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好似一声惊雷投下,众人瞬间嘈杂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我最好’这几个字的意思。
齐守财是个人精,“侄儿,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要是有个外人对你好,你就把财产都给外人了?”
“是啊,三叔。”齐楚支着下巴轻轻点头。
他这态度让众人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可那是齐楚的财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齐楚而言,在家的感觉比在医院接受那些怜悯的目光好多了,因为这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似乎没留心思在他的病痛上。
好在,在他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之前,被齐家人觊觎的那些金钱,也是属于他齐楚这个人身上的一部分。
活到将近三十岁,齐楚早就看清了,在这世上有些人对你好,爱你,留在你身边,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有某种值得他们这样做的特质,可能是样貌,可能是利益。
能说这样的感情不纯粹吗?或许吧。
但齐楚已经无所谓了,他二十九了,早就不看童话故事了。
现实里的一切,就是这样令人作呕且血淋淋。
“弟,这是你辛辛苦苦攒的家底,怎么能给外人啊!”齐志成一把踹出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儿子,“你这把年纪连个孩子都没有啊,没事,哥的孩子就是你的,让齐藤以后管你叫爹!以后他就是你儿子!”
齐藤扑进了齐楚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齐楚,“小叔?”
齐志成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叫什么小叔!给老子叫爹!以后小叔就是你爹,记住没!”
这下给齐藤吓坏了,抓着齐楚的西装外套号啕大哭起来。
二嫂看不下去了,冲上来拉走孩子,指着自己男人骂:“齐志成,你神经病啊!儿子都被你吓哭了!”
过继孩子这招实在是狠,在场的亲戚家里孩子多的,都动起了脑筋。
齐楚轻轻摸摸齐藤的小脑袋,对小孩子笑的一脸亲和,“别怕,你爸跟你开玩笑呢。”
抬眼看到二表哥糊涂贪婪的丑态,齐楚脸上的笑荡然无存,“表哥,我不需要孩子,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说不定我死后也能做做慈善,多捐几个孤儿院,让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有个家呢,这可比一般遗嘱有意义,我会回去考虑考考虑的。”
说罢,齐楚甩开了齐守财一直拉着他的手,系好西装前的两颗扣子,头也不回离开了齐家。
一走出来,齐楚就后悔了。
农村夜里冷,也不好打车,他拨弄手机看了半天约车软件,呼叫五分钟也没人接单。
刚走到村口,一辆熟悉的黑车就停在路灯下。
齐楚哭笑不得,上前敲敲车窗,落下的车窗后面果然是徐笠的脸。
“不是让你走了吗?”
徐笠下车,给齐楚拉开车门,“我联系了圣恩神外科的韦恩医生,下午的时候把您的病例都以邮件发给了他,这是他给您安排的治疗方案,前两个月的建议是让您修养,控制肿瘤大小加上药物治疗。公司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好了,从明天起,您可以在家办公,我每天都会去给您送审批文件……”
齐楚坐在后座,沉默地听着徐笠的喋喋不休,回想起在家里的荒唐事,沉沉叹了口气,“我都这样了还要工作吗?”
真是好可怜呐!
——
齐楚现在的‘家’在市区二环内的高价别墅区,五年前买的,如今因为城区各种开发,已经疯涨到了寸土寸金的地步。
只不过这房子他刚住进去没满一年,因为齐楚有点不适应半夜上个厕所都要走一分钟的生活,虽然厕所就在他卧室的套间里。
在徐笠有条不紊的安排下,齐楚真的过上了退休的生活,每天早上起床出门遛遛弯,回来吃早饭,简单地处理一下工作,然后吃午饭,睡一个下午,或者看一个下午的碟片,晚上再出去走一圈儿,回家睡觉。
这样闲得发慌的日子分外宁静,直到——
“三叔,您怎么来了?”
