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急促的门铃不绝于耳,门外的人究竟是谁,可想而知。
齐楚应付了三婶几句挂断了电话,被那嗡嗡作响的门铃吵的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他举着手机想要报警,110摁了一半,门铃声突然停歇了,紧接着齐志成的电话打了进来。
齐楚赶忙把手机静音,往玄关走去,屋内门边的电子屏幕上映出齐志成的脸。
他收拾的干净,穿了一件薄薄的皮夹克,只是夹克里是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违和羊绒衫,裹的他耳面赤红,眼珠子四处乱飘,看起来有些紧张,举着电话不耐烦地提提脚边给齐楚带的牛奶箱子。
引狼入室的齐楚站在玄关静静等那电话不甘心的挂断,继而下定决心打了110出去,“您好,我想报警,现在有一个赌.博欠下高利贷且有故意伤前科的人在我家门口,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接线员留下了齐楚的地址,说会尽快让辖区内的派出所出警,并建议齐楚不要和这样的人硬碰硬,稳住对方的情绪,保护自身安全最重要。
报完警,齐楚的手机不断弹出齐志成发来的微信消息:
【小楚啊,哥到了,你不在家吗?咱不是约好了吗?你在忙?】
【弟啊,你不在家的话,先把门口密码锁的密码给哥,哥进屋等你,这外面怪冷的,你说是不是?】
【弟啊,哥真是来谢谢你的,你是不是还生哥的气,对哥有什么偏见啊?】
……
齐志成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轰炸齐楚,肉眼可见情绪急躁了起来。
要是他就此离开还好,可齐志成今天是带着势在必行的目的来的,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哥今天见不到你,是绝对不会走的,哥就在门口等着。】
齐志成的话让原本想装不在家的齐楚沉默了,这样耗着等警察来似乎也不是事,如果齐志成在门口趁乱跑了,不就白费功夫了。
齐楚今天打定主意要把齐志成送进局子里,不能留他在外面继续为非作歹祸害人,无论是他赌博的事还是为了钱对家里人做出那么过分的威胁举动,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和制裁。
他决定先稳住齐志成,于是打开了门,与盘腿坐在门口的齐志成面面相觑。
齐志成忙拍拍屁股站起来,挤出一脸谄媚而讨好的笑,拎起身边的牛奶,递了过去,“小楚,你刚刚是不是忙啊?我就知道你在家,你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齐志成还是挺了解齐楚这个人的。
“刚刚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没听到敲门声也没看手机,你来的还挺早,进屋吧。”齐楚镇定地接过那箱不到五十块的纯牛奶,错身让齐志成进门。
踏进屋子里的齐志成仿佛刘姥姥大观园一般四处观望,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来意,这泼天的富贵就震慑了他,“天哪,小楚,你这京市的新房子得是天价吧?”
京市的房子比a市的贵出去能有二十倍,在a市一百来万能在市中心买个不错的一室一厅,但在京市,还是齐楚住这地段,买个洗手间都够呛能行。
这平层大的一眼看不到边际,各种精致的装潢和陈设也相当有品味,齐志成别的不懂,但‘贵’这个字他可太明白了,贵就代表着有钱。
家里那些亲戚谁能比齐楚有钱?
哪知道齐楚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房子。”
“害,你还跟哥玩那假破产的戏码就不好玩了啊,哥都知道,你说自己破产是糊弄人的。”他可是早早就火眼金睛看出来真相,根本不相信齐楚这一套。
“没破产是真的,但我也不至于花上亿买这里的房子,这是我朋友家,我借住的。”齐楚实话实说,这里是顾西野的房子,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齐志成要是张口要房没,他可给不出。
两人到客厅坐下,齐志成局促地坐在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屁股下像长了虱子,动个不停,时不时偷瞄齐楚一眼,不敢用正眼看人。
最终下定决心咽口吐沫开腔:“小楚,哥现在真的改过自新了,你当初说的话都对,是我那时候太混蛋了,我现在就想做点小本生意——”
“这样挺好,只要你知道做正事就行。”齐楚应付着。
齐志成忙点头,“当然了,我现在就是帮人运点货,赚点钱,说实在的,我想在咱们那边开个小的洗车店,这样比帮人运货稳定点,也能让你嫂子看看我真心做正事,回头跟我复合,毕竟三个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爸爸了,说出去多难听啊,你能懂吧?”
几个孩子,到现在还是他博取同情的工具,这样的爹有不如没有,齐楚按耐着脾气,才没上去抽他两嘴巴,“嗯,你要是想复婚挽回我嫂子和孩子,是得好好表现。”
“谁说不是啊,就是哥现在手里这点钱,每个月给出去抚养费,也就不剩下什么了,要开洗车店,哥没钱盘店面,也没钱买工具,你看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齐志成期待地看着齐楚,两手止不住地搓着,“哥可以给你打欠条!”
“你要多少?”
齐志成心一横,“二百万!”
果然是来要钱的,齐楚蹙眉,他都不知道齐志成是怎么半年间从四十万赌到欠下二百万巨债的。
可明明连四十万都还不上不,还不自量力地继续去赌?
人怎么可以蠢到这个地步?
