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想知道什么
黑色的轿车驶过幽静的庭院, 在漫天雨雪中停在了一幢老式的楼房前。
高挑俊秀的年轻人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道谢下车。
黑色的雨伞撑开,伞下的年轻人在寒风里竖起了大衣的衣领。
他有些出神的抬起头, 打量着这桩外墙上爬满了干枯植物的旧式小楼,试图从眼前所见的画面中寻找些许熟悉的气息。遗憾的是, 他并没有找到。
这里的一切, 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房门打开, 一位身材微丰的老妇人打着伞出来迎接他。
“我知道你会来的。”方姨眼圈微红, 脸上却露出慈和的微笑,“接到你的电话, 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李云端在她手臂上安慰地拍了拍, “这里就是……赵云梁的住处?”
方姨说:“先生和太太搬回赵家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后来……后来太太跟你被送走,老太爷让先生搬到前院去住, 先生没同意。这么多年,他一直住在这里。”
“他后面不是还有位太太?”
李云端这样说, 并不是想质问什么。只是隐隐有些反感方姨的措辞,好像在特意强调赵云梁对李青溪的感情。
这种强行立起的深情人设, 让他觉得很倒胃口。
方姨很随意的答道:“刘小姐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前院。”
李云端意外了一下。这叫什么称呼?
方姨很快反应过来, 解释说:“是先生让这样叫的。”
李云端就不再问了。他不了解赵云梁,也看不透他。更重要的是,他对赵云梁的生活, 没有任何资格去打探。
房间里暖融融的, 靠窗的茶桌上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方姨帮着他脱掉大衣挂起来,又拿来热毛巾让他擦擦脸和头发。山里风大, 这样的天气,雨伞能起的作用有限。
“想去楼上看看吗?”
李云端摇摇头,“您应该有话我跟我说吧?”
“那就先喝点儿茶暖暖吧。”方姨引着他在窗前坐下, 很认真的看着他,“小少爷,我在赵家生活了半辈子,几乎知道发生在这座宅子里的所有事情——有些事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都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呢?”
李云端捧住茶杯,温度顺着茶杯传递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知道这位心软的老太太想听他说出什么答案。但他的回答恐怕要让她失望了。他对李青溪与赵云梁的恩怨并不那么感兴趣。
“我想知道,”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将她那无法收起的失望一点一点收入眼里,“秦伟川在赵家得到的资源,还有……他和赵尚清的关系。”
“好,那就先说秦伟川。”方姨的态度比李云端预想的更为干脆,“他是老太爷的继子,比先生大五岁。那时候先生还在读大学,他已经读博,并且跟着很有名的老师在工作了。他在老太爷面前很懂事,嘴又甜,老太爷很喜欢他。”
“人老了,疑心就重。老太爷那时候很防备他的儿子和侄儿,但是对这个没有继承权的继子却非常信任。秦伟川的第一个实验室,就是老太爷给他出钱置办的。后来他拜很有名气的老师,收购医药公司,然后进入那个很有名气的协会……这些都是老太爷资助的。”
李云端有些嘲讽的想,赵家的男人大概天生就没有父子感情。
一代一代,莫不如此。
方姨大概也是这样想,她的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气,“但是老太爷是不这么想的。他觉得秦伟川把他研发的专利产品给了赵家,赵家从中获得的利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秦伟川的投资。”
李云端心中一动,“赵家就是从老太爷这一辈起,跟亚洲医药联合会挂上关系?”
方姨点点头,“是秦伟川搭的线。他的亲生父亲、他的老师,都是这个协会的成员。据说他们这个协会,有招收有钱人入会的传统。因为搞科研也是一件很烧钱的事。他们需要资本的支持。”
李云端点点头。他以前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这是一种双赢的合作模式。但这事儿套用到秦伟川和赵家的身上,总觉得……好像不那么单纯。
“老太爷已经通过秦伟川的专利产品获得了很大的利润,所以他非常信赖他介绍的这个协会和协会的科研力量。就这么和他们签订了协议,成了会员。先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合同已经签了,钱也都交出去了,说什么都晚了。”
“就为这事儿,父子两个又大吵了一架,一个说儿子不懂事,只会惦记他的钱;一个说老头子糊涂,被人骗,还坑了子孙后代。老太爷不相信先生说的那些话,他认为有投入才有收获,坚信他和科研机构的强强联手会把赵家推上更辉煌的位置。”
方姨叹了口气,“我后来听说,这个协会,像赵家这样的会员,每年光是会费就在八位数以上。”
李云端惊呆了。
他一个穷鬼,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摸过这么多钱呢。
“老太爷知道先生跟秦伟川一直合不来,后来等尚清少爷大一些,他就越过了先生,把赵家跟这个协会的所有合作方面的工作都交给了尚清少爷。又聘请尚清少爷的舅舅来做联络官,负责处理赵家与协会之间的合作工作。”
李云端明白了。
赵家与医药联合会之间的所有事务往来,赵云梁都没有权利插手。
换句话说,早在赵尚清成年之前,老太爷就已经把他当做了赵家真正的继承人,把医药联合会的相关合作都交给他处理。而赵家其他的产业,虽然由赵云梁来打理,但在他退休之后,迟早也会交还到赵尚清的手上。
“如果不是先生手里的这部分产业收益很好,家族的人也支持他,恐怕尚清少爷早就压过先生一头了。”方姨唏嘘,“尚清少爷也是要讲面子的,并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外头的人,谁也不知道赵家的生意其实早就被老太爷给分成了两半儿了。”
李云端点点头。他想起了参观秦伟川实验室的那天,赵尚清意气风发的出来讲话的情形,
“也就是说,”李云端再次求证,“赵尚清从成年之前开始,就已经和秦伟川绑在一起了?”
方姨想了想,“是这个意思。而且他们之间的私人交情也不错。前院工作的老刘,就撞见过秦伟川来家里找尚清少爷。要知道,先生曾经发话的,说姓秦的不许踏进赵家的大门。这件事谁也没敢跟先生提。”
李云端觉得,赵尚清对赵云梁好像也没有什么父子感情。
想想也对,赵家迟早都是赵尚清的,大概赵云梁在他眼里,就是替他打工的人。他又怎么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秦伟川和赵先生之间有什么仇怨,赵尚清应该知道吧?”
方姨黯然点头,“知道。这些事明面上虽然大家都不敢议论,但其实都是知道的。”
李云端向后一靠,陷入深思。
他在回忆前世他被赵尚清扣押起来的那个地方。他一直以为那是赵家的实验室,但也有可能是秦伟川的实验室。
他努力回忆脑海中关于实验室的画面,那些曾经停留在他视网膜上的实验仪器和设备。然后又想起了临死前闯进去的标本室。
标本这两个字,实在太容易让他联想到秦伟川了……
李云端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些被他忽视掉的细节。
当他挟持着赵尚清的时候,拿着枪抖抖索索走过来威胁他的陈一叶身后就立着一个巨大的标本罐。罐子里泡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当他与陈一叶对峙的时候,隔着他的肩膀,李云端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胸腹之间有一道极其精密的缝合痕迹。
不能否认,缝合也是一门手艺。而每一个手艺人留下的痕迹都存在微妙的差异。这一点细微的差异,在外人看来或许并不明显,但在内行人眼里却各有各的特点——要知道,李云端也是上过医学基础课的。
标本罐里的尸体,与赵云梁拿来的照片上的尸体的缝合痕迹,几乎完全重合。
李云端想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身上发冷。
不管前世的遭遇有没有秦伟川插手,这个人都是赵尚清的帮手。而且还是一个极其有力的帮手。
或者反过来,是秦伟川想要得到有关他身体的秘密,而赵尚清是他的帮手。
这两个人,单个分开,对李云端来说都很难对付,更别说他们强强联手,背后还有医药联合会的势力做靠山了。
被这样的对手盯上,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李云端觉得,他真是死得不冤。
“云端少爷?”方姨担忧的看着他,“你在发抖,需要我帮你拿一条毯子来吗?”
李云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那都只是回忆。他提醒自己,现实是不同的。他坐在温暖的房间里,手里还捧着热茶。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
“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李云端冲她露出微笑,“谢谢你。”
方姨露出伤感的神情,“这有什么可谢的呢?太太当年要是没有离开,你会在我眼前看着长大……”
李云端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说:“我签了那个合同,谁都知道我不会得到赵家的任何东西。这样一来,我反而没有负担,可以随时来看望你。”
这件事方姨也知道了。她摇摇头说:“先生有自己的安排,我不好瞎猜。不过有一些太太留下的东西,这些是他准备留给你的。”
“我不要。”李云端安静的看着她,“我对他们俩的故事……其实不感兴趣。”
方姨一下就愤怒了,“那你妈妈是怎么被人害,怎么被人逼疯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第82章 堂兄
李云端镇静的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对我来说,知道仇人是谁,就足够了。”
方姨被他异乎寻常的冷静镇住。
她记得李云端的年龄, 但现在看着他,她却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的冷静里甚至还带着历经苦难的苍凉与隐忍。
李云端放下水杯站了起来, “方奶奶,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
方姨走过来,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李云端的肩上, “云端,小少爷, 你以为我会对一个生下来就由我照顾的小孩子说什么?说他的母亲如何遭人囚\禁, 如何受尽侮辱这样残忍的话吗?”
方姨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 这个绑走了你母亲的人就是秦伟川。但他最可恨的地方在于,他留下了一封信, 告诉赵家所有的人,他和你的母亲私奔了。这封信由他母亲递到了老太爷面前。所以, 后来先生找到太太的时候, 老太爷压根不听他们任何的解释,直接下狠手拆散了这一桩婚姻。”
李云端摇摇头,“不, 我想他不是被这封信骗了。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想拆散他们, 这封信只是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借口。”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这老头子是压根就不在意的。
甚至因为秦伟川说的那些瞎话, 他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李青溪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招惹了他的继子,又勾搭上了他的儿子。
方姨摇摇头, “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些。云端,你知道吗,先生被老太爷关起来的时候,悄悄托人告诉我地址,让我去照顾太太。等我到了那个疗养院,才知道太太那时候精神状态已经不对了。你肯定猜不到她的伤有多重……那个禽兽几乎放干了她的血!她差一点儿就要死在那个荒郊野岭的破院子里了!”
