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冲喜小夫郎[重生] > 4、第 4 章
    下河村因处于河流下游而得名,这附近丘陵众多,下河村地势较平,以耕种为主。再往河流上游走,就是靠山吃饭的猎户更多些。


    不过这些年收成差,下河村的村民也渐渐爱往山里跑。不会打猎,就拾点柴火,采些草药。


    村里穷是穷,但只要人勤快,还不至于饿肚子。


    裴家屋后有条小道可以通向山里,贺枕书换了草鞋,跟着裴兰芝进了山。


    近来正是采草药的最佳时节,二人走在进山的主路上,还没走多远,就撞见了几个往回走的村民。


    背篓里满满全是草药和柴火。


    “还是该早几天来的。”与第三波人擦肩而过之后,裴兰芝这么说了一句。


    早年没这么多人上山的时候,裴兰芝两三天进一回山,每次都能采上满满一背篓草药。现在采药的人多了,想采到好药,要么赶早,要么就只能往更深的山里走,危险不说,还折腾人。


    这段时间家里操办婚事,裴兰芝忙里忙外没功夫上山,直到今天才稍清闲下来,打算上山碰碰运气。


    但看这样子,多半是讨不到什么好了。


    至于更深的山里,她今天不打算去。那深山里有狼,附近的村民大多三五结伴,还得带上个会打猎的才敢进山。


    他们若带了大黑还好些,可今儿家里只有裴长临一个,大黑得留在家里看家。


    裴兰芝想了想,打算就近挖点野菜蘑菇,拾些干柴就回家。


    可身边的少年却拉住了她。


    “那条也是进山的路吗?”


    少年指了指旁边一条小路。


    裴兰芝对这附近的山路熟得很,顺口答道:“那边是往山谷里去了。”


    少年眼眸微亮:“我们不去那边?”


    不等裴兰芝回答,他又道:“我听说草药大多喜欢生长在潮湿阴暗处,山谷里路不好走,肯定没什么人去,我们去碰碰运气吧?”


    这倒的确。


    那山谷中有一条小溪,原本是有人去的。可前些年发大水冲下来很多碎石杂草,把唯一一条山路冲断了。从那之后,附近村民就很少再去山谷里。


    山野草药大多卖不上价,采上一大篓也就几十文钱,没必要去谷里涉险。


    裴兰芝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她转念又想起,家里这次办婚事花了不少钱。再不想想办法,恐怕长临下个月的药都成问题。


    这山中大部分草药虽然便宜,但也曾有人撞过大运,捡到过几株名贵药材。


    来都来了,去碰碰运气也不错。


    裴兰芝这么想着,带着贺枕书往山谷走去。


    .


    山谷里路不好走,贺枕书抱着背篓,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碎石,没多久就气喘吁吁。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却见裴兰芝如履平地,已经走了老远。


    贺枕书:“……”


    越来越明白最初嫁来裴家时,为什么会被嫌弃了。


    相比起来,他的确很没用。


    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裴兰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大约是这一世贺枕书在她面前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看见对方没走多远就要死不活的样子,她竟没生气,也没催促,只是道:“我先下河谷去看看,你慢慢来,别摔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摔伤了还得花钱给你治。”


    “……”贺枕书道,“知道了。”


    丢下贺枕书这个拖油瓶后,女子走得比方才还快,几乎转眼间就瞧不见人影了。


    不过这正好遂了贺枕书的意。


    他在原地歇了会儿,继续往前走。没像裴兰芝那样下河谷,而是略微辨认方向,往溪流上游走去。


    他今天主动要求和裴兰芝一道上山,既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自讨苦吃。


    裴长临现在精神瞧着还算不错,但贺枕书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他的病情会急剧恶化。


    贺枕书经历过的前几世都是如此。


    除了上一世。


    上一世,贺枕书意外获知了一个古方。


    靠着那个古方,裴长临的病虽没有完全治好,病情却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若不是最后那个意外……


