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八阿哥从乾清宫全身而退, 十三阿哥心里很是不高兴,认为康熙不打算为额娘做主,于是扶着椅柄站起身, 别别扭扭的就要告退。
众阿哥当中, 除了太子, 十三阿哥是康熙最上心的儿子,他这副模样,康熙岂能不知十三阿哥的心思,更何况十三阿哥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给朕站住。”
十三阿哥刚故意哼了一声, 转身迈开了步子, 康熙就叫住了他:“你说你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在朕面前也这么没规矩,说走就走, 也不同朕打声招呼?”
十三阿哥没回头,哼哼两声道:“额娘说子肖父,儿子当然是随了皇阿玛。”
康熙笑了,随手把方才装模作样拿起来的折子扔回了桌案上, 故作不悦的语气消失不见:“行了,跪了那么久, 膝盖伤着了吧, 朕先让太医给你上药,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梁九功闻言, 悄然躬身退下, 去请了一早就候在偏殿的孙太医来。
孙太医早就被交代过, 故而药箱里装着的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好膏药,替十三阿哥受伤的腿上完了药之后, 梁九功又送了孙太医出去,殿里伺候的奴才们也在梁九功的手势下退出去, 一时只余下父子二人。
十三阿哥感受到双腿上传来的清凉的感觉,低头不自在的摆弄着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心虚道:“皇阿玛想跟儿子说什么?”
刚刚见孙太医来的那般快,聪明如十三阿哥,只需稍稍动一下脑子就知为何。
同样是罚跪,别的儿子就没这待遇,他还能在乾清宫里被皇阿玛亲自请的太医上药,十三阿哥觉着,他在皇阿玛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更别说被皇阿玛宠了多年的额娘了,所以十三阿哥觉得自己冤枉了康熙,心气儿就直不起来了。
康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十三阿哥身前的圆凳上坐下,黝黑的眸光细细在十三阿哥脸上打量着:“朕听说昨日是你先动的手?”
众所周知的事儿,没什么好否认的,十三阿哥点点头:“若非八哥欺人太甚,儿子也不会气到动手。”
或许是开了个宣泄的口子,十三阿哥一说起来就止不住,他小拳头砸在手边的桌面上,桌子上的茶盏都随之跳动了一下:“皇阿玛,您是不知道,儿子听额娘说,前日在钦安殿与八哥在一起的那个宫女,原本是八哥给儿子准备的,就等那日儿子回宫路过钦安殿,就给儿子下药,好毁了儿子的名声,要不是额娘发现及时,让八哥自食恶果,倒霉的就是儿子了。”
“儿子知晓后,虽然不高兴,但额娘已经替儿子出气了,儿子就也没说什么,谁知昨日在偏殿,八哥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羞辱额娘,这要是再忍下去,任凭八哥羞辱额娘却无动于衷,儿子岂非枉为人子,所以儿子一时气急,也冲动了些,就和八哥打了起来。”
听着十三阿哥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和八阿哥之间的龃龉,康熙眸子闪了闪,他知道那日玥儿提议把辛者库宫女赐给老八做格格一事有内情,然而出于对玥儿的信任,他不仅没有驳了玥儿的话,事后也并未让梁九功去查探,竟不知此事又是老八作的夭。
一个辛者库的格格还没有让他吃足了教训,屡教不改,心思晦暗,记恨贵妃口出妄言。
康熙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看来他这个儿子,是彻底废了。
如此也好。
康熙只当没有听到十三阿哥之前提起的钦安殿一事,只教导道:“小十三,朕一再教导你,做事需得顾及后果,不可被冲动支配头脑,这次你与你八哥打架,朕可以对外言说是兄弟矛盾,可若是下次有人凭着你容易冲动这一点,故意激怒你,引你犯下大错,你又该当如何?”
十三阿哥仔细想了想,知道康熙说的有理,只不过……
“要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儿子依旧是先打了再说。”
不管是谁,都不能羞辱他额娘。
康熙心头一梗,咬牙道:“人得有自知之明,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和你八哥打起来不落下风,是因为你八哥也不通武艺,若是换成你大哥,你大哥一只手就能将你制服,那时还不知是谁挨揍呢。”
康熙不否认自己偏心,所以才会两个儿子打架,他只关心其中一个儿子,更是只教导其中一个儿子。
也正是因为他偏心十三阿哥,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引导,别人从来都没有这个待遇。
奈何十三阿哥对此并不是很领情,他思考了半天,手支着下巴道:“儿子决定了,从今日起,儿子要好好的跟着师傅练习布库,若是下次换成了大哥,儿子争取打的过。”
康熙:……
他是那个意思吗?啊?
瞥见康熙一言难尽的表情,十三阿哥捂嘴偷笑,康熙这才知道自己被十三阿哥给戏弄了,抬手一个极为响亮的栗子敲在了他头上。
十三阿哥皱着眉揉了揉脑袋,嘟囔道:“谁让您罚儿子跪了那么久,儿子总得讨回来才是。”
这般模样,与曹玥如出一辙。
康熙愣了下神,会心一笑:“一点亏都不肯吃。”
也不知是在说十三阿哥,还是在说曹玥,亦或是两者皆有。
教导完了儿子,康熙命人抬了轿子送十三阿哥回去,人刚离开乾清宫,就与报信的小太监错过了。
“启禀皇上,半个时辰前,卫贵人跪在景仁宫外,口口声声替八阿哥请罪,惹了贵妃娘娘不虞,因而被贵妃娘娘下令掌固,就在方才,卫贵人受不住刑,已然晕了过去。”
这报信的小太监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谁在康熙心中地位高,所以一字一句都在不着痕迹的偏向景仁宫。
康熙闻言,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梁九功,传朕旨意,卫贵人教子不善,着贬为答应。”
梁九功领命:“嗻。”
康熙犹自觉得不够,又道:“你告诉她,若是再有下次,这钟粹宫也不用住了,直接挪去冷宫吧。”
梁九功默默的在心底给卫答应点了根蜡,皇上这是把八阿哥做的事儿都迁怒到了卫答应身上。
教子不善?
凭着卫答应的身份,哪里配抚养阿哥。自从八阿哥出生后,一直都是惠妃在抚养,要说教子不善,那也该是惠妃承担这个名声才是。
不过他和卫答应八阿哥都没什么情分,犯不着去提醒皇上,从而得罪昭贵妃。
傍晚,秋雨绵绵的下了起来,康熙处理完政务来到景仁宫,就见上午从乾清宫离开的孙太医,又来了景仁宫请脉。
康熙加快了脚步走到曹玥身边,一手按在了曹玥肩头,阻止她起身行礼,一边看向孙太医:“不必多礼,先为贵妃诊脉。”
少许,孙太医收回手,不等康熙开口问询,主动道:“皇上,贵妃娘娘身体无甚大碍,只是情绪起伏过大,心火有些旺罢了,待奴才开副方子,贵妃娘娘照着吃上两日便可。”
康熙放下了心,挥手让孙太医退下开方子,而后握住曹玥的手,轻声问:“你不开心,可是因为卫氏?”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曹玥耳后,带来些许酥酥麻麻的感觉,曹玥呼吸一滞,垂眸看着自己膝头上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忽的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故作矫情的别过脸:“皇上明知故问。卫氏和八阿哥如此打妾的脸,妾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八阿哥的话哪怕再不中听,可有一点他没说错,那就是她再得宠,位份再高,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她有自知之明,也不会去肖想后位,可是她也不想再让曹家被人提起来时,不屑的说上一句曹家不过是包衣奴才。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当年是为何入宫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时候该开始筹谋了。
即便曹玥在生气,可在康熙眼里,不过是曹玥在像往常一样使小性子罢了,康熙还很是吃这一套。
他从曹玥身后抱住她,轻笑道:“好了,气大伤身,玥儿罚过卫氏,朕也替玥儿出了气,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皇上说的轻巧……”曹玥的声音忽的黯然下来,隐隐有些哽咽。
康熙笑意收敛,一手钳制着曹玥的下巴让她把脸转回来对着他,果不其然见曹玥红了眼睛。
康熙无奈叹了声,粗粝的拇指按在曹玥眼尾细细摩挲着:“如何就又难受了?”
曹玥抿着唇,眼眸里泪水朦胧,却倔强的抬眸对上康熙的视线:“妾只是想到了八阿哥说的话。八阿哥称赞妾容貌绝色,非她人可比,妾就忍不住想到了当年,皇上与妾初见之时,是否也只是看中了妾这张脸?”
这样的话若是一开始,曹玥是不会蠢到说出来的,因为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
只不过今非昔比,多年过去,情分不同,同样的问题,许是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康熙有一瞬间的心虚,最初在桃花林中初见,他的确为曹玥那副清冷如雪莲仙子般的容貌所惊,起了心思,可是之后,在与曹玥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中,他对她的宠爱,早已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契合。
见康熙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出声,曹玥眼眸一转,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妾就知是这样。”
“不过也是,妾出身包衣,身份不够高贵,当年也不够知情识趣,事事要与您逆着来,您还能如此容忍妾,不过是因为这副皮囊,妾早该知道的……”
第152章
“胡言乱语。”
康熙心慌的很, 连忙轻斥了句,之后把人抱在怀中细细安抚:“朕一直都不知道,你心思竟是如此敏感, 不过是老八说的几句混账话罢了, 让你听去, 你竟搁在了心里,自个儿难受不说,还冤了朕对你的一片心意。”
当年他的确是见色起意,可这话如今他说不得, 他也不舍得说出来伤了怀中女子的心。
寝殿中窗户大开, 窗外的绵雨夹杂着寒风拂了进来,好巧不巧的吹到了曹玥的后颈。
曹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顺势往康熙怀中蹭了蹭,委屈极了:“可是八阿哥说的都是事实,妃位以上,也只有妾的出身最为低微, 然而妾却得您看重,主理六宫, 压了她们一头。她们嘴上虽然不说, 但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只瞧着八阿哥一个孩子就能说出如此诛心之语, 可见妾是有多遭人诟病了。”
以前时机不到, 又没有借口, 不能凭白提起自己的出身,暗地里引导, 如今八阿哥把现成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要是还抓不住, 那就是她蠢。
不过她也不敢确定,只凭着这件事,能否达成所愿。
康熙紧了紧搂着曹玥的手臂,眸子微眯,对曹玥明着上眼药诉苦的话听进了心里。
她说的一点儿不错,若非受出身所限,八阿哥一个辛者库贱妇所生的阿哥,又怎敢缕缕与十三作对,千方百计的想一些阴谋诡计陷害十三,而不是去陷害旁人?
