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变得安静,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
迟宁紧张得眼睛瞪大,生怕错过楚绍琛的微反应。
好在楚绍琛似乎不打算追问,只是“嗯”了声后,重新躺下。
大概是药效上来,又困了。
飞快藏好他热爱学习的证据,迟宁爬回到椅子里坐着。
沉如水的夜里,空气透着凉意。
弯腰捞起毯子,往身上一盖,顿时暖和了不少。
半阖着眼,身上一暖和就有困意侵袭上来,无孔不入,意识也变得昏沉。
自从数万年前蓝星沉默,人类迁徙至帝星,这里就没有四季之分,只有昼夜。
白天气温大约都维持在十五度到二十五度,夜晚低于十度,但不会比零度低。
只有位于极北的北荒,那里终年寒冷,冰雪覆盖,温度一直维持在零下二十摄氏度。
“刚才有摔疼哪里?”
楚绍琛声音比平时要低,尽管不算虚弱,却跟平时有些差别。
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下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
裹紧被子摇摇头,“疼倒是不疼。”
就是有点丢人,摔了个倒栽葱。
楚绍琛低笑了声,没有揭穿迟宁,反而闭上眼,语气缓缓,“熬夜看护很无聊,你要是困可以睡会。”
怎么会无聊呢!
迟宁抿了抿唇,把话咽了回去。
仔细思忖,迟宁觉得楚绍琛是无聊了。
毕竟身为上将,身边应该没有多少人可以聊天吧。
他试探道:“上将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军校里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楚绍琛给他一种脾气很好的感觉,看着唬人,实际上很好说话。
比迟家那帮alpha脾气好多了。
楚绍琛和他从前在帝星电视台和报道上看到的将军形象,完全不同。
那些人个个大腹便便,坐着接受采访,身上看不到一点凌冽的肃杀之气。
只有沙发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重量,凹下去一块。
楚绍琛看上去很年轻,肩宽腿长、气质锋利。
为数不多公开的几张照片,肌肉紧实却不夸张,脸上不见半点沧桑,完全不像身经百战的上将。
他一直以为,楚绍琛就算不老,但也该是个魁梧壮汉。
谁知道——
帅绝帝星。
妥妥的军校一根草,联邦舰队的颜值担当。
“军校的事?”
楚绍琛重复了一遍,并未睁开眼,仍然是闭着,语气里夹杂着的情绪,迟宁无法感同身受。
又是那种难以忽视的孤寂,茫茫星辰宇宙的独行者。
是因为联邦舰队吗?
那地方,没有伙伴、没有同行者?
楚绍琛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想听什么?”
他很高兴,迟宁作为他的omega,愿意参与了解他的过去,并且主动问起。
这是伴侣双方,需要的忠诚和坦诚。
迟宁眼睛亮起来,没想到楚绍琛会答应。
“什么都可以,我不挑。”
拜托,那可是联邦军校,培养出无数人才的地方。
还是迟家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等他回迟家,一定要当着他全家的面炫耀。
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把椅子挪得进了些,迟宁满眼期待问:“上将是十七岁进的军校?”
资料上写的楚绍琛今年二十四,从七年前以军校生的身份参加大大小小战役,那就应该是十七入的军校。
更厉害了。
破格录取诶,军校招生必须要年满十八。
“嗯。”楚绍琛答应了声,“其实,军校也没什么,很无聊。”
他并不喜欢待在军校的那四年,他更喜欢随舰队出征的日子。
无聊?
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吗?太凡了。
迟宁裹紧自己的小毯子,“那上将有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吗?”
楚绍琛思考了下,认真道:“没有。”
如果有,那他就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所谓的出身论不允许,一个在贫民区出生的alpha,哪怕拥有最强的信息素,也不该成为“掌权者”。
因为他们血统低贱,与贵族们格格不入。
从而被称为帝星的“不稳定因子”,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会成为联邦委员会□□的最大威胁。
迟宁微怔,笑了起来,“那上将真厉害,你可是很多人都心目中的英雄,三年前剿灭帝星叛徒舰队的事迹,在我们学校掀起了很高的讨论,很多人都很崇拜你。”
不仅是围剿成功,还是以少胜多。
堪称联邦军校史上的活教材,写入帝星史册。
“我们损失惨重。”
楚绍琛语气平静,“一千人的舰队,最后回来只有一半,其余人永远留在了那场战役里。”
损失过半,却被联邦认定为大胜。
迟宁脸上表情凝住,余光瞥见的外面的月光,语调里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温柔,“但那一战是为帝星所有无辜人民而战。”
意义重大,绝非寻常。
所以才能够被写入史册,才能被大家铭记。
“在你心里也是?”
