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上,一个“滚”声震云霄,回响不绝。
把下面的人给震得脑子发蒙,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魔神不是传说中至恶、至暗之神么?
不是说神明无欲无求么,为什么那座睁开眼的神像那么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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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一瞥,就看见了祭台上的血池,顿时大怒。
一巴掌把在场高呼着“魔神”的众人给拍飞出去。
他们要庆幸魔神降临在了这座神像上,而且现在还没有脚,不然他们就会复刻魔宫的场景,被一脚踹飞。
底下的众人被拍得吐血,不过他们似乎有心理准备,似乎对于魔神的残暴早有预期。
于是有人往前爬着高呼道:“魔神!魔神!”
一副忠言死谏的样子,神终于多看了他们一眼——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血祭。
他从前是“燕雪衣”,还没有觉醒魔神的记忆,这种祭祀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现在不同了,他觉醒了属于“魔神”的一部分,通过祭祀,当然可以唤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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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激动道:“天道已经复苏了!”
有人高呼道:“神,天道即将归位!”
他们以为,只要提到天道,魔神一定会重视,进而不再暴躁,开始听他们说话;毕竟魔神是世间至恶和混沌的化身,天生就和天道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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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本座的相好醒了,本座不知道么?还要你们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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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暴怒,直接飞起一巴掌,把这群王八蛋全部给拍死了。
魔神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是死亡、混乱和混沌的化身,信仰他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全是王八羔子,拍死一个算一个。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
这种古老的祭祀方法,已经消失了万年了,按理说除了魔神自己应该没人知道了才对,可这次他竟被血祭给惊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燕雪衣先一步在菩提神树当中觉醒了魔神的全部记忆,那么这一次的血祭当中,他的确会被唤醒属于魔神的一部分。
大魔头以为,自己把人拍死了,就可以清净了。
但是路上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只魔的耳根子就没有安静过。
像是一万只的蜜蜂在他耳边嗡嗡飞过,让这只魔的头很痛,有种恨不得把人全都给拍死的冲动,而且十分暴躁。
岁:“燕燕,我就说装病不吉利吧。”
这魔头面色苍白(气的),眼中一片血丝(睡不着),看上去和病入膏肓似的。
他阴恻恻道:“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别让本座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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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行人到达了玉剑盟。
玉剑盟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在高山之上建造的宏伟之城。
一路上,不管大小宗门,都朝着玉剑山蜂拥而至,所有的剑修门派都会到场共飨盛事。
百年一次的玉剑大会,可以说是修真界剑修门派的一次大洗牌——
很多宗门就是在玉剑大会上一举成名,从三流小宗门,一跃而成为有名有姓的大宗,无数散修看见了他们的实力,进而蜂拥而入;也有很多宗门因为实力不济,在玉剑大会上排名跌落,从一流宗门至无人问津。
百年玉剑大会,见证了多少天才剑修的名震天下,也见证了无数宗门的兴衰更替。
朝照月一行人刚刚到玉剑山,玉剑盟的袁天钰就派了人前来迎接。
玉剑盟承了朝今岁的救命之恩,自然把他们当成了座上宾,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院落,就在玉剑山的主城中心位置。
来接待的人正是相思,她笑道:
“七日后,玉剑大会正式开启,在玉剑大会的这些时日里,若是你们想要招揽散修,就在院落前挂个牌子,叫人守在门口,自然有散修会上门来报名。”
相思递过来了一张小册子:“喏,你们且看看。”
那小册子里,有整个玉剑盟的地图,还有玉剑大会的流程。
话音落下,前面就传来了嘈杂声:
“哟,昆仑剑宗,还敢来呢!”
“也不怕在玉剑大会上被人打死!”