比起钮祜禄氏,纳兰氏,郭络罗氏,赫舍里氏这些大族,曹家哪怕再受他信任宠幸,也不过是胳膊和大腿的区别。
然而比起其他家族,曹家是他自登基开始就一手提拔的心腹,自然更得他心。
出身……
他是皇帝,曹家什么出身,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过顷刻之间,康熙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康熙却没有透露分毫,又收敛起思绪,耐心柔和的哄着曹玥,哄着哄着,就把人哄到了榻上。
曹玥没有得到康熙的回应,也不气馁,一次不成就两次,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翌日康熙回了乾清宫,本想下旨给曹家抬旗,圣旨如何写都想好了,可临到了了,又让梁九功把圣旨给收了起来。
曹家抬旗是必然,但不是现在。
曹寅述职时曾向他表露心意,想要留在京城,他已经同意,就差一道圣旨,在京城的官职也是各家紧盯着的一块儿肥肉,若这个时候再给曹家抬旗,风头太盛,对曹家来说不是好事。
还是等到时机合适了再说吧。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合适的时机竟来的如此之快。
重阳过后不足半月,向来身体康健的康熙却一病不起。
后宫众人听闻消息后,个个儿都坐不住,接踵而至的到了乾清宫。就连太后也心急如焚,她又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索性在前往乾清宫探望过后,就在寿康宫的小佛堂里日日为康熙念经祈福。
曹玥身为后宫嫔妃之首,太后不在,她有凤印在手,当属她的地位最高,然而也只仅限嫔妃之中,因为太子才是一国储君,按照地位,贵妃也是得给太子行礼的。
与康熙的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太子自来到乾清宫后,除了一开始为了表示对康熙的担忧掉了两滴眼泪后,就端起了太子的架子,撑起了乾清宫的一切事物,就连曹玥要问太医康熙的病情,也被太子不着痕迹的给夺去了话头。
“孙太医,皇阿玛身体一向健壮,缘何会病的这么厉害?还有,皇阿玛到底得了什么病,这都过了一整日了,上吐下泻的,连个清醒的时间都甚少。”
当着满屋子嫔妃和阿哥们的面儿,太子这个储君做的不可谓不到位。
孙太医此时的心沉到了谷底,以头触地道:“太子殿下,正是因为皇上身体健壮,所以偶然一病,才比寻常人来的要更加凶猛。至于皇上的病症……”
孙太医吞吞吐吐,一颗心在嗓子眼儿里直跳。
太子很是不耐孙太医说话吞吐的模样,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狗奴才,吞吞吐吐做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隐瞒皇阿玛的病情?”
这一脚踹下去,太子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在场的人却惊呆了。
宫里谁不知道,孙太医是康熙的御用太医,身份地位在太医中很不一般,有时候就连宫里的主子都得给三分颜面,太子却在皇上刚病重的时候,就打了被皇上视为心腹的太医,这恐怕打的不是太医,而是皇上的脸面吧?
曹玥冰凉如水的眸子盯着太子的侧脸,眼底尽是探究。
到底是谁给太子的胆子,让太子在乾清宫如此放肆?
虽是没看上太子的作为,但曹玥却不曾说什么,更没有和太子对着来,因为比起她,有人更见不得太子如此放肆得意。
向来粗枝大叶的大阿哥在惠妃的暗中示意下,亲自上前把孙太医扶起,然后气势汹汹的对上太子:“皇阿玛才病,太子你就残暴不仁,殴打替皇阿玛诊治的太医,意欲何为?莫不是太子你见不得皇阿玛好,故意为之?”
一定不孝弑君的帽子扣下来,太子脸色铁青。
他刚刚只是一时怒上心头,习惯性的一脚踹了出去,事后才想起来这儿不是他的毓庆宫,而是乾清宫。
只可惜事后后悔也为时已晚,到底还是叫人抓住了把柄,
太子骨节握的咯吱作响,一看就是在忍着极大的怒气:“老大,你别血口喷人,孤只是太过于担心皇阿玛,一时激愤罢了,怎就有你说的那样严重?何况孤是太子,是大清的储君,你不过只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光头阿哥,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孤行事?”
光头阿哥四个字,算是戳到了大阿哥的肺管子,大阿哥差点儿没忍住跳起来:“即便是光头阿哥,那也是皇阿玛的儿子,皇阿玛的长子,如今皇阿玛病重,身为人子,自当尽孝,阻止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在乾清宫闹事,扰了皇阿玛养病。”
康熙病重,具体病症太医虽还未言明,但从太医忐忑不安,惊恐交加的情绪上来看,必然是不大好医治,棘手的紧。
而康熙若真的无福,就这么因病驾崩,那太子就会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因为他是经过册立的大清储君。
然而大阿哥与太子作对已久,若是太子真的顺利登基,首先倒霉的就是他,所以大阿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康熙真的病死,也不会让太子就这么简单的坐上皇位,为了自己着想,大阿哥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太子作对。
梁九功伺候完康熙从寝殿出来时,正好看到太子和大阿哥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见得多了,即便没有听仔细方才太子和大阿哥对峙的话,但一眼扫过去,见孙太医狼狈的捂着肩头站在大阿哥身后,又见太子气势十足,但是略有心虚的模样,又岂会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可这两尊大佛,眼下他是谁也惹不起,皇上的病症来势汹汹,要是皇上真的不成了,他还要给自己找退路,这个时候不宜得罪任何人。
想了想,梁九功趁着旁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大阿哥身上,没人注意到他时,悄悄的挪步到曹玥身旁,低声唤了句:“贵妃娘娘……”
然后就住了嘴,眼神不断往太子他们身上瞟。
曹玥心里冷笑连连,却不得不插手这烫手的山芋。
她做足了气势,怒喝一声:“够了。”
待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后,曹玥肃着脸,脸上满是寒冰:“皇上病着,尔等不说为皇上分忧,反而还在乾清宫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即便康熙的病真的很严重,但她也会竭尽全力不让康熙出事,因为不止大阿哥有自知之明,她也清楚的很,康熙一旦驾崩,除了太子是最后的赢家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输家,日后连过活都要仰人鼻息,她这个先帝生前的宠妃,凭着太子方才的做派,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大阿哥虽心有不服,但太子同样也受了呵斥,故而忍下了一时之气,还挑衅般的冲太子扬了扬眉毛:“昭贵妃娘娘说的是。”
那意思,明显是把曹玥说的话都推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咬着牙,瞥到曹玥那冷若寒霜却依旧貌美的脸上,心念微动,难得的给了曹玥面子,也没有再反驳。
见他们都不说话,曹玥又道:“太子殿下,本宫不过一介深宫妇人,对朝政不通,但本宫却知道,皇上病的突然,前朝应该有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处理,您是皇上钦定的储君,这个时候,本宫以为这些事该由您来处理,您觉得呢?”
曹玥亲自开口将前朝之事给太子递了梯*子,正正合了太子的心意,太子矜持的颔首:“昭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孤忧心皇阿玛的龙体,待太医给出诊断后,孤自当为皇阿玛分忧,暂代朝政。”
眼见着太子就要名正言顺的暂代朝政,才平静下来的大阿哥又要站不住了,嘴一张就要说凭什么,还好惠妃一直在盯着大阿哥的动静,见他刚要说话,也不顾是什么场合,伸手就在大阿哥腰间拧了一把。
没人跳出来反对,太子再次将目光投向孙太医:“孙太医,你还不曾说,皇阿玛的病症,到底是什么。”
孙太医重新捂着肩头跪下,牙关都是颤抖的,连带着花白的胡子也抖个不停:“皇上他……他得的是……是疟疾。”
第153章
疟疾!!!
众人闻言, 一颗心顿时跌至谷底,唯有太子,心底竟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谁都知道, 一旦得了疟疾, 就很难治愈, 命几乎是被阎王爷给预定了。
没见康熙三十年前,有不少的百姓和军中兵士,皆是因为得了疟疾而没了命,疟疾的治愈率十难存一, 比天花更加可怕。
曹玥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抓住了一般, 大受打击,步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
安凝正要伸手去扶, 被眼疾手快的梁九功抢了先,稳稳当当的扶着曹玥,眼眶微不可察的泛起了红晕,声音带着些许哽咽:“贵妃娘娘小心……”
好半晌, 众人从打击中回过神,曹玥也稳住了情绪:“孙太医, 皇上如今的情况如何?”
孙太医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并不大好, 此病来势汹汹,皇上呕吐腹泻以外, 还有寒热之症, 时而身体畏寒, 时而浑身燥热,从病发到现在, 意识模糊,从未有过清醒的时候。”
“那太医院就没想到什么法子, 暂时为皇上缓解病痛吗?”
孙太医磕了个头:“贵妃娘娘,奴才等已经尽力了,奴才更是为皇上施针,让皇上陷入短暂的沉睡当中,其余的,奴才还需与太医院的同僚们共同商议出个法子来才好。”
“那还不快去。”
一直沉默的温贵妃突然开口催促。
这些主子,孙太医和太医院哪个都得罪不起,连连应了几声,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去了乾清宫的偏殿商议康熙的病情去了。
十几个太医鱼贯而出,殿里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温贵妃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情绪紧绷着道:“昭贵妃,前朝之事有太子殿下和众位皇上信任的肱骨大臣在,后宫妇人帮不上忙,唯一能尽一尽自己心意的,便是为皇上侍疾了,不若本宫与昭贵妃一同安排嫔妃侍疾?”
曹玥点了点头:“那今日就由本宫留下侍疾,其余人就先回去吧,打明日起,妃位以上嫔妃轮流侍疾,不知温贵妃姐姐觉得如何?”
温贵妃眸光轻闪,捏着帕子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也没说什么,欣然点头。
暮色降临,众人散去,曹玥随梁九功走进寝殿,一股子酸涩难闻的气味儿直冲曹玥鼻尖儿。
曹玥忍住抬手遮挡的动作,扭头看了眼紧闭的窗子,拧眉道:“为何不开窗通风?”
梁九功顺着曹玥的视线看去,解释道:“回娘娘,是太医叮嘱的,太医说皇上的病症见不得风,否则会愈发严重,所以……”
这般,曹玥也不好做主让人开窗通风,万一要是康熙再因此有个好歹,她可担不起这罪名。
曹玥轻轻一叹,侧身坐在床榻边沿,动作温柔的伸手轻触了下康熙不过一日就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的侧颜,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她忙别过头去用帕子擦去,不好意思道:“本宫心疼皇上,一时情难自禁。”
梁九功忙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您对皇上一片真心,情深义重,奴才都看在眼里,只是皇上睡着,对您的一番情意浑然不知。”
曹玥轻呼一口气:“皇上不知道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皇上遭此大罪,若是可以,本宫恨不能以身替之。可本宫却无能为力,实在有负皇上对本宫的恩宠。”
“娘娘您这话就严重了,皇上一向疼惜您,便是可以,又怎会舍得让您以身替之呢,您身子康健,皇上才会高兴。”梁九功那一张嘴格外会说,三言两语的就说的曹玥露了分浅淡的笑意。
曹玥叹道:“本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皇上身边,至于其他的,公公你方才也看到了,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一国之君昏迷不醒,太后说话又不管用,唯有太子身份最为正统,他要做什么,就连前朝大臣都不敢有意见,因为名正言顺。
梁九功自然明白曹玥的为难之处,他想了想道:“娘娘,皇上这病来的突然,奴才也始料未及。”
言下之意便是康熙没有交代一言半语,当前的局势要如何做,他一个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否则他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敢说。
曹玥明白梁九功要表达的意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探身仔细的替康熙掖好被角。
这晚曹玥就趴在床沿守了一晚,康熙半夜的时候又无意识的吐了两通,曹玥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休息。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在梁九功的帮助下喂了康熙一碗药,温贵妃就来换曹玥了。
殿外,曹玥精神不大好,但还是强撑着同温贵妃打招呼。
温贵妃看曹玥向来没什么瑕疵的面容上竟有了些许青黑,不由得道:“妹妹守了一夜也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皇上这里有本宫呢。”
曹玥只当不知道温贵妃的心思,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搭着安凝的手臂回了景仁宫。
安凝在曹玥的腿上搭了一块儿毯子,皱着眉道:“还没到辰时,温贵妃来的倒是早,只是奴婢才不信她是想让您早些休息。”
曹玥没说话,温贵妃当然没那么好心,在情况不明时,谁守在皇上身边的时候久,待皇上清醒时,谁就有机会最快得到圣意,也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思虑筹谋。
虽然一夜都没有休息好,但曹玥此刻脑子里乱的很,一点儿都不想休息。
她需要好生理一理。
安凝见状,也没再候在一旁,而是将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先去了小厨房,交代安平做些曹玥喜欢吃的小菜和粥,又回了正殿外守着。
一守就是一天,直到太阳将将落山,曹玥才喊了人进去。
因为一天都没怎么说话,曹玥的嗓音有些沙哑,安凝忙倒了杯水给曹玥润喉,待一杯水下肚,曹玥才觉得嗓子没那么干了。
“今儿乾清宫有什么消息?前朝后宫又有什么动静?”
