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狱。
一间装修豪华,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内,佘良翻了翻文件,不经意地问:“前几天抓回来的,破坏玫瑰拍卖行的犯人,罚款都交了吗?”
“关在1层的买家基本都交完钱,放出去了,但是判的最重的两个,没交。”狱警回答。
“还差多少没交?”
“呃……典狱长,他们俩一分都没交。”
佘良动作一顿,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良久,他缓缓说道。
等人走后,佘良调出两人的档案。
宋可:f177区黑户,脸蛋比钱袋还干净。
素察:e170区出身,曾在c72区做过保镖,交完上笔罚款后,目前资产负债累累。
“穷鬼。”佘良撕碎两人的档案纸,冷冷评价。
专业人才无论在哪都吃香,4层的方知许,很快找到一份给囚犯医生当助手的劳动。
当然用不着他亲自操刀,只要在旁边端端盘子递递剪子就行,那名头发花白的狱医治疗风格异常粗犷,犯人假装中风、癫痫、身体麻痹,他就敢直接拿尖刺放血,逼得人装不下去,嗷嗷逃走。
给犯人开药,明显就不是正常人用的剂量,方知许瞥一眼,没出声,这位以前是兽医吧?
偏偏老狱医自我感觉良好,嘴里哼着小曲,还有空和他聊天。
“小伙子,你知道在这里当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记住咯,不是把人治好,而是别让人死了。”
“对付这群小兔崽子,我有的是经验,想当年我刚进死狱的时候,还帮冥王大人治过痛风呢!”
方知许一愣,这位老狱医,竟然能毫不避讳地提起冥王?
他察觉到机会,试探地问:“您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唔我想想,有二十年了吧。”狱医头靠椅背,闭上双眼,怅然地回忆往昔。
“您见过那位……?”
“当然见过,只要资历超过十年的,多多少少都见过冥王。”
“您不怕提起……我看别人都不敢。”方知许没有说出中间的名字,但指向很明显。
“哼,”老狱医冷哼,“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怕冥王大人知道。”
“冥王大人全知全能,是历任典狱长里最有资历的,比那两家伙不知道厉害多少,可以说,死狱能有今天,是他一手打造的。”老狱医不屑地撇撇嘴:“也就这几年大人身体不好,不怎么出来活动,才轮到那两猴子上蹿下跳。”
方知许若有所思。
……
7天过去,活动层咖啡厅外,六名犯人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起。
“都说说自己的发现。”庄青砚翻着杂志,语速又低又快。
“1层没有,进出的人太频繁了,我都看不过来。”徐星委屈巴巴,边说边揉自己的眼睛,他这几天都没时间睡觉,找人快找出黑眼圈了。
以路小羽天生冰瞳的显性特征,按理来说很好发现,1层关押的都是轻罪犯人,他在其中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3层也没有,我试了所有的劳动,除非他一直待在牢房不出来。”林优优面色严肃。
“我有些别的发现,不知道有没有用。”方知许把关于冥王的情报说出来。
庄青砚翻过一页杂志,低声分析说:“这么看来,三位典狱长之间存在地位差别,死狱里权限最高的,应该是那位久未露面的冥王。”
关于冥王的信息太少,而且过于神秘,不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只能先放在一边。
宋可悄悄举起小手,引起其他人注意:“我也没找到,但是有发现,这里的异能者,很少。”
而且,是楼层越往下越少。
素察赞同地点头。
庄青砚解释:“死狱的存在超过二十年,但末日去年才出现,大批异能者觉醒也是这半年的事,这里的建筑能阻挡宇宙射线,加上海底的深度,辐射量轻到忽略不计,异能者少也很正常。”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宋可问。
“下7层。”庄青砚合上杂志,一锤定音。
他转向先前说话的三人:“不用全部都去,你们留在上面,继续找吧。”
徐星虽然是强攻系异能者,但毕竟年纪小,容易冲动,方知许和林优优都是辅助系,不适合应对突发的战斗场面,三人也知道跟去可能会添麻烦,点了点头。
“问题是,怎么下去?”素察沉沉开口。
“杀人?搞破坏?”宋可一如既往地莽夫。
庄青砚否定了她的提议:“不要直接犯罪,否则会激活罪行录。”
他指了指自己的标牌,在死狱里激活罪行录,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次数多了,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佘良这种人,掌控欲很强,轻易不会放我们下去。”
