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潇潇是个没出息的人。
心软耳根也软,只因陆南舒一句‘回来陪你’,她动摇了,很快背上自己的熊猫背包坐上了他的车。
用钟淑雅的话来说,就是比那岁孩子还好骗,给点吃的就能被哄走。
行吧,丁潇潇把这话认了。
其实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就是没办法抗拒别人对她的偏爱,换言之还是缺爱,太过缺爱缺太多太多的爱,需要更多更多的爱来获取能量,这样她才能活得更坚韧。
“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坐上副驾,丁潇潇将自己的熊猫背包抱入怀中。
陆南舒垂眸扫去一眼,“去繁城买东西。”
丁潇潇还没去过繁城,但想起了周成送给她的那张会员卡,可惜下来的匆忙忘了拿,“要不我回去拿?”
车才刚刚开出小区,陆南舒说不用,“用不到会员卡。”
丁潇潇差点就忘了,繁城也是陆南舒家的。
除夕这天,街上比往日的人还要多,商场内到处都有表演节目的,大家人挤着人占满空地,为了防止走丢,丁潇潇想去抓陆南舒的袖子,手指刚碰到他的衣服,就被他反手包在掌心十指相扣。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竟还那么干脆流畅。只是,他不会误会了她想要他牵手吧?
“我……”丁潇潇想要解释。
商场内的声音嘈杂,她的声音太小陆南舒听不清,所以在把人拉上扶梯后,他很自然的倾身靠近,“你说什么?”
看着他贴近的好看侧脸,丁潇潇的脑袋微微后仰,“我说,这里真热闹。”
陆南舒瞟她一眼,缓慢站直身体,嗯了声应和她的废话文学,“是挺热闹。”
商场有冷清的时候吗?!
过年的商场要是不热闹,那大家就该慌了。
丁潇潇自知随口拉了个愚蠢话题,闷着头不出声了。
她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以前的她跟着陆南舒,没有心理负担可以随意说话,她跳着闹着笑着都是她的自由,想要偷亲陆南舒也是‘合法’的。
但现在,两人朋友不是朋友,敌人不是敌人,说是前任关系吧,陆南舒现在又牵着她的手,所以她实在是,没办法轻松找话题和他聊天。
“都是需要买什么?”丁潇潇推了个购物车。
陆南舒抬手接过,想了想大概也不确定,直接问她,“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吗?”
在丁潇潇茫然的询问中,陆南舒轻轻嗯了声,然后,带着她直奔零食区。
繁城主打高奢,大部分零食都是进口货,稀奇古怪什么都有。买这类食物的诀窍就是不能看价格,不然什么也舍不得买,选了不少后,丁潇潇没忍住瞟了眼价格,按住陆南舒再次伸出的手,“行了,差不多了。”
重点是买食材,没有蔬菜和肉还吃什么烧烤。
陆南舒说:“这些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丁潇潇有些小惊讶,“我还以为你是临时起意。”
“算是吧。”陆南舒顺了一板酸奶放入购物车,走两步又顺了一盒,“看到你的背包才开始准备。”
也就是说,看到她发的朋友圈,才知道她留在北城过年。
“它是不是很好看!”一提起自己的爱包,丁潇潇可就来精神了。
小小的背包可以自由带入商场,所以她一直背在身上。穿着喜庆的过年服,丁潇潇往前蹦了两步走到陆南舒前面,晃了晃身后的背包展示给他。
她终于恢复先前的活力,却是为了给他显摆包包,还是别人送的。
陆南舒面上不显,视线淡淡定在毛茸茸的背包上看了两眼,问:“你哪个弟弟送的?”