安顺站在离曹玥五步远的距离,恭敬回话:“回娘娘,魏珠传来消息,说皇上的病情好像又严重了,太医院开的药方一天换了三副,可没有一副药是管用的,温贵妃大发雷霆,处置了两位无关紧要的太医杀鸡儆猴。前朝太子殿下以储君的身份,名正言顺的获得了暂代朝政之权,有裕亲王和恭亲王两位宗亲王爷表示支持,那些有异议的大臣们也没敢说些什么。”
“至于后宫,膝下有阿哥的主子们,今日都各自通过家族眼线往宫外递了书信,书信内容为何,奴才就不知了。”
曹玥听后很是诧异:“太医院的人竟无用至此,一连换了三副方子都没用?”
除了一开始听闻康熙病重后,她心里恐慌了些,之后镇静下来,不知为何,她的直觉告诉她,康熙一定会没事的,所以她才会在乾清宫当着梁九功的面儿演了一出戏。等康熙醒来后,梁九功总是会把她对他的情意亲口告诉他的。
比起宫里各怀鬼胎的人,她更信自己的直觉,可是太医院的人想不出办法治疗康熙,康熙又怎么会好?
曹玥一手紧握,修剪的干净圆润的直接掐在了手心里,疼痛让她的脑子有片刻的清醒。
“既然旁人都让人送了信出去,只有本宫不送,未免太过惹人注意了,待会儿本宫休书一封,安凝你亲自出宫,交到大哥手中。”
宫里的太医不顶用,宫外还有大夫,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群无用之人身上不是。
曹玥很是快速的写了一封信,将景仁宫的令牌给了安凝:“快去快回。”
安凝把信放在胸口衣襟处,接过令牌转身就走。
离宫门下钥还有一个多时辰,她一定得在宫门下钥前赶回来。
寿康宫,太后从小佛堂起身,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问扶着自己的宫女:“苏麻喇姑到了吗?”
“回太后,已经到了,苏嬷嬷正在外间候着呢。”
自孝庄文皇后去世,苏麻喇姑只一心守在慈宁宫,顺便养着十二阿哥,无事再也没有出慈宁宫一步,太后也体谅苏麻喇姑,轻易不会去打扰她,更不会命人去请。
今日让人去请,也实属无奈。
走到外间,在苏麻喇姑行礼的那一刻,太后就屏退了殿里伺候的奴才,亲自扶起苏麻喇姑,拉着她坐到了圆凳上。
苏麻喇姑脸上表情都没变一下,只低眉顺眼道:“太后找老奴所为何事?”
太后重重一叹:“苏姑姑,宫里的情况,即便哀家不说,想来你也能猜的到罢。”
苏麻喇姑岂能不知,她在这紫禁城都快六十年了,活的比格格还要久,跟在格格身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宫里的情形,在她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她没说话,太后却忍不住道:“苏姑姑,哀家只是担心,万一皇帝真的撑不住了,那咱们科尔沁的女人,在后宫可就真的没有地位可言了。”
退一万步来说,康熙驾崩,太子继位,她将会成为新一任的太皇太后。
可是太后心里清楚,她不比孝庄文皇后,她和太子之间没有一点情分,若是太子登基,她这个太皇太后过的日子,必定比太后还不如。
最起码康熙还会碍于孝道,碍于面子情,很是尊敬她这个太后。
太后说的是事实,苏麻喇姑心里清楚,孝庄文皇后生前还心心念念着科尔沁,身为她的贴身侍女,她也同样出自科尔沁,自然是能尽力就尽力。
苏麻喇姑终于抬眸看向太后:“您想要老奴如何做?”
太后一喜,忙道:“哀家记得,你手中还有一封盖了太皇太后印玺的空白懿旨……”
第154章
康熙一病就是三日, 且在这三日里,未有一次清醒,甚至病情一日重过一日。
因此, 本还算坐得住的人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
这日本该轮到宜妃侍疾, 可其他人又岂能安心呆在自己宫中, 于是又在乾清宫扎堆了。
众人坐在乾清宫里用来议事的偏殿,个个儿沉默不语,你看我我看他,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许久, 偏殿里沉默的让人窒息, 荣妃顶不住了,试探的第一个开口:“怎么不见昭贵妃?”
谁知话音刚落, 曹玥的声音就在殿门外响起:“本宫这不是来了?”
众人回头看向来人,位份低的皆起身行礼问安。
曹玥挥了挥手,免了他们的礼,在惠妃让出来的温贵妃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今日好像是宜妃侍疾, 怎么大家伙儿都在?”
荣妃张口就道:“昭贵妃您不是也来了。”
曹玥深深的看了眼管不住自己嘴的荣妃,“本宫原在宝华殿为皇上祈福, 才出宝华殿, 就听闻众位姐妹都来了乾清宫,本宫这不是怕出了什么事儿, 所以连忙赶了过来。”
瞧, 她担心皇上, 是去给皇上祈福,而她们却是一头扎进乾清宫日日候着, 谁都不是个傻子,岂能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温贵妃此时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大家都是担心皇上, 心中不安罢了。想来昭贵妃也知晓,皇上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病情还愈发严重,可太医院却束手无策。今日咱们坐在这里,也是想一起想想法子。”
至于想什么法子,温贵妃没说。
是想法子医治康熙,还是想法子趁着康熙病重,借机从中做点儿什么,曹玥心里有数。
想起她过来之前收到的曹寅递进宫的消息,曹玥心里很是平静,然面上神情很是无力:“就算咱们坐在这儿商量出了法子,可是事关皇上,咱们也不能做主,一切还要问过太子殿下的意思才好。”
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连带最初病发的那一日,康熙已经足足病了四日有余,可在这四日里,太子也不过是每日来乾清宫问一遍康熙是否清醒,问过转身就走,片刻也不曾多留。
此番做派,众人看在眼里,都觉得太子不孝,奈何太子到底是康熙一手教导出来的储君,就算没有学到康熙的十分本事,也有三分,这三分,足以让太子知道自己行事是会遭人诟病的,所以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
“孤是太子,皇阿玛钦定的储君,如今皇阿玛病重,无力朝政,孤自然要为皇阿玛分忧,处理好朝堂之事,令皇阿玛能够安心。”
曹玥听来,至今都想笑。
自古忠孝难两全,太子选择了在康熙病重时收拢前朝权柄,忽略了孝道,于理来说,旁人是挑不出毛病,但于情,太子此举不免有些让人寒心。
只是在皇家讲情,最是可笑,偏偏当权者内心还很是渴望。
曹玥的话一针见血,温贵妃等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们各自膝下都有儿子,太子又和她们毫无关系,要是康熙真的驾崩,太子登基于她们毫无好处可言,所以她们并不希望康熙驾崩,甚至还想着聚在一起想想法子,然而她们却忽略了,哪怕她们想了再多的法子,只要太子说一句不行,那也是枉然。
惠妃倏地道:“那便将太子请来,大家一起商议最好。”
即便她们这些人的身份比不得太子,但她们也是太子的庶母,太子也得顾及一二,除非太子真的不打算要名声了。
曹玥正有此意,不过惠妃既然先提出来了,那去请太子的事儿,自然就让惠妃的人去了。
太子这几日处理政事,都是在毓庆宫,惠妃派出去的人想也不想的直接去了毓庆宫,谁知到了毓庆宫却扑了个空,太子竟然不在。
那宫女总不能无功而返,于是开始向毓庆宫的人打探太子的去处。
由于太子掌权,毓庆宫的人跟着水涨船高,就连看门的太监也支棱起来了,见来人是钟粹宫的宫女,又想起太子向来和钟粹宫的母子不对付,于是狠狠地羞辱了那宫女一番,将她给撵走了。
而被她寻找的太子此刻却坐在寿康宫里,和太后,苏麻喇姑两人面对面的谈判。
太后看着太子这两日因为掌权的意气风发,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子皱了皱眉,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偏偏请他过来的太后和苏麻喇姑一句话都不说,这让他很是不耐:“皇玛嬷叫孙儿来,是有事要吩咐么?”
那抹不耐根本就没有丝毫遮掩,太后心一沉,更加肯定了之前自己想的不是杞人忧天,也更加想把太子绑到她们这条船上来。
太后扯出一抹笑,缓缓道:“哀家没什么事要吩咐的……”
太后话还未说完,太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告辞:“既然皇玛嬷无事,那孙儿就先告退了,前朝还积压了许多事情需要孙儿去处理呢。”
“等等。”
就在太子准备抬脚离开时,一直低着头的苏麻喇姑忽然抬头阻止太子离开。
太子一怔,对于苏麻喇姑,太子幼时还是熟悉的,他每每去慈宁宫给孝庄文皇后请安时,他的一应茶水点心都是苏麻喇姑亲自安排的,所以相比起太后,太子对苏麻喇姑更有感情一点。
只是苏麻喇姑受制于自己奴才的身份,哪怕和主子间有情谊,也改变不了自己不是主子的事实,故而这一点点的感情,也可忽略不计。
太子回过神来,疑惑的喊了一声:“苏嬷嬷?”
苏麻喇姑站起身,朝太子屈了屈膝:“烦请太子殿下先留步,老奴与太后有事与您商议。”
与康熙极为相似的凤眸从太后和苏麻喇姑身上扫过,太子重新坐了回去:“孤愿闻其详。”
太后舒了口气,递给了苏麻喇姑一个眼神,苏麻喇姑就从袖子里将早就准备好的懿旨拿了出来:“太子殿下,这道懿旨,是太皇太后生前所留……”
太子疑惑的接过懿旨,打开一看,竟是一片空白,他用眼神询问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将自己与太后的目的缓缓道来。
小半个时辰后,太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再次起身要告退时,对太后的态度好了许多。
不过太子刚踏出寿康宫,就见毓庆宫的小太监等在寿康宫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来:“殿下,半个时辰前,惠妃娘娘派人到毓庆宫请您去乾清宫,昭贵妃娘娘,温贵妃娘娘还有荣妃娘娘她们都在。”
太子脚步一顿,扭头又进了寿康宫。
曹玥等人在乾清宫久等太子不至,就连惠妃派出去传话的宫女也没有回来复命,耐不住性子的荣妃焦躁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格外冲:“惠妃你就是这样管教你宫里的奴才的,让她去传个话,她可倒好,一去就没了音儿,让咱们这么多主子等她一个奴婢。”
毕竟是惠妃的人办事不力,又被荣妃点名道姓的说到了脸上,惠妃脸上难堪的紧,她用力的抓着手帕忍着心头的火气:“太子忙于政事,抽不出空也是有的,本宫派出去的不过是个奴才,太子不来,她难不成还敢把太子绑来?”
