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屏幕上是游戏界面,可抵着屏幕的手指却如失了知觉般迟迟不动。


    薄澜息本该沉浸其中大杀四方,抑或泡在夜.店里,被一群人簇拥着饮尽一杯杯五颜六色的酒,再不然去赛车、骑马、打球……可现下他好似对这一切都失了兴致,木着脸出神。


    蒋关城提着保温桶进来,见他这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由损他道:“情圣,咱能不伤春悲秋了吗?真放不下就去追啊。”


    薄澜息将手机撂开,淡声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蒋关城也没底,无谓道:“等好了就出呗。”


    薄澜息立刻下床,挪着步子往外走道:“那我好了,给我办出院。”


    蒋关城:“……”


    您那手还摁在胃上呢。


    只是薄澜息那狗脾气劝了也白劝,蒋关城便也懒得多费唇舌,由着他打车回了薄公馆。


    **


    江雾萦在薄公馆里一半时间都是坐在画架前的。


    他离开那日孑然一身,几十张画都留在了小画室里。


    薄澜悬当日见江雾萦画得难懂,可其实小兔子最擅长的反倒是古典素描,偶尔也有水彩与油画。


    薄澜息推开这间他从未踏足过的小画室的门,空气中仿似还残留着江雾萦的气味。


    入目俱是同一个人的肖像。


    这一张脸,薄澜息每日洗漱都能在镜中看到,他与江雾萦结了婚,江雾萦给他画肖像,听起来倒很符合逻辑。


    可今日他端量这一张又一张画,忽而难以说服自己这一定是他。


    毕竟他的脸与薄澜悬的……实在是太相似了。


    即便在同卵双胞胎中,他们的相若程度也是十分罕见的,肤色、发色、发际、脸型、瞳色、眼形、鼻形、唇形、耳廓……哪怕有差别也极其细微,难以在画纸上呈现出来。


    那么江雾萦一次次落笔之时……心之所向为何?


    薄澜息几乎是立刻停止了继续深思。


    至少江雾萦与他离婚前,与薄澜悬并无丝毫交集……不是吗?


    这数日来薄澜悬对江雾萦如何,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如若江雾萦对薄澜悬也有想法,直接在一开始便将目标对准薄澜悬即可——薄家无需裙带关系以巩固地位,与乞丐还是公主结婚无甚分别。


    所以江雾萦画的必定是他……只能是他。


    江雾萦那么喜欢他,又秉性温驯,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提出离婚。


    薄澜息觉得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等上一会,等江雾萦想通了回来,又不好轻易地饶过江雾萦,得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晓得任性也要有限度。


    比如罚他给自己画二十张画。


    ……二十张好像太多了,小兔子那破身体别累死了。


    只要他回来,不画……也、也勉强能接受。


    **


    办公室内。


    江雾萦呆愣了片刻,警觉地朝后挪了挪,红着脸期期艾艾道:“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薄澜悬却陡然蹲下,一抖软尺圈住了他全身最弹软丰润之处。


    江雾萦:“……”


    明明只要双手一低就能够到!这样直接蹲下去,他的脸岂不是……


    薄澜悬坏心眼多了去了,正对着小雾萦还能一派道貌岸然的坦荡模样,面向对方轻声道:“紧张什么?”


    江雾萦迟迟未曾出言,薄澜悬只当他被逗得害羞,可当察觉小兔子身躯有些细微抖动时方察觉异样。


    他仰首,便见江雾萦不知何时已哭得眼尾晕红。


    见他望过来,小兔子忙抬手遮住双目,自欺欺人一般,还想往后退。


    奈何软尺还绕着,他动弹不得,薄澜悬登时意识到自己逗弄人过头了,慌忙收了皮尺,站起身来磕磕绊绊道:“萦萦、宝宝……我错了,不该欺负你的,宝宝不哭好不好?”


    江雾萦泪珠子止不住地急淌,抽抽噎噎说不出话,薄澜悬怕他背过气去,忙熟稔地将人拖着抱起来,安抚小孩子似地在办公室里绕着走,不住赔罪道:“我错了,我不好,宝宝打我,别哭别哭……”


    江雾萦啜泣着,还要断断续续问道:“量、量完了吗……?”


