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康熙到承乾宫时, 皇贵妃木着脸请了安:“臣妾还以为表哥在景仁宫的温柔乡里不愿出来了。”
接二连三的被康熙打脸,皇贵妃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康熙扶起皇贵妃,拉着皇贵妃在膳桌旁坐下, 笑着道:“昭嫔才进宫, 朕不放心她, 路过了总是要去看看的,倒是劳表妹久等了。”
许是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大妥当,执起公筷亲自给皇贵妃夹了菜。
皇贵妃即便再生气,见康熙如此体贴, 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不情不愿道:“难为表哥心里还惦记着臣妾。”
康熙对皇贵妃的脾气不以为意,女人么, 生气了哄哄就好:“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朕若是不惦记你,怎会大老远的从江宁给你带了一套头面回来?”
话落,康熙扫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一个捧着匣子的小太监连忙上前跪在了皇贵妃脚边。
康熙端起茶盏看向皇贵妃:“打开看看。”
皇贵妃不曾想康熙真的给她带了礼物, 又惊又喜的, 心跳快极了,眼含情意的看了看康熙, 扭头注视着小太监手上的雕花木匣子, 小心翼翼的打开锁扣, 一套精致又新颖的头面就暴露在皇贵妃目光中。
整套的西府海棠头面静静的躺在匣子里熠熠生辉,皇贵妃盯着看了几息, 惊喜慢慢变得有些遗憾。
西府海棠有花中贵妃的雅称,可那也只是贵妃罢了, 到底比不得牡丹,花中之王,雍容华贵。
康熙品着茶,余光也没错过皇贵妃的神情变化,见她久不出声,佯装不知道:“表妹可是不喜欢?”
皇贵妃忙扬起了笑:“没有,臣妾很喜欢,多谢表哥费心。”
夏兰上前把匣子合上,妥当的收好放到了皇贵妃寝殿里的妆台上。
梁九功适时笑着捧了皇贵妃一把:“皇贵妃娘娘许是不知道,这套头面可是皇上吩咐江宁府那边手艺最精巧的匠人精心打造的,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皇贵妃听了果然更为欣喜,一扫早前的不悦,殷勤体贴的伺候康熙开始用膳。
梁九功默默往后站了站,深藏功与名。
他那句话可没说错,西府海棠的头面是皇上精心吩咐人打造的不假,只是皇上命人打造的却不止这一套,余下的两套,一套粉面桃花,还有一套白玉莲花的头面,在还没进宫时,就进了昭嫔娘娘的私库了。
帝妃用好了晚膳,康熙擦了擦嘴,把帕子随手扔在桌上,似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朕刚刚去景仁宫时,发现景仁宫的小厨房没有厨娘,所以就吩咐了梁九功从乾清宫里拨一个去景仁宫。”
话落,皇贵妃奉给康熙漱口水的动作不免僵住了:“此事是臣妾疏忽了,本想着小厨房人选是重中之重,所以便想着等昭嫔来给臣妾请安时,顺便问问她的想法,只是没曾想昭嫔到现在还不曾来过承乾宫,这事儿也就搁置了。”
皇贵妃一边解释着,一边还不忘给曹玥上眼药,暗地里说曹玥不懂规矩,到现在都没给她请过安。
康熙如何听不出来皇贵妃话中含义,他接过漱口水漱了口,坦然道:“昭嫔初入宫,是朕吩咐她先熟悉熟悉景仁宫,过两日再来给你请安。”
顿了下,康熙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梁九功,语气稍重:“这件事你没有派人来同皇贵妃说么?”
梁九功一愣,脑子里还没绕过来弯儿,口中已经利落的认错了:“是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不管这事儿皇上有没有吩咐他去办,总归出了岔子,那就是他这个御前总管的错。
皇贵妃见状,眼神暗了暗,给梁九功说了几句好话,笑着把这事儿给岔了过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皇上不必动怒,只是乾清宫膳房里的厨子都是伺候您的,若是拨给昭嫔用,臣妾怕乾清宫伺候的人手便不够了,不如还是臣妾从御膳房或是敬事房里寻,如此可好?”
皇贵妃面上善解人意,实则心里都快把帕子给撕了,叫乾清宫御膳房的人去景仁宫当差,那个昭嫔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
康熙却不管皇贵妃心里怎么想的,这件事儿他都和昭嫔说过了,自是不能反悔,所以无论皇贵妃再怎么旁敲侧击的想让他改变主意,他都没松口。
没能叫康熙改变主意,皇贵妃心里暗自磨牙,又给曹玥记了一笔。
康熙回宫三日,第一日去了承乾宫,第二日便去了永寿宫,探望正怀着身孕的钮贵妃,以及同住在永寿宫里有孕六七个月的通贵人。
前两日康熙去的地方叫人都觉得理所当然,通贵人也是沾了钮贵妃的光才得以见驾,所以后宫无人置喙什么。
可是到了第三日,后宫里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皇上准备先去哪个妃位主子那里时,皇上却出乎意料的去了景仁宫。
惠妃对皇上去谁哪儿没有太大反应,荣妃已经多年无宠,也没想着皇上能第一个来她宫里,至于宜妃和德妃便不同了,两人都是正年轻得宠。
宜妃去年才生了九阿哥胤禟,而德妃宫中更是养着六阿哥,还有和九阿哥同岁的九格格,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刚入宫的嫔位给踩在了脚下。
翊坤宫,九阿哥被乳母搁在暖炕上爬来爬去,不一会儿就爬到宜妃身边,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宜妃的衣角,笑呵呵的流着口水:“额额凉。”
宜妃捏着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九阿哥擦去嘴角的口水,恶狠狠道:“傻儿子,叫什么额娘,你皇阿玛都不来看你,你还这么乐呵。”
九阿哥还以为宜妃在和他玩儿,乐呵的更厉害了,不是喊额娘,就是啊啊直叫。
母子俩玩了一会儿,九阿哥就开始犯困。
宜妃叫乳母把九阿哥抱去偏殿,扶着玲珑的手臂站起来活动了下坐的有些僵硬的身子:“你说皇上今晚去了景仁宫,会不会留宿?”
没翻绿头牌就去嫔妃宫中留宿可是不合规矩的。
这个玲珑也不能确定,不过她却想起了一件事:“奴婢在昭嫔入宫那日不是去敬事房知会,把您的牌子放回去吗,就在那天,奴婢就看到了敬事房有人在做昭嫔的绿头牌了。”
宜妃挑了挑眉:“皇上吩咐的?”
要不是有人吩咐,敬事房怎会如此殷勤?她可不认为皇贵妃能主动吩咐这些。
玲珑摇了摇头:“这还用皇上吩咐么,宫里的奴才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尤其是那些敬事房的管事儿的,更是把主子的心思摸的透透的。只皇上去承乾宫的路上拐去了景仁宫这事儿,就足够叫那起子奴才去讨好昭嫔了。”
宜妃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是。皇上今儿既然不来本宫这儿,也没有去永和宫,那本宫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咱们呐,还是早点梳洗就寝,等着明日去承乾宫看好戏。”
她倒是想看看,以往把皇上的恩宠看的比什么还要重的德妃,在比不过一个和自己出身相似的昭嫔时,脸上是何表情。
夜色渐浓,黑暗的空气中泛着薄薄的雾气,守夜的奴才感到格外阴冷。
景仁宫正殿灯火通明,梁九功和敬事房的奴才们站在寝殿外,听着寝殿里传来的动静,面无表情的在册子上记录着。
好在时间没有很久,大半个时辰后就没了动静,只是殿里依旧没有主子叫水的声音。
曹玥一身雪白莹润的肌肤经过情*动,透着一股粉嫩,整个人疲惫的窝在康熙怀中,微微气喘的平复着他给她带来的余韵。
康熙低眸看见曹玥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他想再释放一次,可念及门外敬事房的奴才,只好作罢。
自己是能由着心意让昭嫔伺候,可是等明日昭嫔就会被扣上个狐媚惑主的名声,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康熙的目光过于炽烈,曹玥疑惑的喊了声:“皇上?”
“嗯。”事后低沉而又暗哑的声音响起:“明日玥儿便要去请安了,可做好准备了?”
因为惦记着这事儿,所以他今晚才要来安抚昭嫔,省的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自己看了也心疼。
说起这个,曹玥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弄的康熙一阵不解,刚要问,曹玥就主动解释:“要给姐姐们的见面礼妾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是有些心慌,妾在家时也没有姐妹一起说说话,所以就养成了妾孤僻的性子,妾怕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和姐姐们相处,也怕万一说错了话,得罪了姐姐们。”
对于曹玥说自己性子孤僻这一点,康熙算是深有体会,从江宁查来的消息中,也的确写了昭嫔经常一个人独处,并不喜欢热闹的场合。
不过在宫里,有些场合是不可避免的,他不能叫昭嫔太过特殊,便只能叫昭嫔慢慢接受。
抚着手下顺滑的青丝,康熙温和道:“玥儿无需太过紧张,只需以平常心对待就好,只要玥儿不犯错,剩下的都有朕在。”
曹玥眸子暗了暗,此时皇上的话有几分是甜言蜜语哄她的,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当着她的面做出的承诺,说过的话,她迟早会让他一一兑现的。
天空中的暗色慢慢退去,虽依旧暗沉,但依稀能从中看出一抹亮意。
曹玥裹着锦被,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梁九功伺候康熙穿上朝服,打理衣冠,准备上朝。
待朝珠戴好,梁九功后退了几步,康熙两步走到床榻边,俯身摸了摸曹玥的脸,冰凉的朝珠正好触碰到她的额头,曹玥禁不住打了个颤,娇声道:“好凉。”
康熙笑着说了句娇气,而后直起身子交代道:“时候不早,朕还要上朝,今日就不能给玥儿画眉了。”
自初次侍寝,曹玥把康熙指挥的团团转后,康熙似乎就从中体会到了闺房乐趣一般,每每与曹玥同寝的第二日,但凡有时间,都会亲自给曹玥画眉。
康熙的画眉技术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的熟练。
梁九功站在阴影里,恨不能无语望天,皇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昭嫔娘娘不说起身伺候皇上穿衣洗漱,皇上不生气也就罢了,到头来皇上还要给昭嫔娘娘画眉?
果然他一个没了根儿的太监不懂男人的心思。
曹玥往锦被里缩了缩,瞪了康熙一眼:“妾哪里有那么不懂事?”
对于这闺房情趣,康熙倒也纵容:“是是是,玥儿最懂事了。”
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时间就过去了一炷香,梁九功适时出声提醒了下,康熙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玥儿若是身子乏的紧,就再躺一会儿,叫人看着点请安的时辰,莫要错过了。出去时带着你宫里的掌事太监,他对宫里很是熟悉”
康熙一叮嘱起来又是没完没了,梁九功抽了抽眼角,皇上对太子殿下都没这么唠叨呢。
曹玥也是没想到康熙还有话痨的一面,瞧着梁九功已经忍不住要二次开口催促,曹玥忙打断了康熙的话:“妾都知晓了,您快去上朝吧,不然要迟了。”
皇上上朝迟上一时半刻自是无碍,可从她宫里出去晚了,导致上朝迟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康熙接下来的话被打断无法说出口,只得愤愤的捏了下曹玥的鼻头:“行了,朕走了,不用起来送。”
御驾离开景仁宫后,曹玥也没继续躺下去,今日好歹是她在后宫正式亮相,怎么也要好生打扮打扮。
将安凝和安平一起叫进来给她更衣梳妆,安顺也一道进来侯在了屏风外:“奴才安顺,特来待命。”
当奴才的,不怕伺候主子辛苦,就怕到不了主子跟前,不能露面,那在宫里就没什么体面可言。
曹玥有用安顺的心思,自是不会让安顺坐冷板凳:“宫里的事情,你安排的很好。”
虽然有魏珠的帮忙,但安顺能在短短三天之内把景仁宫的一切事宜处理妥当,无论是小厨房,库房,还是一宫主位该有的针线婆子或是抬肩撵的小太监,粗使宫人等,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甚至连宫里每个奴才的出身和经历都记录成册给她过目了。
能得到主子的夸奖,安顺格外激动,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都有些颤抖:“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当不得主子夸赞。”
曹玥轻笑:“本宫既然肯夸你,就是肯定了你的用心。只是本宫尚且有个疑惑,想问你要个答案。”
“主子请问,奴才必定知无不言。”
“这倒是不必,本宫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选了本宫?”
安顺从一开始就对她表现了极度的忠诚,可忠诚这东西,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安顺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也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因为奴才不想被人欺辱,奴才想成为欺负人的那个人。”
自他入宫后,因为得了内务府资历深的老太监的看重,平日里有什么事儿都会偏袒他一些,他当时没什么斗志,觉得那样的日子还挺好。
只是他到底是年轻,自从老太监死后,从前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死了命的欺负他,不是在冬日里往他的被褥上浇水,就是暗地里各种给他使绊子。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在这宫中的生存法则,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但他人微言轻,即便是受尽了欺辱,也只是在内务府坐到了一个小管事的位置,日子依然没有好过多少。
直到大概十日前,他听闻皇上在江宁册封了一位昭嫔,还把景仁宫赐给了昭嫔,从那时起,他就动了心思,各种找关系,塞银子,掏空了家底儿甚至还欠了些关系好的小太监的银钱,这才坐上了景仁宫掌事太监的位置。
“即便如此,本宫也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后宫那么多嫔妃,东西十二宫,哪个宫里去不得?
安顺的回答也没半分掺假:“各宫主子都有自己的心腹,奴才便是去了,也会被各种防备,倒不如奋力一搏。”
曹玥了然,安顺看上的是她新入宫,在宫里孤立无援,而他则能描补自己的不足。
想明白后,曹玥叫安顺起来,语气轻便:“本宫喜欢有野心的人,只是你的实力能否配的上你的野心,还有待商榷。”
安顺也不急,恭恭敬敬道:“奴才明白,奴才会让您信任奴才,相信奴才的忠心。”
曹玥没说信不信,直接下了吩咐:“那就先说说,昨儿各宫有什么动静吧。”
说话间,两婢已经给曹玥打理好了旗装。
看着铜镜中一身月牙白,绣着浅淡花纹的衣裳,极好的衬出了曹玥清冷淡雅的容貌,也衬出了那一身雪莲般气质出尘,美的带着些许仙气儿。
坐在梳妆台前,曹玥只一个眼神,安凝就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妆容。
粉扑在脸上轻扫,安顺的声音不疾不徐:“承乾宫虽没什么动静,但奴才却听说有个小太监好似受了些伤,永寿宫,钟粹宫与延禧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至于永和宫,奴才听闻德妃娘娘晚膳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说的还算是客气的,暗地里给他传消息的眼线,说的可是送进去的晚膳一口没动。
不过他的这些眼线也只能打听到这儿了,更深的是一点儿也打探不出来了,看来他还是得再仔细发展一下可用的人脉才行。
说完,安顺没听到曹玥出声,斟酌了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前日早间在承乾宫前,僖嫔娘娘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叫德妃娘娘听到了,而后又与赫舍里庶妃起了争执,扭了脚腕。”
曹玥静静听着,突然就感兴趣了:“不该说的话?”
安顺会意,忙把那件事将的详细了一点,包括僖嫔说的那句包衣奴才的话,更是一字不错的复述了一遍。
听着那格外刺耳的包衣奴才四个字,曹玥不禁冷笑:“僖嫔是出身满军旗,甚至还是赫舍里氏出身,不照样在赫舍里庶妃面前抬不起头来。”
安顺一阵沉默,想起自家主子的出身,心里默默记上了主子的忌讳。
包衣奴才四个字,日后绝不能在主子面前提起。
瞧着殿里的气氛陡然沉了下去,安凝也正好给曹玥上好了妆:“娘娘瞧瞧,可还满意?”
安凝的一手保养和上妆手法,也是曹玥亲自教导的,自是不会不合心意。
见曹玥点头,安凝又叫人送了雪蛤炖成的补品进来:“请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娘娘先垫一垫肚子,免得太过饥饿伤了身子。”
因为知道曹玥不能食用任何荤腥,康熙生怕曹玥的身子会更弱,所以一回宫就赏了景仁宫大量的补品,什么极品血燕,阿胶雪蛤,冬虫夏草,都快堆满了库房一角。
曹玥对这些补品倒是不反感,多吃更是能养护肌肤,也就随着安平安排小厨房每日早晚炖了来。
一碗补品用完,头发也被安平梳好了,此时时间还有一刻钟便到了卯正,时间刚刚好。
扶着安凝的手起身,脚下的花盆底稳稳当当:“安平就留下,安凝和安顺陪本宫一起去承乾宫,记得吩咐人带上准备好的礼物。”
安平对于安凝能随着主子出去露脸也没觉得不公平,她的性子就是如此,比起陪主子说话逗趣儿,她更愿意多调几味安神香,多做些点心给主子品尝。
安顺应了一声,又问:“可要奴才传暖轿?”
“备着罢,待会儿去慈宁宫用得着。”
送了曹玥出去,安平转身回了殿里,继续去制新配出来的安神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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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这日,勾的众人心痒难耐的昭嫔终于要露面了,嫔妃们又是起了个大早,连皇贵妃都不再端着架子叫嫔妃们在承乾宫外干等着,直接让她们进来,在正殿里一起谈论。
正殿里烧着八个炭盆,厚厚的门帘一放下来,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再嗅着正殿中间那尊香炉里燃着的提神醒目的白脑香,品着茶水吃着点心,要是没有那些勾心斗角,针锋相对的话,日子别提多舒适了。
皇贵妃扫了一圈,见各宫嫔妃几乎都到齐了,连扭了脚没好全的僖嫔都到了,昭嫔却迟迟未到时,没忍住问夏兰:“什么时辰了?”