    想到这里,贺枕书眸光微微暗下。


    总之,贺枕书仍然打算以那个古方为裴长临缓解病情。


    不过并非有了方子便万事大吉。


    那古方没有在市面流传,正是因为里面用了好几味稀有的药材,有些甚至在镇上都找不到。前世,裴家为了能买齐药材,几乎掏空了家中所有积蓄。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世,贺枕书决定先做些准备。


    越往山谷深处,路便越难走。贺枕书拿着出门前裴兰芝给他的小镰刀,用力砍倒拦路的杂草藤蔓,艰难往里走。


    这么走了约莫小半时辰,才终于看见了他想找的东西。


    常年不见天日的山壁下方,有些许枝叶从缝隙中伸出来。那枝叶呈螺旋状排列,色泽极深,几乎与山壁上的苔藓融为一体。


    这是一种名为千层叶的草药,最喜生长在沟谷石缝当中。


    这草药不算罕见,但因其开采困难,生长周期又短,售价比寻常草药贵上好几倍。


    前世,贺枕书是意外来到这里,又阴差阳错带回去半株,才得知了这东西的价值。


    他今日进山,便是为了找它。


    贺枕书放下背篓,伸手轻轻探入石缝。


    这草药从根茎到枝叶都可入药,保存得越完整,售价便越高。贺枕书小心翼翼采了几株,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贺枕书回过头去,却见裴兰芝快步走来,恼道:“不是让你别乱跑吗,这么深的山谷我都不常来,迷路了怎么办?”


    贺枕书:“……”


    这草药生长在山谷最深处,他独自跑来的确有些奇怪。所以,贺枕书原本打算趁阿姐采药的机会,偷偷把这草药采完带回去,假装是在附近发现的。


    谁知道这人动作这么快。


    ……也或许是他走得太慢了。


    “我……”


    贺枕书正犹豫该如何解释,裴兰芝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草药?”


    这附近的山中盛产草药,且的确有不少是名贵品种。可当地人大多不通药理,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更别说采去卖钱。


    裴兰芝从小跟着村里那老大夫学着采药贴补家用,常见草药她算认识多的。


    眼前这种却没见过。


    “是草药。”贺枕书忙道,“我在书里读到过,这种药材很贵,一株能卖几十文呢。”


    裴兰芝眼前一亮:“当真?”


    她连忙走近,低头仔细看了看,又有点犹豫:“你确定吗,不会认错吧?”


    “阿姐相信我,不会认错的。”贺枕书道,“你若不信,等我们把这药材送去医馆,自有分晓。”


    裴兰芝自然不是不信任贺枕书,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种好事能落他们头上。但她没再多说什么,仔细询问了贺枕书这草药的采摘方法,帮着一道采起药来。


    事实证明,贺枕书实在有些高估自己的体力。就算有了裴兰芝帮忙,待二人采完药返程时,他也累得几乎走不动路。


    尤其他脚上那双草鞋,刚穿上时还不觉得,走的山路多了才发现有点磨脚,每走一步脚上都磨得生疼。


    裴兰芝回过头来,见他一瘸一拐的模样便懂了:“草鞋第一次穿都这样,多穿几次就好了。”


    “哦……”贺枕书低低应了声,抓着两肩的背篓背带,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裴兰芝:“……”


    草鞋耐磨防滑,干活方便,村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穿,早习惯了。


    裴兰芝本想让他忍一忍,他们在山谷里耽搁了太多时间,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今天进山没带油灯,夜里走山路可不安全。


    可她刚想开口,却见少年好像极委屈似的,眼眶红了一圈。


    “……”裴兰芝不自觉放缓了语气,“把你的背篓给我,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不用。”贺枕书摇摇头,“咱们快走吧,天黑了就麻烦了。”


    山谷里的千层叶其实生得不多,只在贺枕书的背篓里装了一小半,没多少重量。是裴兰芝不想空着背篓回去,最后又捡了些干柴,满当当一篓全都被她背着。


    裴兰芝背上的重量本就比贺枕书重很多,他怎么可能再让对方帮他分担。


    贺枕书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第无数次咒骂起当初用二十贯钱就把他卖来这村子的兄嫂。


    若不是那两个贪生怕死的,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幻想自己每一脚都踩在那两人身上,一步踩得比一步用力,竟觉得脚步比先前松快许多。


    莫名被他超过的裴兰芝:“?”


