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蒋周池再端着架子,她也是听过裴朗的名字的,就像一场追星活动一样,云川中学里的爱慕者们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于裴朗的悸动,这成为日日枯燥的学习中一种值得期待的放纵。虽然她从没见过裴朗,但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那些也足够她拼凑出一个还算完整的男孩了,家境良好,父亲是赛车手,所以裴朗七岁便开始接触赛车,大大小小的正经比赛也参加了一些,便这一项就让他和其余的中学男生有了极大的不同。偏偏他还生得一张好看的脸,一米七五的个子更显得裴朗气质非凡,面对或狂热或羞赧的表白,他也始终是礼貌而客气的,还是一个学习态度端正的优等生,这让他从里到外都的的确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所以当蒋周池在主席台前停留的那短短一瞬之间,偏过头正好看到了握着彩旗站在主席台正对面那个男孩的时候,一时间无法被抽离回来的眼神与思绪让她猜想这应该就是裴朗。开幕式结束后,她有意识地去寻找那张脸庞,不用她开口问,在她成为围观者的那一瞬间,身边就会有带着刻意被压低的欣喜却仍然过于明显的赞美,中间夹杂着“裴朗”这个名字。
在和裴朗的眼神对上的下一刻,蒋周池转身往自己的班级走去,她确认自己是一见钟情了,或许不止是一见钟情,在他人的描述中以及自己的想象中,她已经见过想象中的裴朗了,只是今天才真正地注意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还要更好。
蒋周池回到班级看台的时候,第一天的项目也快接近尾声了,座位上有一些礼物和信件,她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细看只是随手塞进书包里。等叶渡陈潽潽她们拍完合照的时候,蒋周池拿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拿纸巾把因为走动而产生的汗珠擦掉,这才走过去向叶渡开口:“叶渡,能麻烦你帮我拍张照吗?”
正在回看照片的四人闻声纷纷抬起头,“啊,这个你得问潽潽,这是潽潽的相机。”这是叶渡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蒋周池。
蒋周池又看向陈潽潽,偏着头对她笑了笑。最后是叶渡一个人去给蒋周池拍的照,因为她很着急,又想去操场的那一头拍,而叶渡她们的东西又还没收拾。蒋周池不断回头确认背景,赶在人群渐渐躁动准备散开之前,叶渡按照她的要求按下了连拍,在让蒋周池看看效果是否满意的时候,叶渡突然从那神色各异的背景里明白了蒋周池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拍。
运动会的第二天,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当观众了,叶渡心里记着要往主席台写稿子的事情,昨晚上在家一口气写了十张以备不时之需。秦子北来收的时候,叶渡本想只交一张,后来又觉得一张张地交两人都麻烦,便秉着对班长的高度信任交出自己全部的存货,然后让秦子北省着点送,之后也别再为这事来找自己了。江信晚看着秦子北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把自己写进铅球名单,自己也不至于现在右手手臂都还在酸痛,好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似的。她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的怒火,还专门对着秦子北翻了个白眼,秦子北倒是挺大方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还往江信晚面前凑。
“我那天刚好没吃早饭,所以才讹了你一瓶奶,呐,现在还你。”秦子北应该会是个好官,确实做到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顶多算借,还有借有还。
王竹和陈潽潽都用一种看八卦的表情盯着江信晚,眼神里透露出打趣、想不到还有一种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的复杂情绪,那一声应当要被拖长的“哦”被叶渡笑着给拦了下来,她总觉得被秦子北送东西的江信晚已经够尴尬了,这要再一起哄,江信晚这一天都会跟这件事过不去了。陈潽潽的八卦之心没能尽情挥洒,只得冲叶渡吐了吐舌头。
尽管心情复杂,江信晚最终还是接下了这盒牛奶,和家里阿姨给准备的一模一样,想必味道也是一样的难以下咽。秦子北明明可以直接放在他找好的放置处却非要还给自己一瓶,可他也是知道自己不喝纯牛奶的,对此,江信晚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盒奶被太阳晒得滚烫,放在手心里都有些拿不住。秦子北都还没走回自己的作为,江信晚转手就把牛奶塞给了陈潽潽,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陈潽潽坚持这是秦子北送给江信晚的牛奶自己肯定是不能拿的,江信晚则坚决抵制纯牛奶的口感,拒绝接受,双方都在反复推让,王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走那盒牛奶然后塞进江信晚的背包里,“你不想喝,不喝不就完了,保质期不是挺长么,留作纪念呗。”