夏兰看了眼身旁的刻漏,精准报出时间:“回娘娘的话,还差一盏茶的时间才到卯正。”
请安时辰定的是卯时正,如今不到时候,便不能说昭嫔晚了。
皇贵妃蹙了蹙眉:“还是派人出去瞧瞧吧,昭嫔刚进宫,可别迷了路才好。”
看着出了正殿的宫女,宜妃笑着拿了枚冬枣用帕子擦了擦:“急什么,皇上昨夜留宿景仁宫,昭嫔总要先伺候好皇上,然后才能来请安,左右没到时候呢,是咱们来早了,等等也无妨。”
单听宜妃前半句话,会叫人以为宜妃是在给昭嫔拉仇恨,可是再加上后半句话,一时竟让她们捉摸不透宜妃在想什么了。
宜妃上挑的眼角斜过众人脸色,心情极好的咬了口冬枣,她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看戏罢了,这戏啊,还是要越热闹越好:“德妃,你说呢?”
被宜妃点名,德妃脸上挂着的笑容丝毫不变,只是余光却留意了皇贵妃不大好的脸色,心里暗恨宜妃给她找事。
昨儿皇上没来永和宫,她心情就够不好的了,今儿宜妃还偏往她痛处戳,更是当着皇贵妃的面儿问她这样的话。
无论她怎么说都会得罪人,自己心里也不痛快。
德妃暗自咬牙,面儿上唇角的弧度大了些,正要含糊过去,厚厚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昭嫔娘娘到———”
伴随着小太监的唱报,昭嫔已然扶着宫女的手踏过门槛儿,站在了门口。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往门口看去,只见昭嫔逆光站在门口,容貌淡雅清冷,出尘的气质更是与那抹光融合在一起,衬的人都好似有了仙气儿。
这般容貌与她们此前在心中设想的妖娆妩媚的容貌丝毫不符。
原本神情悠闲的钮贵妃瞬间坐直了身子,宜妃也收齐了脸上看戏的神情,皇贵妃更是盯着曹玥的脸久久不能回神,若不是手下死死拽着方枕,恐怕她都要当场失态了。
听着殿里的阵阵抽气声,曹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淡然的扶着安凝的手走到离皇贵妃大概七步远的地方,照着宫规行礼:“臣妾景仁宫昭嫔曹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请安声唤回了出神的皇贵妃,皇贵妃笑的勉强:“早就听说皇上新封的昭嫔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夏兰,快把昭嫔扶起来。”
“谢皇贵妃娘娘。”
顺着夏兰的力道站起来,曹玥垂着的眸子闪烁了下,对此并无任何反应。
以为说她以色侍人她就会难过?也太小看她了。
众人都没想到第一回合皇贵妃就在昭嫔的手上碰了个软钉子,眼底的惊讶都快要溢出来了。
皇贵妃见没打击到曹玥,稍拧了下眉心又立即松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昭嫔妹妹是第一次来承乾宫陪姐妹们说话,该是不认识人的,本宫让夏兰给你一一引荐。”
宫里一皇贵妃,一贵妃,四妃,一共六个人,每引荐一个人,曹玥就要深蹲行礼,好在也只是第一次见面需要,日后再见,除了对皇贵妃和贵妃需要深蹲行万福礼,见了四妃也只需要俯身行礼即可。
至于剩下的五个嫔位,安嫔,端嫔,敬嫔,僖嫔以及成嫔,只用行平礼。
原本见礼认人的时候一切都好,只是到了僖嫔这儿,曹玥刚见了平礼,僖嫔却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还一脸苦恼的模样:“本宫前几日伤了脚,不大方便动弹,没给昭嫔你回礼,昭嫔不会介意吧?”
借口烂的自己的贴身宫女碧云都有些听不下去,僖嫔是伤了脚不假,可是她既然能强撑着来承乾宫,就表明她的脚伤根本就没那么严重,什么不方便回礼,都是借口而已。
众人以为僖嫔都这般明着打昭嫔的脸了,昭嫔定是忍不住要闹的,谁知昭嫔跟没脾气一样,只淡淡说了句不介意,就继续往下见礼了。
曹玥扭头跟成嫔见礼时,还能看到僖嫔眼底的错愕。
事情这样发展,众人一时也摸不准昭嫔到底是个软弱的性子,还是真的不往心里去。
曹玥不需看她们的神色就能约莫猜出她们在想什么。
像她这样睚眦必较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在意僖嫔的无礼,只是这事儿比起她给僖嫔没脸来说,想来皇上给僖嫔没脸,会让僖嫔来的更加印象深刻些。
见过成嫔后,夏兰顿了顿,将曹玥引到了赫舍里庶妃跟前:“昭嫔娘娘,赫舍里庶妃虽然没有被皇上正式册封位份,但也是享着妃位待遇的。”
若是严格按照宫规来说,赫舍里庶妃没有正式位份,连答应小主都比不上,奈何皇上给了妃位待遇,就说明赫舍里庶妃日后获封,最起码也是妃位,与那卫庶妃之流又全然不同。
想起早上安顺说的赫舍里庶妃和僖嫔不合一事,曹玥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臣妾进宫晚,是该给赫舍里庶妃见礼。”
虽就这么一句话,但也足以让人看清楚,她并不是没脾气。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赫舍里庶妃也没觉得昭嫔出身高,可和僖嫔比起来,她更愿意和昭嫔一道。
因此赫舍里庶妃对曹玥的态度也称得上热络。
宜妃没忍住轻笑道:“本宫瞧着,昭嫔还是与赫舍里庶妃更投缘些。”
赫舍里庶妃也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臣妾的眼的,像昭嫔这般通透的美人,倒是少数了。”
皇贵妃坐在上头看了场没有硝烟的戏,心里头一开始的嫉妒也压了下去些:“好了,若是想闲聊,往后有的是机会。”
她看了看赫舍里庶妃,目光最后落在曹玥身上:“昭嫔,宫里除了赫舍里庶妃外,还有一位博尔济吉特庶妃,也是享妃位待遇的,只是博尔济吉特庶妃住在慈宁宫,极少来承乾宫请安,待会儿去慈宁宫请安,你们也少不得要打个照面,早些与你说了,你心中也有数。”
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最起码安顺早就同她说过了。
只是皇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儿这么说,曹玥也少不得要承了她的情:“多谢皇贵妃娘娘提点,臣妾记住了。”
见过高位嫔妃,嫔位以下的那些便是要对曹玥见礼的,曹玥坐在赫舍里庶妃对面,夏兰又开始引着贵人以下的嫔妃到她面前行礼。
旁的也就罢了,只见通贵人挺着肚子,曹玥便赶在通贵人行礼前免了她的礼。
这番做派,少不得又得了个心善的名声。
等一屋子的嫔妃都见过了,曹玥粗粗数下来,得有四五十人,心中很是鄙夷了康熙,这人数比起刘邦的后宫,多了近一倍,还不算那些没有名分的女人。
“今日是臣妾第一次见各位姐妹,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请诸位海涵,臣妾特意为大家备下了薄礼,还望诸位姐妹不弃。”
话音落地,安凝便出去带了好些宫女进来,把礼物按照早前分好的,一一送到该送的人手里。
经历过一次宫廷斗争的曹玥并未送什么旁的东西,就是不容易被人做手脚的首饰,且那首饰无一镂空,不是雕刻的玉石便是实心儿的金银,想在里面塞点儿什么都不成。
皇贵妃看了看递到自己面前的足够贵重却不够新颖的首饰,挥手叫人收了起来,打算回头赏给夏兰。
“昭嫔有心了,本宫也给昭嫔备下了一份见面礼,稍后请安结束便让人送去景仁宫。”皇贵妃说着,将变得温热的手炉递了出去:
“还有一事,皇上既已下了圣旨,册封你为昭嫔,那本宫自是要吩咐内务府准备你的册封礼。只是眼下已经十二月,临近年关,内务府事务繁杂,许是抽不出时间准备。”
话说到这儿,皇贵妃就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端起茶盏慢慢抿了口茶。
曹玥又岂会不明白皇贵妃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将自己的册封礼延后。对于一宫主位来说,没有册封礼就没有金册金印,这个一宫主位就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皇贵妃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曹玥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旦她拒绝,就是不识大体。
皇贵妃接二连三的给昭嫔难堪,再联想到前日皇上中途拐了弯儿和景仁宫小厨房的事儿,个个儿眼里都透着看戏两个字。
她们很想知道,要是皇贵妃和昭嫔对上了,皇上到底会帮谁。
不过她们看戏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只见昭嫔起身屈了屈膝,懂事道:“一切但凭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做主就是,臣妾没有意见。”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听岔了,总觉得昭嫔在说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加重了些。
钮贵妃听着,眼里很是玩味,这昭嫔,好像不简单。
若是曹玥知道钮贵妃心中所想,定然会回她一句,在座的哪一个又是简单的?
“昭嫔如此懂事,本宫很是欣慰。”皇贵妃三番两次铩羽而归,也没了耐性再坐下去,扶着夏兰站起来,走下宝座:“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该去慈宁宫请安了。”
给太皇太后请安,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最起码嫔位以下除了赫舍里庶妃外,都没资格,哪怕怀着身孕也不成。
故而一出承乾宫,目送嫔位以上的嫔妃上了暖轿离开,位份低的嫔妃才三三两两结伴回宫。
永寿宫和翊坤宫同在西六宫,宜妃的妹妹郭贵人就和通贵人一起结伴而行。
郭贵人走在通贵人身旁,见通贵人由着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扶着,脸上浸着浅笑,走路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摔跤,心里就不大舒服。
她瞥了眼通贵人的肚子,漫不经心道:“姐姐这肚子也有七个月了吧,瞧着肚子尖尖的,好像是个格格呢。”
通贵人脸上的笑淡了些:“是阿哥格格都好,都是皇上的孩子。”
谁不想生个阿哥,好让后半辈子有个依靠,她也想,只是生男生女都是天意,她如何能左右的了?
瞧着通贵人口是心非的样子,郭贵人轻嗤:“阿哥和格格可不一样,要是姐姐这胎生了个阿哥,说不准就能搏一搏此前空下的那个嫔位了,只是可惜了昭嫔捷足先登,占去了最后一个嫔位,彻底堵死了咱们这些有生育之功的贵人的晋升之路。”
嫔位,一宫主位,成了一宫主位,就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了,这可是极大的诱惑,哪个贵人没这心思?
通贵人自然也是惦记着的,可她不信郭贵人就没有半分心思。
这么想,通贵人也没半分遮掩的就问了。
郭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自嘲道:“姐姐怕不是忘了宜妃娘娘姓什么了。”
她与宜妃同样出自郭络罗一族,宫里已经有了一个姓郭络罗的高位嫔妃,所以即便她生再多的阿哥,皇上也不会赏她嫔位的。
通贵人想明白这点后,心里倒是对郭贵人升起了几分同情:“你也是不容易。”
你也是不容易。
郭贵人听了这句话,眼眶倏地一热,这样的话,她从进宫就开始盼盼到现在,家里人都不曾和她说过一句。
未免失态,郭贵人仰头望了望天,把眼泪逼进去后,用帕子低着鼻尖儿,试图遮挡她的异样:“我是没法子了,可是姐姐你不同,只要你生育之功够了,皇上也是念着情分的人,就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郭贵人方才已经说过了,此刻再说便显得多余了。
说完这句话,翊坤宫就到了,郭贵人打了声招呼进了翊坤宫,雨思回头看了眼通贵人,小声道:“小主,通贵人会听进去么?”
“该说的本小主都说了,听不听得进去,有没有上心,也没什么要紧的。”
要她做的她都做了,其他的,她也管不了。
第23章
慈宁宫是历朝太后居所, 古朴庄重,威严大气,与东西十二宫的或奢华富丽, 或雅致低调完全不同。
曹玥一踏进慈宁宫, 那浓浓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人,哪怕是早前在承乾宫受嫔妃请安跪拜的皇贵妃,此时进了慈宁宫,也变得异常乖觉。
曹玥站在嫔位最末尾, 与赫舍里庶妃并排, 随着皇贵妃给上首的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请安。
垂眸的那一刻,曹玥看到了太皇太后身旁站了位嫔妃装扮的女子在伺候着, 一张方脸依稀能看出太皇太后的轮廓,应该便是皇贵妃所说的博尔济吉特庶妃了。
规规矩矩的请安声落下,太皇太后笑眯眯的,心情极好, 像是位祥和的邻家老太太:“都起来吧,赐座, 上茶。”
说是赐座, 可慈宁宫的正殿里却不似承乾宫,并不是谁都能在慈宁宫混到个座儿。
看着太皇太后下方仅有的两个绣凳, 想也知道是给皇贵妃和钮贵妃的。
皇贵妃和钮贵妃笑着谢了恩, 皇贵妃便开始一一过问太皇太后的饮食起居, 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平日用度可有缺漏。
苏茉儿一一代太皇太后回了,皇贵妃才放下了心, 扭头对太皇太后说笑:“太皇太后可别嫌臣妾啰嗦,皇上再三叮嘱臣妾,要臣妾在皇上朝政繁忙时代他尽孝。若非您喜静,臣妾可是恨不得日日前来请安问候。”
别看皇贵妃如此殷勤,太皇太后的脸上还挂着笑,可若是皇贵妃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太皇太后的笑不达眼底:“皇贵妃平素有心思还是多放些在皇上和后宫上面,哀家不过是个老婆子了,也不需皇贵妃太过挂怀。”
皇贵妃不觉太皇太后如此不给脸面,脸上的笑不免变得勉强起来,钮贵妃见状,笑着凑趣儿:“太皇太后哪里就是个老婆子了,依臣妾看,您还年轻着呢,您与太后坐在一起,不像是婆媳,倒像是姐妹。”
好听话谁都喜欢听,太皇太后和太后也不例外,见太后笑了,太皇太后也乐得给钮贵妃两分脸面:“偏就你嘴甜,你这身子,也满了三个月吧?”
钮贵妃点点头:“您好记性,可不就是三个月了。”
太皇太后备显老态的眸子微眯,余光扫过皇贵妃僵硬的脸,温和道:“仔细些养着,如今皇上膝下虽然已有了十个阿哥,可阿哥么,不嫌多,皇室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太皇太后说的是,臣妾也盼着再给皇上多添个孩子呢。”
能压着皇贵妃在太皇太后面前讨的了巧,钮贵妃脸上的笑都真切了几分。
而站在后头低头听着前面几位暗地里交锋的曹玥,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皇贵妃的蠢笨。
还没感叹完,太皇太后话锋一转,看着殿里的嫔妃道:“你们也是,身为嫔妃,首先要伺候好皇上,其次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们的肚子可要争气些。”
话落,包括皇贵妃在内的嫔妃齐刷刷的跪下:“臣妾等谢太皇太后教诲。”
太皇太后扬了扬手里的佛珠:“起来坐吧,听说今儿个昭嫔也来了,是哪个?”
被太皇太后点名,众人的视线再度落在曹玥身上。
曹玥顶着众多视线往前走了两步,跪在殿中:“是臣妾。”
太皇太后细细打量了曹玥,见曹玥的容貌并不似宸妃和董鄂妃那般柔弱可怜,而是自有一股出尘气质,早先没由来的厌恶便消了些许。
原本做好了不被太皇太后喜欢的准备,谁知太皇太后不安常理出牌,一点儿要为难曹玥的意思都没有,叫苏茉儿亲自扶起曹玥不说,还笑着夸了句好孩子。
这般发展显然不在皇贵妃预料之内,她也顾不得方才的难堪,想开口给曹玥使绊子,曹玥却在察觉皇贵妃的意图后抢先开口:“启禀太皇太后,太后,今儿是臣妾初次给您们请安,所以臣妾特意备下了礼物,希望能讨您和太后喜欢。”
说完,她拍了拍手,安凝亲自捧着两副绣品进来,在请示过后,苏茉儿命人帮衬着把两副绣品一一展开。
用苏绣复刻而成的一副蕃马图和一副卓歇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引起了阵阵惊艳。
嫔妃们惊艳于绣品本身的苏绣,而太后却惊艳于绣品上的马匹活灵活现,似被人赋予了生命般。
看着这两副绣品,太后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在科尔沁草原上肆意策马奔腾的日子。
她很是欣喜的看向太皇太后,用蒙语道:“皇额娘,太像了,儿臣很喜欢。”
曹玥不懂蒙语,甚至连满语都没想过要学,但从太后的表情上,她也能猜出太后说了些什么。
不过她依旧恭敬含笑的微微垂头,并未附和出声。
太皇太后眸色复杂,不知用蒙语同太后说了什么,然后她便听到了太皇太后吩咐苏茉儿的声音:“昭嫔有心了,苏茉儿,赏昭嫔玉如意一柄。”
曹玥再次拜倒在地:“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
见过昭嫔后,太皇太后也没久留嫔妃,挥手让嫔妃跪安。
出了慈宁宫,钮贵妃见皇贵妃沉着脸正欲上暖轿,趁机扬声道:“本宫还未恭喜昭嫔妹妹,能讨得太皇太后欢心,还得了柄玉如意,那玉如意可是缅甸来的贡品,一共只有三柄,没想到其中一柄让妹妹得了去,这也是妹妹的福气。”
曹玥恍然:“原来如此,多谢贵妃娘娘告知。”
钮贵妃还想说些什么,皇贵妃已经愤然的上了暖轿,在皇贵妃的示意下,承乾宫小太监高喝一声:“起轿。”
声音嘹亮,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慈宁宫正殿里。
太皇太后一把把檀木佛珠拍在炕桌上:“佟佳氏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见她动怒,忙顺着太皇太后的背:“您息怒。”
太后递了瓣儿剥好的蜜桔过去,也好脾气的劝道:“皇额娘消消气,犯不着和皇贵妃计较。”
太皇太后接过那瓣儿蜜桔,本是想吃了,谁知听见太后这好脾气的话,又气的把蜜桔搁在碟子里,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太后:
“哀家给佟佳氏没脸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脾气这般软和,也难怪佟佳氏仗着身份不把你放在眼里。”
方才佟佳氏看似对她万般孝顺,可话里话外却一言半语都没有提及坐在一旁的太后,如此区别对待,这怎能让她不生气?