……
朝今岁抬眸看去,就看见了昆仑剑宗熟悉的宗服,但是领队的人不是朝太初,而是白长老,他们匆匆地离去,背影都显得十分狼狈。
相思小师妹朝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带着朝今岁一行人朝着他们落脚的院落走去。
他们住的院落是玉剑盟留下的最好的一座,小桥流水,占地也大。
朝今岁回来的时候,手里揣了从外面买的凝神静气的丹药。
魔尊很想要把在他耳边嗡嗡的人给拍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路上再也没有被拉进“梦境”里去过。
直到在玉剑盟的第一天夜里,这只魔终于再次进入了“梦”中。
这一次,换了个地点,还换了一批人。
魔神没有暴怒,没有上来就把人给拍死,他安安静静地听着下面的人说话。
这群人进行祭祀,就是为了让魔神苏醒,然后起来把天道拍死;这个逻辑上是没有错误的,但是显然没有考虑神本身的主观意愿。
神终于说话了:“为什么?”
有人激动道:“如今魔气泛滥,正是魔神您的大兴之时,只要杀了天道,您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神:“当天地间唯一的主宰,有什么好处么?”
其他人:?
神:“魔神已经是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为什么要去杀天道?”
神:杀了天道,除了失去老婆之外,他有什么好处?
祭坛前的众人发现,此神的心态和记载当中完全不一样,说好的野心勃勃、嗜杀残酷,但是现在这只召唤出来的魔神,语气非常之平和,甚至还透出了一丝的不思进取。
他们急了,魔神怎么能这样呢!
有人连忙道:“可是,可是您要是杀了天道,您的信徒就会变多啊。”
神看着他们:“都像你们这样么?”
他们以为魔神意动了,狂喜地点头。
神:“那不要也罢。”
神抬手,再次一巴掌把他们给全都拍死了。
魔尊清醒了,他飘出去看见了那剑修,凑过去蹭了蹭她。
他想:都拍死了两波了,应该没了吧?
但是显然,魔尊过于乐观地估计了形势。
他的耳根子清净了半天,嗡嗡声反而更加大了。
只有躲去岁岁的识海里,他才感觉到稍微好过一点。
然而每次当他想要和她进行神魂交融之事之时——
他就会被拉进梦境里。
神:“……”
神一开始还问:“你们到底有什么屁事啊!”
第三次后,神一睁眼,抬手就是几巴掌,把人扇得在半空中旋转个七八圈再死,不够解气,就多拍几巴掌!
魔尊面色越来越黑。
魔:“现在的人真没有素质!”
魔:“道德底下!没有良心!”
岁:“……”
她看见了那只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本黄历,认真勾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想和她神魂贴贴。
岁:为什么魔神会迷信这个?
黄道吉日那一天,那只魔没有被拉去祭坛——
因为魔神被唤醒了。
他们两个人坐在屋里,喝了一下午的茶。
大魔头醒过来之后,抑郁了很久。
魔:这魔神,不做也罢。
这群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信徒,除了阻碍魔尊和心上人贴贴、制造噪音之外,也不是对大魔头产生任何影响的。
他们的确唤醒了他属于的魔神的一部分。
而且他们用的是血祭,血煞之气非常浓重,很容易刺激魔神的嗜杀欲。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白天的时候,朝今岁时不时就能看见金色眼睛的魔神出现。
魔神显然也很不爽,因为他并不想在“燕燕”和她逛街/拉手/吃东西的时候出现。
魔神上一次把黑沙小球给了她,那一番话的意思就是最后交代一番,表示自己不会在归位之前出现了,他会作为“燕燕”和她度过这一世。
这样做,就可以撇清楚“燕燕”和魔神本尊的关系,让魔神仍然英明神武,一切小狗行为都是“燕燕”一魔所为。
现在,魔神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和她一起吃面,还把她不吃的菜全都挑到了自己碗里。
魔神:“……”
魔神的威严,让他拒绝吃剩菜。
但是她又问:“那你和我一起逛街么?我和燕燕约好了的。”
魔神的威严,让他不能食言而肥。
朝今岁:“对啊。”
渐渐的,有时候他的脑海里会出现很多奇怪的、根本不属于他的念头。
但是朝太初和他背后的那个人,都万万没有想到:
朝太初抬起了血红的眼睛说:“我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魔神甚至有点期待起来——
朝太初对袁凤年说:“老夫从未想要驾驭魔神,但是魔神苏醒,他一定会想要去杀掉天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么?”