    .


    两人走走停停,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家。


    推开院门,就见院子里站了两个人。


    “周远,你们干什么呢?”裴兰芝眉头蹙起,喊了一声。


    被喊到名字的男子仓惶直起身:“媳妇儿,你回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把刨子,身边两条长凳上支着一块已经被削得平整的长木料,刨花落了满地。裴长临站在他身旁,他们进门前,两人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裴兰芝:“与你说过多少次了,长临现在不能劳累,你是不是又让他教你木工活?”


    裴木匠这一代没收学徒,裴长临若不能继承他的衣钵,这手艺就只能传给入赘的女婿。


    当初裴兰芝招婿时,有许多人都是冲着这个登门。


    周远心里有没有这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成亲快两年,裴木匠只把周远当帮工使,没教过他多少正经的木匠手艺。这人平时有想学的、不懂的,不敢去问爹,便缠上了裴长临。


    裴长临向来对什么都不冷不热,唯独热衷此道,从来有问必答。有时嫌这人手脚太笨,还自己亲自上手。


    倒害得周远被骂了许多次。


    “当然没有!”周远连忙摆手,“是长临说屋里躺着闷,来院子里透透气,我们没聊别的。”


    这倒是件稀罕事。


    裴长临不愿与人来往,往日都是自己闷在屋子里,身子好点就鼓捣他那堆木头疙瘩,很少来前院。


    今儿竟然会觉得屋里闷?


    裴兰芝瞥了眼身边的少年。


    恐怕又是在担心自家夫郎呢。


    但贺枕书没有在意这些。


    他今天上山折腾一通,累得话都说不出,更没精力关心旁人在说什么。他强撑着精神将背篓放下,随口道一句不吃晚饭了,便直接回了后院休息。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始终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廊拐角处。


    “回神了。”裴兰芝喊了一声,“既然觉得屋子里闷,就干点活儿。”


    她把刚采的草药倒在地上,又将一个竹编簸箩塞进裴长临手里:“和你姐夫把这些草药分拣了,我去做饭。”


    裴长临收回目光,低低应了声:“好。”


    .


    裴长临破天荒在外院和阿姐姐夫一起吃了晚饭,回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借着昏暗的光线点了油灯。


    灯火跳动,映出那躺在床上的身影。


    少年今天似乎真累坏了,他没盖被子,就这么合衣躺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张着手臂,躺得歪歪斜斜。


    村中不少人家都生过双儿,也有许多人娶双儿夫郎。但裴长临见过的双儿大多矜持内敛,说话轻声细语,不像少年这样外向健谈,也不会像他这样,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没心没肺躺着。


    裴长临走到床边,听见床上的人说话了:“我已经冲过身子了。”


    贺枕书眼睛都睁不开,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半梦半醒:“也换了衣服。”


    “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


    两人如今是假扮夫妻,自然不会像寻常夫妻那样同床共枕。


    这些天贺枕书夜里睡觉都是在屋内打地铺。


    而且,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贺枕书每天起床后都要将床铺全部归位,夜里再重新铺好。


    但他今天实在没那个力气。


    裴长临没应声。


    他弯腰从床下取出木料和凿子,低声道:“阿姐给你煮了碗面,吃完再睡。”