“我还能有哪个弟弟。”丁潇潇看着两边的货架,“就谢祺呀。”
“谢祺?”陆南舒冷清清的音调将她拉回现实,丁潇潇这才反应过来,“你还不知道吧,我妈再婚了,谢祺是我继父的儿子,我还有个妹妹,叫谢芳芳。”
想起有趣的事,丁潇潇和他说着:“谢芳芳觉得她的名字太土了,哭闹着要改名,她爸爸不让,然后我妈心疼她就带她去改了,她现在叫谢臻臻。”
从第一次见到所谓的继弟继妹,丁潇潇就发现他们和霍梅过分的亲昵,很明显,在她孤身在外上学时,霍梅就照顾过他们很长时间了。
她的重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着来,除了丁潇潇,其它几人都不需要磨合期,谢祺和谢臻臻很轻易就接纳了新妈妈,尤其是谢臻臻,每次喊霍梅妈妈时都特别的甜。
那年寒假,她回家住过一段时间,有次和谢臻臻单独在家,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当时谢臻臻坐在沙发上,捧着薯片正在看综艺,被电视中的明星逗笑了,她笑着随口回:“之前有段时间我生病,爸爸没时间照顾我,是你妈妈请假照顾了我好久,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妈妈的感觉。”
所以,她接纳了她。
啧,不能提了。
一想起这些,丁潇潇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她无所谓笑了笑,“怎么样,之前咱们上学时,我就说我妈妈从不来北城看我,肯定是外面养了小女儿,我说对了吧。”
高中的时候,她什么话都喜欢和陆南舒讲,乱七八糟的想象也要说给他听。当时陆南舒怎么说她来着,他说让她少看点电视剧,闲着没事就去刷题。
时隔多年,她的胡说成了真,没想到有天还能再说给陆南舒听。
看出她强装的平静,陆南舒抬手掐住她的脸,是真没留情的狠掐了一把,硬是将她的笑脸扯散了,“疼疼疼。”
丁潇潇忙去拍他的手,怒视道:“你干什么!”
陆南舒松手,“不想笑就别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笑。”丁潇潇现在是真笑不出来了,脸被掐的生疼,她拿起货架上的赠品盆照了照,模糊看到自己的脸红了大块,像是半边发腮的大脸猫。
她恼了,“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
生气。
丁潇潇气呼呼的往前走,都不想等他了,一股脑的往人群钻,她想要趁机把陆南舒甩开,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战斗力,没等挤进去,就被大妈一屁股拱了出来。
往后跄踉了两步,她撞到陆南舒怀里。
重新把人牵住,陆南舒像是没事人般继续往前走,丁潇潇想要甩开,余光忽然扫到某处,然后就粘住挪不动了。
陆南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不远处的货架上挂了一排喜庆的兔耳发箍,发箍上还绕了一圈线灯,亮着五颜六色的光,吸引了好多小姑娘在那里试戴。
陆南舒走过去,挑了个最为毛茸可爱的发箍,戴在了丁潇潇的脑袋上。
丁潇潇愣了下,摸了摸发箍跑过去照镜子,还挺可爱。
美滋滋又移了移发箍位置,她跑回陆南舒身边说:“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忘了刚刚的事。”
“我的脸现在还疼呢!”脸确实还有点红。
注意到旁边还有提线小灯笼,陆南舒随手拿起一只放入购物车,丁潇潇将目光粘了过来,没忍住说:“这个不好看。”
亲自帮他挑了一个,她拎到他面前,“你不觉得这个更可爱吗?”
陆南舒将目光定在她脸上,轻弯了下唇角道:“是挺可爱的。”
满载而归。
今年是兔年,大街上随处可见兔子挂饰,所以丁潇潇戴着兔子发箍并不奇怪。
坐进车里,她都没舍得摘下拉,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越看越满意。
“咱们现在去哪呀?”丁潇潇回头看他,尽管脸颊还有一点点红,但她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陆南舒说:“去我那。”
他们要烧烤,需要院子,所以丁潇潇那里肯定不行。陆南舒开车带她去了满芳庭,距离丁潇潇住的地方不算远,是个出了名的富人区。
车子开入小区,飘来一阵花香。
大冬天里,能看到娇艳的花草是很让人愉悦的事,尤其是小区里做了拉花装饰,就连树枝上都挂了小灯笼,看起来很有过年的氛围。
这还是丁潇潇第一次来陆南舒住的地方。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大,冷,空,静,然而随着一包包东西抬入,冷清的别墅逐渐有了活力。
烧烤的食材都已经备好放入冰箱,院中也摆好了应有的烤架小桌子,就连炭火都提前加好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树上的小灯笼齐齐点亮,鞭炮响完一波又一波,丁潇潇站在院子里,想和陆南舒说话必须凑到他耳边去说。
“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人吗?”丁潇潇拽了拽他的衣服,大声在他耳边喊:“你会烧烤吗?”
“我会。”陆南舒学着她附耳,不过他需要俯下身,“不用这么大声,我还没聋。”
气息喷洒到她的耳边,又痒又麻,丁潇潇赶紧推开了他。
说他们两人,就真的只有他们两人,陆南舒也没有再喊朋友过来的意思。
丁潇潇知道他有那么点洁癖,见他又是戴口罩又是戴手套,她凑过去提议,“不然我来烤?”