“什么。”
“英雄。”
迟宁收回视线,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楚绍琛身上,“是,在我心里上将是英雄。”
参与那场战役的士兵,都是。
楚绍琛眼神微动,过了良久,只是低笑了声,重新闭上眼,转而说起在军校的事。
第一年什么都不懂,上星舰时还差点被人替换了名额。
第二年可以独自操控机甲。
第三年……
迟宁不时会问楚绍琛一些问题,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回答。
房间里,气氛平和融洽,毫无ao之间天生的屏障,也没有贵族和贫民之间的沟壑。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迟宁蜷缩在椅子里,裹着被子陷入梦境。
楚绍琛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过头看着迟宁,床边立着一盏灯,光恰好落在他身上,把他包裹起来。
楚绍琛眼神逐渐暗下去,又多了几丝缱绻的宠溺。
“晚安。”
—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迟宁醒来。
昨天睡得太晚,又听了整晚的军校故事,现在就是困。
眨眨眼睛,从椅子下来,抱着毯子习惯地往床上躺。
掀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去的动作,无比熟练,以往每一个挑灯夜战的晚上,他都是这么过的。
翻身抬腿,伸出胳膊往旁边一搭。
好舒服——
迟宁睁开眼,瞳孔瞪大,直直盯着楚绍琛。
舒服是舒服了,就是情况不太对。
手搭着楚绍琛的胸。
脚搭着他的腿。
两人鼻子隔着的最短距离,大概也就三十厘米不到。
“那个,我有几句话要说。”
迟宁慢慢抬起脚,缩了回来,脚指头都尴尬得蜷起来,“上将,你听我解释。”
楚绍琛挑眉,目睹迟宁把手也收了回去。
两只手乖乖放在胸前,头发散在枕头上,看上去像是被迫的。
“好,你解释。”
怎么还有人真的要解释的啊!
不应该说,不,不用解释我都懂吗?
迟宁:“……”
他觉得楚绍琛像是在看笑话!
“昨天听上将的军校事迹太过兴奋,所以很晚才睡,刚才我醒来,发现上将在说梦话。”
迟宁硬着头皮瞎编,快不敢看楚绍琛的眼神。
楚绍琛看着昨晚比自己先睡着,睡得还挺香的当事人,“梦话?说了什么。”
迟宁惊恐瞪大眼,缓慢往床边挪动。
只差一点,他就可以离开这张床了。
虽然是合法ao夫夫,但他还没有想好呢。
结合这种事,要深思熟虑才行。
“说了……说了一句别走,好冷?好像是吧,我也听不太清,这不是凑过来才能听得清楚一点。”
迟宁绞尽脑汁,快把毕生所学用上,总算编出一段离谱又十分符合现在情形的话。
半个身体快掉出床沿,迟宁来不及抓住被子,胳膊被一只大手握住,连人带枕头一块滚回了床上。
楚绍琛看着惊讶的迟宁,牵着他的手放到额头,“有发冷吗?”
迟宁茫然摇头,“不冷,还有点热。”
他的手也有点热,怎么回事?不是传染了吧!
楚绍琛松了力气,“那你应该听错了。”
迟宁点头如捣蒜,“我听力时好时坏,上将莫要见怪。”
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迟宁拍拍脸颊站在床边,“上将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生米做成熟饭的人。我对您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您像是高山上的月亮,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对您的敬仰如宇宙星辰,永不会灭。”
手放在了心口上方,表情虔诚,向楚绍琛微微欠身。
楚绍琛一脸欲言又止。
他的omega说,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这种错误的思想,不被允许存在。
“迟宁,你是我的omega。”
“我当然知道,上将,我会永远忠诚于你。”
“omega和alpha匹配后的义务,你了解、清楚吗?”
义务?
当然了解!
“陪你度过易感期,是我的责任。”
迟宁说得坦荡,心里却在打鼓。
顶级alpha的易感期是什么样啊?
