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天已大亮。


    把冷诺吵醒的还是窗外林立的嚷嚷声。


    “哥,你干嘛非让我去叫,人家女孩儿前一天没睡好,这会儿懒个床那是生理需求……”


    之后又是啪一声,也不知道这一下子是不是敲在了林立的后背上。


    冷诺已经换上衣服坐了起来。


    “六姨,吃饭啦!”


    “就来啦!”


    林立跟着冷诺两个人隔着门喊。


    冷诺已经站了起来,拉开门正要出去,门一开,竟是林宽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盆子进来了。


    新婚第一天,那是事出有因,这平白无故的就给她打洗脸水来,冷诺并不打算领林宽这份情。


    冷诺:“我自己出去洗脸。”


    林宽:“嗯。我是来看看你的脚的。”


    林宽不由分说,捧着盆子往前走,这架势如果不给他让步,感觉能被他推倒。


    冷诺倒退两步,被林宽的气势逼得太猛,一下子又退到了熟悉的床边坐了下去。


    林宽已经蹲下身子,也不吱声,把她刚换好的袜子给脱了。


    冷诺一着急:“喂,你就不能说句话?这算干什么?”


    “有些消肿了,可以热敷了。”林宽压根儿就没抬头看她,把手先伸进盆子里试了试水温,接着就把她的左脚给按了进去。


    烫!


    早春的屋子还凉着,冰冷的脚一下子伸进热水里,冷诺不禁打了个哆嗦,想把脚拿出来,却被按住了。


    林宽没抬头,“是你的脚太凉,水不热。”好像是跟水盆子说话。


    一句话,对冷热的个人感觉也被他霸道的遮盖了。


    片刻之后,果然,烫在盆子里的脚,从下到上透着暖和气,疼痛感好像就这么跟着消失了。


    冷诺正舒服着,却发觉林宽的手已经在脱她右脚的袜子了。


    “干嘛?我右脚好好的。”


    “你在家都是两只脚分开来,一只一只洗?”明明是林宽强词夺理,抬起头还强硬着目光。“一起烫烫,解乏。”


    就算是后来有了足浴,冷诺都不习惯别人给她洗脚。


    冷诺推开了林宽的手,“这个,我自己来。”她自己脱了右脚的袜子,挽起了裤腿儿。


    两只手都只顾着右脚这么一阵功夫,林宽已经在她的左脚上霸道地按摩起来。


    “放松下,你这脚底的筋都绷着呢。以前我也经常给爸洗脚。以后没机会了。”林宽死活不抬头,这次又好像在跟冷诺的左脚说话。


    这次冷诺听懂了,半夜从医院回来,林宽没提,也没人问。


    听这意思,不会是林子江不行了吧。


    冷诺试探着问道:“你父亲,不太好?”


    “嗯。”林宽就轻轻吐了一个字。


    冷诺多少感觉到了林宽不想再提,低头看了眼这个喜怒难辨的男人,一个医生都无能为力的事儿,她帮不上忙,便不再问了。


    于是干脆把脸别了过去,心想反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了。


    谁知道,这分分钟还挺长。


    冷诺的脚都被搓红了,林宽才把这只脚擎起来,裹在手里用毛巾擦干,打开红花油,又在脚踝上搓了一遍。


    这才把她的裤腿儿放下来。


    冷诺脚一着地,立即小鹿躲狮子一样的单腿儿蹦出去了。


    “六姨,我要迟到了。二哥不让先吃,你快来啊。”林立坐在桌子前面就差敲筷子了。


    这么多讲究,就吃个早饭还得全家排排坐。


    冷诺看了眼已经摆的满满的桌子上,三碗粥,三个煮鸡蛋,中间还有一碗煮花生,小咸菜,看着就有食欲,可是只有三人份。


    冷诺问林立,“你大哥没下来?”


    “哦,大哥晚上睡不着,都是上午补觉的。”林立说着话已经拿起了筷子。


    听见补觉,冷诺看看这一大早就准备了的早饭,也不知道林宽这个半夜回来的有没有补过觉。


    噼里啪啦。


    林立三下两下把他那碗粥扒拉完了,跨上书包就要出门。


    “骑车的时候别吃。”林宽这么说着,把军绿书包盖一掀,顺手还是把林立桌前面的煮鸡蛋硬给塞了进去。


    林立一个鬼脸儿,跨着凳子蹦了出去,头都不回,大喊着,“六姨,务农时脱的衣服还在楼上,拜托了。”


    冷诺瞬间头大:这、啥?


    真把六姨当保姆了?


    还得给他们洗衣服!?


