是沈星不同阶段的证件照,以及一张在奶茶店里打工时,被前来光顾的女生偷拍的相片。
他相貌很清秀,比起沈清更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白皙的耳垂上一点朱砂痣殷红。
沈清几乎瞬间就确认了这就是她的弟弟沈星。
她一页一页向后翻看,她翻页的动作很急,但又一字一字地看得认真,她看到自己的弟弟于三岁时出现在孤儿院,而后被现在的家人收养,看到弟弟六岁上了小学,看到他上初中,然后……辍学,打工。
资料里罗列了一些沈星打工的场所,沈清光看看着,就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她在名牌大学里念书时,她的弟弟辛苦地一人打着好几份工,整日都在连轴转。
他本可以拥有和她一样的人生,却因为一次拐卖而失去一切。
“我弟弟他……怎么会在孤儿院里。”沈清问宋为安。
“那段时间正在严查,人贩子大概是拐卖了他又没法带他出省,所以就将他丢在了路边。他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里,而后很快被一家人领养了。”宋为安说着顿了顿,“领养他的那家人其实不符合领养条件,但那时候查这些没那么严格,就被他们蒙混过关了。”
沈清听完,唏嘘不已,原来从头到尾,她和弟弟的距离竟然都这么近,他们全家所有人都认为沈星是被人带出了省,卖到了那些偏僻的山区。
却不知道,他就在淮城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强忍着哭意,沈清将最后的几页资料看完,“近况这一栏里为什么是空的?因为太忙了所以还没来得及调查吗?没关系,你把他现在的地址给我,我自己去了解,他现在在哪儿?”
沈清看向宋为安,她的眼眸中满是泪水,但却是带着笑意的。
宋为安微微偏头,错过她的眼神,将另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资料递过去:“师姐,这是资料的最后一页……节哀。”
沈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强迫自己再次挤出笑容,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快:“什么节哀,小宋你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我终于要找到星星了,明明就是件天大的好……好事。”
她语气中带着埋怨的意思,但说到最后时,声音却哽咽地无法继续。
沈清是个聪明人,她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只是还不愿意承认。
她颤抖着手指拆开了资料,那是一张死亡通知书。
幽小夜,男,18岁,车祸撞击头部,当场死亡。
黑白两色的死亡通知书上附有一张遗照,上面是十八岁的,被车子撞到破碎开,又被入殓师们重新拼凑好的沈星。
他的眉眼长得很像爸爸,嘴巴和鼻子像是妈妈,他比容貌清丽的沈清温柔,一看就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但这么乖巧的沈星,却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躺进了冰冷的棺材里,变成了一抔土。
“他在哪个墓园里?”沈清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冷静,但眼泪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布满她清丽的面颊。
宋为安冷静地从口袋中抽出丝巾递过去:“他不在墓园,他的家人没有为他购买墓地,他现在还被寄存在殡仪馆的骨灰堂中。”
沈清听闻此言哭得越发狼狈,她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眼珠滚落在地上,将银杏叶浸润。
宋为安挡在沈清身前,为她隔绝开路过后山的师兄弟们的视线。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沈清终于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她漂亮的杏眼现在红肿得像是两颗桃子,鼻尖通红。
“宋为安,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而不是自以为好心地选择隐瞒。”沈清认真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无论结局多么残酷,只要还活着,就该面对。”
“你亲戚是怎么查到这件事情的,当初我和家里人也找了很多途径查,但一直都没有查出结果。”
宋为安道:“他手下有人从前沾过黑,知道里面的门道,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是一头雾水,在懂的人看来就是一盘明棋。”
沈清声音沙哑:“原来是这样……他在哪个殡仪馆?我想去看看他,把他的骨灰带回天师门安葬。”
“师姐,骨灰堂需要有寄存证明才能提出骨灰盒,证明现在还在沈清的养父母手里。”
沈清:“那我先去他养父母家里一趟。”
沈清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宋为安叫住:“你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先别上路了,我送你过去吧?”
“也好,谢谢。”
宋为安一个电话之后,很快就有豪车停在天师门前,他拉开车门,让沈清先进车里,自己后头跟上。
司机向宋为安和沈清问好,知道目的地后便目不斜视开车。
宋为安将纸巾盒放到了沈清面前,又给她取了毛毯:“师姐,你要是难受的话可以躺一会,等到了我再叫你。”
沈清点点头,脑袋靠在了座椅上。
看着沈清泛红的眼圈,宋为安也不太好受,他很少因为他人的悲喜而产生情绪,沈清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司机开车开得快而稳,经过一小时行驶后便停在了一个老旧的筒子楼小区前。
司机拉开车窗,询问路边正在带孩子的老人们:“老人家,请问十一栋怎么开?”
老人十分热情,七嘴八舌地给司机指了路。
等到车开远,老人们小声八卦。
“说起十一栋……前段时间里面有家人的儿子死了?说是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造孽啊……这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这家里人得难过成什么样啊。”
“看着那家的女人好像是挺难过的,天天丧着个脸。”
“听说那孩子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怎么了,人家处了这么多年肯定也有感情的。”
“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呢?”
……
车子停在了逼仄的路口,无法再进去,宋为安叫沈清:“师姐,我们到了。”
沈清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故而宋为安一叫,她就睁开了眼。
“这边的路很窄,车开不进去,我们走过去吧。”
沈清自然没什么异议,整理一下衣服便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十一栋楼下,几个孩子正躲在花坛中玩耍,在大人眼中看来是很无聊的游戏,但孩子们却玩得不亦乐乎,欢声笑语不知疲倦。
看着这群玩闹的孩童,沈清忍不住想,星星是不是也曾这样在这些花坛边玩闹过,哭过笑过。
这些陌生的孩童在某个瞬间,都变成了沈星,他们长着沈星的脸,在树丛间穿梭着。
见沈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那些孩童,宋为安便猜到了沈清是在触景生情,他没有打断沈清的思绪,只是静静地站在沈清身旁,陪伴着她的悲伤。
数分钟后,沈清终于不再看那群喧闹的孩童,而是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十一栋楼上。
楼房破败不堪,外墙墙面生了厚厚的青苔,掉漆严重,这就是星星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吗?
星星在这里生活得快乐吗?
沈清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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