李云端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仿佛四堵墙壁破开,雨雪夹杂的寒气席卷而来,顺着毛孔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瞬间的感觉,寒凉彻骨。
他没有问为什么,冥冥中,他似乎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李云端才从那冻僵了似的麻木里慢慢恢复了知觉。
方姨坐在他身旁,捂着嘴无声啜泣。
李云端的嘴唇都还有些麻木,说出来的话也一字一字,格外的僵硬,“方奶奶,你信我。我回来就是为了讨公道的。”
给自己讨公道,给他苦命的母亲讨公道,也顺便……给上辈子不明不白就被人送上西天的赵云梁讨个公道。
方姨抬起哭得通红的双眼,怔忪的看着他。李云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但他这句话说出来,却仿佛带着强大的力量。
方姨点点头,“好。”
想了想,她又问他,“你真的想好了?这事儿可不容易。”
李云端说:“容易不容易,也分人。你让一个厨师去临摹《蒙娜丽莎》,当然不容易。要是换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那就容易了。”
方姨不太懂这话,“先生交代过,你要是想好了。就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你到了那里,就知道要做什么了。所以,小少爷,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知道李云端的事业刚刚起步,恋情稳定。如果就这么放下这些,连她都觉得有些惋惜。
但李云端曾经经历过最坏的结果,在他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时候,他绝不能放任事态朝着那个结果去发展。
如果他死抓着现有的东西,什么也不去做。将来的某一天,他很可能什么都会失去。
方姨送他去的,是正在建设中的东区科技园。
李云端很少来东区,在他的印象里,这一带都还是城乡结合部那种看上去有些凌乱的平房大院,多是私人性质的汽修厂以及做五金生意的小商贩。
但不知何时,这些乱七八糟的房子院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厂房,以及更远处正在机械平整的荒地。
方姨指挥司机绕过前方正在修路的施工路段,从一条土路穿过去,直接开到了一间新厂子的后面。
方姨和司机就只能到这里了。
李云端在门卫室做了个登记,等着有人出来领他进去。
不多时,远处厂房里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浅蓝色连体工作服,看上去像是这座厂子里的工作人员。
等他走近,李云端却又觉得这人身形精悍,像是会些功夫的样子。尤其眉眼之间有一种特别机警的神气。
李云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像谁。
“七少,”他点点头,很是客气的跟李云端打招呼,“先生让我在这里等你。跟我来。”
李云端纠正了一下他的称呼,“请叫我名字就好。你怎么称呼?”
男人微怔,“赵尚泽。”
李云端也愣了一下,“赵尚北跟你什么关系?”
“堂兄。”赵尚泽很爽快的说:“我爷爷是赵老太爷的堂弟。关系说起来也有些远了,所以跟本家这一支走动并不多,不过我父亲一直跟着先生做事,所以,我也算是从小就跟着先生吧。”
赵云梁似乎与赵尚北一家关系很近,现在又多出了赵尚泽这样的旁支。李云端觉得,赵云梁这就是在培养他自己的势力吧。
如果仅凭财力无法压制住与秦伟川联手的赵尚清,那么再加上族人的支持呢?
李云端觉得,赵尚清要想全面控制住赵家,暂时是不可能的。或许,这也是前世赵云梁早早被干掉的原因。
赵尚泽是个挺开朗的人,对李云端也是完全没有戒心的样子。听李云端把话题拉到他身上套话,也完全不在意,“我在先生身边做了几年助理,先生说了,等协助你忙完这件事,就放我去欧洲分部历练。”
这就是赵云梁身边的亲信了。放出去也是封疆大吏一般的角色。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李云端问他。
赵尚泽并不正面回答或这个问题,而是颇为狡黠的答道:“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的安全,顺便替你跑腿,无论你需要什么东西:试验器材还是生活用品,我都负责给你搞来。”
李云端觉得,这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意思了。
这座厂子是一家即将投产的生物制剂公司,目前厂房那边正在安装调试设备。靠近后院这一片都是库房,目前基本都空着。
赵尚泽带着李云端去了库房后面的一座小楼,从外面看,这里就是给科研人员值班休息用的地方。不过到了楼上,才发现赵尚泽已经将整个三楼都收拾出来了。尤其楼梯口一道铁闸门,就算是带着武\器,恐怕也轻易闯不进来。
整个三楼的面积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实验室,另一边是李云端和赵尚泽休息的地方。中间还有一个大约三四平房的小厨房。也是匆匆忙忙置办起来的样子,无论锅碗瓢盆还是冰箱灶具,都是还没拆封的。
还好水电齐全,就算没有米面油粮,暂时也可以煮煮方便面什么的果腹。
李云端的卧房较小,就是个正常休息的地方,有床,也有衣柜和独立的浴室,窗台上甚至还摆了两盆植物。
赵尚泽的房间略大,但窗户很小。沿墙摆着一长溜的操作台,各种李云端不认识的仪器设备,完全就是一间精密的控制室。
赵尚泽说:“实验室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全靠你自己收拾。先生说,你想要的资料晚点儿就送来。要是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吧,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实验室的东西摆的挺乱,看得出是外行人搬进来的。
李云端卷起袖子收拾东西。
窗外的漫天的雨雪已经停了,天色依旧阴沉,却仿佛要比清晨时分明亮了许多。
这个时间,李云端心想,也不知道霍冬桥在干什么?
霍冬桥刚刚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酒店,钱包里还夹着李云端留下的那两张纸条。
这两张纸条他要好好保管起来,等有机会,他要亲自糊到他脸上,好好问一问他这都是什么意思?!
这个大骗子!
霍冬桥生了一路的闷气,等到回了药厂,才发现李云端根本就没回来。他早就把实验室的工作安排好了!
霍冬桥就更生气了。但李云端不在,霍冬桥自觉有义务替他守好这一摊,还是憋着气仔仔细细打听了一遍。
原来,经过了秦伟川的实验室招聘一事,李云端实验室也走了两个人。一个去了秦伟川的实验室做助理实验员,另外一个只说想回市区工作,也跟着走了。于是现在实验室的管理工作就都交到了林新洲的手上。
林新洲只知道李云端有事要办,要几个月之后才能回来。他现在已经带领剩下的组员开始研发新型的控压药物了。
霍冬桥觉得经过这样一番小动荡,实验室的成员倒是更团结了。这不管是对李云端,还是目前领导工作的林新洲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实验室的事霍冬桥插不上手,走前跑到李云端的宿舍看了一眼,见宿舍里仍是老样子,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丝毫也看不出主人已经离开的样子。就连那只经由他的手送过来的小熊保保,也可怜巴巴地窝在枕头旁边。
霍冬桥就觉得李云端简直狼心狗肺,明明那么喜欢保保,竟然也扔下了。
霍冬桥把保保抱出来,锁好了宿舍门,上车离开了。
霍冬桥坐在车里,歪过头看了看傻头傻脑的保保,小声问它,“咱俩上哪儿去?”
保保不吭声。
霍冬桥又说:“他不要你,也不要我了。咱俩也不要他了吧。”
霍冬桥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觉得心里像空了一大块似的,特别难受。他想保保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可以和他一起骂李云端。
它小时候陪着李云端,霍冬桥心想,那时候李云端也一定希望保保会说话吧。
那样一个孤独的孩子,越想就越觉得可怜。
霍冬桥咬牙切齿的补充一句,还很可恨!
霍冬桥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路上晃的时候,接到了霍道生的电话,让他马上回家。
霍冬桥不想回,一想到回家他妈妈有可能再说起晏白的事,他就心烦。
结果霍道生在电话里说了一句,“小李怎么跟你说的,不是说了让你回家看看吗?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连他的话也不听了?”
霍冬桥,“……”
霍冬桥挂了电话,转过头问保保,“你说咱俩回去吗?”
保保傻呆呆的与他对视。
霍冬桥叹气,“算了,算了,既然他说了让回家,咱俩就回去一趟吧。”
第83章 发现
霍冬桥到家的时候, 刚好霍冬宁和霍道生也回来了。林雪音就特别高兴,晚饭的时候让阿姨做了一桌菜,还让人开了一瓶红酒。
霍道生是很捧老伴儿的场, 霍冬宁也在一边很努力的搞气氛。霍冬桥知道一家人都在看他的脸色。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不配合一下就对不起所有人, 跟犯了罪似的。但他又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笑容也有些敷衍。
林雪音也看出来了, 但霍冬桥肯回家, 她还是高兴的。
她有时候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闹情绪, 是需要有什么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当他眼前发生了什么热闹有趣的事, 他就会很快忘记心里的那点儿不快了。
林雪音就说:“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难得你们都回来, 刚好我请了你们晏伯父晏伯母一家明天来家里吃饭,你们可以帮我参谋参谋……”
话没说完, 就见霍冬桥仿佛是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请的?”
林雪音误会了他的问题, 以为他还打算往外跑, 所以质疑她的话,连忙说:“你们姐俩谁也别跑啊,我昨天晚上就跟他们说好了……”
霍冬桥直勾勾的看着她, 目光中带着审视, “昨天晚上你就知道我会回家?”
林雪音,“……”
林雪音稍稍有些慌乱, 但她把所有对话又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没觉得哪里有漏洞,就笑着说:“我是想着, 你们都好久没回家了,所以随便选了一天请客。难道家里请客,你们知道了还不回来吗?”
霍冬桥极缓慢的摇了摇头,“你很清楚,我要是知道晏白来家里吃饭,我一定不会回来。你这个请客的日期,安排的实在……太巧了。”
林雪音皱眉,“日期可是我跟你爸爸商量过的。你又在瞎猜什么?”
她有些伤心,她儿子现在对她疑心这么重了吗?
霍冬桥转头去看霍道生,“所以……你也参与了?”
霍道生没有理会他眼里的谴责,他放下手里的餐具,对熊儿子说:“你要是不吃了,就跟我来一趟书房吧。刚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霍冬桥固执的坐在那里不动,“你们是不是找过李云端?”
李云端这边跑路,家里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聚会等着他。要说这里面没点儿关联,他是不相信的。
林雪音很干脆的否认了,“没有!”
霍道生在霍冬桥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跟我来。”
语气严厉,完全就是要谈公事的架势了。
霍冬桥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
霍冬宁也觉得林雪音安排请客的事有点儿巧,忍不住悄悄问林雪音,“你真的去找过云端啦?”
林雪音没好气的瞪她,“我说了没有!”
“要不你发个誓?”霍冬宁建议她,“就说,要是你找过李云端,就让冬桥那个混蛋小子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儿?”
林雪音勃然大怒,“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霍冬宁不吭声了。
她在想,她以后要是跟谁谈上恋爱了,绝对不要像霍冬桥这个大傻子一样,早早就告诉家里。她一定偷偷摸摸的,不让任何人知道。真要谈得合适,决定结婚了,就直接给家里送份请柬,时间地点通知一下。
林雪音见她久久不语,又有些看不过去,冷着脸问她,“在想什么?怎么帮着弟弟对付我?”
“不会。”霍冬宁也说不好她妈妈为什么在儿子感情的事情上这么上心,“妈,我觉得你搞错了一件事。没人对付你,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对付冬桥。”
林雪音愣了一下。
然后她就看见她女儿用一种非常郑重的态度看着她说:“为了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考虑,我以后谈恋爱,一定不让你们知道。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来对付我。”
林雪音傻眼了。
她看着她女儿放下碗筷离开了餐厅,有一种“这孩子弄错了什么”的感觉。她觉得满心冤枉,却没人肯听她的解释。
书房的门一关上,霍冬桥就问他爹,“你们找过李云端?什么时候找的?”
“没有。”霍道生很干脆的给他下命令,“今晚不许走,明天家里请客,你一定要露面。还有,我已经预定了两天后音乐厅演出的门票,也是我们两家一起去。”
霍冬桥烦的不行,“你们自己去!”