“你上次说你病了,三叔那个胆战心惊啊,你自己一个人住城里,没人照顾你可怎么办?”齐守财擦擦脑门上的汗,“三叔,给你找了个护工,是你婶子那边的远房侄女,人可能干了。”
齐楚的目光从三叔身上落到了三叔身后那位化了全妆穿了紧身束腰胸前一片波涛壮阔的美艳‘护工’身上。
齐楚觉得,如果自己点头,那家里明天就会上演黑寡妇了。
“侄子,你不喜欢?”
“是啊,三叔。”齐楚叹气,“实话告诉您吧,我不喜欢女的。”
齐守财喝进嘴的茶呛进了嗓子眼里,霎时咳了个惊天动地,最终带着美艳俏护工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狼在追。
转眼过了一周,齐守财又上门了。
这次是远房侄子。
齐楚看着站在他眼前,扑了粉儿抹了唇彩的尖下巴小男孩儿,眯眼问:“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哥,我叫林颐,今年十九啦。”林颐还以为自己要伺候的是个老不死的,没想到齐楚本人这么年轻这么帅,那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哎!
碍于某些男性尊严,齐楚这次没在第一天就把林颐赶出去,而是让人留在了自己房子里,看着齐守财心满意足地离开。
林颐就跟齐楚的尾巴一样,齐楚在哪,他在哪,软软糯糯地喊‘哥’,千回百转的声音让齐楚浑身鸡皮疙瘩。
“哥——”
齐楚受不了了,一把将人拎到自己身前,再‘嘭’一下单手支到了墙上,林颐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盯着齐楚近在咫尺的面庞咽了下口水,“哥,怎么了?”
“你真的喜欢男人吗?”齐楚低头,他将近一米八,林颐比他矮一点,但是太瘦,于是齐楚轻轻松松就能控制住他,“你知道你被送到这里,要面对什么吗?”
林颐盯着齐楚的下巴不作声了,他虽然长相秀气阴柔,但确实不是gay,他是牛郎。
是那天找他的老头说,他能睡到齐楚,就给他十万,一次十万。
“哥,我可以试试的——”
“这种话不要对别人随便说。”齐楚叹气,松开了林颐,“我对强迫没兴趣。你可以留下,但是不要再总跟着我,你的作用,最多是我晕倒之后帮我叫个救护车,懂了吗?”
林颐靠在墙上,看着齐楚离开,一瞟那个背影,心砰砰直跳。
当晚,睡梦中的齐楚觉得身上沉沉的,一睁眼,腰上骑了个白花花的鬼影,吓得他当即一脚把那玩意踹下了地。
“啊!”一声惨叫,是林颐。
开了灯的齐楚审视着这穿了一身透视‘战袍’的男孩,“你要干什么!”
“哥,我可以试试,我确实没跟过男人,但你长的好看,我觉得我可以,嘿嘿。”林颐捂着屁股爬起来,两条小细腿在齐楚眼前劈了个叉,又抛个媚眼儿,“而且我是学舞蹈的,在床上可以一字马哦!”
齐楚被吓的额头冒汗,心跳不止,拎着林颐的耳朵把人扯出了自己屋,痛的小孩嗷嗷叫,“哥哥哥!我自愿啊,自愿的都不行吗?”
“不行!”
“我后面都洗干净了!”
齐楚松手,扶额道:“没用。”
“为什么没用啊!哥!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哎!”
“我是喜欢男人,但我也有条件,我只喜欢比我高大强壮的男人,明白了吗?”
林颐睁圆了眼睛,“哥,你是下面的?”
齐楚点头,本以为林颐能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两眼放光,“哥!那正好啊!我能上你!”
自己可是专业牛郎,一定能给齐楚伺候的飘飘欲仙!