见大家都这么说,江信晚也就没再动那盒牛奶,只是在看向操场的时候会忍不住再把眼神往左偏一点点,好让它可以不落痕迹地落在秦子北的身上。往日里被江信晚万般嫌弃的牛奶盒在今天都变得轻盈起来,她也不闲背回家是件没必要的事了,像把好不容易买到的漫画本从书包里拿出来那样,江信晚是把卧室门锁上了之后才拿出那盒牛奶的。江信晚盯着这盒奶看了很久,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发生过的以及未曾发生过的场景,想到后面江信晚都觉得自己好笑,赶紧打消掉了那些奇怪的念头,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的笔,在印有生产日期的地方写上了今天的年月日,这也是一个生产日期。写完之后,江信晚把它放进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里面放的都是她最宝贝的漫画们,如果哪天她真和她妈妈干起架来,就算书架上那些被扔掉了,至少这儿还有一抽屉能给自己无限安慰的。
就这样,这盒牛奶被放在这个小小的抽屉里很久很久,久到远远超过了属于它的赏味期限,久到江信晚已经离开她的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
在期末考试前的一周,陈潽潽又从桌底递来一个本子,这已经是她和叶渡用的第三个本子了,对比下来,她觉得还是学校发的作业本更好用,又轻薄又经用,还好每学期学校发的各种本子都有得剩。
两人上课写的无非是一些八卦、吐槽以及心事分享,大多数都是陈潽潽先起头,有时候情绪到了那个点,她不说出来就浑身难受似的,但是顾及着还在上课,也不敢洋洋洒洒地写个痛快。叶渡的回复一般都很简短,她尽量抓住重点,毕竟她还得跟上老师的进度,同时还要写一些习题,这样一来她觉得课堂上的自己比老师还忙碌一些。
陈潽潽突然想要去埋心愿瓶,这是她在杂志上看到的,具体的方式是把愿望写在纸上之后卷起来再用彩带捆好,然后放进玻璃瓶里再埋到树下,等到约定好的时间再去挖出来,然后再看看愿望是否成真。叶渡其实不太能感受到这种活动的美好意义的,但是她能感觉出来陈潽潽很想要这样做,尽管她谈不上喜欢但是也并不排斥,所以她答应了陈潽潽,并说好中午在校外吃饭顺便买需要用的工具,然后赶在午休之前完成这件事。
在准备写愿望的时候,陈潽潽突然发现自己忘记拿笔了,只能看向叶渡,就看到后者递过来一只笔,有时候陈潽潽会觉得自己像动画片里的没头脑,总是这儿忘了那儿不会的,还好有个像叶渡这样的全能朋友在自己身边,总是想得周到令人放心。叶渡其实没有什么愿望好许,因为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运气的人,与其把期待放在命运手里,不如把可能性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她最后写了一个很朴实的愿望:希望陈潽潽考个好成绩,毕竟这一个月里,叶渡都在很认真地给陈潽潽补课,换着法儿地给她解释那些她无法理解的定理。看着自己坐的考室一次比一次靠后,陈潽潽自己是失落的,叶渡看着也不高兴,所以她把这个愿望许给陈潽潽,她相信如果上天真的会眷顾尘世中的人,也一定会先眷顾像陈潽潽这样的人。
她们俩约定好,等到毕业的时候再来这棵树下面分享彼此的愿望,走之前陈潽潽还一再回头确认,这是一棵种在车棚旁边的树,已经长到三层教学楼那么高了,旁边就是花坛,叶渡看她记得辛苦,仿佛多上一层台阶就会忘掉刚记住的特征,就告诉她其实学校里的树木都是有编号的,刚才她们选的那棵树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编号:0531,学名:雪球海棠。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可以见到它开花的样子。这个念头突然就出现在叶渡的脑海里。
在听到预备铃声之后,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一层层的台阶,又飞快地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各自都耗费了不少体力,但是她们还是没能逃过迟到的命运,正好撞上张渐微在清点午休人数。张渐微看了叶渡一眼,纠结着到底是要放过还是做个表率,两人并没有迟到太久,但是再怎么说迟到就是迟到,于是她决定让两人站着度过整个午休,罚站地点选在了讲台,刚好一左一右并列在自己身后,这让张渐微看起来颇有一些气势。
这是叶渡第一次被老师惩罚,她并不觉得丢脸或者不好意思,反倒是觉得这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她背着黑板站在左边,忍不住看向右边的陈潽潽。陈潽潽以为被自己连累到罚站的叶渡会心情不好,想要向她道歉,又碍于张渐微就在面前只能用唇语表达歉意。很显然,叶渡并没有办法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好笑,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陈潽潽很少能见到叶渡这样开心地笑,大部分时间里的叶渡总是很好,老师喜欢,别人的家长也喜欢,她常常想起秦薇开完家长会之后回来跟自己一直夸赞叶渡的样子,说各科老师都夸叶渡,又聪明又认真,对待老师还很敬重,和同学相处也很友善,让自己要多和叶渡走动,要珍惜叶渡这样的朋友。陈潽潽明白,妈妈喜欢叶渡是因为老师们都喜欢叶渡,老师们喜欢叶渡则是因为她成绩好,但陈潽潽不希望自己也是因为这个才和叶渡成为朋友的,她觉得叶渡身上一定还有比这些东西更美好而珍贵的存在,虽然她此刻还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她相信一定是有的。在这间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冬日阳光的教室里,陈潽潽模糊地感觉到了那种存在,是叶渡很少展现的一面,那种对自己的宽容和接受,让叶渡看起来不像平日那般好却又是很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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