“你要去。”霍道生的表情很严肃,不像在说音乐会,倒像是在说什么董事会议,“重点就在你身上。”
霍冬桥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别的意思,“你到底要说什么?”
霍道生说:“小李昨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请我帮忙,我答应了。”
“帮什么忙?”霍冬桥一下警觉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你太蠢吧。”霍道生有些嫌弃的看着他,“具体什么忙,我也说不好,大概意思就是,要让外人知道你们俩已经分开了。”
霍冬桥气得眼珠都红了,“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
霍道生没有理会他的发作,自顾自的说:“我想,他大概要做什么事,担心会牵连到霍家吧。”
霍冬桥一下卡了壳。
“既然是这孩子的好意,”霍道生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我觉得有必要配合一下。至于你妈有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其实对整件事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算是一个助力,所以你也什么都不要说了。”
霍冬桥气得不行,“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是好意?我才不要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
“大概是不能说吧。”霍道生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一向都是放养,对别人家的孩子更不会有什么要求,“我对这孩子印象不错,所以愿意配合配合。而且据我猜测……他的处境大概不大好,如果我们不配合,说不定会给他惹来额外的一些麻烦。”
霍冬桥稍稍冷静了一些,“为什么会觉得他处境不好?”
“赵云梁出国了,”霍道生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在国内,他家那位太子爷气焰就很高,而且你没注意到吗,赵尚清跟秦伟川走的很近。”
“你是说,赵尚清想借着秦伟川对付云端?”霍冬桥摇摇头,“云端已经签了协议,不会分赵家的任何东西,他对赵尚清没有威胁。”
霍道生也摇头,“具体怎么回事儿,咱们这些外人说不清。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不想给他拖后腿,最好还是配合他。”
霍冬桥气鼓鼓的不吭声了。但霍道生看他的神情,要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霍道生在他的狗头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生气你妈妈干涉你。但是你要这样想:你们俩感情深厚的话,就你妈那点儿手段是破坏不了的。关键还得是你们自己要相互信任,我始终觉得,信任,是比什么爱不爱的,更重要的东西。”
霍道生加重了语气,“在任何一种关系里,信任都是最重要的。咱们换句话说,不管谁要对付李云端,只有大家都相信霍家跟李云端没有任何关系了,霍家对李云端来说,才真的有用。”
霍冬桥垂下头。
他知道他爸的意思,如果对手知道霍家是李云端的帮手,会提前防备,甚至还会出手阻拦。这样一来,无论是他还是霍家,可能都无法在李云端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我还是觉得你在包庇我妈,所以说了这么一大通天花乱坠的瞎话。”霍冬桥闷闷的说:“其实都是骗我的。”
霍道生慢悠悠的说:“你只会惹她生气。我不包庇她,难道还包庇你?”
霍冬桥,“……”
骨子里相似的母子俩在这一刻发出了同样的感慨:这男人,可真讨厌啊。
赵尚泽送过来的资料,都是针对秦伟川进行的调查。堆起来足有半人高。用他的话说,这还只是一部分。
李云端把它们统统搬进了实验室,堆在工作台的旁边,一本接一本的往下顺。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知道赵云梁这么多年来,到底在等什么了。他在等一个懂医药,并且还能跟他站在一条战壕,不会被秦伟川的名声和地位吸引过去的盟友。
这样的人,或许用金钱也能买到,但却无法得到赵云梁的信任。
主要还是秦伟川这个人的身份太要命,但凡学医药的,大概就没人想得罪他,进而得罪医药联合会。
那等于是亲手掐断了自己上升的路。
李云端用三天的时间列出一张表格,把秦伟川的生平和他的研究成果、得到的各项荣誉按照时间线标示了出来。
然后,他把二十年前的那个时间节点标成了红字,将那之后的两年间,秦伟川所有的研究成果重点划了出来。
刨除他协助其他工作组所作的研究,秦伟川的研究成果只有一项,那就是号称“生命本源”的一种协调免疫系统的特效药。
秦伟川凭借“生命本源”,获得了国家医药局颁发的科技发明奖。
它在问世的最初,作为一种辅助型药物,在抵抗力低下的老年人以及长期患病的病人身上取得了极为显著的效果。
“生命本源”宣称能够安全高效的在人体的三道防线之上,建立一道新的防线。它含有一种从特殊菌类中提取的活性物质Q4,这种物质能够借助血液循环和淋巴循环,在人体内建立起全面的防御屏障。
用宣传手册上的话来说,这道以Q4为主要原料搭建的屏障,不但能够充分抵挡外来感染,同时也有效的防御内源性感染,全面提升人体的防御等级。
李云端拿着这份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宣传手册,以及后面不知真假的临床试验记录,压抑许久的隐痛终于在他的心里爆开。
他想起了被秦伟川杀害的学生。如果说杀人只是为了满足他那扭曲变态的欲\望,取走李青溪的血液,却是为了Q4——Q4的问世给他换来了令人瞩目的学术地位。
这个男人就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前进的每一步,都垫着别人的鲜血。
第84章 第二块垫脚石
李云端的看法变了。
他开始觉得, 赵云梁并非找不到一个可以协助他取证的、懂医药学的人,他只是在等着李青溪的儿子长大,等着他自己去替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
李云端不知道他这是想证明什么, 但当他回顾这一切的时候,却发现他对于赵云梁这个男人的仇恨, 不知何时开始, 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李云端调出存在电脑里的一段视频, 双击点开。
片刻后,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秦伟川的面孔。
十多年前的秦伟川,头发乌黑, 面容也更年轻。他面带笑容, 风度翩翩的接受电视台的采访,采访的内容就是介绍刚在国际上获得医药创新大奖的“生命本源”。
节目主持人也有意吹捧着他, 花了很长时间来强调“生命本源”在国际国内医药领域获得的荣誉,各奖项的意义, 以及在行业里的分量。简直把秦伟川形容成了开创新时代的这么一个领军人物。
节目现场还请来了一些医药界的同行,这些人挂着与有荣焉的表情对秦伟川交口称赞, 轮番吹彩虹屁。
最后, 节目主持人把镜头切到了秦伟川的脸上,请他谈一谈自己的研究成果。
秦伟川原本就是富家子弟,风度教养都极好。他身上有一种儒雅的学者风度, 只看外表, 是很容易引起观众好感的。
他没有继续吹嘘“生命本源”获得的荣誉,而是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开始讲述它的实际功效, 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格外谦逊。
“常常有人把‘生命本源’与丙种球蛋白来做比较,以为它们都是被动产生免疫力, 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代谢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生命本源’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在Q4这种特殊的活性物质的帮助下,修复人体本身的免疫系统……”
李云端死死盯着屏幕上这张容光焕发的脸,眼底漫起淡淡的腥红。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这段视频了,但每一次看,他都会有同样的疑惑,这一副光鲜的皮囊之下,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啊,他的五脏六腑会不会已经烂透了,在大家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散发出烂泥一样的臭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真的能够安然入睡吗?
当他偶尔审视自己的过往,他不会惊觉自己背负了无数的罪孽?
他不会觉得恐惧吗?!
李云端伸出一只手,在屏幕上轻轻地点了点,“你踩着她的血爬上了那样的位置……我要把你拽下来……就从你爬上去的地方。”
“我保证。”
李云端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悲凉,这些激烈又深沉的情绪无处安放,令他日夜难安。
他想起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他的母亲还活着,日渐长大的他会如何成为一棵能够庇护她的大树,将开始衰老的她珍惜地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其实也有这样一个隐秘的愿望,想成为她的依靠,想让她以他为傲。
原本他是有这样的机会的,可惜这机会被秦伟川这样的恶魔给毁坏了。
秦伟川在学术界的地位太高,如果说他现在的成就就是一座大桥,李云端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大桥上那个最致命的爆\破点。
李云端把自己关在城市一角的小实验室里,开始暴力破解“生命本源”。他要找出它所有的秘密,然后将这些秘密摊开在阳光之下。
他要让这个恶\魔在阳光下现出原形,再没有害人的机会。
日子就在李云端无知无觉中一天天过去了。
偶尔他也会注意到窗户外面的一方小院里落了雪,或者又是阴云密布的一天。但更多的时候,他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赵尚泽不但是他的保镖,更是全方位的助理。他会定期拿回各种需要李云端过目的文件,然后再分门别类地送回去。
比如霍冬宁寄到赵宅的合同,新的香水她打算做成新年礼品版限量推出,并且给它起了个很有格调的名字叫“零度”。
再比如,林新洲会定期向他汇报实验室的情况,实验进度、工作中遇到的难题,以及各项财务支出。
然后有一天,赵尚清拉着他来到休息室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广告,画面是北欧的积雪覆盖的森林,雪花飘落,河流慢慢凝结成冰。
那是“零度”的电视广告。
画面上的香水瓶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当中一汪极浅的绿色,似有似无。那是脆梨香精在提取的过程中无法祛除的色素成分。李云端曾以为那会是产品的一点儿瑕疵,如今看来,反而更美。
广告推出几天之后,李云端收到了霍冬宁寄给他的香水礼盒。
“零度”的香水礼盒也是银色的,应和了冰天雪地的感觉,外盒上系着一条冰蓝色的丝带。看上去清新又高贵。
盒子里是一大一小两瓶香水。
清新的冰雪味道,在它爆开的瞬间,甚至没人会意识到那是香水,反而觉得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推开了一扇窗,雪后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然后才是悠长缥缈的香气,像远方的草场、夕阳下的葡萄园、积雪里浅浅冒头的青草……
零度,水凝结成冰的温度,但同时,它又蕴育着新的生机。
李云端把香水盒盖好,交给了赵尚泽,“劳烦你,转交给赵云梁。就说,这是我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这是存在于他幻想之中的李青溪的味道。
他想,赵云梁一定是懂的。
圣诞节很快来临,李云端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和赵尚泽一起坐在休息室里吃了一顿有红烧排骨和油焖大虾的丰盛晚餐。
赵尚泽还开了一瓶酒,两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碰杯,互相祝贺新年快乐。
电视上正在播放海州市的各项节日庆祝活动,江边的烟火表演、城西区天主教堂里举行的新年弥撒、无数年轻人簇拥在教堂周围,等待新年钟声的敲响。
商业街上灯火辉煌,年轻人穿行在音乐与灯光之中,空气都仿佛泛着甜蜜的味道。
而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交响乐团为衣冠楚楚的宾客们奉上了精彩的表演。
李云端安安静静的注视着电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音乐厅内景,人太多了,镜头也走得太快,他看不清宾客席上的面孔。但他知道,霍冬桥此刻就坐在那里。
或者还有晏白。
李云端浅浅的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转过头问赵尚泽,“下一步要怎么办?”
赵尚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惊喜的问他,“所有的问题都搞清楚了吗?”
