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快进来!唉呀,都是一家人,怎么还买东西。”常玲热情地接过简依手里的水果和饮料。

    再次回到这个家,那种生疏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但简依的喜悦盖过了这种异样感。

    路过客厅,简星洲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电视倒是开着,但没有人看。

    大抵是听到响动,简星洲抬起头来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星洲,怎么不和你姐打个招呼啊?”常玲没察觉他的小动作,放下水果和饮料便问。

    简星洲不耐烦道:“打了!你没看见而已。”

    “嘿,这屁小孩儿。”常玲假意训斥了一句便钻进厨房开始忙活。

    简依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厨房,捋起袖子道:“阿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唉呀,不用,你去客厅坐着吧。”

    常玲突然这么客气,简依反而不太适应:“没事的,我干坐着也就只是玩手机。”

    “那……你给土豆削皮吧。”

    “削几个?”

    “四个就行了。”

    这顿饭常玲做得很用心,光是大菜就有好几个。红烧肉,炖鸡汤,炖排骨甚至还有清蒸鲤鱼。

    “好丰盛啊。”简依看饭菜摆满了一桌子,叹道。

    常玲边放筷子边道:“唉呀,你难得回来一次嘛。”

    一旁的简星洲嗤笑一声。

    常玲沉着脸,伸手推了他一把。

    简依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便转移话题道:“叔叔出去办事了吗?怎么现在还不见回来?”

    “他单位上有事,所以回来得晚一点。”常玲说。

    “周六还上班吗?这么辛苦。”

    常玲:“长英他们部门一直以来都比较忙,周末加班是常事了,不过我刚才打电话给他,说是再过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说完话,常玲抓住简依的手:“跟我来下卧室,我有东西要给你。”

    简依一头雾水,但还是应了好。

    到了卧室,常玲把房门关紧,从衣橱里拿出一条崭新的裙子:“快试试。”

    “这是给我的吗?”简依难以置信道。

    这条裙子的主色调是白色和绿色,剪裁方面还有点独特,布料的质感和设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是啊,快试试。”常玲催促道,“我看到这条裙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它特别衬你的气质。”

    “现在换吗?等会儿叔叔就要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不碍事的,换个衣服能要多长的时间,五分钟就够了。”

    盛情难却,简依在她的催促下换上了裙子。

    这条裙子很衬腰身,再加上简依的皮肤白,穿起来格外好看。

    她脖子修长,细细的锁骨很明显,让她自带楚楚可怜的气质。

    刚换上裙子没几分钟,门铃声忽然响起。

    常玲停下夸赞,欣喜道:“看来是长英回来了,我去开门。”

    “阿姨,那这裙子——”

    “哎呀,穿着吧,多俊啊。”常玲笑着说。

    问好的语句已经在嘴边,但门打开的时候,简依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由得一僵。

    回家的人除了简长英外,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不是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吗?为什么会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过来了?

    当然,这些问题只是徘徊在简依的脑海中,她没有问出口,反倒是简长英当起了中间人,介绍道:“小依,这是蒋睿,是我们局长的儿子。”

    看着简长英和常玲脸上过于热切的笑容,再想想从那通电话开始,常玲就表现出的异样,简依突然明白了。

    她感到一阵心冷,本来顺滑的裙子忽然变得扎人,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勉强地笑了笑,对陌生男人道:“你好。”

    “你好你好。”蒋睿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主动和她握了握手:“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得多啊。”

    常玲含着笑:“快坐吧,等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落座的时候,常玲让简依和蒋睿挨着坐下。

    简依强忍着想要发火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嚼着菜叶。

    一旁的蒋睿喝了几口酒,有点上头,话也变多了。

    简依本来就不在状态,还要时不时接他的话,很快就变得不耐烦。

    客气地回答了几个常规问题后,她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去趟厕所。”

