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章瑛的搅合,章言想单独去县城的事落了空,还不得不带上蓝因这只碍手碍脚的小虫子。
三月三当天,章言和蓝因起了个大早。
呆呆目送着自家大哥和哥夫毫不留恋远去,直到看不清他们的背影,章瑛哇地一声委屈地哭了出来。
“哭啥,中午给你做肉吃。”章言娘见章瑛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安慰道。
“哇——,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庙会。”此时在章瑛的心里,城隍庙会的魅力远远大过吃肉。
她长这么大,除了过年时去过大伯家一两次,就再也没有去过县城,更别提去庙会上玩了。
听去过的小伙伴说,庙会上卖好多好吃的,还有舞狮子的、演杂耍、说口技的,还有一条街的戏班子从街头唱到街尾。
她早就想去看了。
一顿肉根本安慰不了她因去不成庙会而破碎的心。
章言娘见章瑛越哄越来劲,没好气地道,“多大点事儿,一辈子没去过县城的人多的是,你没去过庙会就哭成这样,那人家该怎么活。等你年纪大一些不会丢了,再让你哥和你哥夫带着你去玩。”
章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难过的道,“哥夫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让人把我偷走的。”
“你哥夫跟着你哥去庙会,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呀。你吃了你哥夫那么肉,还想当个拖油瓶,妨碍他和你哥?”章言娘凉凉地问,仿佛章瑛敢回答个是,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章瑛闭上嘴,也不哭了。
大哥不喜欢哥夫,上次陪着大哥去见大哥的夫子时犯了错,大哥一直对哥夫爱搭不理,要不是哥夫缠着大哥,大哥可以一整天不和哥夫说一句话,哥夫好不容易能和大哥一起出去玩。带上她,哥夫就没有办法和哥培养感情了。章瑛再次使劲擦了把眼泪,她不去庙会了,她不是那样没有良心的人,为了自己的快乐,让哥夫难过的。
等到将来哥夫有空了,她再让哥夫带她一起去玩。
章言娘见章瑛终于不哭了,履行自己的诺言去给她炖肉。
儿女都是债。
大的让人操心,小的也不省心。
庙会从日上中天的时候开始,一直到晚上祈完福结束。因为百姓天□□热闹,晚上的祈福杂糅了不少其他节日的特色,比如放孔明灯,放花灯,往树上绑福袋等,当然拜城隍是少不了的。
章言和蓝因走的早,到县城时,舞龙舞狮队还在城南街头的茶楼歇脚,不少小摊贩占据了街道边的位置在卖早食。
“相公,你想吃什么?”蓝因闻着街边传来的食物香气问章言。
昨天晚上,章言娘把上次卖半头野猪得的一两银子给了蓝因,又额外给了他一些铜钱,让他和雄主好好玩。
章言摇头,“咱们先去大伯家。”
章言打算先把蓝因送到章大伯家,然后再自己再去城隍庙。
蓝因不知道章言的想法,尽职尽责地传达临走前章言娘让他记住的话,“咱们带了腌肉和野菜,娘说这些礼轻了,让再买两包点心两包糖再过去大伯家。”
说完了,蓝因还小心翼翼地看向章言。正夫守则上说,雄虫最不喜欢繁琐的事情,雌虫应该提前自己或者设置机器虫管家帮雄虫打理好这些事情。
今天的他又是个不合格的正夫,蓝因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靠谱能干一些,希望雄主能晚些发现自己的失职。
章言不知道蓝因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先去买东西。”
做了千年的鬼,章言不大习惯这些人情往来。不过既然便宜娘叮嘱过了,他也不能不当回事。
蓝因见章言没有生气,松了口气愉快地跟在他身后。因为不是很认识这个世界的字和东西,蓝因隐隐有是个更加不合格的正君的趋势。
好在他的雄主是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大雾)的好雄主,并不和他计较这些可大可小的问题。