李云端有些厌倦的点了点头,“赵云梁准备的很齐全,最开始的‘生命本源’和后来批次的‘生命本源’都有。”
如今市面上已经看不到最早批次的‘生命本源’了,毕竟过去了二十年了。秦伟川恐怕也想不到会有人拿不同批次的产品做比较。
对秦伟川来说,这就是最要命的地方。
而秦伟川的团队鼓吹的特殊活性成分Q4,在后来批次的“生命本源”里是没有的。李云端用自己的血液做过比对,可以证实这一点。
所谓的Q4,就是从李青溪的血液里提取出来的一种免疫成分——他们母子俩也不知是倒了什么大霉,身体里居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他们俩简直就是行走的唐僧肉,吃一口就百毒不侵的那一种。难怪赵云梁会提醒他要守护好自己血液的秘密。
想当初,李青溪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藏着这样惊人的秘密,自然也就无从防范,而秦伟川是她的老师,他一定是在某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了她的秘密。
他觊觎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色,更重要的她这个人本身。
对他来说,她就是一个宝藏,一块可以把他推上成名之路的巨大无比的垫脚石。
所以他才会没完没了的纠缠着她,甚至在她嫁人之后,仍然难以放手。
而后来批次的“生命本源”里的Q4,确实如秦伟川所言,是一种从菌类中提取出来的替代品。从功效上讲,它是无法与Q4相比的。它更接近常规的丙种球蛋白,会给人体提供短期的被动免疫力,但最多两周的时间,就会被代谢掉。
早期的“生命本源”是可以长期使用的,因为它可以持续地修补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但后期的“生命本源”,却会在长期使用中,刺激人体对它产生抗体,中和“生命本源”的所有功效,令它不能发挥抵抗作用。
在这一点上讲,没有真正的Q4,“生命本源”就无法突破丙种球蛋白的局限,去主动完成修补免疫系统的工作。
在李青溪身上尝过甜头的秦伟川,是很容易就把主意打到李青溪的孩子身上的。
但秦伟川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被各种原因困在京城,身边又有政府的人盯着,他无论想做什么,都难以施展。
于是,他只能等。
等到时机成熟,等到看守他的人对他放松警惕,等到他终于有机会来到海州,亲自寻找他的第二块垫脚石。
第85章 新年酒会
李云端问赵尚泽, “接下来呢,该做什么?”
赵尚泽放下手里的酒杯,脸上的表情也收起了之前的松散, 整个人突然间变得郑重了起来,“如果可以进行下一步, 那咱们就得先说好, 跟安全有关的事, 你得听我的。”
李云端点点头。
“之前这个过程, ”赵尚泽伸手指了一下周围,“都只是预防。从我们走出这里开始, 才真正可能遭遇危险。”
“我知道他为了这件事, 已经准备了很久。”李云端从容的与他对视,“我会配合他, 完成这件事。”
至少这一生,还有他做赵云梁的帮手。两个人胜算总要比一个人孤军奋战更大一些, 应该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被人逐个击破:先是赵云梁,后是他。
一个都没能逃脱。
赵尚泽跑出去打电话, 李云端打开笔记本, 上网搜索音乐厅的演出直播。
这个时候,演出已经进行了一半儿,遗憾的是, 直播节目的镜头是固定的朝向舞台, 李云端看不到观众席。
他想,霍冬桥一定想不到, 这个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音乐厅吧。
霍冬桥在看表。
他在这里像个木偶似的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了。他看看身旁的父母和另一旁晏家的人,总觉得自己上了老爹的一个鬼当。
两家人最近来往频繁,现在外面都有霍家与晏家要结亲的传言了。
霍冬桥觉得, 说不定他老爹早就跟林雪音串通好了,故意拿那些话来忽悠他。
坐在他身旁的晏白注意到了他看表的动作,微微靠过来一点儿,轻声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离得近了,他再一次注意到霍冬桥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他像是刚从冰天雪地的户外走进来,身上冰雪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散开。而这清冽的气息里又夹杂着隐约的香,不是醇厚温暖的木香,反而更像是一种沁凉的水汽。让人联想起了冰雪消融的季节,那种破开积雪,隐隐散发出来的植物气息。
晏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用什么香水……好特别。”
他注意到霍冬桥的眼睛里忽然就漾起了些许的波动,然后他微微一笑,“我姐他们公司刚推出的新年限量款。有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
晏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还以为霍冬桥会出于礼貌,说一些诸如“喜欢的话送你一瓶试试”这样的客气话。
虽然他也不准备接受这种会显示亲密度的礼物,但霍冬桥竟然连这种客气话都不肯说,还是让晏白心里有些许不悦。
晏白知道目前的状况,似乎是两家有撮合他和霍冬桥的意思,但霍冬桥自己,似乎很排斥这种安排。
晏白也听霍冬桥说过,他有一个男朋友。不过他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他们俩已经闹掰了,连药厂那边的合作也搁置了。
晏白思索了一会儿,有点儿拿不准霍冬桥现在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现,似乎也愿意配合家里的安排,这几次两家一起亮相的活动,他都参加了。但他这态度……
难道是分手的时间太短,所以霍冬桥还没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
晏白对霍冬桥的感觉还是不错的。首先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他连霍冬桥上幼儿园得过几朵小红花都知道,更别说生活习惯之类的客观问题了。
其次,对霍冬桥本身的条件,他也是满意的。英俊、有风度、性格不错,也没有世家子弟那些不上进的恶习,自己的事业也发展的不错。
这样的男朋友,带到人前也是很有面子的。
至于感情,晏白觉得他们有自幼相识的基础在,总比才认识了半年一年的什么人更加有优势吧。
所以思来想去,晏白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
晏白再一次偏过头,轻声问霍冬桥,“赵家的新年酒会,你会去吗?”
这也是他的小心机。在他看来,要是霍冬桥还对分手的事耿耿于怀,估计就不会去赵家自找不痛快了。要是他大大方方的就去了……
晏白心想,这或许意味着他有更大的赢面了。
霍冬桥的手暗暗地攥紧,又很快松开了。
“去。”霍冬桥有些阴沉的说:“干嘛不去?”
不去的话,哪有机会去打听李云端的下落呢?
他这段时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李云端的手机永远都是关机。打给方姨,方姨就说李云端在忙重要的事,让他耐心等等。
打给赵律师,他的说辞就像跟方姨串通过似的。
霍冬桥甚至还憋着气给赵云梁打过两次电话,但赵云梁都没有接。
他知道霍冬宁最近一段时间暗地里跟赵尚北来往还挺密切,也想过找赵尚北打听一下,但他也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
赵律师和方姨都不肯说的事,想来赵尚北这样的关系又疏远了一层的亲戚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霍冬桥这样想的时候,就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另一边的霍冬宁。
霍冬宁正低头摆弄手机,似乎在跟谁发消息。察觉到霍冬桥的视线,她抬起头,冲着他一笑,做了个口型问他,“无聊啦?”
霍冬桥收回了视线。
他注意到坐在霍冬宁另一边的林雪音也看了过来,她的目光里也是含着担忧的。但霍冬桥并不打算领情。
他已经从霍道生哪里套出了话,知道林雪音曾经给李云端打过电话。不管李云端后来一走了之到底跟这一通电话有没有关系,他都很难接受林雪音的这种做法:一个大人,去欺负一个没爹娘疼爱的孩子。
每次想起李云端接到这样一通电话会是什么心情,他对李云端所抱有的愤怒都会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懊悔与心疼。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爱的人。
怪不了别人。
在老宅举办的新年酒会是赵家的传统活动。
赵家会在新年前邀请亲朋好友,以及生意伙伴一起庆祝公历新年。等到农历新年的时候,赵家就不对外宴客了。
老牌的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流传已久的唯有家族成员才能够参与的活动,比如祭祖。
霍道生和林雪音以往也曾参加过赵家的酒会,但霍冬桥是头一次参加。在去赵家的路上,霍冬宁抓紧时间给她弟弟简单介绍一下酒会的情况。
“赵家真正的老宅是不对宾客开放的。他们家举办酒会的地点基本上都是选在侧翼的‘长宁苑’,别说,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跟我的名字有一个字一样嗳。”
霍冬宁沾沾自喜了一下,继续给他介绍,“长宁苑好像是后来新修的,比较时髦一点儿,地方也够大。酒会当天,上下三层都对宾客开放,不想在下面应酬,还可以让人带你去楼上的书房坐一坐。楼上有棋牌室,游戏房,另外赵家的藏书也是很可观的……”
林雪音听的着急,忍不住悄悄拍了女儿一把。
霍冬宁愣了一下,揣度着她的意思大概还是要让霍冬桥抓紧时间跟晏白培养感情,就悄悄的翻了个白眼,“长宁苑前院后院景色也都不错,后院有个暖房,面积很大,种了不少又贵又难养的植物,据说还有几种很珍稀的玫瑰……你可以带朋友去看看。”
她又被林雪音拍了一下,不得已加上了最后这句话。
霍冬桥坐在驾驶座上一门心思的开车,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架势。反而是坐在副驾驶座的霍道生没忍住,回过身看了一眼这鬼鬼祟祟的母女俩。
一家人开一辆车去赴宴,这还是霍道生的提议。最近他也感觉家里气氛实在不对,也不当甩手掌柜了,开始拉着女儿努力地给母子俩制造机会,尽量修补陷入单方面冷战的母子关系。
无奈小动作做了不少,收效却不大。
霍冬桥这两个月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家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家里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回答得还都特别简短。
不问,他就什么都不说。
他的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再加上人瘦了一些,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阴沉沉的感觉。
林雪音到了这个时候,也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余的蠢事。因为霍道生跟她说,就算她不打那样一个电话,李云端也是决定要走的。
她当时应该再等等,沉住气就好了。
但她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晏白,希望这样一位家世相貌样样出色的青年能够吸引霍冬桥的注意力,将他从那种阴郁的境况里拉出来——他们幼年相识,感情基础总是有的吧?而且看晏白的意思,对她儿子也是有好感的。
她这些想法,家里人都看得出来。
霍冬桥应该也是知道的,但他却什么都不说。就好像林雪音做的这些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现在每天按时回家,偶尔因为工作的缘故在自己的公寓住几天,也都会提前给家里打电话。但在家里的时候,他却很少说话。
他变得沉默,像是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如果林雪音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一句,“只要你高兴。”
这句话在回答林雪音的问题时,几乎成为了标准答案。但每次林雪音听到,都会觉得特别讽刺。
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啊。
第86章 见面
赵家宴客, 各房头的年轻子弟早早就被家里人催着过来帮忙。
最近一两年,赵云梁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家里出头露面的机会都交给了赵尚清, 各房头也都默认了赵尚清就是赵家下一任的当家人。但凡赵尚清张罗的事情,大家就算心里各有打算, 面子上也都是捧着他的。
就拿新年酒会的事情来说。赵尚清安排年轻的兄弟们迎接宾客, 老一辈的叔伯们就都安安稳稳的坐镇后方, 一副已经把主场交给了年轻人的姿态。
这样看去, 这一家人老的慈和宽厚,小的恭敬谦和, 到还真是一副和睦的景象。
赵尚泽跟在赵尚北身边检查了一遍酒水, 看看时间差不多,直接去了后楼赵云梁的住处找李云端。
家里人都已经知道李云端签了那个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别管是他自己主动放弃的, 还是被谁逼着签的,对赵家人来说, 这都是一件好事。
少了一个人分钱,谁会不乐意呢?