    桌子上就剩她和林宽两个人了。


    林立前脚出了门,林宽就已经搁下筷子吃完了。


    “你、休息吧。衣服,我洗。”林宽蹦着字儿说话工夫,已经收拾了他和林立的碗筷儿。


    哎,头一次感慨科技进步,要是能有台洗衣机该是多么先进而效率的事儿。


    冷诺不是想躲着,关键她也实在不熟悉程序。


    这个时候,反而真心感激遇上林立飞车把她的脚给磕崴了。


    冷诺坐在桌子上喝着粥,对着院子,享受着春天阳光早餐。只见眼前的林宽跑上跑下一会儿抱了一团衣服毛巾已经坐在院子中央了。


    养鱼池子般大小的铁盆子里,斜插着个洗衣板。


    这会儿要是不好好看看,她都担心自己恐怕不会用这些大道具。


    看着林宽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背影,冷诺突然在想,这背影虽然高大,但恐怕也未必就什么都扛得下……


    这,得赶紧给这家里找个保姆!冷诺暗暗记在了心里的小本子上。


    叮当叮当,又是铁索声。


    “大哥,你下来了。”林宽就听见铁索声,反应快。


    搓好了衣服,人已经抬起来头,擦了擦手,跟林枫认真说道,“我已经找到了买家,一会儿出门把面包车卖了。就去给刘叔把头金交了。”


    叮当叮当,回答也只有铁索声。


    冷诺就想不明白了,林宽一口口大哥叫着,这些家里的大事儿都非跟他大哥不开口,又明明从他大哥那儿得不到一个字儿的答案。


    这不是对牛弹琴么。


    可就算是对牛弹心,林宽也不肯跟她这个“六姨”商量,毕竟她来的日子还浅吧。


    林枫嘴上好像咕嘟了句。


    “大哥,你说什么?是说北港么?”林宽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仰望着林枫。


    “六姨,北港。”林枫眼神依然呆滞,只是目视着前方。


    北港?!


    冷诺灵机一闪,她听懂了。


    北港,正是未来北港大桥的施工港口。


    是啊,不去现地看看,看着图纸建桥,那不是纸上谈兵过家家了么。


    “林宽,我还没去过北港,听说可大了,能跟你去北港看看么?”冷诺赶紧给林枫去盛了碗粥来,开门见山的撒了个娇,她必须今天去北港看看。


    林宽直接拒绝:“北港离这儿有一百公里了。卖了车,并不方便。”


    冷诺并没放弃:“那、你那个工程真开工了,不也是得常去。能想想办法么?”


    “六姨,北港。”林枫还是这一句。


    林宽左右看看,这一个大哥,一个六姨;


    一个命令,一个撒娇,谁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怎么都缠着他非得突然去什么北港。


    “好。我想办法。”林宽说着话手上却没闲着,已经换了盆水来,把衣服净干了,拧干了,一件件在院子里挂好,才一个人闷声出了门。


    等着林宽回来这会儿,冷诺可是忙成了小蜜蜂,她几乎飞奔着进了书房,一个劲儿翻书柜,可也没找到跟北港相关的资料。


    正焦急着,还是林枫从书架的顶层取了两本书下来。


    这次不但北港的地理环境有介绍了,就连已经用了上百年的北港木桥的记载文件也在手里了。


    “你自己为什么不帮你弟弟?”冷诺接过来两本最想看的资料,迎上了林枫憔悴而暗灰的双眸。


    “我,发过誓,再也不会碰建筑相关的哪怕一页碎纸。”此时的林枫谈吐清晰。


    冷诺不懂了:“你一直是清醒的,对么?你弟弟们那么担心你,何必一直瞒着他们?”


    冷诺对于这整个林家,想问的都太多了,虽然她不好八卦,也不愿揭人短,但对眼前的林枫却是一团迷雾。


    “小丫头,好好看看渤广的北港,做好你的图就是了。有些事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林枫又拿下来一本北港的港口介绍。


    他继续说道:“我也有挺多年没去过北港了,港口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光看资料,不如今天去好好用脚走走。施工方法,不是看资料决定的。”


    这么说话的林枫,完全是个讲堂里讲课的建筑师了。


    此时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障碍。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我懂建筑?”冷诺却更是好奇,来林家不过两天,连顿饭都做砸了的六姨,凭什么一个戴着铁索的疯子就能一眼识穿她在建筑行业上的本领。


    林枫:“其实,我只是在赌。赌你是个未来的建筑之星。为了阿宽,我什么都愿意赌。就算你不是,我也可以教你。”这次没有嘻哈,双瞳里都是真诚。


    冷诺听得清楚,这不是他火眼金睛慧眼识星,而是他林枫自负而已。


    她翻了翻地图,可从这里到北港,如果坐公交车,得大半天。


    正要查公交车时间,被林枫拦住了,“阿宽答应过会想办法的事儿,他一定有办法。小丫头,别浪费时间了。”


    “你,见过邮轮么?”林枫话题转的突然,冷诺想告诉他见过,但总不能告诉她在未来见过,于是,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现在的北港只是跑跑渔船,将来一定会来邮轮的。如今木桥的高度不够,做建筑是做百年的未来,必须得有远见。小丫头,你的眼前此时也能有一座宏伟的大石桥么!”林枫的目光有些直了,但此时不是疯癫,而是疯狂,这种追逐梦想的疯狂,冷诺太清楚了。


    她此时眼前何止有一座桥,而是有十座,百座相似而不相同的跨海大桥,她在斟酌在酝酿,内心却跟林枫一样澎湃。


    要做事了,这是冷诺最熟悉的事业,她不需要有人手把手交给她怎么做,却需要有个人能理解她支持她,跟她一样全力以赴。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