“本宫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本宫此刻倒是怀疑,太子不是不来,只是不愿意给钟粹宫面子罢了,毕竟钟粹宫与太子一向不和睦,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荣妃戳到了惠妃的痛处,瞧见惠妃面色大变,眼里有几分得意。
温贵妃抚了抚不断跳动的眉心,眼神狠厉的从她们二人身上刮过:“行了,太子没来,自己人倒是起了内讧,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此时的太子是她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这一点,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惠妃和荣妃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各自扭过头去。
温贵妃阻止了一起糟心事儿,觉得她们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打算让紫烟亲自去请太子。
不过她才刚有这个念头,外头就响起了太监的唱报声:“太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听到太后的名号,曹玥下意识的拧眉,太后这几日一直在寿康宫,从未踏出宫门一步,怎么会和太子一起?
没时间让曹玥仔细思考,她们见过礼后,太子扶着太后在主位上坐下,自己站在太后身旁,掸了掸与明黄色有些接近的杏黄色太子袍服:“今日孤与皇玛嬷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知会各位娘娘。”
曹玥抬起眼帘朝上首看去:“太子殿下,本宫不认为眼下有什么事比皇上还重要。”
太子抬了抬手:“昭贵妃娘娘,孤自然知道皇阿玛最重要,所以孤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自然是与皇阿玛有关的。”
话落,太子击了击掌,一个身穿官员补服的人进来,跪地请安。
此人所有人都不陌生,因为他就是钦天监监正,负责掌观天象,若是宫中有大事发生,必然会问询钦天监。
太子朗声道:“皇阿玛昏迷不醒,孤甚是忧心,太医院无能,不能医治皇阿玛,可孤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皇阿玛再也醒不过来,所以便让钦天监夜观天象,寻找能让皇阿玛醒来的办法。钦天监监正也的确不辜负孤的期望,今日他来求见,与孤说了一法。”
说完,钦天监监正接着道:“微臣观其星象,为今之计只有一法才能令皇上醒来,那便是———冲喜。”
第155章
“冲喜?”
荣妃惊讶的失声喊了出来。
太子睨了她一眼, 没搭理她,只用眼神示意钦天监监正,让他去解释。
钦天监监正一脸正色:“正是, 微臣夜观天象, 发现紫微星时明时暗, 但仍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在下一任紫微星身上。”
紫微星乃是帝星,如今的紫微星指康熙,下一任紫微星, 自然就是太子。
曹玥食指划过手腕上温润的镯子, 淡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需得太子殿下与瓜尔佳氏尽快成亲, 皇上才有生机,才可醒来?”
钦天监监正正欲回话,荣妃又插嘴道:“这还不简单,本宫记得太子殿下的大婚事宜皇上早就吩咐内务府开始准备了, 此时成亲是仓促了一些,但许多东西却是准备好了的, 也不算委屈了太子殿下。”
“荣妃所言极是。”
惠妃难得赞同荣妃的话, 没有和荣妃别苗头。
听着荣妃的话,钦天监监正悄悄的看了太子一眼, 不经意看到了太子望向他时那冰冷锐利的目光,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抬手擦去额头上的虚汗,解释道:“各位娘娘容禀, 微臣所说的冲喜,并非是太子殿下与瓜尔佳格格。”
温贵妃倏地扭头:“不是瓜尔佳格格, 那是谁?监正,你可别忘了,瓜尔佳格格才是皇上下旨赐婚的名正言顺的太子嫡福晋。”
不知为何,温贵妃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微臣怎敢忘记。”钦天监监正悄悄的咽了口口水,镇定道:“只是冲喜一事,事关重大,不可随意为之,冲喜的人选,更是要格外慎重,首先冲喜之人的八字就必须得利于皇上,如此才有效果。太子殿下是皇上亲自册立的储君,自然不必多说,只这新娘人选,却非瓜尔佳格格。”
曹玥眸光暗沉了下去,指尖点着高桌桌面:“本宫可不是个好性儿的,没有耐心在这儿听你啰嗦。你便直接说,太子需得与哪家的格格成亲,才对皇上有利就是了。”
钦天监监正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而后一咬牙道:“回昭贵妃娘娘的话,微臣根据皇上的命理算了一卦,却有一人与太子殿下成亲对皇上有益,那位格格便是蒙古科尔沁部的□□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格格。”
话音未落,温贵妃猛地扶着椅柄扶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大,旗头一侧的鎏金流苏打在她的脸颊一侧,微微浮现出了些许红痕。
温贵妃无暇顾及那细微的疼,脸色难看异常,紧盯着钦天监监正的脸,一字一句的问:“你说那人是谁?”
宫里的人甚少见温贵妃发火,便是少有的几次发怒,脸色也不似现下这般吓人可怖。
钦天监监正顶着那道足以把他冻成冰雕的寒冷目光,再次重复道:“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格格。”
温贵妃冰冷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意:“是吗?据本宫所知,这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年纪才不到十岁,如何就是冲喜的最佳人选了?”
她一抬手将手边的茶盏冲着钦天监监正甩下去,早已经凉透的茶水浸湿了他补服的衣角,褐色的茶叶三三两两的贴在他的衣裳上,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只一个劲儿的以头抢地:“温贵妃娘娘息怒,微臣不敢胡言,卦像显示的确实如此,微臣……微臣只是如实道来而已。”
“好一个如实道来。”
温贵妃冷哼,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充满了怒意,可眼下却碍于诸多人在场,不能发泄。
那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是孝庄文皇后在世时,她为老十选的嫡福晋,且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只是没有正式的赐婚旨意罢了。
如今倒好,皇上昏迷不醒,她已经视为准儿媳的人选,却要成了太子的人。
哼,钦天监监正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太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时趁着皇上昏迷,以冲喜为借口,与蒙古科尔沁联姻,届时皇上真有个万一,大清易主,有了这场联姻,蒙古有科尔沁部的牵制,必然不会对太子造成什么影响,更甚至,蒙古安定,更有利于太子收拢前朝势力。
温贵妃呼吸粗重,眸子微眯,太子竟然能想出此等招数,倒是她小瞧了太子。
温贵妃能想到的,曹玥一样能想得到,只是她不知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格格是温贵妃早就看重的十福晋人选,所以她眼中浮上了些许疑惑,不明白温贵妃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方才所言,皆是出自你一人之口,可信与否,还有待商榷。”
不论如何,温贵妃是绝对不会看着太子如愿以偿的。
太子清了下嗓子,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后,缓缓开口替钦天监监正说话:“温贵妃娘娘,监正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余年,期间所观天象,何曾有过半分差池?故而他的话,孤还是愿意信的。”
钦天监监正感激涕零,大声感谢太子:“微臣多谢太子殿下信任。”
太子一脸肃然之色:“况且莫说只是冲喜,若是能让皇阿玛痊愈,别说冲喜,就是要孤的命,孤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曹玥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一片孝心,皇上若是知道了,定然是极其高兴的。”
她有意咬紧了皇上知道了五个字,太子脸色顿时一僵,眨眼间又恢复如常:“这是身为人子应该做的事。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孤便命内务府准备起来,赐婚博尔济吉特格格为孤侧福晋的懿旨已经从京城出发,八百里加急,估摸着后日便能到科尔沁,大婚的仪式就放在十日后。”
“等等,什么懿旨?谁下的懿旨?”
曹玥一头雾水,疑惑过后,径直看向坐在主位的太后。
宫里能下懿旨的,唯有她,因为凤印在她手中,可就算这样,她下发的每一道懿旨,事先都要请示康熙。
太后也能下懿旨,是因为太后手里有太后印玺,然而太后懿旨的作用,甚至没有她手里的凤印管用,像是这类赐婚的圣旨,事关朝政,仅有太后懿旨,是完全没有什么作用的。
温贵妃也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太后,等着太后给她们一个答复。
太后手中佛珠转的飞快,先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昭贵妃,赐婚的懿旨并非哀家所下,而是孝庄文皇后生前留下的。”
她知道自己的懿旨并不能号令科尔沁,所以才会打上了苏麻喇姑手中空白懿旨的主意。在科尔沁首领的眼里心里,哪怕如今孝庄文皇后已逝,但她的懿旨,还是会遵照的。
再者,这道懿旨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遗旨了,一个孝字压下来,就算是皇帝还醒着,也不能轻易反驳。
温贵妃气笑了:“孝庄文皇后生前留下的?那孝庄文皇后难不成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竟知晓未来有一日皇上会病重,正好给太子殿下指婚的侧福晋,就是冲喜的最佳人选。”
她的话里充满了嘲讽,太后脸色阴沉下来,呵斥道:“温贵妃,你放肆了。孝庄文皇后的懿旨,由不得任何人质疑。”
太后看似脾气好,实则是个记仇的。前段时间她因为五阿哥嫡福晋的事儿,被温贵妃气的晕厥,皇帝还一心护着温贵妃,这让太后对温贵妃心存不满,一直想找个机会报复回去,今儿可算是让她逮着了机会。
“来人,温贵妃对孝庄文皇后不恭不敬,毫无妾妃之德,给哀家掌嘴。”
太后今儿过来,身边特意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她一声令下,其中一个嬷嬷应了一声,上去对着温贵妃道了一声得罪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迅速的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清脆的巴掌声成功震慑了殿里的人。
温贵妃眼睛通红,气愤不已的盯着太后,像是要把太后生吞活剥了一般。
曹玥惊讶不已,何时太后的腰杆子变得如此硬了?
她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堪称玉树临风的太子,心里有了计较:“太后娘娘,温贵妃也只是提出大家的疑惑罢了,未有对孝庄文皇后不敬之意,还请您息怒。”
眼下看来,这冲喜一事是太后与太子合谋,从而达到两方联姻,互惠互利的目的,只凭她们这一群后妃,哪怕再加上她手里的凤印,恐怕也不能阻止。
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静观其变。
只不过……
“太子殿下,您也说了,待博尔济吉特格格入京大婚,最少也得十日,在这十日里,皇上许是依旧醒不过来,太医院的人已经黔驴技穷,本宫想着,不如张贴皇榜,寻找真正有本事的大夫,为皇上医治,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这……”
太子面上的犹豫之色甚是明显。
曹玥恍然未觉:“本宫的提议有何不妥之处?”
太子摇摇头:“并非是不妥,而是孤觉得,太医院太医们的医术,已经是大清最好的了,民间的那些大夫,医术定然比不上太医,既是如此,那张贴皇榜想来也没什么必要。”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是从白衣考进太医院的,可见民间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
曹玥面无表情的反驳了太子的话:“方才钦天监监正说,太子殿下与博尔济吉特格格冲喜,会给皇上带来一线生机,本宫深以为然,只是本宫也觉得,张贴皇榜,同样能为皇上带来一线生机,太子殿下可认同?”