蓝因甚至觉得,能被自家的雄主引导着做一件事,是一种非常美妙的经历。其他的雌虫,肯定少有像他这样的经历,被雄主亲自领着去买点心。
蓝因认为雄主所居住的这个星球,真是太适合他和雄主了。
只要能和他的雄主在一起,就算一辈子回不去联邦也没有关系。蓝因偶尔会想起他在联邦的战友和朋友,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人和事了,他的心中有眷恋,但他更认为他的生活应该在和雄主的未来里,在这里,而不是过去。
章言和蓝因到章家的时候,章大伯一家还没有出发去铺子。章大伯见到章言,将他叫到一旁,不赞同地问他,“你怎么不在家里准备县试,反而上城里来了。”
章言考县试是整个章家的大事,章大伯十分关心。
“之前和同窗约好了,侄儿身体好后要小聚一次,侄儿也想趁这个机会答谢同窗,在关于县试的事情上和同窗互通有无一番。”章言答。
章大伯见章言不是胡闹的人,放下心,“既然早有约定,就不可失信于人。要是时间来得及,去城隍庙祈个福求个心安。”
“侄儿正是这样打算的。”章言回。他来县城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城隍庙,其他的事情都是托词。
大伯娘这边拉着蓝因进了房间,给蓝因上了些果子糕点,又问了一些章言的近况,将给章家的回礼给蓝因收拾出来,让蓝因走的时候别忘记拿。
蓝因有问必答。
大伯娘见蓝因虽然其貌不扬,但为人处事还算大方,没有畏缩的样子,对蓝因的印象好上了几分。
“言儿这孩子性子有些冷,你要对他包容有耐心些,他早晚会被你感化的。”大伯娘道。
蓝因不住点头,他会用自己热烈的爱包围雄主,不会让雄主觉得孤单。
“男人就和孩子似的,你要顺毛摸,多哄着,不要着急,你越心急他越和你反着来。我和言儿他大伯还有事,就不多招待你们了,你们好好玩,有什么事就去铺子里找我们。改天过来,咱们娘俩再好好说说话。”大伯娘道,虽然只见了章言和蓝因相处两面,章言大伯娘就已经知道这小两口感情并不是很好,才有上面的提点。
庙会上人流大,章大伯采购了一批今天出售的货物,堂弟章忠和外嫁的几个姑娘都已经过去帮了。将章言蓝因引进家里浪费了一些时间,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章大伯大伯娘索性把章言和蓝因留在家里,两个人直接去铺子。
章大伯他们走后,章言就打算一个人出门,不可能不被时刻不错眼盯着他的蓝因发现,不得不又把他带上。
等到了城隍庙外边,章言说什么也不和蓝因一起进去。在蓝因不放心的纠缠下,以绝对的权威下达了身为雄主的命令。
“不准再跟着我进去,否则我就把你赶你章家。”章言严肃地道。
蓝因发觉章言说这话是认真的,并不是吓唬他,白着一张脸哀求,“雄主,我不跟着你进去了,就在外边等着,随时保护你。”
雄虫拥有和正夫离婚,抛弃侧夫、雌侍、雌奴的绝对权利,被离婚、被抛弃的虫都是雌虫中的耻辱,要遭虫嘲笑的。他们幸运的得到了宝贵的令虫艳羡的拥有雄主的机会,却因为自己的失误不讨喜,被雄主给放弃了,这对许多一辈子没见过雄虫的雌虫来说,简直是不可原谅。这样的雌虫比那些一辈子单身的雌虫地位还要低。
蓝因一点儿都不想被抛弃。
不管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雄主,还是因为社会的压力,他都不想被抛弃,他想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和雄主还有将来的小虫崽们生活在一起。
章言径直走进城隍庙,没有拒绝蓝因在外边等。
城隍庙正殿中间有一个金身的城隍像,中间摆放着巨大的炉鼎,袅袅香烟从中升起,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庙祝立在鼎前,好像在等人。
庙里除了章言再无其他香客。
“施主来了。”老庙祝和章言问好。
章言上前,“道长安好,在下章言,想求城隍老爷将在下送回来处。”
“施主请回,城隍帮不了施主这个忙。”老庙祝道,白色长髯和涌动的香烟纠缠在一起。
“为何?城隍是帮不了我,还是不愿帮。”
“此番机缘未尝不是实现施主心中执念的契机,施主与其着眼过去,不如珍惜现在。”老庙祝道。
心中执念?