只是凭她若真的和一个小辈计较,未免太过失了身份,索性借力打力。佟佳氏不是不喜欢钮祜禄氏和曹氏吗?她偏要抬举她们。
太后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些,连蜜桔都不吃了:“那儿臣能有什么办法?儿臣到底不是皇上的生母,如今能有太后尊位,也是皇上有孝心,还有您护着儿臣的缘故。再多的,儿臣也不敢奢求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现在安安分分的当自己的太后,等太皇太后百年之后,皇上也会看在她安分的份儿上给她身为太后的尊贵。可若是她现在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便肆意妄为,那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不敢去想。
太后的心思,太皇太后如何能不清楚,正是因为清楚,她心中对太后的愧疚愈发深了:“是哀家对不住你。”
若不是为了加深科尔沁和大清的联系,她又如何会让太后嫁进紫禁城,多年如一日的守着一座空寂的寿康宫?
苦涩从太后口中蔓延,她忙拿起蜜桔塞进嘴里,桔汁的甜压制住了那抹苦涩,她摇了摇头:“这都是儿臣的命。”
博尔济吉特庶妃见状,也不免黯然的低了头。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太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乌日娜还年轻,她总要给乌日娜一些奔头的:“你放心,哀家会找机会让你伺候了皇上,搬出慈宁宫的。”
博尔济吉特庶妃大喜过望,冲着太皇太后磕了个头:“臣妾让您费心了。”
即便博尔济吉特庶妃知道机会渺茫,但她也忍不住心生希冀,毕竟哪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希望守活寡呢?
曹玥乘着暖轿回了景仁宫,又吃了几口早膳填饱肚子,便歪在了暖炕上,手边搁着太皇太后才赏的玉如意,召了安顺过来:“每逢初一十五,皇上会去承乾宫吗?”
这个问题问的有太多不确定性了,安顺也没办法回答,只道:“皇上也并非是每次都去承乾宫的,端看皇上愿不愿意给皇贵妃脸面了。”
听安顺说到脸面,曹玥倏地轻笑了一声:“那今日想必皇上是没有心情给皇贵妃脸面了。”
在慈宁宫时,安顺是候在外头的,对于殿里的事并不清楚,所以听的是一头雾水。
安凝捂着嘴笑了笑,把皇贵妃的做派给安顺说了一遍,安顺才明白过来,眼底是对皇贵妃没脑子的不屑:
“难怪,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太后虽非皇上生母,皇上对太后也很是孝顺,甚至为了不让太后孤苦,还把宜妃娘娘生的五阿哥抱到了太后膝下抚养,皇贵妃这般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也难怪在太皇太后面前吃了冷遇。”
曹玥抿唇一笑,不以为意,恐怕皇上对太后的孝道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做给天下人看的。
不过可惜了,即便是做戏,皇贵妃也没做好,还间接的打了皇上的脸。
“不说她了,你同本宫说说这玉如意的来历罢。”
玉如意要是没点儿故事,在慈宁宫门前钮贵妃也不至于拿这玉如意去刺激皇贵妃。
安顺瞟了眼曹玥手边通体没有丝毫杂质的玉如意,将自己知道的事儿缓缓道来。
乾清宫,康熙甫一下了早朝,刚换了朝服坐在暖阁里喝茶,梁九功就见缝插针的把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禀报给康熙知晓。
听到在承乾宫中,僖嫔借故脚上伤不曾还礼,给昭嫔难堪时,康熙搁下茶盏往身后靠了靠,神色淡然:“去,传朕口谕,令僖嫔安心养伤,什么时候脚伤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免得脚伤加重了,到了年关还好不全,平添晦气。”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禁了僖嫔的足,还没有说明期限。
梁九功毫不意外,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昭嫔便无任何过错,更别说皇上才得了昭嫔娘娘,眼下正是稀罕宝贝着,怎会任由人欺负昭嫔而不给她撑腰呢。
应了声是后,梁九功又开始说起慈宁宫里发生的事,他本以为皇上会生气,会找个由头训斥皇贵妃,谁知皇上静默了半晌没说话。
好不容易等到康熙出声,却是给钮贵妃赏赐的吩咐:“贵妃怀孕辛苦,赏贵妃缂丝缎子一匹,云锦一匹,妆花缎八匹,另命内务府打造一副耍货,送去永寿宫给十阿哥玩耍用。”
“嗻,奴才这就去办。”
于是,请安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永寿宫钮贵妃得了赏的事儿和储秀宫僖嫔被禁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六宫。
僖嫔是如何在自己宫里发脾气暂且不提,钮贵妃看着面前格外珍贵的缂丝缎子和云锦,却没有嫔妃们想像的那般高兴。
紫烟命人把赏赐收进库房,纳闷道:“皇上赏了娘娘,可奴婢瞧着您似乎并不高兴?”
钮贵妃靠在迎枕上,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轻叹道:“你以为皇上的赏赐就那么好拿吗?皇上不过是知道了慈宁宫的事儿,借着抬举本宫在给皇贵妃没脸呢。”
紫烟不明所以:“可是咱们与皇贵妃本来就不合,如此不好吗?”
“当然好。可前提是,不要把胤俄给牵扯进来。”
钮贵妃的呼吸一时有些沉:“胤俄身上有着钮祜禄氏的血脉,又是贵妃之子,他的身份是除了太子以外众阿哥中最尊贵的那个,本身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偏偏此时,皇上还光明正大的赏赐了胤俄,让胤俄在众阿哥中成为了众矢之的。”
可她却无可奈何,只能由着皇上一边抬举她和皇贵妃打擂台,一边用胤俄来警醒她。
或许,这便是生在钮祜禄氏该付出的代价吧。
钮贵妃头疼的拧眉,紫烟忙上前伺候钮贵妃,仔细的替钮贵妃按摩太阳穴:“那咱们要怎么办?”
钮贵妃闭上眼睛,感受着手心下的硬度,沉沉开口:“吩咐照看胤俄的乳母们,不必急着教胤俄说话走路,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要想胤俄平安长大,这是唯一的法子。
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最好是个格格,若再是个阿哥,那对钮祜禄氏而言,就不是荣耀,而是催命符了。
自这日后,皇贵妃的病又严重了些,至于是真的病了还是心病,除了她自己和伺候的太医,无人关心。
康熙抽空去看了皇贵妃一次,出来后以年关事务繁杂为由下了口谕,命惠妃协助皇贵妃打理宫务。
除了去过一次承乾宫外,康熙在忙碌中又翻了几次绿头牌,四妃各有一次,曹玥那儿两次,其余时候就再也没空踏进后宫一步。
转眼曹玥入宫已有一月,再有两三日便是除夕,康熙终于在昨日封了笔,在乾清宫写着要在大年初一赐给前朝后宫的福字。
大约写了有半个时辰,康熙突然想起那次曾在曹玥闺房里见到的花笺,于是心念一动,吩咐魏珠去景仁宫传旨,召昭嫔来乾清宫伴驾。
两刻钟后,魏珠去而复返,却不见昭嫔身影。
康熙皱着眉头:“昭嫔呢?”
因一路小跑,魏珠喝了一肚子的冷风,这会儿肚子有些抽抽的难受,但还是强撑着回话:“启禀皇上,景仁宫掌事太监说,昭嫔娘娘身子略有不适,所以不便前来伴驾。”
“昭嫔病了?怎么回事?”
凌厉刺骨的目光落在梁九功身上,梁九功没忍住瑟缩了下:“这奴才并未听闻景仁宫有传太医啊。”
康熙气的一脚踹在梁九功身上,怒喝了一声:“废物。”
然后匆匆出了乾清宫。
梁九功忙跟了上去,一边喊着摆驾,一边低斥魏珠:“快去太医院叫个太医过来。”
魏珠连声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溜烟儿的跑去太医院。
第24章
“奴才给皇上请安。”
见康熙疾步踏过景仁门, 进了景仁宫前院,院子里的奴才们纷纷跪下请安。
请安声传到殿里,曹玥看了安凝一眼, 见安凝点头, 心下放心不少, 这才扶着安凝的手起身,还没往外走,康熙已经神色匆匆的进来,没等曹玥下拜, 双手就扶着曹玥的手臂, 硬是带着人坐在了床榻上。
看着曹玥的脸上是病态的白,康熙语含关切:“朕听说你身子不舒服, 要紧么?怎么也不派人去乾清宫禀报?”
一连串的关怀和问话,叫寝殿里伺候着的小宫女纷纷震惊,她们还从未听说过皇上如此紧张过哪位小主娘娘呢。
曹玥勉强提着精神撒娇,只是声音里难掩气虚:“皇上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 妾怎么好回答嘛。”
康熙见她这个时候还不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顿时没好气道:“那就一个个回答, 朕有的是耐心。”
梁九功也道:“娘娘不知道, 皇上一听到您身子不适,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 连轿撵也没传, 可见皇上关心您呢。”
曹玥闻言, 眉眼间笑意深了几分,此刻看来, 倒是颇有几分柔弱可怜的美。
她稍稍仰了脸,眼中含着缕缕情意, 抬手轻抚在康熙眉心:“皇上别担心,妾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些时日觉得身子乏力的紧,又偶有眩晕,怕扫了您的兴致,所以才不曾去乾清宫见驾的。”
“而且您近段日子很是忙碌,妾这里不过小事而已,不值当您再跟着忧心。”
这番善解人意的解释,落在康熙耳中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他狭长的凤眸瞪了她一眼,大手落在曹玥肩头,声音有些沉:“胡闹,事关你的身子,怎会是小事?”
曹玥似是被惊到了,身子轻颤,脸色又白了一分,眼前还阵阵眩晕,眼瞧着连坐都坐不住了。
康熙见状,忙把人搂在怀里,急切道:“又不舒服了?快躺下歇歇,朕让梁九功传了太医,一会儿就到。”
一边说着,康熙一边起身把曹玥安置在床榻上,用锦被把人裹紧,做完了一切,太医还没到,康熙就有些不耐,扭头朝梁九功催促:“怎么还不来?”
梁九功欲哭无泪,太医院在西南角,景仁宫在东北角,就算魏珠的脚程再快,一来回也要半个时辰,这才过去多久?
只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安抚康熙的情绪:“奴才这就叫人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殿外传来了魏珠喘着气的声音:“来了来了,皇上,奴才把王太医请来了。”
“快进来给昭嫔扶脉。”
康熙见王太医要往下跪,忙出声拦了人。
王太医动作一滞,领着药箱上前,跪在脚踏上,伸手搭在了早就用帕子遮好的手腕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王太医收回手,康熙紧跟着就问:“如何?可有大碍?”
王太医斟酌了一下,拱手回禀:“回皇上的话,依照脉象来看,昭嫔娘娘并无大碍,就是有些体寒虚弱,好生调养着也就无碍了。”
听着这话,曹玥露在外面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安凝便出声质疑:“太医可确定?若是真的无碍的话,娘娘又为何会有身子乏力,头晕目眩的症状?甚至甚至这个月来葵水时,也要比从前难受不少。”
被安凝如此质疑,王太医的山羊胡不自觉的抖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抚着胡子,不慌不忙的朝康熙解释:“皇上容禀,照这位姑娘的话,便可知奴才的诊断并无错误,女子体寒,是会导致月事艰难,而体虚,也会出现身体乏力等现象。”
王太医说的头头是道,半分心虚都没有:“体寒是可以用药调养的,平素也可以多暖着,只是这体虚,用再多的药,都不如让娘娘平日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整日闷在宫里,人就算没病也闷出病来了。”
对于安凝的质疑,王太医都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康熙似乎也信了,只是却无人发觉曹玥和安凝在暗地里的眼神交汇。
引了王太医去偏殿开方子,康熙挥手让寝殿里的人退下,自己伸手刮了下曹玥的鼻子,宠溺道:“你呀,是不是这个月几乎都没出过寝殿?”
曹玥有些心虚,眼神躲闪,就是不去看康熙:“妾,妾就是不大想出去,您不来的时候,妾一个人总归是无趣,如今天冷,出去也不知做什么,在殿里看看书,写写字,总能打发时候的。”
听她说的委屈,康熙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是了,昭嫔与后宫女子都不一样。若用花来作比的话,后宫的那些嫔妃更像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他随便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去浇上一些水,她们就能活的很好。
可是昭嫔,更像是家养的娇花,除去浇水以外,更是要细心呵护,否则一不留神,就极易枯萎。
康熙很是苦恼,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对昭嫔事事上心,故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曹玥也没说话,她看的出康熙的纠结心思,就是不知他最终能有个什么答案。
殿外,梁九功缩着手靠在朱红色柱子上,低声问魏珠:“怎么今儿请个太医这么快?”
魏珠搓着冰凉的手,庆幸道:“奴才也是在半路上碰到的,说是才给皇贵妃请完脉出来。”
他当时看见王太医,想着自己能少跑点儿路,皇上也能少等一会儿,所以粗略的问了两句就拉着人过来了。
梁九功从鼻子里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安顺这时亲自捧着两碗姜汤过来,笑眯眯的:“梁公公和魏小公公辛苦了,喝点姜汤去去寒。”
梁九功瞧着那姜汤,不禁想到了昭嫔初次侍寝时,安凝也是给他准备了姜汤和糕点。
他眯了眯眼睛,心下暗叹,景仁宫的奴才都挺会做人的。
魏珠已经冻的手脚冰凉了,见到姜汤恨不得仰头一口喝完,奈何梁九功没动,他也不好越过梁九功。
注意到魏珠眼巴巴的视线,梁九功斜了魏珠一眼,端起一碗姜汤慢慢喝着,魏珠才把另一碗捧在手中。
姜汤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魏珠对景仁宫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啊,命贱,连病都不敢生,一旦生了病,在主子跟前有脸的奴才还能叫主子给个恩典,去太医院抓几服药吃吃,要是那种最低贱的奴才,是连药也没有,只能硬生生熬过去,要是熬不过去,就只能等死了。
所以这个时候给他们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一碗姜汤来的贴心。
注意到魏珠的神色,安顺眸光轻闪,娘娘果然没说错,比起油盐不进的梁九功,显然年纪轻,没经过太多事儿的魏珠心思更好拿捏。
——————
钟粹宫,惠妃正埋头处理着内务府送过来的账本,初雪掀了帘子进来禀报:“娘娘,方才内务府的人来传话,说是皇上口谕,日后景仁宫的红罗炭翻倍。”
“翻倍?”
惠妃从账册中抬起头,很是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儿?”
初雪敛眉道:“奴婢听闻不久前皇上去了景仁宫,而后又传了太医,说是昭嫔身体不适,具体的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皇上从景仁宫出来后,就下了这道口谕。”
惠妃拧眉:“昭嫔身体不适?这是何时的消息,怎么本宫不知道?”
她既奉命助皇贵妃协理六宫,那六宫嫔妃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没道理她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初雪撇了撇唇:“这一个月来皇贵妃抱病在身,请安也免了,昭嫔就没踏出景仁宫一步,咱们如何能得知昭嫔的消息。况且依奴婢看,昭嫔也未必是真的病了,或许是在邀宠也说不准。”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皇上传昭嫔伴驾时,昭嫔就矫情的病了?还不是想让皇上怜惜么。
惠妃抿了抿唇:“不管昭嫔是真病也好,借病邀宠也罢,既然本宫知道了,就少不得要去探望。你先去太医院把昭嫔的脉案拿过来,再准备些药材,明日去景仁宫。”
第二日到了景仁宫,看着景仁宫里坐了不少嫔妃,惠妃诧异道:“怎么诸位妹妹都在?”
德妃笑着道:“就许惠妃姐姐你来,不许咱们来么?”
惠妃一边往里走,轻轻按住曹玥的肩头,阻止她起身见礼,一边回嘴:“本宫可没说,德妃你少冤枉本宫。”
嗔了德妃一眼,又叫了行礼的嫔妃起身,惠妃顺势坐在曹玥身侧,叫初雪把准备好的药材拿过来给曹玥过了下目:“听说妹妹病了,本宫特意准备了些上好的药材,妹妹瞧着若是能用便用,不能用搁在库房里也无妨。”
话说的客气得体,曹玥自然也给惠妃面子,叫安凝收了起来:“有劳惠妃姐姐费心了,臣妾只是小恙罢了,倒是劳烦诸位姐妹在大冷的天儿里跑一趟了。”
德妃满脸的不赞同:“妹妹和我们客气什么,左右天冷,我们在宫里也无趣儿,来妹妹这里说说话,解解闷儿也是好的,省的闷坏了人。”
“德妃说的是。”荣妃捏着帕子附和了一句,而后担忧道:“不过妹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昨儿听说景仁宫里传了太医,可教本宫好一阵担心。”
曹玥轻轻摇头,耳坠子也跟着晃动了两下:“太医说臣妾只是有些体寒,不是太严重。”
话落,郭贵人突然开了口:“哪个太医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体寒对于咱们女子而言,可是天大的事儿,若是一个不好,恐怕受孕艰难。昭嫔姐姐,给您诊脉的太医是哪个庸医?回头若是给四格格请平安脉,婢妾可不要他。”
曹玥不可置信道:“应该不不会吧,王太医可是皇上命人去请的,再说了,我入宫以来的平安脉也是王太医请的,没什么不对啊。”
一听到王太医三个字,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郭贵人,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好一会儿,惠妃笑着打了圆场:“王太医是伺候皇贵妃的太医,医术虽说比不过孙太医,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郭贵人,你多虑了。”
“是,惠妃娘娘说的是,是婢妾想多了。”
郭贵人不自然的别过耳边碎发,讪讪的低了头。
然后殿里松快的氛围就变的怪异了起来,众人又坐了一会儿,先是德妃开口告辞,随后惠妃和荣妃也跟着离开,原先还坐满了人的寝殿,霎时只剩下成嫔一个人。
瞧着成嫔欲言又止,曹玥心里纳闷儿,面上不动声色:“成嫔姐姐是有话要说?”
只见成嫔点了点头,然后指了下自己的耳朵,小声道:“除夕大宴时,嫔位以上是要着吉服的,一耳三钳是规矩。”
曹玥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垂,还没说出感谢的话,成嫔已然起身离开。
安凝在一旁猛地拍了下脑门儿:“是奴婢忽略了。要不奴婢这会儿就叫人准备东西,给您穿一下耳洞?”
“这会儿穿耳洞怕是也晚了,不如叫内务府想想法子,把耳坠子制成耳夹,如此也方便。”
安凝把话记在心里,准备晚一会儿亲自去趟内务府吩咐。
曹玥叫殿里伺候的二等宫女退下,又把安顺叫了进来:“方才四妃里只宜妃不曾过来,只派了郭贵人代为探望,可是宜妃那里有什么事儿?”