“要开洗车店也不是不行,但你知道洗车店平时都怎么运营、怎么进账、二百万能开多大的店面、招多少伙计、一次洗几辆车吗?”
这一连串问题可把齐志成问懵了,“这——这不是刚有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找人打听。”
“那正好,我认识个朋友,在a市有几家连锁的大型洗车店,我帮你联系一下,你过去打一个月工,这样就什么都清楚了,到时候等程序你都明白了,我就借钱给你开店。”
“啊?”
“你放心,二哥,等到时候你什么都明白了,你要开店,我一定支持,说到做到。”齐楚开始打太极。
齐志成立马改口,“我是跟别人一起干,都已经说好了,我出钱他出力,他懂这方面的东西……”
“那这种事就不好说了,二哥,你得长点心眼,钱全是你出,到时候赔了是你吃亏。”
“不会赔的!”
“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生意,要真有,你介绍介绍,我也去试试。”
齐志成面红耳赤,盯着齐楚,脸上的横肉颤了又颤,他张张嘴,又发现自己准备好的说辞都已经告罄,眼下已经找不出什么由头继续扯谎了。
“齐楚,你就帮帮哥这个小忙不成吗?”
齐楚面不改色,也知道不应该继续拱火,稍稍退让,“二哥,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现在手里的钱都在我爱人那,一下拿出来两百万,他也要问问我。”
“你爱人?”齐志成瞠目结舌。
“是啊,这房子就是他的。爷爷过世那段时间他们都见过,你那时候好像不在?这段时间也没回老家?”
听到齐楚提起‘三叔’,齐志成脸色僵硬,讷讷摇头,“没回,没回。”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门铃再次响起。
“这是谁来了?”
“应该是我买的菜。”齐楚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就行。”
“我和你一起去,帮你拿进来。”第六感让他十分心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齐楚抿唇,“真的不用。”
“没事。”齐志成带着黏腻汗湿感的手在夹克上搓了搓,站到齐楚身后,“走吧,去看看。”
门外是警.察,可齐志成的脚步就在身后,齐楚只能祈祷,多来几个警.察,或者带着武器。
只是一拉开门,站在门外的,只有两个年轻片警,他们看到齐楚,直愣愣问:“是你报案有个赌博伤人的歹徒在你家吗?”
齐楚暗道不妙。
纵然只有两个警察,也足够做了亏心事的齐志成变成见到猫的老鼠,他大叫一声,猛的从怀里掏出一把□□。
人在危急关头爆发的潜力是无限的,齐志成动作迅猛如闪电,抓住抬脚想往外跑的齐楚,横在他脖颈间,“你怎么敢报警抓我?!我是你亲表哥!”
齐楚也没想到齐志成的反应会这么快,看着抵到脖子边的刀,心跳的快喘不上气,浑身的血都叫嚣起来,“那你拿刀对着我,就是亲表哥该做的事了?”
“这还不是你逼我的!你跟三叔一样!给我点钱会死吗!?会死吗!!”齐志成眼底满是癫狂,他一挥刀子,怒斥眼前的两个民警滚开。
报案人一下子变成了人质,原以为不会有大事的两个民.警顿时慌了,他们是派出所维护社会治安的,不配枪,他们能做的就是找增援,而后劝歹.徒冷静。
“放我走!不然我就弄死他!”齐志成也不怕了,他捅了一个齐守财,就不差这第二个齐楚。
反正他也是烂命一条,被那一堆□□追债不比蹲大牢好到哪里去。
有人质,民.警只能步步退让,眼睁睁看着齐志成进了电梯。
跃动的数字不停下楼,齐楚的脖子被卡的紧紧的,几乎喘不上气,他感到齐志成举着刀的手在颤,或许也可能逐渐脱力的他自己在颤抖。
电梯门到了一楼打开,保安见到这场面也傻了,忙通报小区物业,叫他们报警。几个看到的住户都发出惊呼,躲得远远的,生怕挥舞刀子的齐志成下一秒捅到他们身上。
齐楚被拖着往车旁走,只是或许心跳太快血压升高,他浑身发抖发软,眼前也一黑一黑的。
齐志成察觉手里的人越来越重,低头一看,齐楚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比纸扎的人还白,他刀子一抖,在齐楚脖颈间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线,痛的齐楚直皱眉,喘息着开口:“你要跑就跑,放了我,我有病,你带着我,我死在路上,你就是杀人犯——”
“你别想糊弄我!”齐志成一脑门汗,他可不敢现在就松开齐楚这条救命绳。
他的车子近在眼前,于是齐志成先把齐楚拖上了车,猛的一脚油门开了出去,只是那闪着灯的警车一刻不停坠在他身后,无论他开多快,都如影随形,追的齐志成真是毛了。
想彻底甩开他们的齐志成一个变道,猛得拉开副驾驶的大门,把当做人质奄奄一息的齐楚推了出去,任由他滚落进车流中。
人质跌下车,紧跟的警车果然戛然而止,给了齐志成跑路的时机。
”你怎么样?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坚持一下啊!”