“这一次玉剑大会,昆仑剑宗本来应该住天字号的院落,结果玉剑盟都给他们安排到了乙字号院,和一群二流宗门挤在一起,啧啧。”
他看着沉睡的她,心想:本座不能赌一个万一。
朝照月又看向了燕雪衣,蠢蠢欲动:“你……”
他从前是个剑疯子不觉得,现在当了宗主,才知道应酬和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有多么地痛苦。
——感觉精神状态不怎么正常的样子啊。
朝太初当然不会坐着等死——
——于是朝今岁就发现,他非常残忍地把屋里所有的花都给扯秃了;还面无表情地抢走了街上小孩的糖葫芦,看着他们大哭发出意味不明的冷笑。
魔神感觉到不爽,但是魔神不说。
这种影响非常潜移默化,前段时间仅仅是对他进行了骚扰,如今已经在这两天,显现出来了效果,如果日积月累之下,难免产生“洗脑”一般的效果。
但是他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昆仑剑宗的队伍里,而是出现在了玉剑盟的副盟主袁凤年的家中。
朝照月瞪她:“难道你一开始不打算去?”
“虽然最后没有造成什么伤亡,玉剑盟、五毒谷等大宗,齐齐找姓朝的要个说法,那姓朝的就闭门不出。但是所有的宗门都齐齐撤下了对朝少宗主的通缉令,罪名一笔勾销;反倒是朝宗主因为这件事,彻底得罪了天下的宗门。”
于是,他在自己的手心留下了一行字。
魔神负手跟在她的后面,心想:她别想拉他做什么燕燕才会做的事。
魔神在夜里开了眼睛,就看见了她,一股没来由的杀意从心头涌上来。
朝太初现在应该很害怕吧,生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就会要了他的命;就算躲在护宗大阵之下,也不能安心——
字体张扬且尖锐,透着一股咄咄逼人:你动手,我就自尽。
她说:“我在想,朝太初是不是现在每天夜里都睡不着?”
“一旦魔神苏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天道呀。”
一副走火入魔,即将变态的架势。
“谁又能想到,朝宗主人面兽心,那水云天竟是个即将关闭的幻境!他隐瞒此事,各宗门精锐弟子进入水云天,就差点死在里面出不来了!”
于是,朝太初就像是疯了一样,找到了袁凤年,动用了自己多年下来所有的布置。
他们一入住,请柬就像是雪片一般飞来,都是因为当初朝今岁救了不少人的命,朝照月最近因为这些应酬,忙得快要眼冒金星了。
他这个人,自私至极,一定怕死怕得要命,肯定会不择手段地保命。
岁:“……”
魔神已经苏醒了,还很有活力地拍死了十来个祭坛的人。
“吾不觉得。”
血祭会让他治好充满情情爱爱的脑子么?
他日夜难以入睡,那个“天道弑父证道”的预言在梦中响起,时时惊得他一声的冷汗;而朝今岁的修为日渐增长,他却止步不前,更不用说,朝今岁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魔尊;他引以为傲的影响力,也在水云天烟消云散,如今他再想要借刀杀人,煽风点火,却是不能了。
魔神又变回来了,他说:
大魔头突然间凑过来问她:“在笑什么?”
他们两个人路过了一家茶铺,听见了里面的声音传来,脚步都顿住了。
这天夜里,朝照月把众人叫来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下参加玉剑大会的事。
所以他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可以保证自己能有强大的自控能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下手,可是魔神呢?
血祭会让他变回英明神武的魔神么?
然后又消失了。
但是她脚步一顿。
有人正在说书呢:
血祭会让他变回从前杀伐果断的样子么?
他们大概是不知道补天石的价值,直接把这块石头当做异宝拿来当奖品了。
“何为神祇?无欲无求、断情绝爱,待他苏醒,哪里还会记得那点小情小爱?”
“她拿下天下第一剑之时,就是她殒命之日!”