    “……不饿。”贺枕书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


    话音刚落,腹中就传来咕噜一声响。


    傍晚的村子很安静,屋内更是寂静无声,衬得这咕噜声格外清晰。


    “……”贺枕书翻了个身,蜷起身体,“不想动。”


    裴长临瞥了他一眼,还是没说什么。


    那碗面被放在桌上,香味伴着热气儿腾起,很快充满了整间屋子。


    贺枕书方才还不觉得有多饿,这会儿闻到香味却像是被唤醒了馋虫,腹中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贺枕书重重叹了口气,坐起来:“好好好,我吃,别叫唤了。”


    裴长临:“……”


    还有和自己肚子说话的。


    裴兰芝给贺枕书煮的是一碗简单的素面,面上铺了几根烫熟的青菜,还浇了一勺辣子,香得贺枕书恨不得连碗都吃下去。


    他呼啦吸了一大口面,感叹:“阿姐怎么没想过去开个饭馆,城里最好的馆子都没她做得好吃。”


    他话刚说完,忽然想起裴兰芝不愿出嫁的原因,又闭了嘴。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贺枕书抬起头。裴长临坐在他对面,借着油灯的光亮,又开始鼓捣他那堆木料。他神情十分专注,修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没有听见贺枕书刚才说了什么。


    贺枕书垂下眼眸。


    他其实能明白裴长临为何会养成如今这沉默孤僻的性子。


    久病的人,经受的痛苦本就是常人难以体会,何况他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人家。


    换做是贺枕书,一定也不想成为全家人的拖累。


    若换做是他……或许也会觉得,早日死去才是一种解脱吧。


    贺枕书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觉得剩下那半碗面都仿佛失去了滋味。


    .


    吃过东西,贺枕书又躺了回去。


    他往日不是这么喜欢偷懒的性子,可今日实在累得厉害,填饱肚子之后甚至比先前还要困倦。贺枕书口中嘟囔着就躺一炷香,马上就起来铺床云云,没过多久就没了动静。


    夜色渐深,裴长临走到床边。


    少年蜷着身体,呼吸轻而平稳,睡得很沉。


    裴长临:“……”


    裴长临:“贺枕书。”


    没有回应。


    少年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颇有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叫不醒的模样。


    裴长临按了按眉心。


    这张木床也是裴木匠亲手打的,为了给裴长临娶亲,特意加宽了尺寸,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新婚之夜那日,是贺枕书提出他可以在床边打个地铺。


    裴长临那时还卧床不起,又不能主动叫一个双儿与他同床共枕,平白污人清白,便随他去了。


    至于现在……


    裴长临看了眼存放被褥的衣橱。


    近来天气渐渐回暖,但夜里还是凉的,地上更是寒气深重。裴长临清楚自己这废物身子,要是在地上睡一晚上,恐怕病情又要加重。


    左右他这身子骨也做不了什么,将就与这人同榻躺一晚,应当……不妨事吧?


    裴长临犹豫不定,少年倒是睡得没心没肺,甚至还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梦话。


    这人来这里不过三天,怎么能在陌生环境睡得这么死?


    他在别处也这样吗?


    要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怎么办?


    裴长临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悦,他弯下腰,声音冷下来:“贺枕书,你真不起?”


    “……那就不能怨我了。”


    裴长临伸出手,隔着衣物小心托起少年单薄的后背,想将他往床榻内侧挪一挪。


    ……没抱得动。


    裴长临:“……”


    双儿身形普遍比正常男人矮小,不比女孩高多少,而贺枕书因为没像村里那些双儿一样常年干活,身形更为单薄。他四肢纤细,两个手腕子裴长临一只手就能握住,自然不会太沉。


    裴长临无声地换了口气,再次尝试。


    还是一动不动。


    不过他这番动作终于惊扰到睡梦中的少年,后者口中含糊道了句“别吵”,翻了个身,自己滚进了床榻内侧。


    裴长临神色复杂地望着对方的背影,许久才轻轻叹息一声,合衣躺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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