至于郭贵人说的宜妃要照看有些咳嗽的九阿哥的话,她是一点儿也不信。
安顺仔细想了想:“除了传过一次太医外,奴才没听说翊坤宫有什么事儿啊。”
“罢了,那你就说说成嫔和郭贵人吧,本宫倒是对她们有些好奇了。”
曹玥轻点着唇,唇角带着一抹趣味。
安凝歪了歪头:“郭贵人也就罢了,只是那成嫔,奴婢不是很明白,明明是嫔主子,性情却如此怯懦,甚至连郭贵人张扬都没有。”
安顺赔笑道:“安凝姐姐有所不知,成嫔娘娘得宠的时候性子也娇俏,待奴才们也和善,只是自从生下有腿疾的七阿哥后,成嫔娘娘就被皇上迁怒了,日子也不如以往,慢慢的就在后宫沉寂了下来,性子自然也就变了。”
“这么说,成嫔娘娘还是个心善的?”
安顺连连摆手:“奴才也没受过成嫔娘娘的恩惠,这些只是听说罢了,娘娘听听也就当个乐子。”
“还有郭贵人,原先是被郭络罗氏一族送进宫帮宜妃娘娘固宠生阿哥,谁知郭贵人进宫后没怀上,倒是当时还是宜嫔的宜妃娘娘抢先怀上了五阿哥,自此后郭贵人就永远只能屈居于宜妃娘娘之下了。本来因为此事,奴才都以为宜妃姐妹定然会反目,可后来关系竟意外的好。”
曹玥思考着,总觉得哪儿不对,郭贵人和宜妃是出自同族不假,可郭贵人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被宜妃踩在脚下?
还有方才,后宫众人既然知道她宫里传了太医,那必然也知道是王太医来看的诊。
几乎六宫都知王太医是皇贵妃的人,她自然也知道,所以才有昨日身子不适的事发生,当着皇上的面儿和安凝一起给王太医下了绊子。
待日后她将自己受人算计一事爆了出来,就算皇贵妃能躲过去,她也得要皇贵妃伤筋动骨。否则那些脏东西她岂不是白白受了?
可为何郭贵人却是像不知情一般,话中满是挑拨,意在挑起她对皇贵妃的恨意?
她可不认为郭贵人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同样也不认为郭贵人仅凭着膝下的四格格,便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行事。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背后有人撑腰,又或者,是有人指使她这么做的。
这个人究竟是宜妃,还是钮祜禄贵妃,亦或是看她和皇贵妃不顺眼的人。
那她又是怎么能叫郭贵人如此听话的呢?
“若本宫想要挟郭贵人,让她为本宫做事,你们觉得,本宫应该拿什么要挟她才有作用?”
安凝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她最珍视的东西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曹玥没好气的瞪了安凝一眼,然后看着安顺:“你说呢?”
相比起安凝,安顺这个自幼入宫的人就知道的多了:“奴才听说,郭贵人生了四格格后,太医诊断,说郭贵人伤了身子,怕是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所以对于一个不能生的人的来说,膝下唯一的孩子自然就是一个母亲最为看重的。
只是曹玥虽看似认可了安顺的话,但心中却有迟疑,毕竟不是哪个母亲都像孙氏一样,全然不顾利益得失,一心为子女考虑的。
郭贵人那儿,还是得试探试探再下结论。
这日过后,没两日就是除夕了,除夕大宴设在太和殿,前殿是前朝大臣,后殿是后宫嫔妃和宗室命妇。
就连病了多日的皇贵妃也撑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出席。
一身暗红的吉服,脸上上着厚厚的妆容,周旋在各家宗室命妇中,浅笑嫣然,端的是一副中宫皇后的做派。
这样的大宴涉及皇家颜面,中间自是没有出任何纰漏,在满殿的欢声笑语,君臣和乐中,康熙二十四年如期到来。
第25章
子时过后, 太和殿宴散,曹玥随着众人起身离席。
路过景仁宫时,曹玥犹豫了下, 拢紧身上的披风, 脚步一转, 径自往前走去。
安顺弓着身子,小心的扶着曹玥:“娘娘是要去哪儿?”
安凝暗地里斜了安顺一眼,轻声道:“跟着伺候就行了,话怎么那么多?”
虽然她和安平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除夕, 姑娘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身为最懂姑娘的人,她不会多问, 只会默默的在旁陪着。
安顺也是个聪明人,听安凝这么说,也看出了点儿什么,当下就闭了嘴。
曹玥没去理会他们二人, 一直往前走,直到到了御花园, 看到梅园里红梅肆意绽放, 暗香在黑夜中隐隐浮动,心中忽然就沉重了起来。
她记得当年, 如意就是在这样一个梅花盛开的日子里, 被吕后给毒死的。
那时候她被囚于暗无天日的暴室, 根本分不清外面今夕何夕,只能凭着暴室中唯一的窗口处爬进来一点的红梅, 得出一个大概的日子。
如意死后,她紧接着就被吕后看去四肢挖去眼睛, 熏聋耳朵,灌下哑药,变成了一个只有一口气的人彘。
后来,她不堪折磨,也死在了冬日。
再世为人的这十几年,她最讨厌的就是冬日,也最讨厌梅花。
所以她想尽办法在庄子上种了一片桃花林,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纯粹就是想自欺欺人,想把那段痛苦的记忆彻底忘掉。
只是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事情,越是想忘掉,就越是忘不掉。
曹玥仰着头,盯着眼前的梅花看了许久。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落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梅花上,像是试图要把梅花遮掩起来。
曹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就伸手去够梅花的花枝,想折一些梅花回去放在寝殿,借此警示自己,今生,绝不能再落得前世那般境地。
她的手刚触到花枝,安凝就忙上前帮忙:“娘娘,奴婢来折吧,您小心伤了手。”
安顺也凑上来劝:“奴才皮糙肉厚,还是奴才来吧。”
曹玥伸手挡了下他们伸过来的手:“不必,本宫自己来。”
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
安顺和安凝知道曹玥的性子,也就没再劝,往后退了两步。
折完了梅花后,曹玥将梅花捧在身前,花枝子遮挡住了曹玥的下巴:“安顺,本宫记得宫中有个宝华殿?”
“是,宝华殿在西六宫,雨花阁的前面。”
安顺恭敬的回了话,脑子里却想了许多,娘娘无端问起宝华殿,莫不是想这个时候去宝华殿祈福?
曹玥刚欲吩咐安顺带路,却听到了周围有些许细微的声音,不知是树枝被风吹动颤抖的声音,还是人为制造出的声音。但不论是哪一种,试过才知道。
她微微勾唇,声音里略含羞涩:“那咱们就去宝华殿吧,新的一年了,本宫去为皇上祈福,希望皇上每天都可以心情愉悦。”
安凝反应很快,不需曹玥有过多眼神,就忙接上了她的话,嬉笑道:“方才在宴上,娘娘给皇上敬酒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您那会儿可是说的祝大清繁荣昌盛,海晏河清呢。”
“那,那不是在宴会上,祝词要得体,便只能那么说了。”
安凝一脸打趣的表情,眼珠子溜溜的转,语调拉的极长:“哦,原来是这样啊~”
曹玥被打趣的恼羞成怒,捧着梅枝就往安凝胳膊上打去:“你快闭嘴吧,本宫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安凝躲闪着,嘴还不闲着:“娘娘不想听奴婢说话可不成,奴婢要是成了哑巴,还怎么在您身边伺候呢。”
安顺一手提着宫灯,显然对眼前的情况有些傻眼,还没等他想通,只见曹玥在打闹中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身子一歪就要倒下时,一个身影从他身后冒出来,稳稳的接住了曹玥。
就着宫灯仔细一瞧,看清来人相貌时,安顺都没敢看第二眼,低着头就跪下了。
康熙把曹玥扶稳站好,搂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收回来,低眸看了眼散落一地的梅枝,笑道:“夜深了,不回宫休息,怎么来御花园折梅花了?”
因为在宴上饮了两杯果酒,曹玥这会儿脸颊有些泛红,又轻嗅着康熙身上的酒香,眼神开始迷离起来,脑海中意识依旧清晰。
她没答康熙的话,而是吃吃笑道:“那您又怎么会在这儿?莫不是也是来赏梅的?”
瞧着曹玥面露娇憨,康熙眸色微沉,方才在太和殿上喝了不少酒,脑子里有些醉意,就想着出来吹吹风,没曾想会在梅园里碰到昭嫔,更没想到会听到那样一番话。
诚如那叫安凝的奴婢所言,宴上无论是大臣还是嫔妃,新年祝词都是中规中矩,不是祝福大清就是祝福他万岁圣安。
他虽是帝王,但也是个普通的人,也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可这些,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哪怕是从小伺候他的梁九功。
只是他从未想过,希望他每天心情愉悦这样简单纯质的心愿,会从昭嫔的口中听到。
刹那间,康熙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好似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轻抚着曹玥的脸,康熙也没回到曹玥的话,只低沉着声音道:“不是要去宝华殿祈福?朕陪你一起。”
见曹玥跟康熙一起走了,安凝忙把地上的梅花捡了起来,快步跟上。
安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小跑的跟上,脑子里的疑惑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娘娘她,是怎么知道皇上就在一旁的?难不成后脑勺长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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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直到正月十五过后才算彻底过完。
而年前曹玥问的关于宜妃的事儿,也有了回应。
就在刚刚的正月十五的上元赏灯会上,宜妃当着康熙的面儿,亲口公布了自己有孕一月有余的消息。
康熙自是不会嫌儿子多,在上元赏赐中,给宜妃的赏赐又按照妃位份例的赏赐多了三成。
景仁宫,安凝见曹玥正在修剪梅花花枝,也没上前打扰,亲自在香炉里点上安平才配的安神香:“时候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就寝罢,承乾宫恢复了请安,明儿还要早起呢。”
“知道了。”曹玥随意应了一声,把银剪放好,拿一旁干净的巾帛擦了擦手:“宜妃有喜,咱们宫里的贺礼准备了什么?”
安凝本以为宜妃有孕,曹玥会不高兴,这事儿都没敢在曹玥面前问,直接叫安顺照着规矩准备的。
“库房里有一件松鼠葡萄的摆件,安顺给拿了出来,准备明儿送去翊坤宫,您觉得如何?”
曹玥绕过屏风进了寝殿,坐在妆台前取下耳坠:“什么都好,只一点,让安顺切记,但凡从景仁宫送出去的东西,务必要记录在册,也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在东西上动手脚,小心使得万年船。”
安凝上前帮着曹玥摘下首饰:“您放心,安顺在宫里有些年头了,这些事儿他心里门清儿。”
摘完了首饰,把头发拆了,拿着犀牛角梳子一下下的为曹玥通着头,瞧着铜镜中曹玥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试探:“姑娘,宜妃有孕,您真的没有不高兴?”
曹玥愣了下,随即轻笑:“我为何要不高兴?不是宜妃,不还有贵妃和通贵人么。既然这种事情无法避免,那我又为何要为难自己?”
为帝王者,身边女人永远都少不了,子嗣更是如此。
她也没有奢望可以让皇上一心一意对她,她只是希望,她能够在皇上心里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仅此而已。
见曹玥没有半分勉强,安凝松了口气:“那便好,奴婢还怕您表面不说,却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呢。”
“不过说来宜妃的命也真够好的,生了五阿哥和九阿哥不说,如今又怀了,要是还是个阿哥,那可就是膝下有最多阿哥的娘娘了。”
“好了,旁人的事儿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快去铺床。”
“哦。”
安凝皱了皱鼻子,把床榻上的被褥铺好,收拾好一切,安平才进来换她。
二十四年的第一次请安格外的热闹,曹玥一进承乾宫,听到的就是众人恭维宜妃的声音。
曹玥脚步一顿,随后也上前随波逐流的道了贺。
宜妃抚着肚子坐在玫瑰雕花椅上,因为怀孕未上脂粉的脸上除了肤色不够白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斑点。
她似乎对满宫道贺的声音格外满意,笑意都真了几分:“好了,本宫知道妹妹们的心意,只是皇贵妃就快出来了,大家还是快坐回去吧。”
话音刚落,皇贵妃便扶着夏兰的手从后殿出来,坐在宝座上受了嫔妃的礼后,命宫女换了茶,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问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本宫在后头就听着这儿热闹极了,都说什么呢?”
安嫔扫了宜妃一眼,赔笑道:“回皇贵妃的话,宜妃姐姐再度有孕,姐妹们都在道喜呢。”
皇贵妃莞尔一笑:“是该道喜,本宫查看过彤史,去岁皇上回宫后也只去过翊坤宫一次,没想到宜妃就有了。”
皇贵妃话中含义未明,叫宜妃笑意微顿。
安嫔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酸溜溜的:“宜妃姐姐真有福气,哪儿像臣妾,这么多年盼着孩子,盼的都快绝望了,不说阿哥了,连个格格都没有。”
因为皇贵妃那话,宜妃心里本就不高兴,安嫔在这个时候撞上来,宜妃半分面子都没给安嫔留:“皇上都不去启祥宫,安嫔就算把自己的小佛堂给跪穿了,怕是也不能得偿所愿。”
“你”
安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别提多精彩了。
皇贵妃的视线扫过安静坐着的曹玥,眼里精光一闪,先是训斥了宜妃:“皇上去哪儿不去哪儿,不是宜妃你可以置喙的,宜妃,你逾越了。”
宜妃当场报了仇,也不在意皇贵妃的训斥,低头领受了便也过去了:“臣妾失言。”
皇贵妃微微颔首,缓缓叹了声:“年前皇上的确繁忙了些,进后宫的次数也不多,翻过年就好了。况且今年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格外好,大家若是得闲,不妨去赏赏花,若是像昭嫔一般,有幸遇得皇上,也是幸事。”
众人闻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昭嫔何事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
怎么她们连半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僖嫔因为曹玥的缘故被禁足一个月,早就在心里骂了曹玥无数次了,这会儿见着了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不是说昭嫔素日不爱出去闲逛,这怎么一出去就遇上了皇上?”
安嫔紧跟着脱口而出:“那肯定是知道皇上的行踪了,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僖嫔配合的露出震惊的表情,捂着嘴道:“啊?那岂不是窥伺帝踪?这可是大罪。”
当事人一句话没说,僖嫔和安嫔倒是默契十足,一唱一和的就给人定了窥伺帝踪这样的大罪。
曹玥闲闲的品着茶,丝毫搭理她们二人的意思都没有,若是到现在她还不明白皇贵妃这遭是为了什么,那就是她蠢了。
只是她也想不到,除夕那晚的事儿在皇上的封口下皇贵妃竟还是知道了。
那皇贵妃是如何知晓的,可就有意思了,口口声声说她窥伺帝踪,殊不知也是把自己给挖了坑埋了,她把此事宣之于口,不也是窥伺帝踪吗?
皇贵妃没有瞧见曹玥如自己料想中的惊慌失措,不由得出声配合:“昭嫔,此事可是真的?”
众人只见昭嫔不慌不忙的抬眸,清冷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被人质疑的怒气:“臣妾愚笨,不知皇贵妃娘娘所问的哪件事是真的?是臣妾在梅园偶遇皇上,还是臣妾窥伺帝踪?”
被一个小小嫔位当着嫔妃们的面儿如此质问,皇贵妃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她稳住变得急促的呼吸,怒喝道:“昭嫔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曹玥依旧镇定,刚要继续说下去,德妃却抢在她前面替她求情:“娘娘息怒,昭嫔年纪小,说话也是无心的,您就大人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皇贵妃不喜曹玥,同样不喜德妃,更何况她和德妃的恩怨由来已久,德妃此举,只会火上浇油,令皇贵妃更为生气。
果不其然,皇贵妃听了德妃的话,气的一阵剧烈咳嗽。
夏兰忙递过去皇贵妃日日不离口的参茶,以便让皇贵妃更好的稳住精神气儿。
在前面慌乱的那一会儿,德妃遥遥的朝曹玥露出一个自认友好的笑容。
曹玥微微蹙眉,并不领情,反而觉得德妃多管闲事。
皇贵妃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抬眼就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加阴沉,也不欲再继续纠缠下去,只冷冷的看着依旧一脸淡然的昭嫔,厉声道:“昭嫔目无本宫,以下犯上,顶撞尊位,罚跪于承乾宫外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德妃慌张的起身跪下,求情道:“皇贵妃娘娘三思,眼下天寒地冻的,前几日又下过雪,若是罚跪,昭嫔怎能受得住?”
皇贵妃反唇诘问:“她受不住?那她顶撞本宫,以至本宫咳疾复发,本宫就受得住了吗?”
德妃还要再说,皇贵妃却没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德妃,不要以为你就没有丝毫过错,若不是本宫念着你是阿哥格格的额娘,给你留了几分颜面,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的替昭嫔求情吗?”
德妃哑声,到底皇贵妃才是手握六宫大权的人,若她坚持,自己也毫无办法,为了获取昭嫔的信任把自己搭进去,太不值当。
皇贵妃眼含得意的看了眼哑了声的德妃,目光一转落在曹玥身上:“本宫罚你,你可服?”
曹玥掸了掸衣裳,徐徐起身:“臣妾服不服的又有什么要紧,总归皇贵妃已经罚了,臣妾位卑,不敢违逆皇贵妃谕旨,受着就是了。”
说完也不管皇贵妃脸色如何,转身朝外走去,在承乾门外跪了下来。
除了德妃求了两句情外,整个殿里坐着的嫔妃无一人愿意在这个当口为了昭嫔去得罪皇贵妃。
更何况,皇贵妃和昭嫔掐起来,她们乐见其成,更想看看,皇上知道后会偏向谁。
皇贵妃见昭嫔如此桀骜不驯,气的心口疼,叫嫔妃们回去,自个儿回了后殿服了一粒养气的药丸子,而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去,叫人盯着昭嫔,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许少。”
小宫女领了命出去,夏兰心里砰砰直跳,总觉得皇贵妃这回失之急切了,那昭嫔受宠,娘娘就这么罚了,皇上知道后又该如何解释?