    去厕所的时候,简依顺道从卧室里拿回自己从白鹿村穿来的衣服。

    想起自己来之前还斟酌了好久要穿哪件过来,现在看来真像一个笑话。

    她换好衣服,又在厕所平复了会儿心情。

    大概是呆在厕所的时间太长,引得常玲都过来找她。

    看到她换下了那条昂贵的裙子,常玲不满道:“怎么换下来了?裙子不是挺好看的吗?人家小蒋还一个劲地夸你皮肤白呢。”

    简依听了只觉得反胃,她白着脸把换下来的裙子塞进对方的怀里:“阿姨,我要回家了。”

    “回哪个家?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这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简依开始想念家里的小竹和大猫猫了。

    常玲按住门把手,阻止道:“小依,别这么死脑筋好不好?你知道蒋睿的爸爸是长英单位的一把手吧?人家已经是厅*级干部了,而且这个部门的实权大,不是那种……”

    简依打断她:“阿姨,我现在有男朋友。”

    常玲一怔,但随即又道:“那又怎么样呢?骑驴找马的男人多得是,道德感能当饭吃吗?你先和小蒋处处看,合适的话就把你现在这个男朋友甩了。我看小蒋对你就挺有好感的,你们两个能成的可能性很大。”

    简依无法理解常玲的歪理:“别人烂,我就要和别人一样烂吗?我现在和阿衿的感情很好,不需要和小蒋处朋友,麻烦您和他把这场闹剧解释清楚。”

    常玲听了她的这句话,不再争论,反倒是脸色古怪道:“阿衿?你现在的男朋友?”

    “是啊,我之前就和您提过蓝衿的事,”简依冷笑一声,“不过您大概是当耳边风,没仔细听吧。”

    “等等,你说蓝衿?”常玲挑起一边的眉毛,表情里带着晦气的意味。

    简依不知道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依,”常玲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很抵触我今天的安排,但你就算再不喜欢小蒋,也不至于用一个死人当挡箭牌吧?”

    死人?

    这两个字像是某个开关,简依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一直以来悬在头顶的钟鼎给砸中,回荡着嗡嗡的声响。

    奇怪,明明只是一句恶意的诅咒,怎么会让她感到刺骨的冷。

    “常女士,”连称呼的方式都陡然改变,简依说话时感觉自己的嘴唇在抖,她费劲地找到自己的声音,“请您不要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小依,”常玲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忘了吗?蓝衿在一年前就出车祸死了啊。”

    简依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被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发现这尖叫声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

    她对这种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产生了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有段时间她经常这么尖叫。

    从这声尖叫以后,她的记忆突然缺失了一部分。

    等回过神来时,她正走在路上。

    简依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脚下只穿了一只拖鞋。

    没穿鞋的那只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到了,在流血。

    痛觉迟钝地袭来。

    简依蹒跚着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带。

    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

    “这里是哪儿啊?”简依碎碎念着。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疼,还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影子倒映在对面店铺的橱窗上,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看起来极其狼狈。

    有对情侣从她面前经过,对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简依从椅子上站起身,对他们道:“你好,可以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我被人抢劫了。”

    “被人抢劫你找警察去啊,找我们有什么用。”男人谨慎地打量她几眼,拉着自己的女朋友快步离开。

    如果去警局,很有可能被警察直接送回常玲那里。

    简依不想回去。

    她求助了好几个人都遭到拒绝后,只能抱着腿坐在长椅上,一遍遍地默念着蓝衿的名字。

    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但简依已经完全顾及不上别人的目光。

    不安像是黑洞,正在一点点将她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简依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简依抬起头,看见简星洲站在自己面前。

    “你还能走路吗?”简星洲看了眼她还在流血的脚,皱眉道。

    简依没注意听他的话,只能看到他手里拎着自己的米色皮包。

    她忙夺过皮包,从里面翻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通讯录,点开蓝衿的号码拨过去。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只是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阿衿?阿衿!”简依连续拨打了好几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应,她忍不住哭起来。