“除非让他知道,我们不但交不起罚款,而且,很会惹事,留着只是祸害。”
“这怎么做到?”宋可纳闷。
“我有个主意。”
庄青砚示意其他人往咖啡厅里看。
乔里克刚刚排队领到一杯咖啡,这回的活动日,终于没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他找张空桌坐下,深深吸一口气,表情陶醉,无比珍惜地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这会的他白白净净,安安分分,和之前暴怒杀人的疯子简直判若两人。
庄青砚盯着乔里克,眼角慢慢弯了起来。
宋可心里一动,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人要倒霉了。
死狱所有的劳动改造里,海底隧道填沙工,绝对是最辛苦的一种。
这项工作要用比身体还大的重型泵,把沿路的淤泥和海沙吸起来,再喷洒到外圈填实,防止隧道堵塞,大部分都是被强制劳动派遣来的犯人。
素察戴着安全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乔里克附近。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庄青砚硬要他背下来的话,他就忍不住头疼。
跟间谍接头似的,素察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喝过曼特宁咖啡吗?”
勤勤恳恳吸泥的乔里克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那是什么?”
“联盟c43区曼代林的特有品种,醇度高,酸度低,风味浓厚馥郁,略微带点草本清香,入口极富层次感,先是淡淡的甘苦,再是令人愉悦的微酸,最后只剩下回味的香甜。”
乔里克咽了咽口水。
“不过比起曼特宁,我更喜欢翡翠庄园出产的瑰夏咖啡,那可是咖啡里的顶级贵族,天然花香和果香融为一体,再点缀柑橘的微酸,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素察面无表情地背着台词,只怪自己记忆力太好,竟然一字不差。
乔里克已经听入神了,手里的泵被丢在一边,吹乱满地的沙。
“活动日,我要去喝。”
“你喝不到。”素察无情地说。
“为什么?”乔里克难以置信。
“我说的咖啡都是地区特产,产量稀少,死狱里没有。”
“你进来很久了吧,所以没喝过好咖啡,活动层的咖啡一般,你喝过好的,就再也不想喝了。”
“我进来11年……还是13年?我不记得了。”乔里克喃喃。
乔里克自少年起就在死狱,因为频繁触发罪行录,他的大脑越来越混沌,渐渐就不记事了。
“喝不到,我喝不到好咖啡……”乔里克嘴里重复这两句话,神情越来越癫狂。
记忆似乎出现短暂清明,紧接着就是深深的疑惑:为什么他会在死狱?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在死狱?乔里克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他的父亲死了,但留下很多很多钱,他是唯一的继承人,叔叔伯伯找到他,告诉他家里出了点事,让他坐牢躲躲,很快就接他出去,为什么没人来接他?
乔里克抱紧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蹲下来。
“听说今天清沙的时候,上面监层的通道会打开,怎么走来着?”
“哦,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左拐,再走到底,继续左拐,这样重复五次,就可以返回海平面。”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喝杯翡翠庄园的咖啡。”
素察拖着沉重的泵,自言自语走远。
乔里克呆呆望向海底隧道的尽头。
……
“警告!警告!有犯人越狱!!”
死狱里骤然响起刺耳的鸣笛。
乔里克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尽头,左拐,尽头……还差4次,他就可以出去喝咖啡了!
刚刚打开5层的通道,罪行录亮起红光,剧烈的电波激射而出,乔里克惨叫着捂住脑袋,满地打滚,站起来后,神情呆滞,已经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清沙……清沙。”乔里克转了个身,步伐迟缓地往回走。
“乔里克!翡翠咖、咖啡,你还,喝不喝啦?”
宋可及时赶到,用手里剑隐蔽地卡住乔里克撞开的通道,朝那道茫然的背影低低喊道。
“清沙……清沙……翡翠!”