下一秒,他赤金色的眸子一闪,又变回了那魔头:“本座不去。”
这魔头立马就会想:是了,她的旁边有蚊子,该杀。
不,朝太初不会坐以待毙的,她了解她的父亲,他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他也出现在了玉剑盟。
魔神负手,平静道:“吾不参与人世间的纷争。”
他昨日梦见自己被一剑穿心,死法和夙流云一模一样,醒过来就惊得一身冷汗。
大魔头:“岁岁,魔神觉得你聒噪。”
她说:“看来这天下第一剑,我还真要去试一试了。”
他就这么自信自己可以驾驭一位神灵么?
……
脑海里无数念头飘过,但是魔神只是皱了皱眉,平静地将视线给挪开。
他小声问红娘:“你们尊上最近说话怎么是这个调调?”
因为等到她成为天道,朝太初只有死路一条。
结果她真的是拉着他在附近转了两圈,什么也没做。
“当时,朝宗主一呼百应,大义灭亲,引得了天下满堂喝彩,人人都觉得朝宗主高风亮节,可惜生了一个叛逆的女儿。于是他振臂一呼,天下宗门纷纷响应,入水云天,生擒那人族叛徒。”
朝今岁翻开了玉剑大会发下来的图册,第一眼,视线就凝固住了:第一名的奖品,是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头。
血祭可是那个人告诉他的——那可不是寻常的祭祀,血祭可是可以最大限度激发魔神的凶性和暴虐的祭祀。
这血祭的确非同凡响,这种可以直接沟通神灵的祭祀秘法,本来就是远古时期部落祭司才用的,以这么多条人命为代价的血祭,对魔神的影响开始慢慢地变大。
玉剑盟的盟主是袁惊天,这副盟主的存在感就小了很多。
魔神又不是没试过——在修罗道里,他刚刚一睁开眼的时候,的确是想要对天道动手、想要杀掉她。
朝今岁:“……”
袁凤年和朝太初他们正在对坐饮茶。
“你,很好。”
魔神:吾有七情六欲的时候,为什么会是这个鸟样子?
朝太初嘶哑地笑:“引火烧身?我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朝今岁并不意外,那日水云天里面进去的,都是各大宗门年轻一代的精锐,朝太初引以为傲、在修真界振臂一呼就能把她打成人族叛徒的影响力,在这些人仇视之下,自然会被瓦解。
他本来就挺暴躁的,但是在血祭的影响下,就从一般的暴躁,变成了非常暴躁,一度非常想要毁灭、杀掉什么东西。
这天夜里,这魔头也意识到自己被血祭给影响到了。
这么一想,他的所有路都被封死了。
但是他成功了么?没有,失败得很彻底。
不过袁凤年犹豫道:“我只担心,引火烧身。”
和前世不一样,朝太初没有天道誓言去束缚她;他也不能振臂一呼,叫天下人一起围攻她;他更加没有办法利用阿娘的事对她做些什么了。
朝照月:“……”
魔神在“燕燕”的影响下,别说对她动手了,就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现在已经沦落到她喝茶、他相陪;她逛街,他提东西;她吃面,他吃葱的地步了。
魔神平静且不屑:
比方说:天道是与你争抢地位的存在,杀了她!
袁凤年说:“太初啊,情况很好。”
吾都做不到杀掉她,区区血祭就想做到?
那朝太初还能有什么依仗呢?
那毕竟是凶残之名,名震古今的魔神!
他想起了那个人告诉他:
朝太初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那个人给他指出的唯一一条生路,彻底蛊惑了心神,一心沉浸在了美梦当中。
他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就是恋爱脑中毒太深。
这种随时头顶悬着一把剑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朝照月继续瞪她:“你不拿天下第一剑的名头,我们息壤怎么名扬天下?”
比方说有时候他看着她,就会没来由产生很强烈的杀意。
等到大魔头回来了以后,他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作为魔神时的心态,立马阴险地前去告状。
他们唤醒的这个魔神,的确是正版的魔神——
岁:“……”
因为没有活口,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魔神展现出来了他应该有的残暴,这比他们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很多。
然后,魔神就看见了自己手心的字。
魔神:“……”
但是他不是很担心自己,他担心作为魔神的自己。
就算是这一次他拿下了天下第一剑,他如今的名声,也不可能再成为玉剑盟的盟主了。
但是大魔头立马就会想:什么,原来他在她面前,还有地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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