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兴梅走近闻着味儿,看着锅里的汤底道:
“凌哥儿这日子过的不错啊,八姑还以为你都没吃的,咱五溪村谁家早上舍得吃这么好,现在日子不同以往,村里日子和城里日子到底是不同的。”
苏凌现在吃饱喝足,比起平常多了份耐心,“看八姑这话说的,我是吃的五姑送的鸡,又不是吃八姑家的,爱怎么吃是我自己的事情。”
“凌哥儿,你是拐弯抹角说我没给你送东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史兴梅本来没吃到鸡汤粉丝就不满,此时怒气涨得飞快。
苏凌脾气也上来了,“怎么?难不成说话前还要给你烧俩纸钱?跪着说话?”
“为了一口吃的,你竟然还咒我死!”村里人最忌讳这点,加上没多久就是中元节,格外忌讳。
史兴菊赶紧拦住她八妹,只差点抬手掐她手臂了,皮笑肉不笑道:“八妹,你这不是让大嫂看笑话么。”
一旁袁晶翠和史兴柱看着老八和苏凌吵架,站着没动也没抬腔,反而打量起院子来了。
袁晶翠目光扫过窗户,而后笑道:“凌哥儿,竟然还糊了麻纸,有出息啊,咱们村儿里,可没有几家舍得这钱买麻纸。”
苏凌到底有多少钱,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的,看着她都心疼。
现在苏凌多花出去一分,那她到手的就少一分,想着就心头滴血。
“这麻纸多贵啊,你不会编草帘,叫你大伯教你啊。”袁晶翠道。
史兴梅也发现了,不瞪苏凌了,赶紧抢着袁晶翠的话头道,“凌哥儿,还剩有多的麻纸没,刚好你八姑家准备翻修了,再用草帘也不合适。”
“八姑也不白拿你的,今天不是来给你背鹅卵石了。外面一个小工都五十文一天,一尺麻纸十五文,怎么看都是你划算。”
“再说了,”史兴梅扫了一眼老屋,侧面黄土都被蜂窝蚂蚁窝蛀空了,“这老屋配这么好的麻纸,不是浪费了么。”
袁晶翠接着话缝儿插了一句,生怕苏凌再给史兴梅东西。
“都是自家亲戚,以前老幺帮忙的时候可没像八妹这般开口要工钱的。”
苏凌不知道袁晶翠的想法,开口道:“我就两张麻纸,都用了,没有多的。”
“小心扯下来,也是可以用的。”史兴梅道。
“哎,八妹,哪有你这样占小辈便宜的,现在凌哥儿日子苦,你不送东西反而要东西,你也开得了口。”袁晶翠道。
“凌哥儿,你也是的,现在要那什么,开什么节流,钱要省着花,伯娘本也不多嘴招你烦,但你兜里揣着银子,一天天大手大脚花钱,伯娘看着都替你着急。”
苏凌看了眼喜欢贪便宜的史兴梅,又扫了眼莫名认真到好笑的伯娘,心底生出厌恶。
他指着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苏刈道,“这是他出钱买对的,同不同意就问他吧。”
史兴梅哼了声,“一个奴隶而已……”但正眼扫过,对上苏刈微睁的黑眼里,却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这人怎么这么邪门,不说话安安静静没存在感,看人的时候却像老山里潜伏的东西,吓人得很。
史兴梅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忐忑顿生怯意,“算了,不就是一张麻纸,又不是买不起。”
苏凌却还记着史兴梅之前的话,他道:
“八姑,我阿父去了之后,日子是不如从前,不过正好可以看清楚谁是真心对我好,真心待我的,我也定会真心待他,既然现在八姑不愿意帮我背鹅卵石,我也不勉强。”
史兴梅一听这话,见苏凌是真生气了,只得顿住转身看史兴菊。
来时她五姐就说不要惹苏凌脾气,压着点她脾气,别让苏凌倒去袁晶翠那边。
果真想什么,什么来。
袁晶翠快要收不住眼里看戏的笑意了,赶紧表态道:“凌哥儿放心,现在日子难,一切有伯娘还有几个姑姑们,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袁晶翠都做面子功夫了,史兴菊也不甘让,拉着苏凌的手又说话。
于是苏凌又捏着鼻子耐着性子陪两人说了会儿。
幸好他三姑木讷老实,一直没看着史兴菊没出声,倒省了苏凌做戏。
半晌,七八个人才背着背篓,提着铲子下山去河边了。
苏凌见人闹哄哄走后,带着苏刈去村长家报备登记进山的事情。
田埂路上,有两个哥儿在野生桑麻下打猪草。
其中一个挺着大肚子,艰难地举着镰刀垫脚勾树枝。
尽管他很努力,但始终离那鲜嫩大片的桑叶差那么手指一截儿。
苏凌路过顺手帮了一把。
他垫脚准备将树枝扯下,抬头却见一只手臂盖过了他的头顶。
前面那有孕的哥儿见桑麻树枝桠被扯下,扭头就见身后两人动作。
那孕哥儿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好奇道:“你们是想摘桑葚吗?”