乔里克突然仰天长啸,上半身化为狼人,浓密的毛发覆盖他的脸庞和手臂,强健的四肢着地,他一拳砸向透明墙壁,力道之大,竟然生生砸出一道裂缝,冰冷的海水瞬间倒灌进来。
乔里克越过宋可,疯狂地往4层冲去。
“加油乔里克,我看好你啊!”
宋可默默握拳呐喊,对他寄予厚望。
4层办公室,一名狱警心急火燎地套上衣服,边往外冲边用联络器呼唤同事。
“乔里克越狱,还破坏了海底隧道,快联系典狱长!我马上过去!”
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刺溜”打滑,狠狠摔了个跟头,联络器掉到地上,滑出几米远。
狱警龇牙咧嘴地抬头,发现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清洁工,往走廊里倒了满地清洁液,滑得根本站不住脚。
几米开外,一名坐轮椅的犯人正在走廊尽头悠哉悠哉拖地。
狱警愤怒地大喊:“你给我滚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大脑像被什么冰冷而尖锐的东西一扎而过,狱警双眼失神,原地昏死过去。
庄青砚慢慢滑到他边上:“警官,你是要回办公室吗?我送你进去。”
罪行录蓦地闪烁一下,没监测到异常,又暗淡下去。
庄青砚单手拖着狱警,用他的权限重新打开办公室大门,转身合上,然后手里的拖把往天花板一放,“恰好”挡住摄像头。
他来到计算机边,连通档案室,迅速查阅起所有犯人资料。
佘良面沉如水,黑色大衣甩出迫人的弧度,满身风雨地走来。
“乔里克人呢?
“在2层被逮捕了,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连罪行录都控制不住他,我们只能用粒子炮……”
“人死了?”佘良的眼神仿佛要杀人。
“没有没有!”狱警冷汗连连,“死是没死,但估计得修养一年半载……三年五载……”
“海底隧道损失如何?”佘良又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
“五处漏水破损,三十七处裂缝,而且乔里克还毁坏了三台……内部电梯。”
“预计损失超过十亿……”狱警已经不敢看佘良脸色了。
“乔里克为什么突然发疯?”半晌,佘良喑哑的嗓音响起。
“不知道,抓捕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在喊什么‘翡翠’。”
“翡翠?什么翡翠?”
佘良望向周围狱警,众人一脸茫然,有人试探地说:“是不是旧文明的某种玉石?”
但乔里克在死狱都十几年了,突然对玉石感兴趣?简直荒谬。
翡翠庄园是联盟近几年新起的贵族咖啡,也是庄青砚精挑细选的冷门品种,罪恶之都本来就消息闭塞,死狱里的这些狱警,自然不知道它其实是咖啡的名字。
佘良的脸色如同淬了冰。
“给我查监控,所有摄像头,一帧一帧地查!”
“是!”
……
“停。”佘良抬手,画面定格在一闪而过的素察和宋可身上。
“他们和乔里克说了什么?”
两人和乔里克擦肩而过,嘴皮子快速张合,显然在说话。
“听不清,但罪行录没亮,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吧?”
罪行录只能监测直观的犯罪行为,对于暗地里的曲折勾当,无法识别。
佘良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直觉告诉他,乔里克的越狱与两人有关。
这两个穷鬼,不仅抠不出一丝油水,还让他损失超过十个亿。
十个亿……佘良的心在滴血。
不仅如此,乔里克此次重伤,他的亲属不会善罢甘休,要是他真的死了,那些送他进来的人,包括佘良,都再也拿不到一分钱!
佘良大怒:“立刻,给我处死……”
“佘典狱长,”一位老狱警开口打断他,“罪行录都没判定的事,你贸然处置,就不怕那位大人知道,没法交代吗?死狱可不是你的一言堂。”
佘良阴冷地盯着说话的人:“你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提醒你。”老狱警不卑不亢。
“典狱长,还有一名犯人,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也有些问题。”属下匆匆跑过来汇报。
“还有谁?”
狱警又调出另一副监控,只见画面里身穿制服的狱警突然“咣当”摔倒,坐轮椅的男人“好心”扶着他,送他进入办公室,然后,监控一片黑暗。
佘良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反了,都反了!”
他瞥一眼老狱警,咬牙说道:“给我把他们丢到7层,交给怀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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