曾经的章言是有过那么一点变成人的想法,可是他自认为那并不强烈,而且经过这一遭他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只想做只快乐的鬼,然后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静待时间的尽头。
“道长说笑,在下并没有执念。”章言道。
老庙祝但笑,看了眼章言,又低头看向跟前插满线香的炉鼎,“施主想要回到过去何尝不是一种新的执念。只要施主愿意接受现在的一切,烦恼皆消,轮回新起。”
老庙祝的意思,只要章言愿意接受现在的一切,过完这一生,章言就不再是鬼,死后也可以进入轮回。
章言听懂了。
可是——
他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要接手这样一个烂人的一生。
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如何度过一生。
章言作为一只规矩的老鬼,他也是有自己的原则、清高和喜好的。从进入到原主的身体开始,他就非常非常嫌弃、恶心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这种人,为人,他要敬而远之,为鬼,他要唾弃死他。
他不要承接此人因果。
不愿意为他规避风险、弥补他人。
这样的人,没有了最好。
他不想以这个人的身份活着,他宁愿一个完全新的开始。
因为章言的怒火,城隍庙内一时之间阴气阵阵。
老庙祝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仍然静静地伫立在炉鼎前,像是一颗挺拔坚韧的胡杨守着它的疆土,又像一轮皎洁雪白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天上。
“道长可愿帮我?”章言阴气森森地问。
“老道帮不了施主。”老庙祝无奈叹息道。
“尝闻仙家庙宇香灰秘银可以驱邪杀鬼,可是真的?”章言问。
“对其他孤魂或许有用,对施主无用。”老庙祝道。
章言不信,他想试试。老庙祝见章言心意已决,也不阻拦。
章言靠近炉鼎,从中捧出一捧残存着温热的香灰。他拈了一丁点,伸出舌尖卷走,霎时章言抬头看向老庙祝,“道长算计我?”
“施主冤枉老道了。”老道长冤屈地道。
章言哼了一声,香灰刚入口,他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和这具身体更加契合,融合的速度更快了,虽然香灰是他自己要吃的,但是这个道人没有带着目的来算计他,章言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施主,既来之则安之。”老庙祝再次劝道。
“道长不怕我为祸人间。”章言道,他好歹是个鬼,虽然附身了人类的身体,但还有不少能力手段。
“施主不会。”老庙祝笃定地说。
要是这位有这个心,地府早就将人打杀了,阎君也不用费这个心了。
人间的大学真是个好地方,鬼也能给感化了。
老庙祝油盐不进,任凭章言威逼利诱也无用,“道长,我可是只剩这一条路可走了?”
“选择从来都在施主手上。”老庙祝道。
事不可为,章言不再和庙祝纠缠,拂袖离开。
等走出城隍庙的大门,章言回头回望,临近中午前来城隍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庙中香火鼎盛,小道童在帮着庙中的道士迎来送往。
章言心中再次冷哼,障眼法,他和香客们进入的并不是一个空间。
“相公,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事情办好了吗。”蓝因见章言出来,小跑到章言跟前。
章言看着蓝因,沉默了许久,“办好了。”
“那咱们走吧。”蓝因道。
章言点头。
章言漫无目的跟着蓝因走,一种久违的孤独再次涌上心头。仿佛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人世的种种与他毫不相干。
蓝因时时注意着章言的情况。
他觉得雄主去了一趟庙里出来,好像整个人都变了。比之前更加沉默,更加没有存在感。
在家里的时候,雄主不参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若不是家人记挂着他,他甚至可以表现的家里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如今这种状况好像更严重了。
雄主更没有存在感了,或者在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蓝因不知道章言在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否则雄主也不会是这么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他想去庙里问问,但是因为放心不下章言,没有时间回去。
“雄主,回大伯家要往这里走。”过十字街时,章言慢了蓝因两步,无意识走到另一条街上。
章言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又跟上蓝因。
蓝因见状心里更加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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