苏凌摇头,“我看你勾不到,顺手给你扯下。”
苏凌像个竹竿子,身材在哥儿里算得上高挑,但是在苏刈面前就不够看了,他努力垫脚却直接被后者抬臂遮住了。
苏凌抬头,见苏刈的手臂还扯着桑树枝,“你想吃桑葚?”
“这个桑葚确实诱人,又大又黑,还很甜,就算摘去集市也卖好价钱。”
但村里却没有人摘来卖,都默认是村里自己吃,给孩子解解馋的。
“不,以为你想吃。”
苏刈目光扫道了那哥儿的肚子上,眼里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惊讶。
最后苏刈把枝头能摘的嫩叶都扯下来给了那哥儿,还摘了一些桑葚四个人分了去。
那两个哥儿见苏刈虽然不说话,但是做事却很照顾人;
苏凌在一旁指挥着,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意,顿时对两人心生好感。
“你是苏凌吧,麻烦你俩了。”
苏凌点头,摆手表示不在意。
等两人走后,那两哥儿才小声议论着。
“苏凌看起来没说得那么脾气差啊。他买的那个奴隶,看着十分俊朗,还很听苏凌话的样子,还给我们扯了一背篓的桑叶。你说那男人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那个有孕的哥儿羞涩道,“你真是不害臊,我看你约莫是闹春了。”
“你没看出来那奴隶看苏凌的眼神吗,人家没说话,但是眼里都是苏凌,别瞎想了。”
“可是他刚才给我背篓里的桑麻明显比你的多,肯定知道你有家室了我没有,才试探多给我些。”
“他那么俊朗,我们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
“苏刈,你刚才可能有桃花了。”苏凌走在路上,手里提着挂满桑葚果子的枝桠。
“嗯?”
“刚才那哥儿看你的眼神,啧啧,到时候秋收的火把节,估计就有人上门找你了。”
苏刈没做声,山路下坡只能一前一后走人,下坡后才能两人并肩走。
苏刈跨上几步,对看着苏凌看热闹的神情,认真道,“我不走。”
“那你刚才还给人扯树叶扯得欢。”
“见你帮人扯,我才扯。”
“那你给一个扯一满背篓,一个半背篓。”
“怀孕不宜重物。”
“桑叶能重哪儿去,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哈。”
“你强词夺理。”
……
苏凌没说话了,晃悠悠地朝山下吊脚楼屋落走去。
苏刈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还碰到了在田里摘辣椒的二姑。
“凌哥儿,干嘛去啊。”二姑从红辣椒树丛里起身招呼道。
苏凌停在原地,看着人面孔熟悉,又叫不上称呼,笑是笑不出来的,只得干巴巴道:“去村长家报备下。”
反而是身后的苏刈朝田里的妇人喊了声二姑。
嗓音沉稳挑不出错,但苏凌脸被打得生疼。
二姑哈哈哈笑道,也看出了苏凌的尴尬,“凌哥儿不知道喊什么也正常,小时候你还在我家玩,大了怕生也就不来了。”
苏凌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地又补了句二姑。
走过田埂后,苏凌回身对苏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人应该喊二姑?”
苏刈便解释了下那天去药田是二姑带去的,只是省略了二姑叫他和苏凌好好过日子的话。
“她叫我喊她二姑。”苏刈道。
“这么听话?别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苏凌话说得酸溜溜的,其实只是嘴皮子痒而已。
苏凌看了眼平静的苏刈,一时想了很多。
远离他乡讨生活不容易,即使内心惶恐也不能表现出来,在陌生的地方没有亲人好友,还被卖了奴隶,着实可怜。
突然觉得眼前人高马大的人在空旷的田埂上格外落寞。
他认真想了想,“也成,今后就跟着我叫吧,咱俩也算是落难兄弟了。”
“你以后想娶妻生子,我就烧了你的死契。”
“奴隶不能娶妻生子,给不了别人名分,除非,”苏刈说道这里看着苏凌茫然的神情,没继续说了。
“除非什么?”苏凌问道。
苏刈睫毛抖了下,盯着苏凌眼睛道,“除非,主人给奴隶名分,娶了奴隶。”
苏凌啧了下,没注意到苏刈的紧张,漫不经心道,“死脑筋,官府是这么规定,但又管不到村里,你是我的奴隶,只要我同意,你就可以。”
末了还补充道:“人要知道变通。”
苏刈低头掩眸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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