太子衡量利弊后,终是点头:“昭贵妃娘娘说的是。”
他今日已经是占了大便宜,要是在这点小事上把人逼急了就不好了。
第156章
皇榜在京城张贴后, 接下来的两三日里,陆陆续续有自负医术不凡的大夫揭了皇榜入宫为康熙诊治。
其中有一位大夫姓李,年纪大约三十多岁, 康熙服下了他开的药方后, 呕吐的症状是减轻了许多, 只是人依旧不曾从昏迷中醒来。
因为上书房是在乾清宫里,这段时日乾清宫的把控格外严格,上书房的课就停了,众位阿哥不用去上书房,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后宫或者阿哥所里扎堆玩闹, 个个都被自己额娘拘在宫里不得出去。
曹玥倒是没有一定要求十三阿哥不得踏出景仁宫半步,所以十三阿哥在听闻康熙昏迷多日未曾醒来, 也是忧心不已,在景仁宫待不住,带着小太监李卓就想去乾清宫。
李卓哭丧着一张脸:“奴才的阿哥爷,贵妃娘娘交代过, 乾清宫不太平,能不去就不去。”
十三阿哥脚步不停, 原先掉了的门牙已经长出了些许:“小爷我当然知道, 可是额娘没说一定不能去,我就去看皇阿玛一眼, 看完皇阿玛就回来。”
十三阿哥扭头同李卓解释, 脚下还步履匆匆, 一个没看见,就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因为他速度太快, 用力过猛,撞到来人身上之后又猛地后退了两步, 一屁股跌坐在地。
“哎呦。”十三阿哥叫了一声,揉着屁股,抬头朝害的自己跌坐在地的罪魁祸首瞪过去:“谁……”
刚吐出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就卡在了十三阿哥的嗓子眼儿里,十三阿哥脸色一变,怒气被笑容取代:“四哥,怎么是你啊。”
四阿哥皱着眉理了理衣袍,居高临下的看着十三阿哥,话却是对着仍旧在十三阿哥身后对他行礼的李卓说的:“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十三阿哥扶起来?”
“是是是。”
李卓赶紧起身,搀扶着十三阿哥站了起来。
十三阿哥甫一站稳,就狠狠的把李卓的手从自己身上打下去,被他瞪的人变成了李卓:“怎么不提醒我四哥在前面?”
李卓委屈极了:“奴才是想提醒来着,可奴才刚要提醒,您就一头撞了上去,奴才没来得及呀。”
还是因为十三阿哥待奴才宽厚,一般不是大错,十三阿哥从不无辜苛待奴才,这才导致了李卓敢这般和十三阿哥说话,而不是直接跪地请罪认错。
十三阿哥作势吓唬了李卓,抬手便要打他,他也很是配合的瑟缩了一下脖子:“阿哥爷饶命。”
十三阿哥重重哼了一声收回手,不再搭理李卓,由着李卓动手给他拍干净衣裳上的灰尘,往前走两步到四阿哥跟前:“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此处是乾清宫月华门外的小花园,要想去乾清宫,日精门和月华门是进乾清宫唯二的入口。
四阿哥抚着扳指的动作顿了下,如实答道:“我是来看望皇阿玛的。”
“我也是来看皇阿玛的,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吧。”
十三阿哥没有一丝意外,说完就要拉着四阿哥一起,却被四阿哥拦下了。
他眼神疑惑的看向四阿哥,四阿哥抿了抿唇,解释道:“别去了,我方才去过了,进不去。”
这几日,出宫开府的三位阿哥都被太子安排了一些繁复琐碎又没什么好处的事去处理,四阿哥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太子安排的事情,正好挤出来一点空来乾清宫看望康熙,谁知人才走到月华门,就被御前侍卫给拦住了,说是太子有命,任何人无他准许,一律不许出入乾清宫。
如今能进乾清宫的,除了太医,宫外揭了皇榜的大夫,以及妃位以上的嫔妃和太后以外,谁都不能进去。
要不是怕落人口实,太子甚至不愿让曹玥她们进去侍疾。
听完四阿哥的解释,十三阿哥气的头发都快要冒烟儿了:“凭什么?太子也太霸道了吧。”
四阿哥嘲讽一笑,凭什么?太子此举,不过是在防着他们这些兄弟,生怕他们影响了太子的野心和计划。
十三阿哥气呼呼的,太子近来的作为,额娘也和他说过,还仔细的跟他分析了,他不是不明白太子这样做的原因。
要是皇阿玛醒过来,得知太子在他昏迷期间做的事情,估计他太子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只是皇阿玛不过是昏迷而已,又不是彻底醒不过来了,他怎么敢如此放肆的?
除非……他有把握皇阿玛再也醒不过来。
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眸光骤然一寒,那让人冰冷刺骨的目光,叫四阿哥有些愣怔:“十三弟……”
十三阿哥瞬间掩去异样,眸子里只剩下气愤:“怎么了?”
四阿哥摇了摇头:“没什么。”
应该是他看错了,十三弟才七岁,哪里会有那样骇人的目光。
“十三弟,既然咱们进不去乾清宫,那你就先回去吧,如今是多事之秋,还是别在外面乱跑了。”
十三阿哥岂会甘心?
而且要是不给太子添点儿堵,他心头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四哥,没见到皇阿玛,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不是说了,想要进乾清宫,得太子同意,那咱们就去毓庆宫找太子。”
看着十三阿哥毫不犹豫的改变方向,往毓庆宫去,四阿哥站在原地纠结了片刻,随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脚跟了上去。
他和十三阿哥不一样,十三阿哥自出生开始,就是在阿玛额娘的宠爱下长大的,而他的出生,只是生母用他来换嫔位的物件。
所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被阿玛额娘宠爱是什么滋味,这也就造就了他冰冷谨慎又耿直不知变通的性子。
就像是十三阿哥可以不用顾虑得失和后果,说去毓庆宫找太子就去,而他还要权衡利弊得失后再去。
不过他早就向曹家示好,昭贵妃虽未明着接受,但也从未拒绝过,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早已经是和十三阿哥一派的,这次他要是再支持十三阿哥,堵上一把,若是赌赢了,等这次事了,他能得到的好处,将是肉眼可见的。
此时的曹玥正在喂昏迷中的康熙喝药,对十三阿哥他们的事情一概不知。
曹玥花了一刻钟才把一碗药喂进去,她把药碗递给宫女,起身吩咐道:“梁公公,本宫去偏殿和太医们一起想办法,你伺候好皇上。”
梁九功看着曹玥憔悴的脸,不由得虚扶了曹玥一把:“娘娘,您对皇上的心意,奴才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若是您病倒了,奴才可就没了主心骨儿了。”
“本宫无事,还能撑得住。”曹玥口头逞强的说了一句,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不妥。
她回头看了眼闭着眼睛,脸色蜡黄的康熙,眼中透着哀伤:“若是本宫所做的一切,能换皇上醒来,那也值得了。”
“梁公公,有李大夫在,皇上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说不准再等等,等李大夫有了更好的法子,皇上就能醒过来了。”
梁九功默默的抹了下眼睛,不再劝,只轻声道:“辛苦娘娘了。”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就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偏偏昭贵妃娘娘一介女流,却能用她那瘦弱的肩膀给扛下来。
皇上要是知道向来被他捧在手心的昭贵妃娘娘吃了这么多苦,还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梁九功无声的叹了口气,目送曹玥出去,绞了块儿帕子给康熙擦着身子。
偏殿,医术高明的太医和这几日进宫来的大夫都在翻着医书想法子,哪怕曹玥进来时花盆底的声响不轻,也没一个人抬头看她。
曹玥也不在意,放轻了脚步声走到李大夫身旁,轻轻拍了拍李大夫的肩头,无声的指了指外头。
李大夫会意,跟着曹玥出了偏殿,到了偏殿旁边的角房。
“草民参见贵妃娘娘。”
角房里只有曹玥和李大夫两人,所以门在开着,但有安平守在外面,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曹玥捡了个圆凳坐下:“李大夫请起,李大夫医术不凡,能做到太医所不能做的,减轻了皇上的痛苦,本宫很是感激。”
李大夫忙道不敢:“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草民不敢居功。况且草民能有今日,全都仰仗大人,大人交代了,入了宫,一切听凭贵妃娘娘吩咐。”
李大夫本是曹李氏娘家,李家出了五服的旁支,他们一家世代行医,人品端庄,在江宁开了一家医馆,扶弱济贫,寻常穷苦人家的百姓看病,也仅仅是收一点点药钱。
正是因为如此,李大夫家的医馆在江宁口碑甚好,大多生病的人都喜欢去他家医馆看病,对家的医馆门可罗雀。
时日久了,对家的人心生嫉妒,于是□□,在一天深夜里放火烧了李大夫家的医馆。
当时幸亏曹寅办差回来,路过医馆,命人扑灭了大火,救下了李大夫一家子,并查出了真相,将行凶之人下了大狱。
如此救命之恩,对于正值的李大夫来说,当以命相报。故而在曹寅当初回京时提出要带他一起回京,他才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如今又是得了曹寅的话,顺势揭了皇榜入宫,协助昭贵妃行事。
曹玥对李大夫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如此,那本宫就直说了,大哥来信,说李大夫您能医治疟疾?”
李大夫自信的点头:“正是。”
“那皇上的疟疾,你可有把握?”
李大夫再次肯定的点头:“自然,若是治不好皇上,草民愿意以命相抵。”
李大夫的话,无疑是给曹玥吃了颗定心丸,曹玥心头压着的那块儿石头终于落地了:“既然如此,那本宫有一事要你去做……”
第157章
毓庆宫, 太子与索额图正在书房内商议眼下局势。
太子轻松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勺,眼帘微垂:“再有几日, 科尔沁联姻的格格就到了, 到时事情多了起来, 孤顾及不到的地方,还要索大人多多帮衬孤。”
索额图笑着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您的身上流着赫舍里家的血,奴才自然要帮衬您, 绝无二话。”
太子不是听不出来索额图话中隐隐的提醒之意, 他含了两分笑意:“叔外祖父放心,孤记着呢, 待孤成就了大业,赫舍里氏一族作为孤的母族,孤必然不会亏待分毫。”
要不是赫舍里氏一族,他在前朝还没那么容易把明珠一党给压制住。
索额图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拱手道:“多谢殿下,那奴才就提前恭祝殿下大业有成。”
太子被索额图这句话说的心花怒放, 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书房外, 守在外面的奴才们神情不变,可走到书房院外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听到这笑声, 心头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四阿哥抿了抿唇, 就看到十三阿哥越过他, 大步往里走,边走还边踹了迎上来的奴才一脚:“小爷来求见太子, 赶紧去给小爷禀报一声。”
由于十三阿哥身高的原因,那一脚堪堪踹到迎上来的太监的膝盖, 那太监膝盖受疼,一下子跪倒在地,索性顺势行了礼,又赶紧爬起来追上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太子殿下与索大人正在议事,提前吩咐了不准奴才们打扰,您看您要不改日再来?”