    简星洲等了一会儿,看她终于放弃了继续拨电话,才道:“我背你去诊所看看脚。”

    简依穿的是裙子,所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帮她围住下半*身,这才把失魂落魄的简依背到背上。

    简依断断续续地哭着,小声说:“我想要回家。”

    “算了吧,妈妈还在生你的气。”

    “我想要回有阿衿的家,我不想要一个人。”简依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自言自语道。

    简星洲抿了抿唇,担心再提蓝衿去世的事情会刺激到她,索性保持沉默。

    到了诊所,医生给伤口消过毒,又缝了三针,还给她开了些药。

    伤口在脚底,这让简依走路非常不方便。

    简星洲背着她到了附近的酒店,用她的身份证开了间房,把她安顿下。

    “你今晚就在这里住。”简星洲道。

    简依表情呆呆的,不说话。

    “姐?”简星洲叫了她一声。

    简依这才看向他。

    “你以后不要回这边了。”简星洲垂下头道,“我知道的,爸妈对你不好,还见不得我对你好。但对我而言,他们已经是合格的父母,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埋怨他们,但你有……所以,别再回来了。”

    简依能听见简星洲的声音,但无法理解含义。

    简星洲垂头说了半天,抬眼却看见她空洞的表情,只叹了口气道:“姐,你以前吃的那种药现在没吃了吗?”

    这个句子倒是比较短,简依听懂了意思:“药?什么药?”

    “就是之前在葬……一种蓝白色瓶子里装的药片。”简星洲比划着瓶子的大小。

    简依皱起眉拼命回想着,瓶子里药片晃动的声音似乎真的在耳边响起。

    她好像,似乎真的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药。

    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越想头越疼,直接缩成一团。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简星洲看她表情越来越痛苦,阻止道。

    本来简星洲还想问她中断治疗的原因,看她现在的状态,直接不敢提。

    简星洲和家里人一起参加过蓝衿的葬礼,当天回家的时候,常玲说:“看小依今天的状态,总感觉她活不长了。”

    简星洲当时还因为这句不吉利的话和她吵起来。

    但老实说,简依在葬礼上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

    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瘦得和纸片人没什么差,精神状态很不对劲,还时不时在吃不知名的药片,要不是有江准夏在旁边陪着,简星洲都担心她能不能撑到葬礼结束。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简星洲安慰了她两句后便离开了酒店。

    简依不死心地给蓝衿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和之前一样。

    她开始感到恐惧。

    难道关于蓝衿变成大猫这件事是她自己臆想的吗?这段时间的回忆都是不真实的吗?

    她的一半意识在肯定这种猜测,而她的另一半意识则在坚决否定这种猜测。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两种矛盾的想法生生折磨死。

    思维过于混乱,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让她没办法想到给别人打电话求证。

    接着记忆又断片了。

    是高音量的铃声突然把她从这种空白的状态拉回来。

    简依发现自己正坐在窗台上。

    窗户开着,她的脚在虚空里轻晃。

    她收回脚,往床上扑过去,拿起手机,连来电人的名字都没看清楚就按下了接通键。

    耳边立马传来熟悉的声音:

    “依依,我刚才带小竹去月芬婆婆家吃饭了,手机没带出去,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我看到好多个来电显示哦,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蓝衿的声音有点紧张。

    简依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张开嘴巴,嗓子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依依?”没得到回应,蓝衿的声音更慌张了。

    耳旁只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

    “依依,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衿,”简依擦了擦眼泪,“我脚疼,我的脚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根据我以往写文的经验,看完这章后有读者要开始骂简依为啥去养母家坐客了,可能还会嫌她太懦弱。我想说的是,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人的性格也是多种多样的,这个世界上有勇敢的人,也有软弱的人。有人能斩钉截铁地结束一段感情,也有人深陷过去痛苦的泥沼,没有人能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希望大家对不那么勇敢,不那么果断,不那么强大的女主角多一点点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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