陆南舒瞥她一眼,“一边待着去。”
丁潇潇成功被气走。
陆南舒家的院子超级大,有专门预留出的烧烤区,旁边还有秋千休息区,甚至还安装了投影设备,他们在院子里也能看春晚。
果然,有钱人的快乐难以想象。
坐在秋千上,吃了点瓜子水果,丁潇潇拿出手机回祝福消息。期间,她也收到了林洲的祝福,丁潇潇回了他一句新年快乐,林洲马上回复:【学姐你在哪儿呢?】
丁潇潇看了眼不远处的陆南舒,人正拿出做实验的架势烤东西,想了想回:【满芳庭。】
【你果然在我哥那里!!】
【今年你们一起过年吗?】
【我和all好无聊啊,家里一群小崽子在哭喊,我快受不了了。】
得知丁潇潇他们在烧烤,林洲当即决定:【我们马上过去!!】
院中飘来一阵肉香,就是有点糊。
丁潇潇闻着香味跑过去,看到陆南舒将刚刚烤好的食物全丢了,她不解,“你怎么浪费粮食?”
陆南舒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能吃了。”
他脸上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清冷的凤眸,低眸烤串的模样又冷又帅,莫名有种割裂感。丁潇潇有些想笑,她想,陆南舒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大概还没遇到过什么棘手麻烦,现在却被烤串难到了。
多难得的机会。
丁潇潇正想调侃他几句,眼前忽然横来一根烤串,陆南舒道:“尝尝。”
这次没糊。
丁潇潇还挺信任,上嘴咬了一口,迟迟咽不下去,“嗯……还行……”
“说实话。”陆南舒吐字有些凉。
丁潇潇把肉吐了,“没熟。”
“……”
林洲本想拉着程临来蹭烧烤吃,没想到烧烤没吃成,反倒成了烧烤的人。
程临在国外经常参加bbq,对这种烧烤得心应手,有他在,他们才能顺利吃上东西。多了两个人,院子里就热闹多了,不过陆南舒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有了接手工作的人,他扯了扯衣服,“我去洗个澡。”
快要零点了,几人回到屋子里,壁挂电视里正表演着歌舞。
林洲看了眼时间催促,“你洗快点啊,可别洗过年。”
手机有电话进来,丁潇潇去院子里接了个电话,是小姨打来的。
“过完年也不回家看看吗?”
霍君兰在那边温声劝道:“你妈妈心里是有你的,就是气你不肯联系她。她是长辈,你总不能让她主动给你打求和电话吧?”
“你不回家过年也不告诉她,她还是从你弟弟那里知道的。你和你弟弟亲都不和她这个当妈妈的亲,她能不伤心吗?”
“那次来北城没能见到你,她别提多失落了,一直嘱咐让我多照看你,生怕你再出什么事。”
丁潇潇不太相信,她更觉得这是小姨安慰她的话。
“乖孩子,别倔了。”那边有人喊霍君兰去帮忙,她最后劝了句:“一会儿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啊,别让她过年都挂着你。”
电话挂断,丁潇潇坐在秋千上没动,还在想小姨的话。
她不太想打这个电话,并非赌气或是生霍梅的气,而是觉得没必要,霍梅大概也不稀罕她的电话。
正犹豫着,手机忽然弹出霍梅的号码,丁潇潇吓了一跳,慌乱中她点了接听,试探喊了声:“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霍梅声音有些冷,“丁潇潇你可真行啊,过年不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你弟弟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买礼物,你叔叔和你妹妹也天天念叨记挂着你,你就这么干受着?是谁教的你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还有,你寄来的那都是什么破东西,你弟弟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给他买乐高安的什么心?”
“另一箱东西那么沉,全是些垃圾食品你想给谁吃?你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缺心眼啊?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
或许霍君兰也没想到,她辛辛苦苦拉回的一点点母女关系,被霍梅一通电话打来粉碎了干净,她主动打来的电话不是祝福,全是恶毒的刀子,隔着再远的距离都能扎到丁潇潇身上。
丁潇潇攥紧手机,试图解释,“那些都是我一样一样挑的,是……”
“就挑了这些垃圾?”霍梅根本不想听她说,“你自己天天爱吃这些垃圾,以为你弟弟妹妹也愿意跟你吃这些?”