    薄澜悬一顿,旋即用力亲了下他咸湿的软腮,无奈道:“嗯。”


    小傻兔子。


    **


    办公室门蓦地被人叩了叩,薄澜悬将江雾萦放到自己的办公椅上,自己却一矮身躲入了办公桌下方的空隙里。


    江雾萦:“……”


    他尚未明白薄澜悬用意,便见alpha碰了下桌旁一枚按钮,随即门便自动向左右两侧分开了。


    闵竟成面上敬业的完美笑容在与室内人对上的一瞬间有些龟裂。


    面前长发红裙、精致漂亮、瞧着不知道成年没有的小omega双颊泪痕宛然,坐在薄总的椅子上,眸中的慌张与窘迫显而易见。


    闵竟成能想到的解释……唯有这是薄澜悬哪个亲戚家里的小朋友,放寒假的时候来玩。


    可薄澜悬小孩缘素来奇差无比——去视察捐建的希望小学能吓哭一整个班的程度。


    闵竟成犹豫半晌,尽量柔和语气道:“小……小同学,你知道薄总去哪了吗?”


    因江雾萦是坐姿,裙摆比站立时会上移些许,桌下乳白色的小腿袜露出来,线条纤柔如春日的扶风弱柳。


    一只骨节强劲、青筋尽显的大掌轻松环住那截小腿,靴筒拉链被无声解开,一双小靴子迅速脱离了江雾萦双足。


    alpha炙热的唇隔着衣料贴住足尖的一刹那,江雾萦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小兔子被欺负得眼圈又开始泛红,赶紧低下头将快要滴血的耳尖对着闵竟成,可怜兮兮道:“我、我不知道……”


    闵竟成:“……”


    见他偷偷抹眼泪,闵特助开始怀疑人生。


    莫不是自己给薄澜悬打工久了,也有了活阎王的架势,能一句话把小朋友吓哭了?


    可他毕竟是三十七岁的人了,面对几乎是下一辈的乖巧小同学莫名生出慈爱来,想起自己兜里应是还有几块糖,便想借此哄哄他。


    可尚未踏近两步,办公桌便被人“咚咚”敲了两下。


    那人显然气力甚足,携着捍卫领地一般的强势击在人耳膜上,其中震慑与警告之意令人难以忽视。


    闵竟成:“……???”


    闵特助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办公室进歹徒了。


    八面玲珑的客套笑容终于碎成渣,闵竟成不知自己是如何僵硬地挪出办公室的。


    能令薄大尊神蜷缩在办公桌底下逗着玩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亲戚家的小孩”。


    所以薄澜悬非但铁树开花,还要老牛吃嫩草,还做出这种说隐秘又不隐秘、说公然又不公然的暧昧行径?


    ……闵竟成觉得请个高僧来驱驱邪已刻不容缓。


    **


    这厢薄澜悬是怎么都哄不好奓毛的小兔子了。


    要是就他们二人胡闹便罢了,可被闵竟成亲眼所见,小兔子那薄如蝉翼的脸皮根本撑不住,哭得都打哆嗦了还要生气地往外走。


    他靴子外套都脱了,薄澜悬哪里敢就这么让他出去。


    当下不顾他反抗,将人抱了起来,一脚踢开休息室的门,挟着胡乱扑腾的小兔子往落地窗边走去。


    等将人放下来的时候,江雾萦已哭得双靥潮红,颊上黏了绺被泪水打湿的软发,可怜得让人心尖都痒透了。


    小兔子再也不和薄澜悬天下第一好了,自己默不作声地往角落挪去。


    薄澜悬忙搂住他腰身,笨拙地哄道:“宝贝萦萦,小祖宗,都是我的错,君后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哭了好不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宝贝,宝宝?”


    江雾萦呜咽着反驳他道:“我不、呜不是君后!……”


    “好好,”薄澜悬赶紧顺毛道,“那我给你当江夫人,你别嫌弃我。”


    小兔子说不过油嘴滑舌的alpha,遂只是打着哭嗝不答话。


    薄澜悬手臂收紧,见他不那么抗拒了,便壮着胆子环牢了他,温声道:“带你去洗把脸?”


    小兔子拒绝和他交谈,却轻轻点了点头。


    又含着鼻音补充道:“洗完脸我就……呜要回去的。”


    想得美,哪有被黑心狼骗着叼进狼窝的小兔子还能全身而退的。


    **


    接下来几日薄澜悬都跟将人揣口袋里似地与江雾萦寸步不离,好容易熬到年三十中午,薄澜悬软玉温香在怀,享受年假将至的放松惬意,睡了一个难得漫长的午觉。


    可这几个小时内他却诡异地噩梦缠身,醒来时他揉了揉钝痛的额角,拿过手机看了眼。


    霎时间视线凝固,整个人也仿佛成了冰冷僵直的石像。


    腊月三十,下午四点,申正时分……


    江雾萦离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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