若是因为此事皇贵妃与皇上生了嫌隙,岂非因小失大?
夏兰深呼吸几次,稳住心慌,柔声道:“娘娘,昭嫔对您不敬,您罚她也是应该,只是咱们也要悄悄的来,不然皇上若是从哪儿听来些风言风语,误会了您,那对您可是不利啊。”
“悄悄的来?”皇贵妃脸上浮现一抹讥诮:“怎么悄悄的来?像昭嫔那样在除夕夜悄悄的勾着皇上和她一起去宝华殿祈福那样吗?”
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她生气归生气,但不会像今日这样控制不住。
可除夕夜不同,往年有皇后的时候,表哥都是和皇后一起的。
皇后没了之后,她成了皇贵妃,却依然不是皇后,表哥也从未在除夕夜来过承乾宫陪她。
如今昭嫔踩着她得了这等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的殊荣,她又岂能容她?
夏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是怕您这么做,会失了圣心的。那个叫兰溪的御前宫女偷偷告诉您这件事,未必就是为了您好,她只是想利用您,您可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啊。”
“够了。”皇贵妃很是不耐,她此刻听不进任何人的劝,一心只想着磋磨昭嫔。
正如德妃所说,天寒地冻的,昭嫔在外跪上一个时辰,身子受了大寒,再加上景仁宫里那些好东西,她这辈子是别想怀上身子了,若是她身子再差些,最好死了干净,也不必来碍她的眼了。
届时木已成舟,她就不信表哥还能真为了昭嫔动她不成?
夏兰劝不动心思坚定的皇贵妃,不由得有些挫败,心里更是恐慌,一旦事情暴露,皇贵妃身份尊贵,皇上许是不会对皇贵妃怎样,可是皇贵妃会不会保住她,不把她推出来顶罪,她心中是一点儿成算都没有。
夏兰脑子转个不停,她究竟该如何在不背主的情况下保全自己呢?
第26章
承乾宫外, 曹玥拣了个有阳光的地儿跪着,可即便如此,在跪下的那一瞬间, 地上的寒气也依旧争先恐后的往骨头缝里钻。
安凝想跟着跪在曹玥身后, 陪着曹玥一起, 却被曹玥给拦下了:“傻丫头,你又何必找罪受?”
安凝眼眶一热,嗓音有些颤抖:“娘娘,奴婢不懂, 皇贵妃没安好心, 想毁了您的身子,您为何轻易认了罚?”
方才皇贵妃分明是借题发挥, 刻意刁难,可若是娘娘稍稍服了软,让皇贵妃有了台阶下,皇贵妃也不会这般不顾体面。
曹玥浅浅一笑, 声音轻的似天上飘过的云:“当初在江宁时,我都敢不给皇上留面子, 如今进了宫, 凭着我的性子,又怎会对皇贵妃低头服软?”
虽然是受了罪, 但她也是想让皇上知道, 她就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
一旦这个印象在皇上心底彻底留下了痕迹, 那皇上就会知道她受不得委屈,日后再遇到此等事情, 皇上对她的要求也会下意识的放宽。
忍一时委屈,为长远打算, 她觉得很是划算。
再者,若是能顺势将景仁宫那些阴损药物爆出来,趁此机会除掉王太医,再在皇上心中埋下一根刺,届时皇贵妃在皇上面前的体面与信任,少不得要打个折扣,她也能开始着手联系曹寅给她留的可信太医了。
知道曹玥心中有成算,安凝就算再憋屈,也咬着唇忍了下来。
两句话后,嫔妃们陆陆续续从承乾宫出来,旁人在经过曹玥时,也没多看两眼,上了暖轿离开,唯有德妃,一脸歉意的上前:
“昭嫔妹妹,是本宫无用,不能帮到你,还惹的皇贵妃更加生气。不过皇贵妃就是这么个性子,你何不服个软认个错,也好免了这罚跪之苦。”
曹玥遮住眼底的嘲讽,清冷如霜雪的抬了抬脸,很是倔强:“德妃姐姐是一片好心,臣妾知道。只是臣妾就是这么个性子,臣妾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认错服软?”
“这”德妃苦口婆心的劝道:“本宫并未说妹妹错了,此举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曹玥面无波澜:“德妃姐姐不必再说,天冷,姐姐还是快回宫去吧,不必在这儿多加逗留,免得皇贵妃迁怒了德妃姐姐。”
德妃再三劝说无果,只好悻悻离开。
石莺扶着德妃慢慢走着,替德妃抱着不平:“娘娘您也是一片好心,您为此受了皇贵妃训斥,偏那昭嫔不知好歹,将您的一片苦心弃如敝履。”
放眼这六宫,哪个嫔妃像昭嫔这样目中无人?
若说德妃对昭嫔的态度完全不介意,那定是假的,可打从心底里来说,德妃倒是宁愿昭嫔不领情,硬生生受了这一个时辰的罚跪。
到时昭嫔因此不能生,又有这么一张脸和皇上的恩宠,她再想法子把昭嫔拉拢过来,何愁手中没有可用的利刃?
不过这些心思想法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哪怕石莺是她的心腹宫女,她也不会透露半分的,谨慎这个词,她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片刻都不会忘却。
除去谨慎,还有表面功夫,就像现在,德妃轻斥石莺:“好了,昭嫔到底是主子,你管好自己的嘴,私下不许议论。”
瞧着德妃跨过东二街,进了永和门,曹玥的一双眸子冷了下来,皇贵妃没安好心,德妃也不遑多让。
但比起皇贵妃来说,德妃的心思够深,表面功夫做得够好,也难怪德妃能从皇贵妃手底下一路爬上了妃位。
景仁宫,安平估摸着以往请安结束的时间提早准备好了早膳,结果眼见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曹玥却迟迟未归,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直接找到了安顺:“你出去打听打听,主子怎么还未回来。”
安顺本想说会不会主子是绕了弯,但又想到主子的性子,忙应了声,亲自去打听消息。
谁知人刚出了景仁门,就听见几个小太监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说话间眼神还一个劲儿往景仁宫瞟。
安顺直觉不对,上去拉了人问话,这才知道曹玥被皇贵妃罚跪的消息。
他急的一跺脚,转身回去和安平商量对策。
安平沉默了片刻,安顺却等不及的催促:“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倒是说话啊。”
他是景仁宫掌事太监不假,可随着娘娘入宫的安凝和安平两位姑娘地位可是比他高,他不能不顾安平的意见,毕竟她们比他更了解娘娘的心思。
安平没搭理安顺,凭着她对娘娘的了解,直到她想清楚娘娘想要做什么后,才沉稳的吩咐安顺:“你,这会儿去乾清宫,无需添油加醋,只用将娘娘被罚跪的消息递呈御前即可,宫里的事儿,有我在。”
“得嘞。”
有了这句话,安顺转身就往乾清宫跑。
安平沉了沉目光,推门进了寝殿,把床榻上的被褥全都给换了,又从袖子里抽出个油纸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少许在床帐上挂着的香包里,直到东西布置完,她才去了小厨房,避着人把油纸包放进火堆里烧了,重新起了炉子准备做一碗甜羹。
娘娘最喜欢她做的甜羹了。
天上的浓雾一点点散去,冷意似乎消散了不少,可曹玥的身上却是越来越冷。
她强撑着精神在心里算了下时间,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曹玥的身子开始跪不稳,然后眼前一黑,要不是安凝眼疾手快的扶着,铁定会倒在地上。
奉命看着曹玥的小宫女见状,狐假虎威的上前:“昭嫔娘娘,这时候还没到呢,您还是跪稳当了才好,不然皇贵妃娘娘会不高兴的。”
安凝倏地抬头,死死的瞪着小宫女:“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家娘娘到底是主子,岂容你一个奴才欺辱?”
小宫女被安凝恶狠狠的眼神下的后退了一下,可又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皇贵妃,便不是很怕了,仰着头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我就算是奴才,那也是皇贵妃的奴才,代表的是皇贵妃娘娘。”
说完,小宫女把头低下来,却在低下来的瞬间瞪圆了眸子,平庸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一双腿不听使唤的跪在了地上,皮肉撞击石砖的声音发出一声闷响,让人听了便觉得疼。
康熙急匆匆上前,路过小宫女时一脚把人踢开,毫不迟疑的弯腰抱起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昏迷的曹玥,疾步往景仁宫去:“梁九功,这贱婢就交给你了。”
康熙的一脚充满的怒气,力道没有半分收敛,小宫女肚子上受了这一脚,捂着肚子半天缩在地上没爬起来,唇间还溢出了丝丝鲜血。
梁九功轻蔑的瞥了小宫女一眼,轻飘飘的说了句:“对主子不敬的贱婢,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吧。”
说完,不给小宫女开口求饶的机会,立马就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堵了她的嘴,把人从地上拖起来,像是拖死狗一样给拖走了。
事情就发生在承乾宫门口,皇贵妃得了消息,惊的一下子从暖炕上站了起来:“死了?”
夏兰艰难的点头,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异常干涩:“是梁公公亲自吩咐的,乱棍打死。”
宫中谁人不知梁九功的意思,就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皇贵妃满心不甘,把唇抿的紧紧的:“表哥就这么喜欢昭嫔吗?听到她被罚跪,匆匆的赶来?”
她明明是算好了时间的,等表哥下了朝,一个时辰早就过去了。
怎么今日这么巧,偏表哥早下了朝,昭嫔那贱人运道倒是好。
夏兰顾不得皇贵妃此刻高兴与否,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小宫女被乱棍打死后的模样,为了不让自己落得那般下场,她硬着头皮劝皇贵妃:“娘娘,听说方才皇上过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奴婢担心,若是昭嫔真有个什么不好,皇上怕是会迁怒您啊。”
“不可能。”皇贵妃扶着炕桌一角重新坐下,嘴硬道:“表哥与本宫多年情分,怎会为了一个区区昭嫔迁怒本宫?况且此事是昭嫔有错在先,本宫只是按照宫规罚了她罢了。”
说是这么说,实则皇贵妃也是有些心虚,自家事儿自家心里清楚,方才昭嫔所言所语,并无任何不敬之处,只是她自觉丢了面子,想从昭嫔身上找回来而已。
摊上这么一个自信满满,做事又不顾后果,全然凭着心意的主子,夏兰只觉得头疼欲裂:“话虽如此,万一昭嫔在皇上耳边说了您的坏话,您不也是防不胜防?所以与其任由昭嫔空口白牙的胡说,您不如也去景仁宫守着,好歹做出个样子出来,这样消息知道的及时,咱们也好应对。”
就在夏兰不胜其烦的劝说皇贵妃时,乾清宫去请的太医也到了景仁宫。
有康熙的吩咐在前,魏珠去请的太医正是康熙的御用太医孙之鼎孙太医。
曹玥面色惨白的躺在安平事先换过的被褥上,在被孙太医搭脉的瞬间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看见康熙就坐在她身旁,鼻头一酸,哀哀的唤了声:“皇上”
一室的寂静被曹玥打破,康熙扭头看她,一肚子的话都只化作了一声叹息:“醒了?太医正在给你诊脉。”
从乾清宫到承乾宫再到景仁宫,这一路上的时间足够他把事情问清楚了。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很是无奈,在他看来,昭嫔无错,皇贵妃的确不该如此罚她,可是昭嫔性子倔强,不肯低头,让皇贵妃失了颜面也是真的。
谁是谁非,他一时也无法抉择。
曹玥似是看懂了什么,原先看到康熙时惊喜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孙太医一心诊脉,全然不管皇上和昭嫔之间发生了什么。
按照往常孙太医诊脉,至多一刻钟足矣,眼下已经过了一刻钟,孙太医的眉心间的褶皱却越来越多。
就在康熙快要没耐心时,孙太医终于收回手,拱手禀报:“皇上,昭嫔娘娘腿上的伤只是外伤,养些时日便好,只是最要紧的却不是膝盖上的伤。从脉象上来看,昭嫔娘娘脉象沉濡,气滞血瘀,是寒气入体以至宫寒”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知宫寒之症的后果的,康熙博学,也涉猎过些许医术,更是知道孙太医这话的意思。
只是孙太医伺候他多年,他很清楚孙太医有些话并未说完。
康熙看了眼曹玥的脸色,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打击到她,便准备示意孙太医私下里再禀。
不过曹玥却没给康熙这个机会,她双手撑着床榻勉力坐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泪花:“孙太医,我的身子到底如何,您直说就是,我受的住。”
孙太医下意识的去请示康熙,曹玥见此,拉着康熙的袖口哀求:“皇上”
康熙无奈点了点头,孙太医这才道:“宫寒可大可小,若是不严重,喝药调养个一两年即可,可昭嫔娘娘的宫寒,明显不是因为罚跪的缘故,而是用了阴损的药物,此等情况下,昭嫔娘娘日后怕是受孕艰难。”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康熙骤然变了脸色,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而曹玥则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子瞬间失了力气,跌趴在床沿,眼泪止不住的流:“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眼看着曹玥情绪越发失控,康熙把人揽在怀中钳制住,不停的安抚:“玥儿,玥儿你冷静点。”
孙太医听着皇上亲昵的喊着昭嫔的闺名,默默的低下了头。
曹玥不停的康熙怀中挣扎着,直到最后再也没了力气,放声痛哭:“为什么会这样?”
康熙听着耳边痛苦的哭声渐渐变弱,然后归于平静,再也听不到半分响动,低头一看才发觉人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他把曹玥安置好,缓缓直起身,狭长的眸子里满是阴冷,他把昭嫔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还是叫昭嫔遭了暗算,简直好的很。
扫了眼孙太医,康熙冷冷吩咐:“给朕彻查景仁宫,把那些脏东西都找出来。”
皇贵妃听了夏兰的话,再三犹豫才下定决心来景仁宫走一趟,谁知刚走到正殿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康熙的吩咐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皇贵妃做贼心虚,当下神色就略有不对。
梁九功将皇贵妃的异样记在心里,面儿上不动声色:“皇贵妃娘娘且稍后,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皇贵妃扯唇笑了笑:“不必了,皇上既然有事要忙,本宫就不便打扰,先回去了。”
说完扶着夏兰就走了。
梁九功总觉得皇贵妃今日太过反常,没等他琢磨出来不对,就听得皇上喊他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他搓了搓手,把这事儿暂时抛在脑后,麻溜儿的进去听差。
第27章
梁九功一进寝殿, 便见孙太医在寝殿里四处轻嗅着检查东西,而一旁的圆桌上早已摆着几样挑拣出来的有问题的东西,每挑出来一样, 孙太医便会低声回禀一声, 这是何物, 里面有何东西是有害的。
其中的两个香包,好像是从床帐上摘下来的。
康熙看着那些东西,脸黑如墨,周身的气息低沉, 令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皇上有何吩咐?”
康熙负手而立, 双手紧握,捏着扳指的手指骨节泛着青白:“两件事。其一, 查清毒害昭嫔的幕后真凶。其二,肃清乾清宫,朕要知道,除夕那日的事, 皇贵妃是如何知晓的。”
其一倒也罢了,在听到其二时, 梁九功的背后抑制不住的出了一层冷汗, 照皇上这般说法,岂非是断定乾清宫有那背主的奴才?
如此一来, 他这个乾清宫总管, 少不得要担上一个失职失察的罪名。
梁九功跪在地上, 正欲领旨,在旁无声抽泣的安凝突然冲出来跪在他身旁, 朝着皇上不断的磕头:“皇上容禀,奴婢有话要说。”
康熙注视着床榻上早已昏迷过去的人, 轻轻闭了闭眼:“说。”
安凝抬起头,红红的眼眶里充斥着繁杂的情绪,咬着牙道:“皇上,娘娘被人毒害,是奴婢等人伺候不周,奴婢愿意受罚。可是奴婢心中有一疑惑,实在是不吐不快。”
“皇上可还记得,去岁娘娘身体不适,您命魏珠公公去请的王太医?那时他为娘娘诊脉,言语间只提及是娘娘自己身子弱的缘故,并未诊出娘娘身子有恙是用了阴损之药。倘若王太医医术不精,诊不出具体脉象,奴婢无话可说,可若是王太医有心隐瞒,便是有意要害娘娘,其心可诛。奴婢斗胆,求皇上费心查明此事,给娘娘一个交代。”
安凝这么一说,康熙便也想起了那次的具体事情,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经安凝这么一说,那王太医的确甚是可疑。
康熙睁开眸子,深邃的眼眸里被巨浪所淹没。
王太医是当年佟佳氏一族举荐入的太医院,医术自是不必多说,不至于连这些药物都查不出来,定是刻意隐瞒。
不过王太医是只隐瞒了真相,还是帮助幕后之人行凶的帮凶,有待细查。
梁九功也想起了当日自己是问过魏珠怎么会请了王太医来,魏珠说是在半路上碰上的。
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再加上方才皇贵妃的异样,梁九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了猜测。
皇贵妃还真是步步为营啊。
梁九功能想到的事,康熙也能猜到,况且在这宫中,对于上位者而言,许多事情不需要确切的证据,只需要几个疑点放在一起,他就能猜测出七八分真相。
然而这种真相,并不是康熙想要看到的。
他沉沉吐了口气:“去把王太医绑去慎刑司,务必从他嘴里问出真相。”
不管怎么样,昭嫔无辜受害,他总是要给昭嫔一个交代的。
“嗻。”
梁九功退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孙太医才算把景仁宫里被下了药的东西给清理完。
康熙瞧着眼前一大堆昭嫔常用的东西,甚至连被褥和衣裳都有,更是气的脑仁儿疼,如此缜密的心思,分明是要绝了昭嫔生育的可能。
幕后之人其心思歹毒,简直闻所未闻。
挥手命人把这些东西都挪出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又吩咐了安凝好生照顾曹玥,他带着孙太医回了乾清宫。
康熙带着人一走,先前被康熙抱到美人榻上的曹玥便醒了过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和少了一大半东西的寝殿,当即笑了。
安凝没好气的瞪了曹玥一眼,拿着孙太医留下的活血化瘀膏小心翼翼的将曹玥的衣裳卷上去,在那两处青紫的膝盖上揉搓上药。
曹玥没做好准备,疼的轻嘶了一声,安凝立马放轻了动作,嘴上硬道:“您这会儿知道疼了,怎么那会儿跪着的时候那么利落?”
