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文:吃梨
翌日,雨过天晴,天朗气清。
盛京城外十三里处的东山码头,虽然还只是清晨,但码头上的人却不少,无论是提前过来等待乘船的,亦或是早早来到这边讨生活的船夫和脚力,还有在周边摆着小摊卖各种吃食的,都是这人间烟火的一部分。
盛京地处北方,尽管已经是春末夏初时分,但清晨还是有些冷。
裴聿川刚下马车,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薛怀真今个儿穿着便装,在马车旁等着,一抬头正好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语塞了片刻,不由得迟疑地问道:“裴叔,您冷吗?”
“还好……”
裴聿川也觉得有点丢人,轻咳了一声,摇着头道。
见对方还要说什么,赶紧出言阻止:“咱们过去吧。”
薛怀真只好点点头:“好,这边人多,裴叔您小心点儿。”
裴聿川“嗯”了一声,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他们两个之所以出现在大清早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原主的好友——常山侯唐义诚,因公事需离京一段时间,他特意前来送行,薛怀真则是陪着他一块儿来的。
正值此时,一艘船靠岸停泊,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船,一位头戴幂蓠,身上披着雪青色的披风的女郎也在其中。
她一边走,还一边跟身边同她身量差不多的侍女小声咕哝着:“玲珑,我不冷,当真要一直穿着这件披风吗?”
“是的,娘子,这可是奴婢特意替您准备的,就是怕您手冷,您自从……身子有多虚,您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得平日里多注意些。”
女郎听了这番话,便长长地叹了口气,“哎……话是这么说,可在人群里面,我这身搭配也有点儿打眼吧?”
侍女一听这话就笑了:“听您这话说的,好像成了个会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似的。”
“你这话我倒是很爱听。”
说完这句话,主仆二人正好走下船,找了个空地站定,从一路摇荡的船上站到了平实的土地上,女郎浑身都放松了些,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可太好了。
“娘子,您看那边。”
就在此时,侍女特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随着她的这句话,带着幂蓠的女郎闻声转头,掀起轻纱,露出半张明艳照人的面容来,眼眸中却满是好奇,问道:“要我看什么呢?”
同她相比,侍女的容貌就逊色了许多,属于丢进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见她就这样把幂蓠前面的纱掀了起来,赶忙替她往下拉了拉:“娘子小心点儿,您忘了出门前老爷子交代过什么了?”
仗着有幂蓠的遮挡,没旁人看见,女郎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懒懒散散地开了口:“他说过的话可太多了,要是每句话都要记住,那我不得累死了。”
“别说我爹了,你方才要让我看什么来着?”
侍女一向拿她没办法,闻言也只好把还没说完的劝导之言咽了回去,伸出手替她指了指:“西北方向,那一家三口,您看看,是不是常山侯一家?”
“阿琅一家吗?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女郎碎碎念着,一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到那一家三口,却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另一道身影,她的视线瞬间凝固。
“怎么是他……”
“谁?”
侍女闻言,好奇地顺着她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等看清那道身披大氅的清瘦身影时,也不由得浑身僵住,下一刻反应过来,赶忙帮自家娘子把幂蓠的纱重新放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哎呦我的娘子,您可小心些,不是婢子说,您这运气,也算是绝了。”
女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身量纤细高挑,视线轻轻松松越过侍女的肩膀,依旧隔着轻纱投向那道清瘦的身影,眉心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么几年未见,他的身子不像是见好的样子,怎么反倒更清减了些……
她声音极轻,接近喃喃自语,“玲珑,你说,这么早,他不在家中歇着,来码头上做什么呢?”
侍女闻言便不假思索地道:“不是公事,便是私事,总之国公爷是来做什么的,都跟娘子您没有关系。”
“行啦,我知道了。”
女郎最后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对了娘子,等会儿进了城,咱们住在哪儿?”
“哥哥在这儿不是有一处私宅吗?”
“可您先前不是说不想住家里的宅子吗?”
“你知道私宅为什么叫私宅吗?自然是因为是私人的,不是家里的,哥哥用自己的钱买的,又送给我了,当然是跟家里没关系的。”女郎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下船的时间太早了,昨晚上又没睡好,现在开始犯困了。
侍女离得近,尽管透着一层纱,还是隐约将自家娘子打哈欠看了个正着,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故作埋怨地道:“好好好,您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婢子只是问上一句,您就教训了婢子一大通。”
“还说我教训你。”女郎隔着幂蓠嗔了她一眼,并不介意她的动作,纤手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依我看呐,你才是没大没小,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在这儿等着我了,真是我给你惯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那是婢子知道您脾性好,不会计较嘛。”
“行了行了,快别给我戴高帽了啊,哎对了,马车什么时候过来?”
侍女听见这话,在心里默默计算了片刻,又用手搭了个棚,眯着眼往不远处看了看,才点了点头,确定地道:“已经到了,娘子,咱们过去吧。”
“是吗?”
女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次转过头往方才瞧见裴聿川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他与身边那个少年的身影,入目之人众多,却尽是不相识的生面孔,故人早已不在原处,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收回视线,手不自觉地抚过腕上的红玉镯子,看向不远处的江面。
半晌后,才淡淡开口:“走吧。”
……
“怀真,你方才有没有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裴聿川一边朝着常山侯一家此时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向身旁的少年问起。
一听他这话,薛怀真立马思索起来,半晌后,摇了摇头:“并未察觉到。”
“这样吗?”
裴聿川得到对方的回答,沉吟了一声,也不再把方才那种仿佛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当回事,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产生错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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