李云端的身份到了这个时候, 知道不知道的, 也都知道了。
赵尚清的舅舅就提醒过自己的外甥,“现在谁都知道他不会分你们赵家的财产,你这个少当家, 也该拿出风度来。否则, 人人都知道赵家有这么一位少爷流落在外,你这少当家还不闻不问, 于你名声不利。”
关键是,这一位还是正儿八经的赵家少爷,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私生孩子。
赵尚清算是赵老太爷和他这位舅舅教养长大的, 素来肯听舅舅的话。于是他就亲自给李云端打了电话,请他来参加赵家的新年酒会。
至于赵家其他的人,反正李云端的存在对他们也没有威胁,拿这位七少爷表现一下所谓的手足亲情。何乐而不为呢?
李云端自己是不屑于跑这里来露脸的,但赵尚泽不说他也知道,这样的露面,也是在配合他自己的计划。
他既然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跟霍家已经闹掰了,还有什么机会会比赵家的新年酒会更合适呢?
李云端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由方姨给他做最后的整理。
他在方姨给他准备的礼服当中挑了一套黑色的修身礼服,配着窄领结,看上去显得格外清瘦挺拔。
这段时间他一直泡在实验室,比之前瘦了一些,脸色也是苍白的,透着些许不大健康的感觉。赵尚泽在衣帽间的门口看着他,觉得他全身上下除了黑色就是白色,单薄的像一副褪了色的水墨画似的。
方姨也有些心疼,直说他太瘦了,要好好给他补一补才行。
“等我回来吧。”李云端伸手抱了抱她,“等我忙完这件事。”
方姨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嘱咐他,“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回来。”又问赵尚泽,“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赵尚泽笑嘻嘻的说:“都已经送去机场了。”
他伸手在李云端的肩膀上拍了拍,“等下该演的戏演完,我们就直接走了。准备好了吗?我看那小子脸色可不怎么好。”
李云端知道他在说谁,也不接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准备好了。”
赵尚泽搭着他的肩膀,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方姨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远,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在这座房子里住了太久,见多了生离死别,只盼望余下的岁月里,都只看见喜乐平安。
赵尚泽和李云端走的是后院的那条路,两个人绕过花房旁边的小路,直接从侧门走进了宴会大厅。
这个时候,宾客们都已经到了大半儿了。
霍家人也已经到了,李云端最先看见的不是霍冬桥,而是站在摆放食品的长桌旁边跟赵尚北说话的霍冬宁。
霍冬宁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裙,长发打着卷儿披散在肩头,比起平时的优雅干练,此刻的装扮就多了几分小女孩式的的娇俏。
她刚从赵尚北手里接过蛋糕盘,一抬头看见李云端,愣了一下。她没顾上跟他打招呼,反而下意识的望向了不远处的窗口。
李云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靠在窗边低着头摆弄手机的霍冬桥。
李云端觉得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看见过这个男人了。但心里算了算,才惊讶的发现分开的日子还不到两个月。
霍冬桥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神情有些阴郁。眉宇间不再有那种惹人喜爱的阳光开朗的气息。
他像是从一个大男孩,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成熟且沉默的男人。
霍冬宁有些紧张的挡住了他的视线,“云端……你……好久不见了,你这段时间一直留在赵家吗?”
李云端从霍冬桥身上收回了视线,很客气的称呼她,“霍小姐,还没有感谢你送我的礼盒。听说‘零度’很受欢迎,恭喜你。”
话题回到霍冬宁熟悉的领域,她的神情也自然了许多,“我们是合作者,互相恭喜吧。”
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赵尚北也听明白了,有些意外的问李云端,“‘零度’也是七弟调配的吗?之前那款青草味儿的就很棒,我发现你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不像药剂师,更像艺术家。”
李云端听了那么多人称呼他“七哥”“七弟”,唯有从赵尚北的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才不让人觉得别扭。
李云端笑了笑说:“什么艺术家……我以前的美术课,都是老师看我可怜勉强给的及格。”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云端的视线越过了霍冬宁的肩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俊美青年走到了霍冬桥的身旁,递给他一杯饮料。
霍冬桥侧过头跟他说话,神情虽不亲昵,却有种熟悉的的人之间才会有的随意自然。不知那俊美青年说了句什么,霍冬桥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李云端不是没有想象过霍冬桥与晏白相处时的样子,但亲眼看到的画面,与他的预想又有些不同。
他能看出晏白出身于很好的家庭,那种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气度是瞒不了人的。这个男人家世相貌都是一流的,而且他本身想必在事业上发展的也较为顺利,李云端从他脸上能够看出那种自信从容的气场。
原来霍冬桥前世的爱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霍冬宁也看到了和霍冬桥站在一起的晏白,她有些紧张的看看李云端,却发现他只是微微垂眸,清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或者嫉妒的神色。
李云端显得很平静,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让人看不出悲喜。
霍冬宁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儿心疼。她有些冲\动地在李云端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云端,我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但是冬桥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好。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云端觉得她想说的是,他应该跟霍冬桥解释清楚。
在她这个外人看来,李云端好像很突然的就甩手走了。虽然这可能是因为林雪音那一通电话的缘故,但恋人之间,有话还是应该说清楚的,而不是就这样一走了之。
李云端凝眸看着她,“姐姐很讨厌我这样的做法吧。”
霍冬宁摇摇头。
她是心疼自己的弟弟,但她不会因为李云端是外人,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身上。她只是觉得李云端这样一走了之,不但让自己受委屈,还让霍冬桥也陷入了痛苦,并不是很理智的做法。
李云端有些自嘲的一笑,“有的时候,解释……是没什么用的。”
自从想起了全部的往事,李云端就有一种颇为悲观的想法。他觉得即使是爱人,也很难理解他的经历。谁会相信他真的有过一个所谓的前世呢?
而他在前世的经历,在别人的眼里,也注定是无稽之谈。
霍冬桥以前也曾经听他说起这些事,但他只会觉得那是李云端的幻觉,是他又犯病了。而他想要借着前世的经历来改变这一世的命运,在霍冬桥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种病态的反应。
他心疼他年幼时的经历,但李云端早已对所谓的不幸童年忘怀了。
而他真正遭受过的凌虐与欺辱,那些一想起来连灵魂都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愤怒,霍冬桥却只觉得是幻觉,是完全不存在、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
他们之间不止隔着时光与命运的鸿沟。
而他现在正在做、将要去做的事,霍冬桥又怎么可能真的会理解?他怎么会真的相信“不干掉秦伟川,将来有一天秦伟川和赵尚清会把他的血液骨髓都吸干净”这样的预言?
李云端觉得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他清醒着,霍冬桥却觉得他疯了。
“没办法解释。”李云端自嘲的笑了笑,眼底微微泛起一丝淡淡的红,“先这样吧。”
如果老天真的可怜他,让他等到事情都结束之后,还能给他一个去和霍冬桥解释的机会。而霍冬桥还愿意听……
到时候再说吧。
毕竟他现在要做的事,关系到他的性命,关系到他将来能不能活的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物件,一只待宰的牲口。
跟爱情相比,还是命重要,是生而为人的自由更重要。
霍冬宁没有再追问。她直觉这里面还有什么李云端没有说的隐情。
她相信李云端不是那种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而且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人又瘦又苍白,可见离开霍冬桥之后的日子也过的并不轻松。
于是,她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了。
赵尚北和赵尚泽在旁边听了半天,都有些稀里糊涂的。
赵尚泽知道的多一些,估摸着李云端这么做是担心事发之后可能会对霍家有牵连。但他不明白的是,怎么霍冬桥好像看不出这一层意思?
赵尚泽扫一眼霍冬桥的方向,抬起手拍了拍李云端的肩膀,示意他往那边看。
李云端抬头,就见霍冬桥气势汹汹的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晏白一手端着一个酒杯,神情愕然。
霍冬宁也有点儿傻眼,她也料到了赵家的酒会上可能会遇到李云端这种情况。但她弟弟这个反应不对,好像要撸袖子打一架似的。
霍冬宁上前一步想要拦住他,她刚一动,胳膊就被赵尚北给拉住了。
“走,到后院转转去。”赵尚北不由分说,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我大伯的暖房里的蝴蝶兰开了,你肯定没见过……”
霍冬宁,“……”
赵尚北小声提醒她,“让他们俩自己说话吧。”
霍冬宁想到了她妈妈,脚步一顿,“算了,不管了!去看花!”
霍冬桥停在了李云端的面前,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海里有轻微的眩晕感,仿佛看到了海市蜃楼,眨一下眼睛就要消失的那一种。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的怒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他想揪住这个骗子的衣领,质问他留在酒店镜子上的那两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逼着他说出实话,告诉他这么长一段时间,他都跑去了哪里,到底在做什么神神叨叨的事情?为什么电话都不肯接?!
然而他看着李云端的眼睛,身体像是麻木了,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怎么赵家不给你饭吃吗?脸色这么差?!”
第87章 惊吓
李云端的双手在长裤的口袋里紧紧攥了起来。
这应该是他算计好的场景, 但他注视着霍冬桥的双眼,心里却突然间涌起一股疯狂的冲动,他想撕开自己的皮囊, 露出那颗染过人血,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不顾一切的问问他, “这才是真正的李云端!这样一个人……你爱吗?!爱吗?!”
李云端咬紧牙关, 两腮的线条绷紧。他移开了与霍冬桥对视的目光, 看见了大厅中不少人都在朝他们这边打量。
他这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吧?!