知道安凝是为了她好,她也没还嘴,只别过脸不去看腿上的伤,软声道:“那我这伤不是也没白受嘛。”
怎么说在这件事上她也并没有损失多少。
身上的伤可以治愈,还叫皇上对她更为怜惜和愧疚,比起即将失去圣心的皇贵妃,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安凝瘪了瘪唇:“您又知道了。那会儿您可是没看到,在奴婢告完王太医的状时,皇上可是沉默了好久,分明是在心中权衡利弊。奴婢担心,在这件事中,即便皇上知道了真相,恐怕结果不会如您所愿。”
曹玥舔了舔略微干裂的唇:“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本宫还是明白的。在皇上心里,皇上的母家佟佳氏一族,可比本宫要重要的多了,所以哪怕佟佳氏做了再不堪的事,只要不是造反谋逆,皇上都会替佟佳氏遮掩一二,既是为了佟佳氏的面子,又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安凝注意到曹玥的小动作,刚想去倒水,安平端着做好的甜羹进来了,香甜的气息勾起了曹玥腹中的饥饿,也没等安平喂她,自己接过碗吃了起来。
瞧着曹玥吃的香甜,安平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她睨了安凝一眼:“娘娘都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不能急,偏就你是个急性子。殊不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安凝顿时瘪了气,蔫儿蔫儿的低下了头,论起谁更明白姑娘的心思,她总是不如安平。
一碗甜羹下肚,曹玥肚子顿时舒服了许多,她沾了沾唇:“好了,你们各有各的好处,安凝你机灵活泼,安平心细沉稳,你们哪个我都离不得。”
曹玥一碗水端平,夸的两人眉开眼笑。
乾清宫,康熙换了一身常服,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孙太医,昭嫔的身子,便是你亲自医治,也调养不好了么?”
孙太医跪在厚厚的暗红色如意祥纹地毯上,上了年纪的声音中饱含沧桑:“回皇上,奴才从景仁宫里查出来的药物实在阴损,虽然昭嫔娘娘入宫不久,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但您也看到了,昭嫔娘娘素日可能用到的东西上全都浸了药,哪怕是被褥和衣裳,那上面刺绣用的丝线也是被药泡过的,如此频繁接触,奴才实在没有把握。”
昭嫔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孙太医心里门清儿,且太医院习惯了把不是很严重的病症往严重了说,如此一来,若是治好了,便是太医医术高明,若是治不好,他们也不必为此把命给搭进去。
但平心而论,哪怕昭嫔遵照他的医嘱调养,在这几年内也是不会有身孕的了。
康熙拨弄佛珠的手猛地停顿下来,脑海里浮现的是曹玥满脸泪痕,伤心欲绝的模样。
许久,康熙沉沉吩咐:“日后昭嫔的身子就交给你照看,尽力去为昭嫔调养罢。”
“奴才遵旨。”
孙太医领了命令告退,踏出殿门时和急匆匆的梁九功擦身而过。
听到殿门阖上的声音,孙太医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无奈的摇了摇头,还好他只听圣意,未曾掺和在后宫争斗中。
梁九功进去行了个礼,喘着粗气道:“启禀皇上,奴才派人去太医院时已经晚了,那王太医在太医院内畏罪自尽了。”
“自尽了?”
“是,奴才命人搜遍了王太医在太医院的屋子,在王太医的药箱隔层里发现了那些阴损药物。”
康熙冷笑不止:“死的还真是时候,可他若是觉得死了便能抵消自己的罪孽,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甩袖子坐到御案后的龙椅上,脸上带着肃杀之意:“胆敢谋害嫔妃,朕便是将他死后鞭尸,灭他满门也不为过。”
梁九功面色一泠,心中对康熙的敬畏和害怕更甚:“奴才遵旨。”
人死了也就死了,死后鞭尸这种刑罚,只能是做给活人的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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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夏兰颤抖着牙关,担惊受怕的把王太医已死的消息禀报给皇贵妃知道后,皇贵妃顷刻间就倒在了床榻上,捂着心口喃喃不休道:“死了好,死了好啊,他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也不用担心他出卖本宫了。”
不过她在宫中少了可用的太医,行事难免束手束脚,还是得给家里传信,叫家里再送个太医进来才好。
平复好心情,叫夏兰把她扶起来,叫夏兰伺候着笔墨,皇贵妃亲自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命夏兰走佟佳氏的路子送出宫。
夏兰捏着信,脚下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皇贵妃蹙眉催促道:“还不快去,磨蹭什么呢?”
她的身子病根并未完全根治,太医院的太医她一个也信不过,所以在这事儿上就显得急切了些。
夏兰想说眼下正在风口上,不是送信出宫的好时机,但在对上皇贵妃的眼神时,夏兰熄了劝说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子找人把信送了出去。
天色渐暗,正等着看皇上对昭嫔被罚跪一事有何表示的各宫嫔妃们等了一天,也不见乾清宫里有任何口谕传出来,反而收到了王太医暴毙的消息。
各宫嫔妃很是意外,又想打探更多消息却打探不出来,便想着明日去承乾宫请安时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谁知第二日到了请安时候,承乾宫的门打开后有宫女告知来请安的众人,说皇贵妃犯了咳疾,免了今日请安。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钮祜禄贵妃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本宫等人就不便打扰皇贵妃静养了,还请姑娘待我等问候皇贵妃。”
宫女点头应下,退回承乾宫重新把门关上。
宜妃捂着手炉轻嗤:“咱们一大早的赶过来请安,却吃了个闭门羹,真是何苦来哉。”
她怀孕的日子浅,头三个月孕期反应正是大的时候,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脾气就燥了些。
惠妃忙安慰了宜妃两句,笑道:“既然咱们不用去请安了,不如就结伴一起去御花园逛逛?贵妃姐姐和宜妃通贵人都怀着身孕,多走动走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龙胎也好。”
惠妃是宫里的老人,为人也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且她生养了大阿哥,如今又有协理六宫之权,所以六宫之中谁都会给惠妃几分面子。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就点头同意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千秋亭。
有奴才提早在千秋亭里点了炭盆,亭子四周的帘子也给放了下来,只留下一边的帘子卷上去,好让人看到外面的景色。
亭子里坐满了嫔妃,众人闲话了一会儿,敬嫔便搁下茶盏神神秘秘道:“不知姐妹们昨儿听说了没,太医院无故暴毙了了个太医。”
昨儿她有些鼻塞,想是有些受凉的缘故,便叫人去了趟太医院,谁知太医没请来,倒是得来了这么个消息,惊的她鼻塞当时就好了。
僖嫔当即用帕子遮着鼻子,一脸嫌恶的表情:“一大早的,敬嫔你就说这么晦气的事情做什么。”
敬嫔和僖嫔关系不好,也不理她,只身子往前探了探,好奇的问惠妃:“惠妃姐姐,您协理六宫,没了个太医这么大的事儿,您该是知道的吧?”
惠妃刚拿起的一枚松子还未拨开,就听得敬嫔点名问她,她只得点头:“是有此事,据说那暴毙的太医姓王。”
话落,荣妃诧异的叫出了声:“王太医?”
此事是后宫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宜妃不妨荣妃反应这般大,立即就追问道:“瞧荣妃你这样子,似乎是知道点儿什么。”
见众人的目光看过来,荣妃故作轻松道:“也只是本宫猜测罢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德妃眸子轻闪,笑道:“荣妃只管说便是,咱们也就当闲话家常了,出了这儿,谁也不会胡说的。”
钮钴禄贵妃也淡淡颔首,宫里长日无聊,闲话几句谁又能说什么?
荣妃这才松了口,压低声音道:“那本宫就说了,延禧宫不是挨着景仁宫吗,昨儿听说昭嫔被皇上带回去后没多久,景仁宫院子里就冒起了一阵浓烟,像是在烧什么东西。”
话没说完,安嫔就打断了荣妃:“荣妃姐姐怎么知道景仁宫在烧东西,而不是烧炭呢。”
不过一阵浓烟罢了,也值得拿出来说嘴。
荣妃很是不悦:“难不成安嫔你宫里烧的炭会有烧焦的味道吗?”
宜妃跟着翻了个白眼儿:“安嫔要是不愿意听,捂着耳朵就是了。”
打断她听故事的兴趣,真烦人。
原本还很有倾诉欲的荣妃瞬间没了说下去的欲望,只草草道:“那时据说昭嫔还昏着,能下令在景仁宫焚烧东西的,也只有皇上了。况且中间皇贵妃也去了一趟景仁宫,很快便出来了。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王太医暴毙的消息,要说这中间没什么联系,反正我是不信的。”
甚至她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只是碍于涉及到的人,不好说出口罢了。
但即便荣妃没有说出口,凭着她说的这些消息,有心思的人也不难知道荣妃是怎么想的。
惠妃神情恍惚的嚼着一颗松子仁儿,脑子里思绪紊乱。倘若王太医暴毙真的与昭嫔有关,那背后绝对少不了皇贵妃的命令。
正想着,钟粹宫一小太监匆匆而来,行了礼后走到惠妃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退下了。
郭贵人很是好奇:“发生了何事?”
惠妃抿了下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皇上去承乾宫探望皇贵妃罢了。”
安嫔闻言,幸灾乐祸道:“皇上到底是与皇贵妃情分深厚,不是昭嫔可比的,这不,一听到皇贵妃犯了咳疾,下了朝就去探望,可真让人羡慕。”
钮祜禄贵妃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羡慕?怕是再过些时候,安嫔就会后悔自己现在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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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皇贵妃才喝了药,一颗蜜饯刚拿起来还没塞进嘴里,康熙肃着一张脸踏进来。
皇贵妃脸上还未来得及扬起笑意,就见跟在康熙身后的梁九功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把殿里伺候的人全给拉了下去。
眨眼间,殿里就只剩下连同梁九功在内的三人。
皇贵妃忍住心慌迎了上去:“表哥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可用过早膳了?”
连声的问候没有让康熙的神色缓和半分,他掀起衣袍靴子也未脱,直接盘腿坐在暖炕上,开门见山:“王太医于昨日在太医院身亡,皇贵妃可知道?”
皇贵妃心里一慌,想也不想的否认:“臣妾臣妾昨日犯了咳疾,未曾未曾听说此事。”
康熙冷笑,缓缓抬头,目光绵长的盯着那药碗,语气变得轻柔起来:“或许连表妹你自己都不曾发觉,只要你一心慌,说话就容易结巴。”
他与皇贵妃相处多年,皇贵妃的毛病他心中一清二楚,若是皇贵妃心中没鬼,此刻她该是一脸委屈的看着他,而不是连说话都结巴。
皇贵妃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强挤出一抹笑辩解:“是,臣妾对此事的确知情,只是王太医到底是佟佳氏举荐入宫的,他自尽,臣妾怕皇上您会多想,所以才否认的。”
康熙再次笑出了声:“你不是向来都叫朕表哥的吗?怎么又叫皇上了?”
梁九功低着头抠着手指,皇贵妃为了区别与后宫嫔妃,体现自己的独特,一向都是称呼皇上为表哥,而称呼皇上时,同样说明了皇贵妃心虚。
要是皇贵妃能稳住自己,矢口否认,哪怕是装也要装的镇定,许是皇上还会高看皇贵妃一眼,没那么生气。偏偏皇上都还什么都没说,皇贵妃就已经漏洞百出,慌张不已,完全没有身为皇贵妃的威仪气度,皇上只会对皇贵妃愈加失望。
皇贵妃无声的张了张口,面对康熙似笑非笑的神情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分毫。
康熙没再追问下去,只抬了抬手,梁九功点头,随即出去让侍卫压了一个被堵了嘴受了刑,浑身是血的太监进来。
皇贵妃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完了,昨日她一心要处理了王太医,却把许庆给忘了。
没等皇贵妃说话,梁九功便解释道:“皇贵妃娘娘,昨儿孙太医在景仁宫中查出了能致女子不能生育的药物,皇上震怒,命奴才彻查,奴才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这奴才身上。在慎刑司用了刑才问出来,他是受了您身边的贴身宫女夏兰的吩咐,去王太医那儿拿了药下在了送去景仁宫的那批物件里。”
梁九功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签字画押了的口供,双手捧到皇贵妃面前:“这是许庆的口供,还请您过目。”
皇贵妃颤抖着手捏着口供一角,还没打开就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随手扔在地上,转身跪在康熙身前,哭诉着否认:“表哥,臣妾冤枉,臣妾没有做过这件事,都是那奴才陷害臣妾。”
她双手抱着康熙的腿,惨白的唇颤抖着:“表哥,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有。”
此时此刻,皇贵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咬死了不能承认,要是她承认了,那就全完了。
康熙微微弯了腰,将身子往前探,十分轻柔的伸出拇指拂去皇贵妃脸上的泪痕:“朕当然相信不是表妹做的。这件事,都是你身边那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瞒着主子做下的,和表妹你无关。”
听了这话,皇贵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是,是,都是夏兰瞒着臣妾做的,臣妾毫不知情。”
纵然康熙为皇贵妃找了借口,可见着皇贵妃此刻对伺候了她多年的奴婢没有半分情分,远比不得玥儿重情,他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拨开皇贵妃抱着他的手,康熙坐直了身子:“那贱婢此刻已被朕命人送去了慎刑司,赐了加官贴之刑,也算是为表妹洗清了冤屈,表妹放心就是。”
许庆被带下去,皇贵妃狠狠的松了口气,还好,表哥还是在乎她的。
只是显然皇贵妃高兴的早了,许庆是被带下去了,可紧接着被带进来的,是早前给她通风报信的乾清宫宫女兰溪。
皇贵妃倏然瞪大了眸子,康熙漫不经心道:“朕打杀了你身边一个得用的宫女,自然要再补给你一个,这宫女觉得在乾清宫待着不舒服,喜欢往你这承乾宫跑,索性朕就把她送给你,也算一举两得。”
兰溪跪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着,心中却有些庆幸,她从未过,她还能活着。
康熙的语气不容拒绝,皇贵妃识趣的应了下来:“是,多谢表哥体恤。”
“表妹先别急,在把这宫女送给你之前,朕还有件事没做。”
康熙抚摸着龙纹扳指,看也没看皇贵妃:“身为奴才,伺候主子只需尽心即可,并不需要一张会搬弄是非的嘴,这宫女的舌头太过灵巧,朕不大喜欢,还是割了的好。”
他可以为皇贵妃遮掩她做下的阴毒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容忍她把手伸到他身边,肆意打探他的消息。
这无疑是比毒害后宫嫔妃更让他介怀,若是不加以警告,怕是日后愈发助长了她的气焰。
兰溪不停的磕着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求您看在奴婢伺候过您一场的份儿上,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康熙蹙了蹙眉,梁九功心中一个咯噔,忙叫了侍卫进来。
只见侍卫一手掐住兰溪的下巴,另一只手手起刀落,求饶声霎时消失,一节红红的带着温热鲜血的舌头滚了几滚,正好停在皇贵妃脚下。
“啊———”
皇贵妃吓的尖叫一声,白眼一翻当即晕倒在地。
瞥了眼因受惊过度晕倒的皇贵妃,康熙下了暖炕抬脚出去:“传太医。”
第28章
从承乾宫出来, 越过跪了满院子的奴才,康熙抬脚便欲往景仁宫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苏茉儿的声音:“皇上, 太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用早膳。”
苏茉儿亲自来请, 康熙不能不去, 只得先去慈宁宫。
到慈宁宫时,早膳刚摆上桌,康熙请安过后,就被太皇太后招呼着坐下用膳。
祖孙二人安静的用完早膳, 康熙亲自扶着太皇太后去暖阁里坐着:“皇玛嬷今日叫孙儿来, 可是有事要吩咐?”
太皇太后坐下后睨了康熙一眼,没好气道:“哀家以为皇帝你心知肚明。”
康熙眸光微闪, 赔笑道:“皇玛嬷这是什么话。”
不过顷刻间,康熙就已经知晓了太皇太后的心思,但他还不知太皇太后欲要如何,自是不动声色。
太皇太后瞧着康熙面色淡然, 故作生气的哼道:“皇帝也别和哀家装傻,哀家就明说了, 昨日后宫发生了这样的丑事, 尤其是与皇贵妃有关,不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凭着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势力, 能这么快弄清楚事情真相, 康熙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他把玩着腰间的九龙玉佩, 面上一派肃然:“皇玛嬷既然都知道了,那孙儿就不瞒着皇玛嬷了, 昭嫔一事是牵扯到皇贵妃不假,可皇贵妃也是受人了自己身边人的蒙蔽, 朕方才去过承乾宫,已经处置了皇贵妃身边的奴才,此事也算是给了昭嫔一个交代。”
康熙话里话外无一不是维护皇贵妃,叫太皇太后眸色渐深,她紧紧盯着康熙,好一会儿,猛地拔高了声调:
“哀家是老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眼虽然不中用了,也还没到瞎了的时候。皇帝这会儿就开始嫌哀家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开始糊弄哀家了么?”
话说的有些重,康熙忙不迭的出声安抚:“皇玛嬷您说这话可不就是在扎孙儿的心窝子吗?您明知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只是不愿拿后宫这些事扰了您的清净,烦了您的心罢了。您为孙儿操劳了半辈子,本该颐养天年的。”
见康熙服软,太皇太后见好就收,气呼呼的哼了声,到底也软了语气:“你既知道哀家为你操劳的半辈子,那就该知道哀家就是个劳碌的命。”
太皇太后拉过康熙宽大温厚的手拍了拍,唉声叹气的:“玄烨啊,哀家也不想做一些让你为难的事情。哀家老了,还不知道有几年好活,最希望看见的,就是皇室子孙昌盛,宫里的阿哥越多越好,这样待哀家百年之后,也有脸去见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太皇太后娓娓道来,令康熙有些动容,他注视着太皇太后几乎全白的头发以及象征着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心头蓦地一软,反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嗓音里满是孺慕:
“这些孙儿都知道,只是您可千万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您还要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宫里不断的有阿哥格格出生,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娶亲生子呢。”
“你说的好听。”原本充斥着笑意的太皇太后又斥了一声,猛地收回了被康熙握住的手:“若是你后宫里的嫔妃都像皇贵妃这等毒妇一般,动辄给嫔妃下绝子药,恐怕哀家就是闭了眼也看不到这一幕了。”
话已至此,太皇太后显然是得知了全部真相,康熙也就没再瞒着,只为难道:“皇贵妃毕竟是佟佳氏的女儿,哪怕坐下了此等不堪之事,朕也不好将此事放在明面上,还请皇玛嬷体谅朕一二。”
若是此事曝光,世人都会指责佟佳氏的女儿心如蛇蝎,佟佳氏是得到了惩罚,可他的脸上就好看了吗?