齐楚有些喘不上气,领口血淋淋的,又从车场摔了下来,滚了一身的伤,没来得及回答民警的话,只觉得眼前被遮上了一层幕布,陷入了恒久的黑暗。
——
临近下班,顾西野频繁看电脑上的时钟,只觉得今天下午他哥安静的有点过分,他发过去的消息通通没有看。
第不知道多少次举起手机查看微信新消息时,顾西野接到了物业的电话,对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听的他脸色越来越白。
不等对面说完,顾西野猛的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拽发出巨大的声音,在整个忙碌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刺耳。
邻座的码农抬头看自己这位富二代同僚,想提醒一声还没到下班点,这哥们却已经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了,连椅背上的外套和名牌包都没拿。
齐楚遭到劫持,被从车上推了下来,人昏迷了,进了京市医院的急诊。
这短短几句话让顾西野开车起步都变得艰难,他的手在抖,理智让他努力镇定下来,先联系叶维安。
叶维安听说齐楚是晕倒进了医院急诊,举着电话就下来到急诊抢人了。
急诊全科大夫正跟民警沟通:“脖子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还有一些软组织挫伤需要修养,就是这不明原因的昏迷需要进一步检查,我给他做了ct和核磁,等一下会出结果,你们先联系他的家人吧。”
“方医生!这是我的病人!”叶维安气喘吁吁赶到急诊,看到病床上闭着眼的齐楚,心沉了底。
方医生蹙眉,“他脑子有问题?”
“对,现在必须尽快安排脑内ct和核磁。”
“我已经安排了,现在让学生去催一催结果。”
叶维安的出面让齐楚一下子变成了重病患者,核磁和ct都在最短的时间插队出了结果,得知齐楚遭遇了什么的叶维安看的眉头紧皱。
顾西野赶到医院,和警方沟通完的时候,齐楚已经转入了单独病房,插上了呼吸机和一系列滴滴作响的设备。
他哥脸颊上有擦伤,脖子和胳膊上都缠着纱布,顾西野站在床前,胆战心惊地看着那莫名其妙的各种仪器电线,想触碰齐楚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叶维安拿着报告找来,正式通知了顾西野这个噩耗,“如果你们还想做手术的话,那就必须尽快手术,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这样下去可能会醒不过来。”
不安彻底席卷了顾小狗,他像是一头困兽一般转来转去,一字一顿问:“不做手术就醒不过来了,那做了手术就会醒过来吗?”
叶维安也不知道,只能说:“现在做手术,我会尽全力让他能下手术台,但是术后会怎么样,我也不能保证。”
盯着病床上苍白而脆弱的齐楚,顾西野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最终,他点了头,“求求你,叶医生,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叶维安给齐楚紧急安排了手术。
顾西野站在手术室门外,像是一桩枯木,丧失了动一动的能力。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扇门,不肯挪开眼睛,只想怎么看着齐楚进去的,就怎么看到齐楚出来。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他的脑子至今都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上午还好好的哥,下午就遇到了那种事,变成了这种样子。
一台脑瘤手术六小时打底,顾西野就那样一动不动站着,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没力气想,只是虔诚地对着医院雪白的墙壁,一次又一次真心祈祷。
这种时候,除了祈祷,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九个小时,凌晨四点半,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叶维安从里出来,一脸疲惫却难掩欢欣,他道:“很成功,现在人进icu观察,只要四十八小时内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顾西野红了眼眶,想上前感谢他,走了一步却两腿僵麻,几乎跪倒在地上。
齐楚躺在icu,顾西野除了固定的时间探视,不能一直守着,好在知道这件事的顾铭爵亲自来医院把失魂落魄的儿子揪回了家。
将近一天没有合眼滴水未进的顾西野,这时候才缓过来点,脑子开始活动了,他掏出手机给杜行慎打了电话,“舅舅,帮我找个人。”
“少爷,你舅舅我都该退休了,你能不能少点事给我干?”杜行慎消息滞后,还以为是顾西野那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对象又跑了,他问:“你要找谁?要干什么?”找对象这种当媒婆的事他可不干。
只听他外甥森森然道:“我想杀了他。”
这语气分毫不像是开玩笑,杜行慎差点以为自己接错了电话。
齐楚在icu躺平的第二天,警察暂时还没抓到的齐志成神奇地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前,不过是被麻袋套着的。
揭开麻袋一看,里头的人脸肿的像猪头,再仔细一看,这人一只眼睛被生生挖了出去,上半身好似被火烧了一般,满是血水,一双手的手指都被剁掉了,双腿被车轱辘多次碾压,下半身彻底瘫痪。
一查血液发现灌了某种兴奋剂,是被活生生被折磨到只剩一口气。
只是对于这种欠下高利贷被□□报复的赌徒,没有什么人报以同情,这是活该,法院到时候还是该怎么判怎么判,这人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那天也是顾西野二十二岁的生日,只是没办他向来讨厌的生日宴会,连一个蛋糕都欠缺,因为这种关头连顾铭爵都不敢上来触儿子的霉头。
探视结束后坐在医院门口的顾小狗摁下打火机,吹灭顶端冒出的火苗,许下的二十二岁生日愿望是齐楚可以醒过来。
可惜,他的生日愿望不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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