对这太监的话,十三阿哥嗤之以鼻,一个字都不信,眸光扫过紧闭的书房门,特意扬声道:“少给小爷找借口,你要是不去给小爷禀报,信不信小爷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的太子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这个十三,平日仗着皇阿玛的宠爱胆大妄为也就罢了,如今皇阿玛昏迷不醒,整个大清都快是孤的囊中之物了,偏偏十三还看不清形式,敢在孤的毓庆宫大呼小叫,简直是放肆。”
没了皇阿玛,他一个未成年的阿哥,什么也不是。
索额图附和道:“十三阿哥的确是不懂规矩,可是殿下,眼下还是最合适的时机,所以有些事,尚且不能撕破脸皮,殿下还是忍一忍吧。”
总不能皇上昏迷着,却传出太子不友爱兄弟的传言,若真是这样,掌管宗人令的裕亲王也不会同意的。
太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也罢,孤就再忍他这几日。”
说罢,太子亲自起身,打开书房门,看着正在极力阻拦十三阿哥进来的奴才道:“让十三阿哥进来吧。”
有了太子的吩咐,那奴才才不再继续拦着,无声的退到了一旁。
十三阿哥气鼓鼓的看着站在台阶上,几乎快高出一个他的太子,毫不客气道:“太子为何不让我们去看望皇阿玛?”
太子不妨十三阿哥竟是为了这件事找过来,先是愣了下,随即不慌不忙的质问道:“十三弟,这就是你的规矩吗?见了孤也不知行礼问安的。”
十三阿哥这会儿才不愿意对着太子行礼,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旁,佯装没听到。
四阿哥无奈的上前拱手行了一礼:“臣弟见过太子。”
太子因被十三阿哥下无视而铁青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没好到哪儿去:“怎么四弟今儿个有空进宫了,孤给你安排的事情都做完了?”
“是,回头臣弟便把折子送到毓庆宫。”
太子眸光轻闪:“回头?看来四弟今儿个进宫,不是来交差的。”
四阿哥道:“太子恕罪,臣弟今日进宫,实则是探望皇阿玛的,只是却未能进得乾清宫,听乾清宫的侍卫说,要想进去探望皇阿玛,须得太子您同意,所以臣弟便和十三弟一起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太子似有似无的点点头,为难道:“孤之所以下了这样的命令,也是为了皇阿玛好,若是不叫人严格看着乾清宫的话,一些闲杂人等进进出出,闹出的动静很容易打扰到皇阿玛养病。如今皇阿玛未醒,又有后宫的几位娘娘侍疾,已是足够。若是四弟和十三弟想去看望皇阿玛,那便等皇阿玛醒来,身体好些了之后亲自召见吧。”
这话,便是不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十三阿哥顿时就要发飙,四阿哥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太子考虑周全,委实是臣弟莽撞了,既然如此,那臣弟等就不打扰太子您了,先行告退。”
没有征求十三阿哥的同意,四阿哥就拽着十三阿哥一路出了毓庆宫。
待离毓庆宫有段距离,十三阿哥挣脱开了四阿哥的手:“四哥,你怎么就这么拉着我走了,太子还没松口让咱们进乾清宫呢。”
四阿哥叹了口气:“十三弟,你还小,有些事情根本不明白,太子是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十三阿哥皱眉眉毛,不解道:“为什么啊?”
四阿哥苦涩的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道:“走吧,我送你回景仁宫。”
把十三阿哥送到景仁宫门口,四阿哥转身出宫。
李卓缩了缩脖子,想起刚刚毓庆宫里发生的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阿哥爷,您今儿去毓庆宫闹了一场,要是贵妃娘娘知道奴才没有劝住您,一定会打奴才板子的。”
十三阿哥踮起脚拍了拍李卓的肩膀,胸有成竹道:“小卓子,你放心,额娘是不会生我气的,自然也就不会打你板子。”
他又不是那种真的没脑子的人。反正无论如何,他与太子都是站在天然对立面的,所以也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他。
而且今儿个的事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他利用了太子。
身为皇阿玛的儿子,在皇阿玛昏迷期间,想去探望却遭到阻拦,不畏惧太子储君身份,大闹毓庆宫,太子却不近人情不予同意。
日后皇阿玛醒来知道了,也只会欣慰他的孝心,憎恶太子的不孝。
李卓可不知道十三阿哥脑子里在算计什么,他听到自己不用挨板子,松了口气:“那奴才就放心了。”
九月底已然是深秋,晚上凉意凸显,枯叶随着风的方向在空中打着璇儿。
仍旧是乾清宫的角房里,里面未有一丝光亮,只能隐隐听到人的对话声。
“贵妃娘娘,待过了子时,草民会给皇上施针,确保皇上能清醒一个多时辰,只是草民要如何进入寝殿,还要看贵妃娘娘您了。”
曹玥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轻声道:“本宫知道了,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一套衣服,你只需换上衣服随本宫进入即可。”
话落,曹玥转身,在黑暗中依稀能看到李大夫身形的轮廓:“李大夫,从今日开始,皇上每天醒来的时间,要严格控制,直到科尔沁的冲喜格格入京的那日,明白了吗?”
李大夫想了想,大着胆子问:“草民斗胆,敢问娘娘,皇上的疟疾,可是也要在那日痊愈?”
曹玥勾起唇角隐秘一笑:“本宫只方才那一个要求,其他的,皇上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
依康熙的性子,今晚他要是醒过来,一定会亲自召见李大夫的,到时候要怎么治,康熙自会吩咐。
只不过,康熙吩咐是他吩咐,李大夫最后还是得听她的。
李大夫眼珠子转了转,低头道:“草民明白了。”
子时一过,乾清宫里当值的侍卫和奴才们开始换班,曹玥便是这个时候搭着换了一身太监服的李大夫光明正大的进了康熙的寝殿。
旁人看到了只无声行礼,也没多问,因为今儿个本就是昭贵妃侍疾,昭贵妃每次侍疾时,总是要彻夜守着皇上,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在乾清宫的那群奴才中,有一个人多看了曹玥两眼,之后可能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就收回了视线。
曹玥成功的把李大夫带入寝殿,魏珠候在一旁,看着太监装扮的李大夫从袖口处掏出来一包银针,诧异的看向曹玥:“娘娘,这是……”
曹玥将略微泛白的唇抿到没有一丝血色,眼眸却异常的亮:“魏珠,李大夫说,他能让皇上清醒过来,所以本宫就带着他过来给皇上施针。”
魏珠了然,没再多问,默不作声的退到朱红色的柱子旁,支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响动。
他不是傻子,所以不会问昭贵妃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偷偷的带着李大夫来给皇上施针。
皇上昏迷的这些日子,太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这乾清宫中,人心亦是浮动,有些贱骨头,恐怕早已经忘记了谁才是大清之主了。
魏珠半抬起眼帘,正好能把李大夫施针的动作收入眼底,看着一根根银针扎在皇上身上巍巍颤颤,不知过了多久,银针又被一根根的取下。
李大夫收好银针,反手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溢出的汗珠:“贵妃娘娘,再有一刻钟,皇上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曹玥点点头,上前跪坐在脚踏上,双手捧住康熙的一只手,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康熙。
不一会儿,康熙的眼皮子颤抖了两下,紧跟着手指微动,然后康熙像是很痛苦一样,皱着眉无意识的晃了晃脑袋,而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曹玥早在注意到康熙的动静时,就已经在酝酿情绪,见康熙睁开眼睛,她的眼眸里霎时闪烁着泪花,颤抖着唇瓣,既高兴,又激动:“皇上,您终于醒了。”
第158章
深夜宫中的烛火摇曳, 映在人的脸庞上,直叫人有一种朦胧模糊的美。
“玥儿……”
康熙刚刚醒来,脑子里一片混沌, 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可是他一睁眼就看到趴伏在他床榻边的曹玥, 还是一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憔悴柔弱的模样,康熙的心瞬间疼了一下,张口就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喊了曹玥一声。
曹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握住康熙的手贴住自己的脸, 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醒了, 这些日子您昏迷不醒,妾不知有多忧心。好在佛祖保佑,李大夫医术不凡,不过几日就能让您清醒过来。”
听着曹玥模模糊糊的说了几句, 康熙的智商骤然上线,闭上眼睛仔细思量了一会儿, 理清了思绪, 这才再次睁眼:“朕昏迷了几日?”
在康熙闭上眼睛时,曹玥就缓缓停下了哭泣, 只有些许轻微哽咽:“您已经睡了七日。”
“七日?”
康熙惊诧的起了声调。
他动了动很是僵硬的四肢, 暗道难怪。
曹玥点了点头, 然后给魏珠递了个眼神,两人一起把康熙扶起来, 在他身后放了个引枕,好让他更舒服的靠在上面。
做完了这一切, 魏珠默默地退回原地,曹玥倒了杯温水轻柔的喂康熙喝下润了润喉:“嗯,您突然无故昏迷,妾吓的魂儿都快没了,太医院的太医诊断您是得了疟疾,因为症状太过严重,就连孙太医都束手无策,还是太子殿下张贴了皇榜,广招天下名医,李大夫这才能进宫给您诊治,不过三日功夫,就能让您清醒过来,可见李大夫的医术着实不凡。”
康熙黢黑的眸子深沉的如同深渊,顺着曹玥的话看向寝殿里除了魏珠以外唯一一身小太监打扮的人,眸子闪了闪:“你就是贵妃口中的李大夫?”
康熙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探究和上位者的威压,看的李大夫直承受不住,噗通一声跪下:“草民参见皇上。”
曹玥忙解释道:“皇上,他就是李大夫,只是因为不大方便,妾才让李大夫换了衣裳的。”
康熙抿了抿苍白的唇,余光瞥向曹玥,今晚他醒来后,曹玥说的话都是模模糊糊的,这让一向都喜欢将任何事情都把控在手中的他很是不安。
“原来是这样。”康熙不动声色,抬手轻抚了下曹玥眼底下的青黑,心疼道:“朕瞧着玥儿你脸色不好,定然是守着朕熬的久了的缘故,不若玥儿先去偏殿休息,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说。”
曹玥咬唇摇头:“皇上,您还是让妾守在您身边吧,不然妾总是不安心的。”
康熙虚弱的笑了笑,说出的话却不容曹玥拒绝:“玥儿听话,你的身子也同样重要,若是熬坏了身子,朕也会心疼的。再说了,朕已经醒了,就说明朕没什么大碍了,这般,玥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曹玥犹豫了许久,才不放心的点头:“那妾就去偏殿小憩一会儿,您若是有事,叫妾一声妾就过来。”
“去吧。”
康熙微微一笑,略微拍了拍曹玥的葇荑以示安抚。
曹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等彻底看不到曹玥的身影后,康熙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凌厉的犹如刀片一般的目光直直的射向魏珠:“把朕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的给朕说来。”
魏珠吓的浑身哆嗦了两下,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而后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一一回忆了起来,讲给康熙听。
小半个时辰后,魏珠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他再次吞咽了口水润喉,开始收尾:“……昭贵妃娘娘并没有反对太子殿下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格格的婚事,与此同时昭贵妃娘娘提出了张贴皇榜为您寻医问药,太子殿下再三考虑后才同意的。”
这话说的就是明目张胆的给太子上眼药了,康熙不是听不出来,可是康熙向来自负。他不认为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的太监会背叛他,更不认为魏珠会在这些事上说谎,毕竟他只要再多问一个人,谎言就会被戳破,所以魏珠完全没有必要欺君。
康熙用力的握着拳头,骨节泛白,青筋暴凸:“所以这些日子,是太子代替朕处理朝政?”