话落,暖阁的帘子被人掀开,康熙扭头望去,便看见博尔济吉特庶妃端着托盘进来奉茶。
而后也没有过多停留,奉完茶就告退了。
紧接着太皇太后就盯着放在自己手边的茶盏,唏嘘不已:“哀家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人活在这世上,谁又没几件难处呢。就像哀家,明知当年你皇阿玛不喜你皇额娘,却还是逼着你皇阿玛立了你皇额娘为皇后。如今轮到你,其实哀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你也不喜欢乌日娜,可是为了大清与科尔沁的友好往来,哀家只能把乌日娜留在宫里,成了你的嫔妃。”
“所以哀家也为难,哀家自觉对不住乌日娜,明明她大好的年华,却因为哀家的私心,把她困在了慈宁宫里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
康熙细细听着,到了这里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后,缓缓起身:“朕明白了。皇玛嬷,乾清宫还有许多折子没批,朕就先回去了,您歇着吧。”
苏茉儿亲自送了康熙出去,回来便见太皇太后一副头疼的模样,蹙着眉心双眼紧闭。
动作轻柔的伺候太皇太后揉捏额头,苏茉儿不赞同道:“您明知这样做皇上会不高兴,也会伤了您与皇上之间的情分的。”
拿皇贵妃与皇上交换条件,若是皇上执意要保皇贵妃,便要如了太皇太后的愿,宠幸博尔济吉特庶妃,将博尔济吉特庶妃迁入东西十二宫,成为皇上真正意义上的嫔妃。
太皇太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那哀家能怎么办?若是不这么做,乌日娜这一辈子也看不到什么盼头了。”
苏茉儿动作不停,知道太皇太后也是身不由己,索性换了个话题:“原先的内务府总管许庆进了慎刑司,牵扯到这件事里,恐怕皇上也不会留他的命,奴婢便暗中推了一把,叫副总管郭培安顶了总管的位置。”
“阿弥陀佛。”太皇太后念了句佛号,手里的檀木佛珠转的飞快,“此番事许庆也算是忠心,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哀家自是要兑现承诺,安置好他的家人,这件事你叫人去办吧。”
苏茉儿应下,动作自上而下的揉捏到肩颈:“奴婢知道,只是为了一个不甚聪明的皇贵妃,叫咱们折了一个还算得用的人,奴婢觉得有些不大划算。”
许庆一开始就是太皇太后的人,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才转而投靠了当年刚坐上皇贵妃位置的佟佳氏。
太皇太后本意就是想叫许庆帮助皇贵妃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然后捏在手中当做筹码,谁知前些年皇贵妃一心求子,旁的事情都弃之不顾,太皇太后便也拿捏不住皇贵妃的把柄。
好在心思到底没有白费,皇贵妃还是没忍住。
思及此,太皇太后轻嗤:“正是因为佟佳氏蠢,当初皇上才封佟佳氏为皇贵妃,叫佟佳氏在位份上压了钮祜禄贵妃一头,如今后宫才是佟佳氏和钮祜禄氏制衡的局面。若是佟佳氏的心思有钮祜禄氏一半,如今皇贵妃的位置就轮不到佟佳氏来坐。”
佟佳氏一族仗着自己是皇上的母族,在前朝就已经有了佟半朝的称号,如若再有个姓佟佳的聪慧的皇贵妃把持着后宫,皇上又岂会放心?
到底是她一手扶持教导出来的皇帝,帝王制衡之术叫他用的可谓是如鱼得水。
暖阁里檀香泛着袅袅白烟,太皇太后深嗅了一下,睁开浑浊的眼睛,就着苏茉儿扶着她的力道起身往小佛堂去:“好了,叫乌日娜这几日好好准备着,哀家答应过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另一边,康熙出了慈宁宫后,只觉得身心疲惫,也没了想要去景仁宫的心思,径自回了乾清宫。
安顺探听到康熙的行踪后,就立马禀报给曹玥知晓。
听到皇上没来,安凝失落不已:“怎么就不来了呢。”
曹玥半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捂着手炉,一手捧着书津津有味的看着,听见安凝的话,笑道:“皇上没来,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
安凝一噎,对着手指道:“奴婢不是怕您被人笑话皇上不看重您嘛。若是把您放在心上,怎么也该来看您一眼的。”
曹玥无奈的瞥了安凝一眼:“安顺不是说了,皇上从慈宁宫出来脸色不大好。”
想来是与太皇太后之间发生什么。
他不来也好,省的她腿还隐隐作痛,还要分出心思在他面前做戏。
不过即便今日不来,迟早也是要来的。母亲曾说过,皇上虽然凉薄,但也是金口玉言,重承诺。
当年圣母皇太后临终前,曾交代皇上善待佟佳氏一族。便是因为这句承诺,佟佳氏一族在前朝后宫如日中天。
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佟佳氏是皇上的母族,但她也不贪心,她只要皇上做到那一小部分就行了。
所以,她得好好儿想想,怎么样才能利用这件事,叫皇上也给她一个承诺。
然而曹玥没想到的是,白天安凝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天皇上都没来,入了夜,她已经躺在床榻上的时候,皇上却来了。
安凝点了两盏宫灯后,卷起地上的铺盖退了出去。
曹玥跟着起身靠在床头,一张略有憔悴,眼下带着些许青黑的脸庞映入康熙的眼帘。
他像从前一样坐在床沿,静默的打量了曹玥许久,才道:“怎么没睡?”
曹玥勉强自己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夜深了,您也没睡。”
康熙默然,索性自己动手脱去了靴子和外袍,掀开锦被把曹玥抱进怀里,说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通贵人的胎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了,若是个阿哥,朕便把孩子交给你抚养,可好?”
既然昭嫔生育艰难,他又不忍她膝下无子,抱养别的嫔妃的孩子是他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殊不知康熙自己觉得他满心都是为了曹玥好,却没问过曹玥到底想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曹玥似被康熙这句话戳到了伤心事一样,素来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声音哽咽:“连您也觉得妾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康熙本意是想安慰曹玥,谁知适得其反,反而引得曹玥落泪。
他慌忙替她擦着眼泪:“朕不是这个意思,玥儿别多想,你若是不愿养通贵人的孩子,那便不养,朕不逼你。”
曹玥无声落泪了好一会儿,然后期期艾艾的抬眸,被泪水冲刷过的眼里清澈见底:“皇上,妾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害妾。”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看,康熙只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似的,颇为狼狈的扭过脸不去和曹玥对视,将一早和太皇太后说过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朕已经将涉事的奴才都处置了,玥儿放心就是。”
曹玥心中冷笑连连,即便她不对皇上抱有希望,但听到罪魁祸首安然无恙,她还是莫名的有些不爽。
洁白的贝齿用力的咬着下唇,颤抖着嗓音道:“可是皇上,臣妾不信那些奴才背后若是无人指使,便有胆子做下此等危极性命之事,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
康熙早就知道,昭嫔看似目下无尘,什么都不在乎,但为人却十分通透。
他的说辞并不能叫昭嫔信任,他心中也是有数。
面对这样通透的女子,康熙也不愿再找说辞敷衍,只轻声安抚:“玥儿,你听话。再过些日子,天就渐渐暖了起来,朕明日就吩咐内务府开始准备你的册封礼,就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至于你的身子,朕问过孙太医了,你好好儿遵照医嘱调养,再过几年还是可以有咱们的孩子的,嗯?”
康熙说完好一会儿,曹玥才淡淡出声:“这是皇上给臣妾的补偿吗?”
“不是补偿,是朕对你的心意。”
这些是他发自内心想为她做的。
只见曹玥挣脱了康熙的怀抱,平躺在床榻上,疲惫的阖上眸子:“臣妾知道了。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侍奉皇上,皇上还是回去吧。”
这般反应也在康熙的意料之中,昭嫔性子倔强,他一早就知道。
所以他也没一定要留下来,草草穿好了衣裳,又弯腰给曹玥掖了掖被角,极有耐心道:“朕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朕是皇上,需要顾虑的地方很多,做事不能全凭心情,你多理解理解朕。”
康熙说完很久也没听到曹玥再开口,于是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得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日,妾一直在想,若是妾不曾在桃花林遇见您,不曾随您入宫,会不会就不会受人所害,会不会妾就能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
随着曹玥的话,康熙不禁想起了初见曹玥时,他与曹玥共弹焦尾,那时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的热爱与喜悦。
那副模样,无疑是令他心动的,与如今这般躺在床榻上,弥漫着悲伤气息的样子大相径庭。
而事实也确如昭嫔所言,倘若他们不曾相遇,她也没有被他带进宫,孙嬷嬷定是会为她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君。
凭着她的才情容貌,也必能与之琴瑟和鸣。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昭嫔入了他的眼,成了他的女人,那她就算是死,死后也要葬在属于他的地方。
身为帝王,总不能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
或许是源于内心深处的胜负欲,康熙想也不想的做出承诺:“这件事是朕疏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曹玥飞快的掩饰住眼底得逞的笑意,悲苦道:“妾能相信您吗?”
康熙点头,他富有四海,不过是应承一个他喜欢的女子罢了,自然做的到:“自然。”
这晚,曹玥利用康熙对她的愧疚之心谋取了对自己有利的承诺,算是彻底在康熙心中打下了基础,也是她在后宫站稳脚跟的开始。
第29章
曹玥腿上因罚跪受的伤不过几日便好全乎了, 可皇贵妃那日收到惊吓后,竟一病不起,夜夜噩梦不断。
太医院的太医轮流往承乾宫医治, 皇贵妃却始终不见好转, 承乾宫里的药味儿浓郁的连周围的宫殿都能闻得到。
康熙过问皇贵妃病情时, 太医院异口同声的说皇贵妃是心病难医。
对此,始作俑者康熙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也没有说往承乾宫亲自看望,而是又下了口谕, 顺势夺了皇贵妃的六宫大权, 由贵妃和四妃共同掌权,从皇贵妃那里收回的凤印在她们五人手中轮流掌管。
五人相互制衡, 后宫一时竟分外和谐安静。
皇贵妃就此沉寂下了去,每日的请安也随之取消,曹玥又像年前那段日子一样,深居景仁宫, 甚少出去。
正月底的时候,康熙在又一次往慈宁宫请安后, 当日便召幸了博尔济吉特庶妃。
博尔济吉特庶妃侍寝第二日, 红着脸同太皇太后谢恩:“多谢太皇太后,要不是您一心帮衬臣妾, 许是臣妾不会有今日。”
太皇太后让苏茉儿把博尔济吉特庶妃扶起来, 慈和道:“你是个好孩子, 皇上只是一时看不到你的好罢了,如今你已经侍寝, 日后同皇上相处的多了,皇上自会知道你的好。”
“是, 臣妾明白。”
博尔济吉特庶妃跪坐在太皇太后身前,拿着小木锤轻轻的为太皇太后敲着腿,伺候的很是细心。
太皇太后心下满意,便道:“皇上可有安排你搬去哪个宫中?”
侍了寝的嫔妃要是再住在慈宁宫,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笑意微顿,轻轻摇了摇头:“这等小事,皇上怎会费心,自有贵妃娘娘她们给臣妾安排。”
太皇太后当下就蹙了蹙眉,想说她亲自吩咐贵妃,却在看到苏茉儿微微摇头的动作时,倏然改口:“如此也好,入了后宫,素日就多去同旁人走动走动,也不必整日陪着哀家吃斋念佛了。”
“好了,你昨儿侍寝也累着了,不必伺候哀家,早些回去歇着吧。”
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说了会儿话,就叫她离开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走后,太皇太后郁然道:“还好你刚刚阻止了哀家,不然哀家要是再插手乌日娜的事,恐怕皇上心里会更介怀。”
苏茉儿笑了笑,掀开香炉盖子添了一勺檀香:“庶妃年纪不小了,早晚都要学着自己独立的,您也不能事事都为庶妃打算。”
太皇太后微微捏紧了佛珠,微微阖眼:“哀家不是为乌日娜打算,哀家是为科尔沁打算。满蒙联姻不能断,最好最好乌日娜能生下个阿哥,如此才能保住科尔沁接下来几十年蒙古第一部落的地位。”
永寿宫,为了商议博尔济吉特庶妃的住处,四妃都聚在了钮祜禄贵妃这里,共同商议此事。
钮祜禄贵妃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本宫仔细的想了想,博尔济吉特庶妃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得太皇太后看重,又是享妃位份例,怎么也得居一宫正殿,可是如今东西十二宫都住满了,到底安排在哪里,本宫很是头疼。”
惠妃也道:“是啊,无论住哪个宫里,总是要委屈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
其余三妃也跟着点头,此刻的她们完全忘了,赫舍里庶妃的地位同博尔济吉特淑妃一样,赫舍里庶妃也仅仅是住在偏殿。
好半晌,荣妃转了转眼珠子,出着主意:“倒也不是没有地方给博尔济吉特庶妃住。各位姐姐难道忘了,昭嫔的景仁宫可是年前才拾掇出来的,里面只住了昭嫔一人,叫博尔济吉特庶妃住进景仁宫去跟昭嫔作伴,也算得宜。”
各宫里都住了不少偏位嫔妃,唯独承乾宫和景仁宫只有两个主位。
承乾宫倒也罢了,说一千道一万,皇贵妃地位远在她们之上,有些特别她们也无话可说。
可昭嫔地位还不如她们呢,也独居一宫,哪儿有那么美的事儿。
荣妃这话也算是说到了钮祜禄贵妃等人的心里,只是景仁宫非同一般,没有皇上旨意,她们也不敢随便叫人住进去。
德妃拨弄了下玳瑁嵌彩色宝石护甲,柔柔道:“不若此事就由贵妃姐姐去禀报皇上吧。”
钮祜禄贵妃眸子微沉,片刻后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怎好劳烦皇上。德妃妹妹与昭嫔妹妹走的近,不妨亲自去景仁宫将此事告知昭嫔妹妹,若是昭嫔妹妹同意,凭着皇上对昭嫔妹妹的宠爱,想来皇上也会同意的。”
德妃本是不想掺和进此事中,所以才把钮祜禄贵妃给扯出来顶包,谁知道钮祜禄贵妃反将了她一军,把这件事交给了她办,偏她还不能拒绝。
宜妃瞧着德妃吃了个哑巴亏,胸口瞬间就不闷了。
从永寿宫出来,德妃跟惠妃和荣妃作伴往东六宫,惠妃先到钟粹宫,就只剩下德妃和荣妃结伴而行。
瞥见德妃标准的微笑,荣妃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唉,也是本宫与昭嫔不大熟悉,只好麻烦德妃了,不然本宫便陪你一起去景仁宫了。”
荣妃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笑话德妃。
什么和昭嫔关系好?都是德妃骗人的把戏罢了。
那日昭嫔被罚跪,德妃在承乾宫外和昭嫔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昭嫔压根儿就不领她的情。
更别说后来德妃借口给昭嫔送药,还去过两次景仁宫,但每次都在景仁宫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
由此可见昭嫔根本就不待见德妃,偏德妃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么。
德妃气短了一会儿,而后得意的瞟了眼荣妃道:“本也没想着麻烦荣妃妹妹,景仁宫到了,本宫就先进去了。”
当年皇上册封四妃时,排序可是惠宜德荣,她的位置排在资历比她还要老的荣妃前面。荣妃为此心气儿很是不顺畅了许久,哪怕到了现在,荣妃也很忌讳被德妃喊妹妹。
看着德妃踏进景仁门,荣妃气的狠狠甩了下帕子,昂首挺胸的走了。
而德妃进了景仁宫,踏上了月台,看到守在正殿外的梁九功时才知道,皇上竟也在景仁宫。
她不自觉握了握手中的绢子,抬手摸了摸得体的发髻,又低头理了理有些微微凌乱的衣裳,然后下了月台走到正殿外,温声让梁九功通报。
不过通报的片刻,德妃已然望着正殿有些出神。
昭嫔,好像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受宠,从前皇上很少在白日里踏足后宫,便是来了后宫,也只是略坐坐,看一看孩子就走了。
可她方才瞧着梁九功的样子,分明不像才到的样子。
正出神间,梁九功就出来请了德妃进去,一路引着德妃到了曹玥布置的小书房里。
一进去,便能看见坐在临窗下正在执子对弈的皇上和昭嫔,而皇上此刻温和的眼眸里看着昭嫔所流露出来的情绪,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梁九功悄悄退出小书房,不经意碰到了垂挂在屋顶房梁上的珍珠纱幔,轻微细小的声音惊的德妃回过神来,忙深蹲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德妃请安的同时,曹玥一枚白子下错了位置,康熙没顾上叫起,只伸出手指隔空虚点了点那枚棋子,温润道:“玥儿可是确定要下在此处?”
曹玥淡淡颔首:“落子无悔,臣妾虽是女子,但也知君子之道。”
康熙饱含深意的看了曹玥两眼,随后一枚黑子落下,此局胜负已经分明。
下罢了棋,康熙才记起还蹲在地上的德妃,大手一挥叫了起。
曹玥低了低眸子,徐徐起身朝德妃屈了屈膝:“德妃娘娘安。”
然后没等德妃叫起,又径自坐了回去。
德妃只觉得有些难堪,却碍于皇上在,强装着温柔。
康熙没有因此责怪曹玥,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绣凳:“坐吧,德妃来景仁宫是寻昭嫔有事?”
他来景仁宫只带了梁九功一人,后宫该是没有收到消息才对。
德妃笑了笑,奉承道:“皇上睿智,臣妾从永寿宫而来,奉贵妃姐姐的命来与昭嫔妹妹商量事情的。”
曹玥没有任何反应,康熙反倒是挑了挑眉,对此很是好奇的样子:“哦?”