他毫无经验,只怪迟家不配拥有这样的强者。
“迟宁——”
楚绍琛的话,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
他对上迟宁困惑不解的表情,在床侧嗅到了清甜的味道,眉头一皱,目光落在迟宁的颈侧。
迟宁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默默把毯子往椅子上放,“这、这个毯子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话音才落,楚绍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去开门吧。”
原来是毯子上的洗剂味道,难怪觉得熟悉。
迟宁如蒙大赦,几步窜到门口,拉开房门,如愿看到了沃斯,眼神真挚。
“沃斯,你有什么事吗?”
沃斯被迟宁的积极吓一跳,往房间里看,瞳孔放大。
那、那是什么?
凌乱的床,看上去神情松弛满足的楚绍琛。
沃斯收回视线,再看迟宁。
衣服微乱、头发松软、脸颊微红——
身为beta的他,尽管无法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却在迟宁嗅到了很轻的蓝冰柏的气息。
年轻人,果然热情似火。
“沃斯先生?”
迟宁挥挥手,“有什么事吗?”
沃斯回神,恢复了往日的专业,“迟少爷,迟家的车已经到了,要接您回去。”
“去迟家?去哪干嘛?”迟宁下意识问。
他都是泼出去的水了,迟家的人怎么还老惦记他?
沃斯一愣,“今天是您回门的日子。”
听到“回门”两个字,迟宁表情凝住,然后严肃地看着沃斯。
“那我去换身衣服,马上下去,上将就交给你了。”
沃斯恭敬道:“请迟少爷放心,照顾上将是我的工作。”
迟宁脸色犹如壮士断腕,一去不回。
回头看向楚绍琛,忽然笑起来,眨了眨眼,“上将,我去去就回,你在家好好养病,晚上我就回来了,别太担心我。”
楚绍琛扬了扬眉,发现迟宁经常给他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以为回门这件事,以迟家对迟宁的态度,迟宁会让他安排人跟着去,或者干脆直接拒绝。
却没想到迟宁一口答应,而且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楚绍琛点头,“好,我在家等你回来,注意安全。”
迟宁挥挥手,回到床边穿好鞋,拿上自己的书,去旁边的房间换衣服。
等他走后,楚绍琛眼神变得犀利,“让乔司跟着去。”
沃斯默然了。
堂堂一个舰队副手,竟然沦为司机。
“是,上将。”
“让卡修来见我。”
楚绍琛身上的威压无声弥漫开,“查一下,周然近期会见的人,包括委员会的几位。”
沃斯眼里惊讶一闪而过,深一口气道:“好,我立即去办。”
二十分钟后,迟宁换上了衣柜里的新衣服,到主卧跟楚绍琛道别后,上了去迟家的车。
从楚绍琛住的城东到城南迟家,车程将近四十分钟。
迟宁在下车前,对着光脑检查一遍自己的行头。
价值五千万星币的项链,一千万星币的腕表,还有硕大蓝晶戒指。
完美。
他这是把一座庄园戴在身上了。
乔司停稳车,看了眼跟在后面迟家的车,犹豫了几秒,才下车替迟宁开门。
“迟少爷,请下车。”
迟宁伸出脚,先踩实了才弯腰从车里下来。
迟家大门里的喷泉旁,站着他的亲亲好家人。
妈妈叶茹和三姐迟云同为omega,率先走了过来,想要抱住他,一解两天不见的想念。
迟宁垂下眼,等两人上前时抬起,眼尾泛起一片绯红,鼻尖也红红的。
“妈妈,三姐,我好想你们!”
叶茹张开胳膊,温柔地把迟宁抱入怀里,“好孩子,委屈你了。”
乔司:“……”
委屈?看看迟宁身上的行头,委屈什么。
旁边迟云擦擦眼角,眼尖地瞄到迟宁手腕上的表,脱口道:“小宁,你手上的表是塞里尼?”
迟宁红着眼睛,一脸困惑,“三姐说的塞里尼是什么?这表是上将给我的新婚礼物。”
迟云:“……”
嘴角不自在地扯了扯,“上将真是看重你。”
她的订婚礼,价值还不如这块表的三分之一。
迟宁闻言,惊喜道:“三姐你怎么知道?上将他很好的。”
说完,埋脸在叶茹肩上,漂亮眼睛里的狡黠被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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