魏珠点头,康熙继续道:“再过几日,就是太子与科尔沁联姻?”
康熙忽略了魏珠说的冲喜二字,用了联姻代替,这就说明康熙看透了太子心中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魏珠再次点头,得到的是康熙的冷笑:“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着自己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了。
康熙只觉得自己心寒的厉害,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儿子这样做,康熙都觉得他能理解,可是太子是他倾注耗费了许多心血培养的,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康熙狠狠的闭上眼,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刚醒来,身体依旧虚弱的原因,还是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脑袋一阵眩晕。
康熙忙停下诸多思绪,吩咐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李大夫给他诊脉:“朕的身体如何了?”
李大夫把过脉,斟酌着回话:“回皇上,您病了这些日子,身体虚弱是必然的,还有疟疾并未完全医治好……”
话未说完,只见康熙不耐的摆手:“朕不想听这些,你只需告诉朕,朕的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初,这疟疾,会不会对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身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康熙还是很看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的。
李大夫强自镇定道:“回皇上,您大病了一场,调养身子是需要时间的,至于疟疾,草民敢保证,等草民治好了您的疟疾,您身上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的,只是……”
“只是什么?”
康熙眸眼一沉,心里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李大夫垂眸:“只是在您的疟疾完全好之前,您每日清醒的时间是有限的,只有疟疾彻底根除之后,您才能恢复。”
“只要能治好朕,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听着,只要治好朕,朕许你加官进爵,可若是不能……”
康熙没再继续说下去,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李大夫,昭贵妃信任你的医术肯让你给朕医治,朕相信昭贵妃,自然也相信你,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让朕失望。”
李大夫慌张叩首:“草民明白,草民必定不会辜负皇上和昭贵妃娘娘的信任,定然尽心竭力,不叫皇上失望。”
“如此就好。”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康熙的精神开始不济起来,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李大夫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悄悄松了口气。
加官进爵他是不敢想了,他只盼着这次事了,能够离京重回江宁,那里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之后的几日,每日夜间康熙都能醒过来,且李大夫控制的时间格外精准,康熙醒来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直到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格格抵达京城的那日,康熙的疟疾已经完全被李大夫给治好了。
曹玥侧身坐在床沿,亲手喂康熙吃药:“李大夫说了,您再喝了这最后一碗药,疟疾就算是彻底好了,日后的药会给您换成补药,补一补被病痛蚕食的身子,也好尽快恢复康健。”
康熙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他张口喝下曹玥一勺一勺喂给他的药,直到药碗见了底,他拿过药碗放在床头炕桌上,反手握住曹玥的手,轻叹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受到太子储君身份的压迫,还能全心全意的为了他着想,行事周全,这才有了今日痊愈的他。
曹玥神色不自然了些许,轻轻抿唇道:“您说什么呢,妾不辛苦,也不委屈,只要您能好好儿的,妾就什么也不求。”
“朕知道。”康熙幽幽道:“可是朕总觉得亏欠了你。”
这次若不是玥儿,恐怕凭着太子那个混账不孝的儿子,自己许是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曹玥忙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康熙唇中:“您是知道的,妾不喜欢听这些话。自妾入宫后,您护了妾这么多年,如今妾只不过是尽心罢了,您并不亏欠妾什么。若是您当真觉得亏欠了妾,那就早些养好身子,这样小十三也就不会日日担心,连见您一面都不能了。”
十三阿哥闹了毓庆宫的事儿,的确如十三阿哥猜想的那样,她并没有怪他的意思,这不,眼下就派上用场了。
康熙一听这话,原本尚且有两分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无妨,明日就能见到了。”
曹玥眸光轻闪,明日,可是太子亲自定下的冲喜日子。
第159章
翌日, 多日平静如死水的后宫突然热闹了起来,只因今日是太子殿下为正在昏迷中的皇上冲喜的日子。
不论众人究竟知不知道太子的如意算盘,但他们心中总是存有希冀的, 他们希望这所谓的冲喜当真有用, 故而个个儿还算是捧场。
毓庆宫中不说是张灯结彩了, 最起码的红绸布置还是要有的,太子算计了这么多,可不想因为什么也不做准备,就让太后和苏麻喇姑觉得他怠慢了科尔沁的格格。
日后如何他暂且不知, 也不能保证, 然而眼下,他却是要把那个还不足十岁的博尔济吉特格格给高高的捧起来, 如此才能稳住科尔沁,让科尔沁安心做他的后盾。
一大早,太子着一身喜服,情绪哀伤低迷的先至乾清宫拜见康熙。
康熙醒过来的消息, 在康熙的刻意隐瞒下,乾清宫中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那些驻扎在乾清宫中的太医自是知晓, 其中有几个太医还被太子给收买了。
而那些太医之所以能够被太子收买,暗中给太子传递消息, 不过是因为他们也觉得康熙再也不能醒过来, 日后的大清之主, 总会是太子,他们想提前讨好未来的九五之尊, 便倒戈相向。
如今康熙清醒过来,疟疾痊愈, 那些倒戈的太医深觉自己项上人头不保,为了将功赎罪,在康熙下了封口令时,他们自然把嘴闭的比蚌壳还紧,没有透露出分毫。
康熙对他们的识趣很是满意,加之眼下也不是处置那些墙头草的时候,他也就容他们多活几天,待正事了了,他再行处置。
太子看着依旧躺在床榻上的康熙,目光习惯性的从康熙脸上开始扫过,可刚把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就顿住了,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有些不安。
前几日他来看皇阿玛时,他记得皇阿玛的脸色还是青灰一片,蜡黄枯瘦,怎的不过几日,他再见皇阿玛时,皇阿玛的脸色竟然好了许多,那青灰般的死气再也不见,隐隐竟有恢复之相。
太子心慌不已,面上不动神色的看向立在床榻旁的曹玥试探道:“孤瞧着皇阿玛的脸色好多了,这都多亏了昭贵妃这些日子以来的悉心照顾,待皇阿玛醒来,定会感念昭贵妃的用心的。”
曹玥装模作样的捏着帕子沾了沾略有湿润的眼角,伤心不已:“本宫照顾皇上是本宫的本分,当不得太子殿下如此夸赞。本宫什么都不想求,只求皇上身子康健,只可惜那太医们开的药是有些作用,却远远不能够让皇上醒来……”
看到曹玥如此模样,太子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他出言安慰道:“昭贵妃也莫要太过伤心,孤相信,皇阿玛吉人自有天相,待今日冲喜仪式结束,想必皇阿玛就能有所好转。”
到底是被康熙慢慢恢复的脸色给惊到了,太子就连说话都不敢说的太过圆满,原本该是说醒来的,最后到了嘴边,也只是希望康熙有所好转,更甚至太子的内心实际上恨不得康熙再也不能醒来,这样大清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毕竟储君与君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相差十万八千里。
能做真正的天子,谁又愿意做屈居人下的储君?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皇阿玛也不行。
安慰了曹玥两句,太子掀起衣袍跪地,端端正正的给康熙行了大礼:“皇阿玛,儿臣今日与科尔沁格格冲喜,实属天命,为了您,儿臣不得不这么做,但愿您能体谅儿臣的用心。”
说足了场面话,太子利落的起身告退,回了毓庆宫,等待博尔济吉特格格的到来。
太子一走,康熙就睁开了双眸,黝黑的眸子似深邃的漩涡,叫人深陷其中:“不愧是朕一手教养长大的儿子,就是有孝心。”
康熙的语气轻轻,叫人听不出喜怒。
曹玥主动往床榻边沿走近,侧身坐下,浅笑着赞同:“妾也这么觉得,太子殿下孝心可嘉,只是皇上,妾不明白,您为何不叫人知道您早已痊愈的消息呢?”
康熙很是无奈的揉了揉曹玥搭在他手臂上的葇荑,看着她依旧一身素雅的装扮,没有过多解释:“朕自有朕的考量,倒是你,忧心朕多日,李大夫都说你的身体气虚,忧虑太重,对身子无益。”
与其说他瞒着旁人,倒不如说他是在防着太子。
他精心教养太子二十年,却抵不过一次重病,便让他看清了太子所谓的孝心。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寒心了。如今太子就起了将他取而代之的心思,莫说日后了。
日后要是他的龙体再有个风吹草动,太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就敢直接弑君了?
自古帝王都是疑心重,太子只做了一样,康熙就联想到了日后的无限可能,心中对太子有了疙瘩,自然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一心一意的偏心太子,扶持太子坐稳储君之位。
既然他想要与科尔沁联姻,那便如了他的愿,就当是他这个皇阿玛最后对太子慷慨大方下次罢。
曹玥莞尔一笑:“妾忧虑过重,全然都是因为您,如今您好了,妾自然就不会忧虑,也就无须养着,缓两日便好了。”
瞧着曹玥如此温柔似水,康熙眸眼稍动,自个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粗粝宽厚的手抚上曹玥保养的犹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的精致面庞,微微弯了眼眸:“朕怎么觉着,玥儿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康熙具体的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能感觉到,若说他在江宁时遇到的玥儿是一块儿寒冰,那么经过了这么些年,那块儿寒冰就像是被夏日的高温融化了一般,最终变成了水,还是触手温热的温泉水。
康熙只仔细想了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没正面回答曹玥的话,而是动作温柔的把曹玥抱进怀中,侧头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曹玥耳畔,带来一阵酥麻之感:“如今的玥儿,更是让朕心喜。”
这让他有一种她很在乎他,很喜欢他的感觉。
曹玥微凉的脸颊贴在康熙的胸膛,在他说话时,能明显感受到他脖颈上微微的震动之感,口是心非道:“妾可不知道皇上您在说什么。”
康熙闷笑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朕心知肚明就好。”
就这样静静的被康熙抱在怀中,感受着康熙的温情,没过多久,梁九功在寝殿外轻轻扣门。
康熙扬声叫他进来:“如何?”
梁九功躬身道:“回禀皇上,太子殿下已经迎了博尔济吉特格格入了东宫,马上就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了。”
康熙似笑非笑道:“既然太子一片孝心,希望朕能在他的冲喜之下醒来,那朕又怎好辜负太子。”
说罢,他一个眼风扫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梁九功心头一泠,忙道:“皇上放心,奴才明白的。”
梁九功退下之后,掐着时辰,只待时辰一到,就会亲自至毓庆宫,向太子殿下,乃至去毓庆宫参加这场冲喜的所有人通报皇上已经醒来的好消息。
曹玥眉眼低垂,心情很是愉悦。
康熙在位时,很是忌惮后宫有蒙古嫔妃,没见当初因孝庄文皇后而纳入后宫的慧妃和宣妃下场如何么?