“你叔叔还替你说好话,我都觉得丢人!”
丁潇潇憋不住了,“既然我那么丢人,你当初生我干什么?”
“你说什么?”霍梅声音一利。
丁潇潇道:“我是真的不理解,你都那么讨厌我了,为什么还总要给我打电话,每次打电话骂我一顿你是能获得快感吗?”
“还是我小时候杀人放火让你恨透了我,你就见不得我好?”
“丁潇潇你再说一遍!”
霍梅没想到她敢的哪里不对吗?”
“我是你妈,管你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让我眼睁睁看你越长越歪?你以前上学就不学好,天天不是想着谈恋爱就是傍大款,关键是人家要你吗?啊?你自己没有羞耻心我……”
啪——
手中的手机忽然被人抽走挂断。
丁潇潇抬头,眼泪已经模糊视线,轻轻眨了下眼,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滚落,掉落在地碎成水花。
“你怎么出来了?”快速擦去眼泪,丁潇潇抽了抽鼻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陆南舒神情有些冷,攥着她的手机还在查看号码,阴沉问:“这是你妈?”
“你都听到了啊。”丁潇潇嗯了声,不等说话,电话又打来了,陆南舒直接做主替她挂断,再打来,再挂,就这样重复了几次,直到一方停歇。
“学会了吗?”陆南舒将手机还给她,“以后遇到这种电话,直接挂。”
丁潇潇又有些想哭,她摇着头,一出声就是呜咽,“学不会。”
这么多年了,她都学不会。
明明拼了命的想要隐藏,可随着陆南舒的出现,那些狼狈疯狂外涌,争先恐后的让他目睹看清。丁潇潇的抽噎越来越重,她重复着又说了遍:“我学不会。”
陆南舒默了瞬,忽然将她抱在怀中。
很用力的拥抱,按住她的后脑牢牢按在心口,是以将她融入身体的力道。
“你哪里是学不会。”陆南舒轻而易举点破她的笨拙,是她还不肯死心,每一个电话都抱有希望,抱有霍梅能给予她一丁点的良善。
又有电话打来,依旧是霍梅。
她大概是被气狠了,一遍遍给丁潇潇打来电话,陆南舒没再帮她挂,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学不会就接吧。”
丁潇潇不敢接,于是陆南舒帮她接起。
“丁潇潇……”
霍梅狂怒的声音不等吐完,手机呈抛物线忽然丢到旁边的吊篷内。
谩骂声渐弱,随之而来的是罩在她双耳的手。陆南舒用双手帮她挡住外界的杂音,世界归于清静,逐渐被另一人的气息占据。
“不要听她的。”
陆南舒捏了捏她的耳朵,俯下身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吐字缓慢的告诉她,“你很好,她没资格来否定你。”
——她很好,任何人都没资格否定她。
丁潇潇就这么傻傻看着陆南舒。
看着看着,她刚刚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哭着扑入他的怀中。
陆南舒不会知道,面对霍梅的恶意,她无数次希望有那么个人出现,能够按掉她的手机帮她遮住耳朵。不是她不想要坚强,而是她太累太难过,独自一人快要失去坚强的理由。
“你怎么才来。”丁潇潇哽咽着问。
她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的眼泪洇湿陆南舒的衣服,纤瘦的身体埋在他怀中哭到发颤。高中时,丁潇潇带着婴儿肥身上总是肉乎乎的,抱起来软绵沉甸,不会像现在,一怀的骨头好像用点力道就能碎,轻飘飘没有重量。
远处又有人放起鞭炮,头顶窜起了烟花。
马上要到零点了,陆南舒帮她擦了擦眼泪,“先别哭了。”
他说:“许完愿望再哭。”
本来还很难过的丁潇潇,听到他这么说莫名就笑了,陆南舒拿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鼻涕,这会儿也不洁癖了。
丁潇潇问他,“今年你的愿望还送我吗?”
“可以。”陆南舒又抽了张纸巾帮她擦脸,“但今年不能白白送你,你要拿东西来换。”
丁潇潇哭到眼睫湿漉鼻头发红,闻言颤睫看向他,带着鼻音问:“拿什么东西换?”
陆南舒低眸看着她,确认她的脸都擦干净了,他俯下身子靠近,在丁潇潇睁大的眼睛中,按住她的后脑往自己面前压,两唇相贴间,她听到陆南舒低低吐出一个音节。
“你。”
用她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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