李云端吸气,竭力让激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在霍冬桥的身后, 晏白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云端忽然就觉得厌倦,他只是想表演一下跟霍冬桥翻脸, 但是并没有打算要表演争风吃醋。
那也太丢人了。
李云端淡淡扫一眼他身后,目光回到了霍冬桥的脸上, “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是你自己蠢, 什么都想不明白。”
霍冬桥完全没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毒舌, 以至于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云端说完这句话,心里却也冒出了一点儿火气, “我已经忘记的, 你抓着不放,以为那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我真正耿耿于怀的东西, 你却当我是在说瞎话。”
霍冬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里是隐忍的愤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李云端用力一甩, 竟然没甩开,就那么僵持住了。两个人之间一下子就多了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赵尚泽看不下去了,觉得就算是要演,演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再闹大了,就该丢脸了。
他走过去,使了个巧劲儿轻轻松松解开了两个人紧扣在一起的手腕,然后一脸和气地把霍冬桥推了一个方向,让他看看身后那些鬼鬼祟祟的目光和朝着他走过来的晏白。
“行啦,都冷静点儿。”赵尚泽笑眯眯的在霍冬桥的肩膀上拍了拍,“看,你的小朋友过来找人了。”
霍冬桥看见了晏白,也看见了周围形形色色的打量。再远一点儿的地方,霍道生和林雪也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霍冬桥觉得天灵盖都快要炸开了,哪里还有工夫搭理他们。他一把甩开赵尚泽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晏白脚下一顿,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转身走开的李云端,抬脚追了出去。但他到底慢了一步,等他快步走出大厅,已经看不见霍冬桥的影子了。
赵尚泽在李云端的背后拍了几下,他也怕李云端把自己气出什么毛病来,“你没事吧?我说要不要这么使劲儿啊……”
他只顾推着李云端往前走,冷不防前面有两个人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李云端憋着气,也是愣了一下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高成墨和他的男朋友陈一叶。
“云端,好久没见,你可是瘦了不少,要注意休息啊。”高成墨满脸笑容的跟他打招呼,仿佛刚才发生在大厅一角的小插曲他完全没有看到。
李云端的抗敏药在士康医院推出,得到了他手下专家们的交口称赞,在患者当中也收获了极高的评价。目前,医院的过敏症医疗团队已计划将这种新药带到明年春天在京城举办的皮肤病专家学术研讨会上去。
士康医院的口碑好了,对高成墨是好事。他在几个兄弟面前,底气也更足了。所以看见李云端,他笑得就跟朵花儿似的。
这是合作伙伴,李云端自然不好跟他也摆脸子,于是停下来跟他寒暄几句。
这样的场合,自然不会去谈什么太具体的事,只是你来我往的聊一聊李云端下一步的研发计划。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不要跟我客气,尽管开口。”高成墨笑眯眯的给他打包票,“我们既然是合作关系,在我权限之内,自然会全力配合你。”
李云端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他想要办的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否则又要怎么办呢?把霍家拉进这一潭浑水里来吗?!
“抛开公事上的合作关系,我们认识这么久,彼此知根知底,也算是好朋友了。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不要跟我们见外哦。”高成墨为了强调“私交”这个概念,还主动伸手揽住了身边的男朋友,笑眯眯的晃了晃他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李云端望向陈一叶。他不久之前刚刚恢复了有关前世的全部记忆,尤其在最后的时候,他对赵尚清做的事,以及陈一叶对他做的事……
此时此刻,见到陈一叶,对李云端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到了这个时候,李云端也想起了陈一叶身上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似乎知道一些有关前世的事,但又好像知道的不全。
李云端觉得,至少发生在萃取房的那一幕,陈一叶似乎并不记得。
或许他也和李云端一样,需要时间,或者需要什么特殊的契机:时间、地点,或者什么特殊的物件,来触发他前世的记忆。
说实话,李云端也不知道该拿陈一叶怎么办。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在一边旁敲侧击的想要求证他心里的猜测。虽然有些烦人,但也并没有做出什么真正影响到他的事。
现在的他,是清白的。
李云端按捺住心里复杂的感觉,勉强冲着陈一叶笑了笑,“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见陈一叶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惊跳了起来,手里的酒杯也没拿住,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李云端,“……”
高成墨,“……”
侍者连忙过来清理,高成墨道歉,拉着陈一叶退到旁边。
高成墨这是第一次带着男朋友身份的陈一叶出席这样重要的活动,偏偏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做出了失礼的举动,高成墨是有些埋怨他的。
但是还没等他说出埋怨的话,就发现陈一叶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揽在他腰上的那条手臂竟然瑟瑟发起抖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离得近,他甚至听到了陈一叶的牙齿相互敲击的轻响。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额头上竟然还冒出冷汗来了。
高成墨吓了一跳,“怎么了?不舒服吗?”
李云端也追了过来,“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没……没事。”陈一叶躲开了他的视线,无意识的向高成墨的身后靠了过去。
高成墨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里也是冷汗,顿时就把刚才丢脸的事忘到了一边,“大概是低血糖犯了,我去给他拿杯热饮过来。”
他刚要起身,手腕却被陈一叶抓住了。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用力之大,简直要把他的手腕掰断了。
高成墨吃痛,一低头却见陈一叶畏畏缩缩的转过头,像是不敢看李云端似的。
高成墨扫一眼李云端,这人比以前瘦了许多,头发剪短了,一张脸还是那么俊美,却少了精致柔和的气息,多了些许冷硬的棱角。
但这也不至于就吓到人啊。
高成墨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陈一叶这副样子,又实在不好追问什么。正有些为难,就听李云端说:“高总留下来陪着一叶吧,我去给他拿饮料,热牛奶可以吗?我让他们多加几块糖?”
高成墨忙说:“可以,可以,麻烦你了。”
李云端别有深意的扫了一眼缩进他怀里的陈一叶,拉着赵尚泽走开了。等他们一离开这两位的视线,李云端就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赵尚泽,“能偷听一下他们俩都说什么了吗?”
赵尚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李云端不紧不慢地穿过大厅,找人要了一杯加糖的热牛奶,又到餐台取了几块甜点,用托盘装着,朝着高成墨和陈一叶休息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陈一叶已经平静了一些。看见李云端的时候,也不会像是看见了什么凶恶的野兽。但他的脸色仍然是苍白的,接过餐盘的时候手也有些发抖。
他有意的避开了跟李云端的目光。
李云端觉得他已经猜到了陈一叶如此失态的原因。
赵尚泽还没有回来,李云端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能偷听高成墨和陈一叶的谈话。但宴会之前,赵尚泽就提醒过他,如果他有事离开,李云端一定要留在大厅里。
李云端看了看时间,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这个时候,宾客们基本都到齐了,赵尚清开始发表新年致辞。
李云端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不过他并没有看到钟家的人。也不知是没有受到邀请,还是人太多没有看到。
在距离台阶很近的地方,李云端看到了秦伟川。
功成名就的中年男人,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骄矜如今都已经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派儒雅的学者风度。
他面带微笑,用一种仿佛在看自家子侄的目光注视着台阶上向宾客致辞的赵尚清,神情专注,带着不动声色的赞赏。
李云端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两人可真是臭味相投。
宴会上人太多了,李云端也看不出到底谁才是政\府派来盯着他的人。也许这些人太会隐藏自己了,李云端压根就没发现秦伟川的行为有受限的感觉。
他跟赵家的几个实权人物站在一起说话,这期间不断有人凑到他们身边去问好。李云端冷眼旁观,发现跑到秦伟川面前寒暄的基本都是各家的当权派。
像高成墨这样张狂的,如今也还没混到到秦伟川面前去露脸的程度呢。高老爷子是带着他的长子,也就是高成墨的大哥过去打招呼的。
李云端还在想高成墨要是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不过当他回头去寻找他和陈一叶的身影时,才发现那两人已经不在之前休息的地方了。
赵尚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远远的朝着李云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外走。
这就是时间快到了的意思。
李云端放下手里的酒杯,正打算找个大家都不注意的侧门溜出去,就听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一把清亮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秦教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赵家的七少,我的亲弟弟,李云端。”
第88章 不是他
李云端镇定了一下情绪, 僵硬的回过头,冲着秦教授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来,“秦教授, 新年好!”
秦伟川笑着打趣他,“这是看见我就打算跑吗?”
李云端心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但他不能就这么说呀。
“之前曾经去您的实验室参观, ”李云端继续扮演腼腆的学生, 在受人尊敬的前辈面前一副点头哈腰的狗腿样儿, “有幸得到您的夸奖。但我后来因为自己手里的工作还没完成,就忍痛放弃了去您那里学习的机会。其实, 我是有些不好意思见您。怕您觉得我不识好歹。”
秦伟川哈哈大笑。
赵尚清也面带笑容的站在一边打量李云端。他以前是没注意过这个被赵云梁养在外面的弟弟的。至于现在么, 他已经放弃了家产,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赵云梁既然已经承认了他皇太子的身份, 给他铺好了路,扫清了障碍, 他也乐意承他的情,在大家面前给他这个认不回来的孩子一点儿体面。
不过出于商人的第六感, 赵尚清总觉得秦伟川和赵云梁对待李云端的态度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寻常。
秦伟川大概是起了惜才之心。至于赵云梁呢, 他似乎事事都将李云端推得远远的,但赵尚清总更觉得他对这孩子,有一份极特别的关注。
难道是因为李云端那位名声不怎么样的妈?!
赵尚清想不明白, 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继续陪着这小子扮演兄友弟恭。
“我这个弟弟,也是很有才华的。还请秦教授多指点呐。”
秦伟川自然是满口答应。
李云端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试探一下秦伟川的警觉程度, 对他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从他们之间的这几句对话,他能看出赵尚清目前还不知道秦伟川想要招揽他的真实用意。
这至少说明,现阶段的赵尚清还没有得到秦伟川的全部信任。也许再经过若干年的磨合, 比如像前世那样,等到李云端三十多岁的时候,他们俩就能够真正成为相互信任的盟友了。
李云端觉得选择现在这个时间点来对付秦伟川,正是最好的时机。
等到赵云梁势弱,赵尚清真正掌家,秦伟川与他拧成了一股绳,再想撼动这个组合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教授,我这里刚好遇到一些问题,等我整理一下,能否上门请教?”李云端继续拍秦伟川的马屁。
他就是想让秦伟川放松对他的警戒。
秦伟川露出和蔼的表情,“我这两年都会留在海州工作。你有我助理的电话吧?回头你跟他联系,让他给你安排时间。”
李云端挤出一脸感激的神情,连连道谢。
李云端觉得他在赵家酒会上的亮相简直完美。不但预期的目的实现了,让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他和霍冬桥闹掰,还得到了额外的大礼包:试探了赵尚清和秦伟川的紧密程度。
至于陈一叶的异样反应,李云端其实并不太在意。就算陈一叶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还傻乎乎的说给高成墨听吗?
就算他肯说,高成墨会相信吗?!
再者说,陈一叶目前是高成墨的男朋友,跟赵尚清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赵家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要是他贸贸然跑到赵尚清面前去说让他提防李云端,赵尚清也只会当他是个疯子。
因为赵尚清自诩为天之骄子,他压根是不会把李云端这样的破落户放在眼里的——在他心目中,他是天空中的太阳,李云端就是脚下的蚂蚁,没钱没权,也没有靠山。想踩死他都不用他亲自抬脚。
不管是谁,跟他说他将来会被李云端暗算,他会相信才怪。
李云端思来想去,觉得陈一叶目前能回忆起来的一切,他都只会藏在心里。他还是有点儿脑子的,想要投机,也得看准机会不是?
李云端决定在临走之前送他一份礼物。
他找侍者要来纸笔,给陈一叶留了一句话。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警告他老实点儿,别以为自己别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就上蹿下跳。
李云端回到后楼,换下了身上的礼服。
赵尚泽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看见他上车,顺手把一支录音笔递给了李云端。
“怎么做到的?”李云端有些惊讶,他观察过高成墨和陈一叶休息的那个偏厅,以他一个外行的人来看,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藏人或者藏东西的地方。
赵尚泽得意的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李云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跟赵尚泽熟悉之后,就知道这人从小其实就是养在赵云梁身边的,赵云梁给他请的老师当中有两位特殊作战部队退下来的精英,不光是拳脚功夫,什么刑侦、摸哨的手段他也跟着学了不少。
李云端听他吹牛自己有多厉害的时候,心里多少也有些羡慕。他小时候也曾经幻想过有严厉的父辈来教导他,哪怕时间安排到没有休息和玩乐的时间,哪怕每天都累到精疲力尽,想来那种有人关怀的日子,也是幸福的吧?