在康熙心里,他膝下的所有阿哥,只要娶了蒙古格格,那就是与大位无缘。
虽说太子今日娶了科尔沁格格是为了冲喜,但无论如何,科尔沁格格依旧是出身蒙古,加之康熙身子已然无恙,这位科尔沁的格格之于太子来说,是祸非福。
这便也是她谋算了这么多,不曾阻止当初太子与科尔沁联姻的目的。
至于以后太子会不会幡然醒悟过来,这就不关她的事了,帝王之心,可不是那么好挽回的。
“妾服侍您更衣吧。”
康熙点了点头,掀开锦被踩着靴子下地,伸展开双臂,任由曹玥将龙袍一点一点的穿在他身上。
此时的毓庆宫,太子看着眼前盖着红盖头,还不到他胸膛的博尔济吉特氏,有些一言难尽,但是想到她身后的科尔沁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太子也就没有一点不满。
他看向钦天监监正,钦天监监正忙高喊道:“吉时已到,行礼———”
话音甫落,立即就有礼部的官员站出来主持仪式。
因为这场婚事是借着给康熙冲喜的名头,所以一应礼节都是按照阿哥嫡福晋该有的规制来的,甚至还有拜堂这一环节,太子可谓是给足了科尔沁面子。
站在一侧观礼的苏麻喇姑不禁满意的点头。比起皇上视科尔沁的格格如洪水猛兽而言,太子肯愿意亲近科尔沁,给她科尔沁面子,格外让她满意,也不枉她为了这庄子事,用掉了她手中唯一的底牌。
仪式很快结束,太子享受着面前许多人对他的恭维,早就把早上他在乾清宫看到的那点儿不正常给抛诸脑后,甚至沉浸在自今日之后,他有了科尔沁的势力做后盾的喜悦里无法自拔,就连梁九功带着四个小太监出现在不远处,太子都未第一时间发现,还是身边想讨好他的人拽了下他的袖子,太子这才注意到。
看到梁九功的那一瞬间,太子几乎是立即恢复了清醒,快步走过去:“梁公公,你怎么来了?”
梁九功喜极而泣道:”太子殿下,皇上他……”
话只说了一半,太子便以为是康熙不好,连忙抓住梁九功的手,慌张的问:“皇阿玛怎么了?”
就连太子自己都没发现,他所谓的慌张之中,带着隐隐的期盼。
梁九功拂开太子的手,擦了擦眼角,看着太子一字一句道:“皇上已经醒了,在乾清宫召见您呢。”
太子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心里咔嚓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第160章
随着康熙光明正大的苏醒, 得到了消息的人都纷纷至乾清宫求见问安。
曹玥和梁九功站在乾清宫正殿外,应付着前来求见的一群人。
“本宫知道各位都极为关心皇上,只是皇上刚刚醒来, 身体虚弱, 召见太子殿下一人已是勉强, 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召见诸位。”
康熙不见他们,他们也不能硬闯,但没见到人,说是皇上醒了, 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
裕亲王捻了捻手指, 沉稳道:“贵妃娘娘,本王知道皇上精力不济, 也知太子正在里面,本王也不为难您,只需待会儿亲眼看一看,确认了皇上安好无虞, 本王自会离开。”
“就是,总得亲眼瞧见了人, 本王才能放心的下。”
恭亲王也跟着附和。
对于这两位康熙唯二的兄弟, 曹玥也不能直接命令,于是委婉道:“两位王爷如此忧心皇上, 本宫谢过, 只是皇上眼下确实没有闲暇。不若这样吧, 晚些时候本宫会禀明皇上,于明日在乾清宫设下家宴, 宴请各位宗亲重臣一同参宴,如此可好?”
裕亲王同恭亲王对视一眼, 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思,纷纷点头同意:“自然是好,既如此,本王就先告退了。”
两位王爷离开后,曹玥又直接命后宫嫔妃和一众阿哥格格回去,最后亲自送了太后回寿康宫,自个儿才得以回到景仁宫休息。
安平揉捏着曹玥酸痛的肩膀,安凝跪坐在地上拿着美人锤轻轻的敲着曹玥的腿,眉心浮现褶皱:“娘娘,您为何不留在乾清宫呢,皇上单独与太子殿下在殿内,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咱们也能及时知道。”
曹玥唇角漾起一缕笑意:“不会有什么事的。”
“啊?”
安凝懵了一瞬:“您怎么知道?”
安平鄙夷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落在安凝身上,嘲讽之意甚是明显。
这还用说么,单看今日皇上是在冲喜结束后才让人宣布他醒来的消息,就知皇上虽然对太子很是不满,然而心中终究是念着那一丝微弱的父子之情的,否则也不会让众人以为,真的是那所谓的冲喜,才令皇上醒了过来。
只是如此一来,皇上把他醒来的功劳算到了太子头上,那自家娘娘做的这一切,岂非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额头上的动作倏然顿了下,曹玥睁开眼睛睨了安平一眼,又瞥见安凝一脑门子疑惑的表情,无奈的伸手在她们二人的头上各自敲了一下:“都在想什么呢,你们只需要知道,本宫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就是了。”
功劳明面儿上是算到了太子的头上,可皇上又不是个傻的,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皇上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她总不会吃了亏就是。
说不准经过这次,曹家就能彻底摆脱包衣奴才的命运了。
乾清宫,太子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康熙背对着太子站着,一声不吭。
膝盖上的刺痛让太子扭曲了表情,他悄悄的揉了揉膝盖,已经没有了耐心,但他却始终不敢开口。
康熙望着窗外一片片飘落的枯叶,缓缓抬手接住一片,捏在手指间把玩。
待那片枯叶在他的指尖碎成了渣渣时,康熙拍了拍手,平静的开口:“跪了这么久,就没什么要同朕说的?”
明明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怒意,太子却闻之变色,不甚利索道:“儿臣……儿臣……”
他该说什么?恭喜皇阿玛醒来的那些吉祥话,他一进来请安时就说了,偏偏皇阿玛置若罔闻。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皇阿玛又说了这意味不明的话。
他不是傻子,知道他在皇阿玛昏迷期间做下的那些事,皇阿玛得知后定然不悦,可他做都做了,且当初他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皇阿玛还能有醒来的一天。
如今天不遂人愿,他也无话可说了。
康熙眉眼间尽是失望与晦涩:“保成,你是朕唯一的嫡子,原本朕对你寄予厚望。可是如今,朕对你很是失望。”
太子慌张不已:“皇阿玛恕罪,儿臣知道错了,还请您看在这是儿臣糊涂的份儿上,饶过儿臣这一回吧。”
康熙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里已经快要装不下太子一个人的身影了,他饶有深意道:“你是朕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从前朕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以后也会是个英明的皇帝。可你这些日子做下的事情,极大的出乎了朕的预料。保成,你在朕心里,一直是个好孩子,那些事情,若是无人蛊惑你,你又如何做的出来。”
太子的一颗心砰砰直跳,险些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去,脑子里飞快的琢磨着康熙说这话的意思。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太子脑子里精光一闪,眼睛倏地亮了,慌不迭的点头:“皇阿玛容禀,的确是有人蛊惑儿臣,儿臣原本是不愿意的,奈何索额图居心叵测,进以谗言,以至儿臣头脑发昏,犯下大错,还请皇阿玛责罚。”
太子本是顺了他的意,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索额图的头上,他本该高兴才是。
可是不知为何,在听到太子毫不犹豫的出卖索额图时,康熙竟觉得他像是从未认识过自己这个儿子一般,凉薄至此,也难怪敢做出这样的事。
康熙不想再看到太子,挥手命太子退下,自个儿继续站在窗前捋清思绪。
晚上康熙去了景仁宫,静静地同曹玥躺在一起,嗅着床榻上浸染了的莲花香气,康熙肿胀的额头稍有缓解。
他搂着曹玥圆润泛着莹光的肩头,突然道:“那李大夫的医术不凡,朕原是准备封他为左院判,留在宫里当差,谁知他却不愿,同朕说他只想在家乡开个医馆。”
曹玥的指尖轻轻抚过康熙的胸口,笑道:“人各有志,皇上又何必强求呢。”
康熙的下巴抵在曹玥发顶,遗憾道:“到底是他救了朕一命,他既不愿,朕也不至于强人所难。不过朕心中还有一疑惑,需要玥儿为朕解答。”
“什么?”
手下的青丝如绸缎般顺滑,康熙颇为爱不释手,然而他主要的心神并未被这些分走分毫:“朕问过李大夫来自何处,他言道江宁。朕记得,子清的夫人姓李?”
曹玥知道康熙这人疑心很重,也知道李大夫的来处瞒不住他,索幸的是她压根儿就没想着瞒他,毕竟她可没有高尚到做好事不留名。
原先她想的是皇上会亲自调查李大夫,届时李大夫的一切都会呈递到皇上的御案上,却没想到皇上会亲自问起。
这样更好,她也能润色些许,抬旗的把握或许会大一些。
如此想着,曹玥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搭在康熙脖颈一侧,柔柔笑道:“皇上心思敏锐,妾委实佩服。李大夫确实与妾的嫂嫂同出一族,只不过李大夫一家已经出了五服,关系并不是多亲近。”
曹玥顺带着又把李大夫的身世和同曹寅的关系说了出来:“原本李大夫同大哥上京,是大哥信任李大夫的医术,想让李大夫给父亲和母亲请脉的,谁知没过多久,皇上您就得了那等难治的疟疾。”
“后来李大夫便揭了皇榜入宫,为您治病。”
康熙眼底笑意晕染,曹玥说了这么多,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曹家,也没有为曹家和自己邀功,可他却知道,要是没有曹寅同意,李大夫又如何能出了曹府去揭皇榜?
旁人做了点儿有功劳的事儿,就恨不得大肆宣扬,让他加以赏赐,偏偏他的玥儿不一样,只字不提,反倒是让他觉得窝心的厉害。
不过她越是不提,他才越是不能忽略她的功劳。
“朕都知道。”
他轻轻的呢喃了一句,搂着曹玥闭上了眸子。
第二日申时,乾清宫中设宴,康熙盛装出席。
时隔半个月,所有人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康熙,大多人心底纷纷松了口气。
皇室宗亲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给康熙敬酒。
康熙心情好,也愿意给他们面子,不一会儿就喝了一壶清酒下肚,眼中却没有半分迷离醉意。
后宫嫔妃们见了,也学着宗亲们轮番上阵,个个儿精心打扮,衣着华丽,欲语还休。
康熙看见她们,兴致减了不少,除了给高位嫔妃脸面,一口饮尽外,其余人敬酒不过是沾了沾唇罢了,尽管如此,那些低位嫔妃依旧很开心。
酒过三巡,大殿中央的歌舞退场,正要换下一个舞蹈时,康熙睨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挥了挥手,那准备要上场的舞姬们立时退了回去。
康熙环顾殿中,此刻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或多或少带着笑意的,他唇角上扬,朗声道:“今日朕大病初愈,乃是喜事,只是在朕看来,这一桩喜事未免有些单调了。朕也是这次病愈后才知,朕的这些儿子们都长大了,也到了该封爵的时候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他朝梁九功点了点头,梁九功应了一声,从身旁小太监的手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皇长子胤禔为和硕直亲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禛多罗雍郡王、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俱为多罗贝勒,钦此。”
一封分封圣旨,让被封了爵位的诸位阿哥惊喜不已,尤其是大阿哥,他从未想过,头一次分封,他就能被封亲王,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皇阿玛何时如此大方了?
但不论如何,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他是傻了才会拒绝,于是惊喜过头的大阿哥领着被分封的弟弟们,挑衅似的看了太子一眼,欢欢喜喜的谢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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