这话让齐楚的血压腾一下增高了,脑袋一疼,眼前一黑,人晕了。
再睁开眼,齐楚看到了黑脸包公似的徐笠,以及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角眼角红红的林颐。
“我怎么了?”齐楚问。
徐笠掏出报告,“肿瘤扩大了,压迫了神经。”
林颐顶着徐笠杀人的目光颤巍巍上前,“哥,对不起,我只想跟你开玩笑,没想到——”
徐笠冷声,“林先生,如果你的玩笑是半夜去我上司的床上练基本功,把他气进医院的话,我现在就找律师起诉你故意伤害。”
“别啊,哥,呜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都是领我来的那个老头,他说只要我和你睡了,就给我十万,我就是想赚点钱。”林颐一口气全讲了。
齐楚听的烦,挥挥手让林颐先出去,屋里只剩下他和徐笠。
徐笠也听到了林颐嘴里的‘幕后黑手’,欲言又止地看着齐楚。
“说吧,我暂时不会再被气昏过去。”齐楚枕着胳膊,目光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您让我查的学区房,我找到了房源,但我顺手查了一下齐志成的消费记录,他欠了高利贷。”
齐楚‘腾’一下仰卧起坐,双目圆睁,“什么?高利贷?!”
徐笠抿唇,齐楚深呼吸,“没事,继续说。”
“利滚利,三个月前欠下的,到现在要还四十五万。而据我所知,划片分初中的政策,去年已经取消了,a市不存在学区房的说法,所以我去查了一下,他又开始赌博了。”
齐楚合上眼,尽力平复心情,“还有呢?”
“渔场和大棚我联系了负责人,对方和我说,确实有称是您亲戚的人去拉菜,但是他们带走的量似乎不止够一家吃。负责人说,如果任由他们一两百斤地拉鱼,那我们自己各地门店供给就很难保证了。”
“他们拉那么多菜干什么?”齐楚眉头紧紧皱起,“查了吗?”
“一部分卖了,一部分供给您叔叔开的农家乐。”徐笠跟了齐楚这么多年,齐家一家子亲戚都是什么德行,他也大致清楚,“还有,昨天您小叔去公司财务想支取十万元,说是要去国外放松。”
“他考上研了?”
“没,说就是没考上,才去国外休息一下,准备明年再战。”
齐楚深知自家人的嘴脸,但这一桩桩一件件落到他眼前,他真有点措不及防。
“齐总,拨款的事我还没批,渔场那边也暂时封闭,等您做决定。”
“我除了同意还能怎样?”齐楚垂眸,白皙的面皮上满是无奈,“不给他们?他们早就是我身上的蚂蝗了,我又不是没试过,他们会不依不饶闹到公司,闹到我眼前。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人闹到我的病床前,一睁眼就被气死。”
徐笠凑到齐楚耳边:“为了让您安心养病,我有一个方法让他们不打扰您,您愿意吗?”
齐楚侧耳倾听,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但很快又紧了起来。
装破产?
这也太扯淡了,咱上亿的身价是说破就破的吗?
“这不考验人性吗?我知道他们没人性,这样一来,一定都躲得远远的。”齐楚失笑,有些苦涩道:“然后我就得孤零零地等死了。”
“万一呢?”
“万一什么?”
“你总觉得有人留在您身边,就是为了你的钱,万一呢,有人就是真心为你留下的呢?”
齐楚看着一脸严肃的徐笠,歪头,“徐笠,我给你年薪三百万,对吧?”
“对。”
“如果我只给你年薪三十万,你还会大半夜站在我病床前嘘寒问暖吗?”齐楚很不想说这种难听的话,但这就是现实。
徐笠沉默,就当齐楚以为他不会再吭声时,他郑重道:“如果是认识你的第一年,我不会同意,但如果是现在,我愿意。”
齐楚面上一紧,扽了扽被子,“徐笠,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黑皮。”
徐笠垂眸,“齐楚,我把你当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齐楚眨眨眼。
都快死了,玩把人性游戏,也无伤大雅吧?
死者为大,将死之人第二大嘛!
“那就照你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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