赵尚泽催促他,“听听吧。”
“你听了吗?”
赵尚泽摇头,“听了两句,时间不够了,没听完。”
李云端戴上耳机,就听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他听见高成墨的声音,他在问陈一叶,“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看你好像有点儿怕李云端?”
陈一叶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他……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高成墨诧异,“哪里可怕?”
“他……”陈一叶结巴了一下,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了,“他的样子,你看他那脸瘦的,头发又短,像不像个劳改犯?”
李云端听的很是无语,就算是临时找借口,这借口也够烂的。
果然高成墨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他,“我倒觉得他这个样子更俊俏,更勾人了呢。就因为这个原因,把你吓成了这样?”
陈一叶想必也知道高成墨这人生性多疑,只能结结巴巴的继续给自己找借口,“我来之前就听人说,他这人特别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们做实验的时候,那些人在实验室里一关就是好几个月,都不给放假的。”
高成墨不以为然,“这不是很正常?没有这股狠劲儿,他能二十出头就闯出这样的名气?你看学医药的学生有多少?有研究成果的又有几个?”
“虽然这么说,”陈一叶编了几句瞎话,语气也仿佛镇定了一些,“但我看见他这样的人,就觉得心虚气短的……大概是跟他一比,我不够努力吧……”
高成墨大概也不信他这番鬼话,但陈一叶之前的表现都挺正常,就是突然间见到李云端了才失了常态,似乎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毕竟他们以前也是见过李云端的,也没见陈一叶就吓成这样。
“还有一个原因,”陈一叶又说:“我说他狠,是看到他跟霍少那么绝情……你想,他们俩当初多好啊,霍少还帮着他搞起来那个实验室。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不给人留情面。成墨,你以后也离他远一点儿。他看上去就是特别冷血的那种人,你提防着他一些。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几句话虽然也说的有些牵强,但透着对高成墨的关心。高成墨就算仍有疑惑,也没什么可追问的了。
李云端听到录音笔里传来他自己的声音。这是他端着食物过去了,紧接着有别的客人过来,话题就这么岔开了。
赵尚泽留意他的反应,问他,“这小子不对劲吗?要不要留人盯着?”
“如果可以,”李云端想了想,“就盯着点儿吧。”
他对陈一叶这个人其实是有些拿不准的。不过眼下正是他对自己有些畏惧的时候,他让人送过去的纸条,多少也会对他有些影响吧。
那张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就管好你的嘴。
赵尚泽开着一辆不显眼的轿车,绕过后楼的花园,悄无声息地驶出了赵家大宅。
与此同时,一辆车风驰电掣一般顺着赵家正门外的山路冲了上来。工作人员认出这是刚才开走的霍家的座驾,连忙迎了上去。
“霍少?你这是?”
这一位刚才怒气冲冲地开着车跑了,这才过去没一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霍冬桥把车子交给工作人员去停,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宴会厅走去。
他刚才是被李云端气糊涂了,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离开赵家大院,冷风一吹,他的脑筋倒是清醒了许多,回忆起李云端说的那几句话,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什么叫“我已经忘记的,你抓着不放”,还有那句“我真正耿耿于怀的东西,你却当我是在说瞎话”,这都是什么意思?
霍冬桥在脑海里翻找他们之间的谈话,有什么话是让他觉得李云端在说瞎话的?
但是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太多了,他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让自己满脑子都乱糟糟的。
霍冬桥站在宴会厅门外的台阶上,隔着玻璃门望着大厅里的衣香鬓影,灯红酒绿。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一次,无论李云端怎么气他,他都要沉住气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
如果霍道生跟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在骗他,那李云端必然在做一件牵连极广的事。
他在做这样有危险的事,却把自己推到了安全的地方……还非要嘴硬说他对自己完全没有感情……
这个骗子!
霍冬桥咬牙切齿地推开了宴会厅的玻璃门。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声音:音乐声,以及宾客们嗡嗡嘤嘤的笑语。
霍冬桥恍然觉得自己从寒风里进入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一想起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他正在寻找的人,他的心跳都仿佛加快了。
他在人群里穿梭,仔细分辨从视网膜上掠过的每一张面孔。
不是他。
每一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都不是他。
霍冬桥心里慢慢的滋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孤独。
他的前后左右都是人,灯光、音乐、衣香鬓影,组成了这个城市最富贵风流的景象。但他却仿佛走进了荒芜之地。
四下里寂然无声,令人窒息。
第89章 开始了
出了市区, 路面上就没那么多车辆了。毕竟是新年夜,没什么要命的事,谁都不乐意在这个时候出门。
李云端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灯, 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哪里?”
“你是问先生?”赵尚泽愣了一下。他跟在李云端身边这么久, 除了送礼物那次, 几乎没听他问起过赵云梁。
李云端轻轻的“嗯”了一声。
“还在瑞士。”赵尚泽说:“先生在莱芒湖东岸的小镇上有一套住宅, 每年都会抽时间过去住几天。”
李云端心想, 他倒是会享受。
“不过赵律师说了,他会在明天动身, 跟我们在M国汇合。”赵尚泽开始详细讲解他们的行程, “我们安顿下来,准备好所有资料, 去见赫尔伯基金会的一位负责人麦先生。秦伟川二十年前曾经凭着‘生命本源’获得了赫尔伯临床医学研究奖,就是由这位麦先生提名的。”
李云端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提名的人?那他……”
赵尚泽摇摇头说:“赫尔伯医学奖的审评委员会是由各国的科学家组成的。它的审评制度,被公认为是公平公正的典范。尤其是管理赫尔伯基金会的这位麦先生, 他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学者。”
言下之意, 他不会为了一个秦伟川徇私。
李云端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赫尔伯医学奖的情况。它是三十年前,一位经营医疗器械生意的M国富豪设立的,旨在推动医疗事业的发展, 表彰医学领域做出突出贡献的科学家和医务工作者。
它的知名度和奖项地位虽然不及诺贝尔医学奖和拉斯克医学奖, 但它在行业内部却像有着极高的声誉。
赫尔伯的褒奖通常会给获奖者的职业生涯带来良好的连锁反应,有效提升获奖者工作的可见度, 实验室的研究工作也将吸引到更多的资金和关注。除此之外,赫尔伯基金会在审评投资项目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由获奖者申报的研究项目。
总之, 在李云端这种总是缺钱的研究人员心目中,它是一个非常实惠的奖项。它带给获奖者的不仅仅是行业内的荣誉,更重要的是,它会带来足够推动一个研究员继续走下去的金钱支持。
“赫尔伯医学奖有一项传统,他们的很多获奖者在获奖年限超过十五年之后,都有机会获得‘特殊贡献奖’。”赵尚泽说:“今年的‘特殊贡献奖’,秦伟川也被提名了。”
李云端向后一靠,脸上露出笑容。
赵尚泽冷不防瞧见,心里暗暗吓了一跳,觉得他这样的表情,特别像赵云梁。
赵云梁偶尔一个人发呆,就是这种表情,冷森森的,好像要吃谁的肉似的。
赵尚泽抖了一下,开始没话找话,“先生的私人飞机,你还没坐过吧?”
李云端一下把脸扭向了窗外。
赵尚泽,“……”
赵尚泽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不是上赶着得罪人么?怎么就脑子一抽,忘了这对父子以前的那些事儿?
赵尚泽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云端不问他,他就一定把嘴闭好,绝对不再说废话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赫尔伯小镇的一家度假酒店。这里距离赫尔伯医学院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
赫尔伯医学奖,就是由赫尔伯医学院来颁发。
每年的三月,这个小镇就会变得热闹非凡。世界各国的科学家和医务工作者,以及媒体工作者都会蜂拥而至。对他们来说,颁奖大会也是同行之间交流学术经验,推广自己的好机会。
对于赫尔伯医学院的学生来说,这是比圣诞节和新年更加重要的日子。
李云端和赵尚泽在酒店休息了一天,转天上午,他们下楼的时候,看到酒店门外停着一辆车,赵云梁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父子俩的见面在旁人看来有些太过平淡了,连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就直奔主题了。
“资料我都看过了。”赵云梁老神在在的说:“我的意见,是见到麦先生之后,你只说学术欺诈的问题,不要涉及到Q4。”
“不。”李云端一口否决了他的提议,“唯有让权威机构知道Q4的真正来源,这种药才会被叫停。”
只是学术造假,夸大效果,怎么能扒下秦伟川的人皮?!
赵云梁皱眉。他是想报仇,但他可没打算把老婆儿子都搭进去。
李云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秦伟川杀了那么多人,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埋进土里。”
赵云梁看着他,“那你的打算……”
“两条。”李云端很冷静的答道:“一是秦伟川学术造假。‘生命本源’刚上市的时候,他宣称其中的核心物质Q4是纯天然植物中的提取物,实际上并不是。而后期市面上可见的‘生命本源’,虽然采用了菌类提取物,却根本没有修补人体免疫系统的作用。‘生命本源’从一开始就是谎言。”
赵云梁没有出声。他静静的看着李云端,眼神中隐含期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早期的‘生命本源’,核心物质Q4是来自人体的一种血液产品。秦伟川当时并没有研究血液制品的资质。为了推进他的研究,他残忍的杀害了自己的数名学生。”
赵云梁微微向后一靠。
那几名被杀害的学生早就化成了灰,他们的血液中是否含有Q4这种免疫物质,或者说秦伟川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从他们身上提取到了这种物质,时隔多年,已不可考。
李青溪也不过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当初她获救时的诊疗记录都还在,那上面清楚的记载着她曾被人大量的抽血。
这些虽然有所隐瞒,但千真万确都是事实。
“我会联系陈女士,”赵云梁思索了一下,说:“帮助她在在最合适的时间回国,为他的丈夫喊冤,要求重审此案。”
李云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陈女士应该就是当年替秦伟川背锅的那个倒霉鬼。
“她回国……”
陈女士只是普通人。这个想也能想到,她和丈夫要是有什么背景,也不至于多年前被逼着去替秦伟川背锅了。
以她个人的能力,恐怕根本没有办法让别人听到她的呼声。
赵云梁猜到他在想什么,淡淡的补充一句,“我会让人协助她。”
“但是我们都不在国内,赵尚清好像跟你并不是一条心。”
赵云梁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他怀疑这孩子在故意给他扎刀。
李云端思索了一下,“必要的时候,让赵律师去找霍冬桥吧。他会帮忙的。”
赵云梁反问他,“不避嫌了?”