德妃识趣的解释了原委,为难道:“原本臣妾等也是为难,还是荣妃妹妹提起景仁宫只住了昭嫔妹妹一人,所以贵妃姐姐便吩咐臣妾来,想着与昭嫔妹妹商议,叫博尔济吉特庶妃住进景仁宫,如此一来,昭嫔妹妹也算是有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儿了。”
德妃说的句句在理,而康熙担心曹玥整日一个人呆着,又不爱出去走动,着实容易闷着,所以觉得这主意也算不错,他心下松动,便看向曹玥,打算问问她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康熙开口,曹玥扬手把手心里余下的三两枚棋子放进棋盒里,拒绝的利索:“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喜欢清静。”
独居一宫不舒服么,她是疯了才会同意叫博尔济吉特庶妃住进来。
博尔济吉特庶妃身后有太皇太后撑腰,若是住进景仁宫,到时这景仁宫的一宫主位是不是她还两说呢。
曹玥不同意,康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罢。除了景仁宫,朕记得景阳宫偏殿还未曾住满,叫博尔济吉特庶妃挪去景阳宫偏殿吧。”
景阳宫里住着成嫔戴佳氏和庶妃万琉哈氏,另有两三个小答应常在挤在后院配殿,前院东偏殿还空着。
德妃眼底有着掩藏不住的震惊,皇上竟会因为昭嫔一句不喜,就把博尔济吉特庶妃安排在了景阳宫?
景阳宫在永和宫后头,那地方也属实偏僻,离乾清宫远就不说了,离慈宁宫更远,从景阳宫走到慈宁宫,没有大半个时辰是到不了的。
德妃忽然就有些心慌,要是太皇太后知道了,绝对会把这笔账记在她身上的。
她刚想张口委婉劝说康熙改变主意,却听到皇上命她跪安的声音。
德妃僵硬的行礼告退,出了温暖如春的正殿,被外面的冷风一激,只觉得心凉透了。
此番她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书房里,曹玥捡着棋盘上的白子丢入盒中,康熙看了眼窗外:“你不喜欢德妃?”
曹玥指尖停顿片刻后继续着动作:“皇上何以见得?”
康熙轻笑一声,捡着黑子:“你不曾否认,不是吗?”
昭嫔喜憎分明,甚少口是心非,若是有口是心非的时候,那也必定是吃醋了。
康熙眼含笑意,自认对昭嫔很是了解。
曹玥抿了抿唇,直视康熙:“皇上说错了,妾不喜的不止是德妃,这后宫里所有您的女人,妾都不喜。”
答案直白的出人意料,康熙愕然过后,沉声训斥:“你这是善妒。”
曹玥并不害怕康熙的冷脸,甚至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妾就是善妒,皇上您不是一早就知道?旁的地方妾看不见,管不着,也不心烦。可是在景仁宫里,您与妾一处时,妾不喜欢有人打扰。”
如此把善妒说的明明白白,还坦然承认的,后宫里唯有昭嫔。
不得不承认的是,若是换个人说这番话,康熙不仅不会信,还会冷落她。
可这话出自昭嫔之口,康熙心中没有半分怒气,反而有些新奇自得,毕竟当初昭嫔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并非是喜欢他皇帝的身份,仅这一点,就胜出后宫众人许多。
想明白后,康熙宠溺的摇了摇头:“你呀,说话也太直白了些,这话私下里在朕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旁的时候可千万别说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曹玥轻哼着斜了康熙一眼:“妾又不是傻子。”
话才落下,安平端着煎好的药进来,黑黢黢的弥漫着苦涩味道的药汤子直令人犯呕。
曹玥却鼓起一口气,端着温热的药仰头饮尽。
安平忙递上了自己新研制出来的果脯:“娘娘吃一个缓一缓。”
曹玥摇了摇头:“不必,孙太医说吃这些会影响药效的。”
挥手叫安平退下,转头就见康熙看她的眼神里很是疼惜:“让你受苦了。”
曹玥笑了笑,目光是康熙从未见过的柔和与坚定:“皇上,妾会好好调养身子,咱们也一定会有孩子的。”
康熙心中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看着曹玥没有放弃,也顺着她的意:“会有的。”
德妃回到永和宫,派了个跑腿的小太监把皇上的意思传达给钮祜禄贵妃后,回想起景仁宫里皇上对昭嫔的态度,越想越是不忿,她绞着绢子,后槽牙死死的咬着:“石莺,你悄悄的去内务府寻几本棋谱来,再找找库房里有没有棋盘。”
石莺领命,正要亲自去办,德妃又拦住了她,丧气道:“算了,还是先寻几本启蒙的书来,再从内务府找个识字的嬷嬷。”
她出身包衣,自小就入宫当了宫女,识的字本就不多,要想能看得懂棋谱,就只能从认字开始。
可是没关系,只要能叫皇上高兴,就是再难,她也要学。
石莺并未跟着德妃进景仁宫正殿,自然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石莺感受到德妃的心情不好。
这会儿又要开始学认字,想必是跟昭嫔有关。
石莺屈膝应下,还没出去,六阿哥胤祚忽然冲了进来,抱着德妃的腿,一脸不高兴:“额娘,儿子也要认字。”
六阿哥被德妃当做心肝儿宝贝,平日宠的跟眼珠子似的,自是不会不同意。
她摸着六阿哥的额头,宠溺道:“好,不过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认字了?”
六阿哥哼了一声:“儿子从景阳宫经过的时候,就听见成嫔娘娘在教七弟读书,所以儿子也要学,儿子是哥哥,以后总不能被人说比不过自己的残废弟弟吧?”
听到残废两个字,正殿里伺候的宫女们没有丁点反应,显然是平时就已经听惯了的。
德妃也没有要纠正的意思,拿了炕桌上的点心给六阿哥吃:“你今年虚岁也六岁了,按照年龄,也该同你的那些哥哥一样入上书房读书了。不然额娘回头求求你皇阿玛,让你提前去读书,好不好?”
一听到上书房,六阿哥眼睛一亮,点心也不吃了,抓着德妃的衣裳叠声道:“真的吗真的吗?”
兴奋过后,六阿哥又担忧道:“可是儿子听说上书房里的师傅们很严厉,会用戒尺打手心的,儿子不想被打。”
德妃无奈笑道:“傻孩子,你是皇家阿哥,是你皇阿玛的儿子,那些师傅们不过是奴才罢了,哪儿敢打阿哥们的手心?便是要打,也是打阿哥们身边哈哈珠子的。”
六阿哥没了担忧,就催着德妃赶紧跟康熙说,然后又跑出去玩了。
石莺目送六阿哥出去,讨巧道:“娘娘可真有福气,咱们六阿哥年纪不大,却是个知道上进的,奴婢还从没听说哪个阿哥主动要求去上书房的呢。”
德妃听的高兴极了,随手褪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递给了石莺:“可不是么,胤祚便是本宫的福气。”
石莺笑着谢了赏,德妃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消失殆尽:“本宫本以为成嫔是个怯懦老实的,不曾想也是个有心思的,竟私底下提前给七阿哥启蒙。”
石莺把玉镯戴在手腕上,不屑道:“娘娘不必在乎成嫔和七阿哥,就算七阿哥再有出息,可他天生腿疾,就注定了不讨皇上欢心,也影响不了咱们六阿哥的。”
德妃这才再次展露了笑容:“好了,本宫方才吩咐你的事,尽快去办,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给六阿哥准备的。”
她生了四个孩子,胤禛打小被抱去了承乾宫,还有一个格格早夭,如今膝下就只有胤祚和九格格两个孩子,还是太少了,怎么着她也要再生个阿哥,否则岂不是又要叫宜妃得意了。
还有昭嫔,今日之辱,她记下了。
第30章
德妃答应了六阿哥的事很是上心, 没过几日就请了康熙到永和宫,委婉的提及让六阿哥入上书房读书一事。
自己的儿子有上进心自然好,康熙没有反对的道理, 然而皇子阿哥只有满六周岁才可入上书房, 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再者在六阿哥之前还有养在太后膝下的五阿哥,总不能让六阿哥越过五阿哥去。
因此康熙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浅浅的提了几句,太后却并不愿意,不为别的, 只因为老人家心疼五阿哥, 不舍得叫五阿哥早早的就被学业困扰。
如此一来,五阿哥进不了上书房, 六阿哥也只能等着。
由于事关寿康宫,德妃连半分不满都不敢表露出来,只在识字嬷嬷教她认字时把六阿哥拘在身边跟着学。
谁知六阿哥学了几日后觉得太过枯燥无趣,又不肯学了, 便像往常一般带着小太监到处玩耍,气的德妃刚开始时日日跟在六阿哥身后逮人, 后来又实在受不了六阿哥的歪缠, 只好放任。
永和宫里这番动静闹的不小,六阿哥也算是打了德妃这个亲额娘的脸, 满宫里不少人都在笑话德妃。
就连康熙知晓此事后, 也不免在曹玥面前念叨了几句:“胤祚到底还是年纪小, 心性不定。若是朕真的破例让胤祚去了上书房,他自己不肯学也就罢了, 万一影响了老大他们,到底不好, 还是再缓缓罢。”
曹玥就着宫灯的光,拿着巾帛细细的擦着焦尾的琴弦,闻言也没抬头:“六阿哥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德妃此举未免有些拔苗助长了。”
康熙笑道:“你年纪原也不大,却是宫里难得的能沉得下性子的人。”
曹玥对此不置可否,擦好了琴弦,朝康熙福了福身,径自去了浴房洗漱。
二月乍暖还寒,但到底比寒冬腊月的要暖和一些。
二月十八这日天公作美,暖阳高照,驱散了寒冷,而曹玥的嫔位册封礼就是在这个时候于景仁宫举行的。
康熙因为愧疚,特意在这件事上做了补偿,嫔位的册封礼隆重至极,比起妃位来也只是略逊一筹罢了。
册封礼后,除了赏赐了诸多奇珍异宝外,又在景仁宫里摆了几桌席面,后宫嫔妃皆是很给面子,几乎如数参加。
因为曹玥是今天的主人公,所以便坐在了主桌,嫔位之首的位置,坐在曹玥下手的安嫔即便不满,也没有在这个场合上找茬闹事。
钮祜禄贵妃瞧着曹玥一身奢华的嫔位吉服,满是点翠珠玉的钿子头饰非但没有衬的人老成,反而越发显得人气质不凡,金尊玉贵。
她握着帕子抵了抵鼻尖儿,笑意盈盈:“恭喜昭嫔妹妹,今日过后,妹妹这嫔位,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曹玥颔首道谢:“贵妃娘娘客气,臣妾不善言辞,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诸位自便就好。”
荣妃嗔了曹玥一眼,故作亲切道:“无妨无妨,都是自家姐妹,无需昭嫔妹妹客气招待。不过本宫素来是个藏不住话的,今儿见了妹妹这册封礼的盛大,可是叫本宫羡慕的紧呢。”
一边说着,荣妃还似笑非笑的往德妃脸上瞟去。
曹玥注意到荣妃的视线,忽的想起母亲曾对她说过的事,眼中立时便浮现了疑惑:“不过是册封礼罢了,有何能叫荣妃娘娘羡慕的地方?”
荣妃捂嘴笑着不说话,那眼神却叫人猜测不断。
宜妃抿了口温水,好心的解释道:“昭嫔妹妹可是有所不知,在这宫中,唯有你与德妃封嫔时的册封礼是单独册封的。只是当年德妃封嫔时,这阵仗可没妹妹你的盛大呢。”
昭嫔也就罢了,入宫晚,宫里的奴才许是也不会无故提起这些事,□□妃和宜妃,分明是故意的。
德妃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宜妃这话,就差没指着她鼻子说她不如昭嫔得皇上心意,连册封礼也比不过了。
深呼吸了几次,德妃稳住自己的笑,眼角往上一扬:“宜妃不必替本宫委屈,本宫当年好歹还是有个单独的册封礼,虽比不得昭嫔妹妹,但是比起宜妃和荣妃一起册封也要好的多。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德妃此话一出,非但宜妃和荣妃,就连有老好人之称的惠妃和当年一起封嫔的安嫔端嫔等人,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注意到惠妃的脸色,德妃才发觉自己被刺激的说错了话,顿时有些后悔。
可话已经说回去了,她又总不能吞回去,只得讪讪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安嫔在后宫无子无宠,但她到底是有个好家世,否则当初也封嫔时也不会是嫔位之首,故而她的位份虽在德妃之下,但却不怎么怕德妃。
更何况她也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当即就讽刺了回去:“德妃娘娘有闲心操心这些,倒不如管管六阿哥,叫六阿哥多认些字的好,不然到时怕是连七阿哥都比不上了。”
坐在另一桌的成嫔听到安嫔点了她的名字,胆小的低着头,也不敢凑声。
若是单单说德妃自己,德妃或许这会儿就忍下了,回头私底下再算账,可安嫔话中偏偏带着鄙夷六阿哥的意思,这叫德妃如何忍?
德妃脸色骤变,张口便要呵斥安嫔,惠妃却摁了下德妃的肩头,细声细语道:“德妃,安嫔性子直,也是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再者说,今日是昭嫔的好日子,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你说呢?”
惠妃很明显是在拉偏架,未必就没有报刚刚被牵连之仇的意思。
德妃与荣妃宜妃的关系本就不好,也不愿再与惠妃交恶,只好卖惠妃一个面子,就此作罢。
曹玥冷眼旁观着这一场交锋,甚至觉得很是下饭,胃口都好了许多。
申时左右,景仁宫散宴,嫔妃三三两两的离开,曹玥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临窗下,看着院子里安顺指挥着奴才们打扫院子,又叫安凝准备了茶具来,亲自泡茶。
一手茶艺行云流水,叫人看了就赏心悦目。
自己留了一杯,又倒了两杯给安凝和安平:“你们也忙了大半日了,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吧。”
两人没有任何推拒就坐下了,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不过两人却没有坐在曹玥身旁和对面,而是坐在了小杌子上。
安凝捧着茶小酌了一口,闭着眼睛很是陶醉:“姑娘泡的茶就是好。”
安平瞥了安凝一眼,轻哼道:“多少年了,夸奖姑娘的话永远就这么一个字,跟在姑娘身边半点儿长进都没有,这样好的茶让你喝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安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又如何,一个字也是夸,就你穷讲究。”
曹玥笑着摇了摇头,也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慢慢品了起来,屋里一时格外静谧。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只见一小太监匆匆到了景仁宫在安顺耳边说了身边,安顺面色大变,紧跟着就进了正殿,躬身回禀:“娘娘,通贵人早产了。”
曹玥深谙宫中言语之道,早产,再加上安顺不好看的脸色,足以知晓通贵人此番并非正常早产。
她把被子搁下,虚虚把手伸出去,安平忙上前扶着曹玥站起来:“可知缘由?”
安顺点点头,咽了口口水:“据传信的小太监说,通贵人是在回宫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时被僖嫔给推倒的,当场就见红早产了。”
曹玥不悦的蹙了蹙眉,却并非是为了通贵人,而是纯粹为了自己。
在自己的册封礼上出现了这样的事,若是通贵人母子俱安也就罢了,可要是他们当中万一有谁出了个好歹,那就是凭白给她添堵。
万一再有人看她不顺眼,联合钦天监把此事扯到她身上,说出她克皇嗣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曹玥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都有谁去了通贵人哪儿?”
安顺摇了摇头:“这奴才就不知了,想来若是各宫娘娘无事的话,应该都会去的。”
毕竟谁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往通贵人那儿去,万一去了,她们也能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关心嫔妃皇嗣的好印象,不去的话,也不过是凭白等了一会儿罢了,没什么损失。
听了这话,曹玥顿觉为难,她见不得血,若是一旦见血,轻则心慌眩晕,重则当场昏迷梦魇。
而孕妇产子,必然会见血的。
安顺慢慢的也开始能摸清曹玥两分心思,见状,委婉道:“娘娘便是不去也无妨,但依奴才愚见,只有去了才能得知具体情况,心中也好有个防备章程。”
迟疑再三,曹玥一咬牙,吩咐安平:“去把清目明神的药拿来。”
安顺说的没错,这种事情日后是少不了的,她能一次不去,却不能此次都不去。
而见不得血的毛病,迟早也要克服的。
安平没有多言,是药三分毒不假,不过这清目明神的药丸子对身体并没有太大损伤。
这次出去,曹玥难得的把安凝留在了宫里,带着安平坐了肩撵晃晃悠悠去了永寿宫。
在永寿宫外扶着安平的手下了肩撵,人还没站稳,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从偏殿里传出来,穿透了层层宫墙,又穿透了人的耳膜,直往人脑袋里钻。
天色渐晚,带着凉意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血腥味儿,两两相加,曹玥的脸色不可控制的变白了几分,连带着没站稳的的身子似乎也要歪过去。
康熙批完了折子,又听说景仁宫散了宴,本正欲往景仁宫去陪曹玥,却得知了通贵人早产的消息,便转了个弯儿,从乾清宫月华门而出,拐过一道宫墙墙角,抬眼就看到了正在下肩撵的曹玥。
康熙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直到走近才发现曹玥的脸色很是难看。
从安平的手里扶过曹玥,康熙摸了摸曹玥冰凉的脸,关切道:“身子不舒服?”
曹玥勉强摇了摇头:“妾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被吓到了而已。”
前世的人彘之刑,几乎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难以忘却,也无法忘却。
听曹玥说起,康熙才反应过来,昭嫔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哪里有见了血不怕的,况且通贵人的叫声那般凄惨,连他听了也觉得瘆得慌。
他拍了拍曹玥的背,轻哄道:“莫怕,若是实在害怕,不若玥儿先回去,朕看过通贵人之后便去景仁宫陪你。”
曹玥却鼓起勇气,稳住身子站好,脸色虽依旧难看,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害怕了。
她婉拒了康熙的好意:“妾无碍,况且妾都已经来了,您总不能让妾白跑一趟罢。”
康熙拿曹玥无法,只好陪着曹玥一同进去。
大不了待会儿多关注些她,若她实在受不住再送她回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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