“我说的是,”李云端加重了语气,“必要的时候。”
赵云梁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
李云成察觉到了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盯着赵云梁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回过神来,干巴巴的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前排正在开车的赵尚泽一下笑出了声,又赶紧绷住,若无其事的看着前方的道路。
李云端有些气闷。他觉得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好像赵尚泽和赵云梁才是父子俩,他就是个多余的。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赵云梁主动挑起了新话题,“等赫尔伯基金会这边有了消息,我会动用国内的人脉。把秦伟川的旧案翻出来,再趁机闹大。”
李云端提醒他,“二十年前想要隐藏一桩案子恐怕不难,因为知情人有限,信息的传播范围也是有限的。但现在不同,善用网络的力量,恐怕会得到我们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云梁“嗯”了一声,见李云端还在等他的反应,就勉为其难的补充了几句,“这方面的工作,我会交给专业的团队。”
李云端想了想,不放心的追问,“你那天给我看的那些证据……”
“我都带来了。而且比你看过的更详细。”赵云梁看着他,目光中饱含深意,“你要知道,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二十年。”
李云端被赵云梁的眼神镇住了。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像夜晚的海,看不见惊涛骇浪,却能在那无边的黑暗里听到海浪愤怒的咆哮。
“你说的这一天,”他轻声问他,“是指……我和你一起去做这件事的时间?”
赵云梁没有出声。
李云端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难受。
赵云梁却忽然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等下由你来作为举报人进行申述,他们可能会有一些提问。”
李云端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赵云梁对这个儿子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他或许需要有人引路,但他并不需要指导。
赵云梁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给他讲解麦先生和医学奖的背景,“麦先生是赫尔伯基金会的管理人员之一,也是赫尔伯医学院的教授。他在整个医学大奖的审评过程中,很有话语权。”
“他认识秦伟川?”
“并不。”赵云梁侧过头打量他,“这个奖项并不要求候选人自己提出申请,都是由国际各医疗组织提名。核心的高级评判委员,都是由各国杰出的科学家来担任,以保证专业协会尊重评委会的决定。这个过程是严格保密的,在颁奖信息公开之前,候选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李云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赵云梁游说:“秦伟川获奖那一年,麦先生因为一些其他的工作,没能出席颁奖典礼。所以,他们应该彼此知道,但并没有私交。麦先生是一位很严谨的学者,最反感用不正当的手段沽名钓誉的行为。”
李云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值得信任?”
赵云梁颌首。
李云端觉得他的神情特别笃定,就有些怀疑他跟这位麦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交情。
他们在医学院门口做了访客登记,然后穿过森林公园一般的校区,停在了一桩白色的小楼前。
赵云梁砖头望着李云端,“准备好了吗?”
李云端与他对视,镇定的点头。
这一刻,他有一种即将跟赵云梁一起走上战场的忐忑与激昂。
第90章 帮忙
在赫尔伯基金管理委员会的这间办公室里, 已经有五名常驻委员在等待他们的来访。
这是委员会的规定,但凡遇到类似的投诉事件,除了负责人之外, 必须有三名以上的常驻委员在场旁听。
寒暄,落座之后, 李云端站起身, 开始了自己的申述。
“各位先生、女士, 你们好。我叫李云端, 来自中国海州,是一名医药专业的学生, 同时也是一名基层从业人员。我来到这里……”
房门关紧, 后面的话,站在门外的人就再也听不到了。
赵尚泽深深吸气。他按了按胸膛, 觉得自己的心跳激烈的像是马上就要撞破皮肤跳出来了。
他决定要院子里去抽支烟,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同一时间, 海州。
深夜的龙桥湾会所迎来了它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段,无论是一楼的大厅, 还是楼上的包厢, 到处都是前来寻欢作乐,或者说想要忘却人间烦恼的宾客。
顶楼的包厢里,霍冬桥和宁平一各自躺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 中间的茶几上杯盘狼藉, 歪倒的啤酒罐滚在果盘旁边,啤酒洒了一桌子, 还有些滴滴答答的溅到了地毯上,也没人想着要去扶一把。
颇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架势。
轻柔的音乐似有似无的在包厢里回荡,宁平一费力地支起脑袋, “冬桥?”
霍冬桥哼唧了一声。
“回吗?”宁平一坐起来,揉了揉脑袋,“你要是不想回家,我让人给你开个房间。”
霍冬桥闭着眼,眉头却皱了起来,“费那事干嘛,我看这里就行。”
宁平一无奈了。在包厢里过夜虽然不至于让他着凉,但这里当初的设计要求毕竟不是为了睡觉,再说也只有毛毯,枕头都没有,能舒服到哪里去?
再劝,霍冬桥不耐烦了,“不回!”
宁平一跟他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不同于和晏白那种欢喜冤家的模式,他们俩可是货真价实的从小就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就算后来各自忙各自的事业,彼此的来往之中或多或少夹杂了一些利益关系,他们也仍然是那种可以数月不联系,但见了面就能靠在一起,心无芥蒂的喝酒的兄弟。
宁平一就劝他,“跟自己父母有什么事说不开?”
霍冬桥抓起沙发垫子挡住了耳朵。
“行,行,我不说了。”宁平一也无奈了。
霍冬桥在沙发垫子下面闷声闷气的指责他,“还哥儿们呢,那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
“我事先真不知道。”宁平一开始喊冤,“你也知道,我的新厂子有赵先生的股份,他要厂区库房的一个小楼,我能说不给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给李云端做研究用的呀。”
这还是他自己说漏了嘴,霍冬桥才知道的。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的这一场赔罪酒。
“这事儿鬼祟,”宁平一劝他,“既然赵先生和李云端都不想让你知道,那你就在一旁等等看呗。”
霍冬桥不理他。
“嗳,”宁平一想了想,又说:“你既然放不下,那就多体谅体谅小李。他们父子俩肯定在干什么机密事儿,或许真的不方便让人知道。”
霍冬桥沉默了半天,哑着嗓子反驳他,“什么事儿不能说?”
宁平一问他,“你所有的生意,事无巨细,都跟李云端说过?”
霍冬桥,“……”
霍冬桥觉得他们在讨论的不是一回事儿,但宁平一的问题,他还真没法反驳。
“我琢磨着,大概就是不方便跟你说,但你又死缠硬磨,非要知道,于是小李就只能先避着你。”
有些机密的事,知道的人多了,确实会有风险。这个霍冬桥当然知道,但他是外人吗?他生气的,就是李云端把他当外人!
包厢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推开一条缝,祝之言举着电话问霍冬桥,“赵家五少的电话,接不接?”
霍冬桥和宁平一都愣了一下。
宁平一跟赵云梁合伙做生意,对赵家的这几位男丁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在一边小声提醒霍冬桥,“是赵尚泽。”
霍冬桥的眼睛一下瞪大了。赵尚泽不就是李云端躲在宁家工厂里做研究的时候,成天守在他身边的那一位?!
霍冬桥一下跳了起来,“接!”
祝之言拿着手机进来了,宁平一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厢。
他虽然不知道赵云梁父子俩在忙什么事,但既然霍冬桥都不能知道,他还是别跟着瞎参合了。
“霍少?”赵尚泽的开场白十分简练,“我是赵尚泽。”
霍冬桥不想搭理他,“李云端呢?”
“他在。”赵尚泽说:“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
霍冬桥打断了他,“他在做什么?什么更重要的事?”
赵尚泽主动跳过了这个问题,“云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找你帮忙。”
霍冬桥沉默了片刻,换了个问题,“你们现在在哪里?”
“赫尔伯医学院。”
霍冬桥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李云端跑到那里去做什么?想要申请留学?实地考察?
“他在赫尔伯医学院……赵云梁呢?”
赵尚泽简短的答道:“他也在。”
霍冬桥被酒精刺激得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慢慢清醒了过来,“什么忙?”
赵尚泽问他,“你那边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霍冬桥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我在龙桥湾,宁平一的地头。”
“明白了。”赵尚泽说:“两天之后,赵律师会陪同一位姓陈的女士回国。云端想请霍少帮忙,保护这位陈女士的人身安全。”
“只是这样?”
赵尚泽加重了语气,“陈女士要做的事有很大的危险。还请霍少不要大意,同时,也请保护好自己。”
霍冬桥走进包厢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
他满脑子都是赵尚泽提过的那个地名。霍冬桥心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地名,这个医学院……
霍冬桥一下想起来了,霍道生拿给他看的一份文件上就有这个地名!
赫尔伯医学院!
赫尔伯医学奖!
十八年前的获奖人秦伟川!
霍冬桥抓起外套大步流星走出了包厢。
他的眉头虽然仍然紧紧皱着,但眼睛里却有了亮光。
祝之言紧跟在他身后,一颗心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这几个月他老板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架势,所有想要在霍冬桥身上使劲儿的人都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位助理二的身上。
他都快愁死了。
霍冬桥没有回家,而是带着祝之言回到了自己在外面的小公寓。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霍冬桥一个人住也足够宽敞。小区的安保设施很周到,外人轻易进不来。
霍冬桥有时候也会把一些不方便带回家或者留在办公室里的东西搬到这里来。
比如霍道生之前拿给他看的那份有关秦伟川的调查报告。
霍冬桥在卧室的嵌入式保险柜里找出了这份报告。
他第一次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心里对它其实并没有多重视,不过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位一心想招揽李云端的秦教授到底是何方人士。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男人对赵云梁父子俩的影响显然要比他预料的大得多。他想起方姨讲述的那些往事,秦伟川与赵云梁由来已久的怨恨、他对李青溪的纠缠,对李青溪和赵云梁婚姻生活不遗余力的破坏,以及李青溪后来的失踪……
秦伟川凭借“生命本源”获得赫尔伯医学奖,似乎就是在李青溪出事之后的两三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
秦伟川得到这个大奖,一定跟李青溪有些什么关系。或者说,跟李青溪后来的精神失常有些关系。
所以赵云梁父子俩才会选择赫尔伯医学院这个地方,作为他们行动的第一站。
他们一定是想通过某种公开的办法,剥掉秦伟川头顶上那一层荣誉的光环。
秦伟川所在的那个医药联合会有那么多人要保他,甚至政府也用特殊的方法既限制他的行动,又对他进行特殊的保护,无非就是因为他拥有这种学术上的价值。
但若是没有了呢?
医药联合会,或者说这个道貌岸然的先驱者俱乐部还会不会保他?!政府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还会不会保他?!
霍冬桥对于这样一个几乎是没有悬念的结果,忽然就有些期待起来了。
就在霍冬桥接到赵尚泽电话的第三天,赵律师陪同一位中年妇女走出了海州国际机场。
霍冬桥已经带着祝之言等了许久。
见面之后,双方并没有多余的客套,霍冬桥直接带着陈梅快步走出机场,上了一辆外表毫无特色的半旧的轿车。
车辆沿着机场附近的公路汇入了返回市区的车流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在他们身后,两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接机大厅里追了出来,视线警觉的在人流中来回扫视。
在他们身后,有几位被撞到的旅客不满的抗议起来。
但这两个男人却对这些指责毫不在意,他们沿着人\流的方向追出一段,又绕回来,在出站的人群中细细筛选。
最后,其中一名男人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C已到。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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