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没了隆科多,佟家还有其他人,两位出身佟家的皇后将佟家变成了佟佳氏一族,因着如今皇贵太妃还在,也没变回佟家,还留了复起的可能,只是到底能不能起来,什么时候起来,谁也说不准。
佟家因两位皇后而尊贵,年家同样因为贵妃年氏被抬了旗,年羹尧本来就不是敦厚的性子,眼瞅了没了隆科多,更是肆意妄为。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了,林茈玉眼下得先顾着自家。
眼瞅着和昳定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允佑却越来越焦虑,在某天吃晚饭的时候直愣愣盯着林茈玉,冒出一句:“要不和昳别嫁人了吧?咱们家堂堂王府,还能养不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林茈玉刚把汤送进嘴里,差点呛到:“你这又是想到哪一出?”
允佑没直接回话,甚至瞧着都没听林茈玉说话,自言自语:“可这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女孩不成亲的。啧,不然不要卫家,招赘一个!”
这下不光林茈玉,旁边布菜的雪容手都抖了一下。
表面上看马上就要定亲,但实际私下里两家已经都对过一遍了,接下来只需要将商量好的流程搬到明面上。虽说卫家比不上王府,但这个时候要悔婚,未免太不把卫家放在眼里了。
林茈玉的眉头挑挑,将筷子放下:“我是没什么意见,要不你去跟和昳说说,再跟卫家商量商量?”
“有何不可?卫家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小子,但我可只有这一个嫡出的格格。”
不说还好,一说允佑来劲了,将筷子一丢起身就走,动作之快让屋里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门口的赵诚都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上。
雪容侧着身子,小声道:“福晋,王爷他这几日似乎瞧着有些心神不宁,是因为小格格?”
“不像。和昳刚议亲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近几日才开始。等赵诚回来问问他,是不是前院出了什么事,若有什么瞒着我不叫我知道,今年年底他的年赏没了。”
“哎。”雪容应一声,又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继续布菜。
林茈玉也把筷子重新拿起来,可对着盘子里的菜却忽然没了胃口,随便挑着顺眼的吃两口就叫人将桌子收了。
允佑的反常是在前几日出现的,提前没有任何征兆,从营里巡视回来忽然就发了通脾气,营里那么些人,总有些让人生气的事,这并不是第一次,当时包括林茈玉在内众人都没多想。但过了好几日允佑的脾气也没见好,甚至今日吃着饭就跑了,这在皇子的教育里可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寻摸着不对劲,林茈玉专门在屋里等着允佑回来,一直等到傍晚他乐呵呵地回来,又像没事人似的。
“你去卫家了?”
“去了,自然要去。他们已经应了,给和昳的聘礼再加一成,到时候都给和昳抬回去,给她当私房。”
“可是,你不是说要让卫家小子入赘吗?”
允佑乐呵呵的脸愣住,下一秒板起来:“他们要是敢对和昳不好,别说入赘,爷把他的脑袋搬回来!”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怎么还没老呢就成了小孩?林茈玉叹口气:“聘礼加了,嫁妆自然也要跟着加,早先大格格、二格格可没这待遇,别闹得太过让她们姐妹相处不好。”
“这有什么,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
“……我小心眼,你今儿扔下筷子走了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往哪去?”
“叨叨叨,年纪大了老太婆似的,爷今儿睡书房!”允佑大手一甩,对小姑娘间的心事全不当回事,出了门竟真的往书房方向去了。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这老小子该不会在书房金屋藏娇吧?
林茈玉瞬间警惕起来,府上这么多丫头,要是真有哪个爬床可是防不胜防。可转念一想,他还惦记和昳定亲,不应该啊,难道这爬床的小丫头还能撺掇他将府上的东西都给和昳带走?
这老小子在搞什么鬼?
想不明白,林茈玉甩了手上的书,总觉得允佑有事瞒着他。
“去把赵诚叫来。”
“哎。”雪容点头答应,转身出门正好看见赵诚连跑带蹿的出了院子。“……”
王爷最近在躲着福晋,连带赵总管也不大往后院去了。这是最近淳亲王府所有人发现的一个事实,但小格格定亲仍旧准备得热火朝天,难道,是福晋终于失宠了?
说来福晋都快四十岁了,半老徐娘一个,放在寻常大户人家都是与丈夫相敬如宾的管家婆,哪有还笼着相公不让宠美貌妾室的?偏不知王爷怎么想的,一个月里至少十天都在福晋那,还有十来天是在书房、前院、巡营去,别说那些年纪大的庶福晋,就是新来的嫩到能掐出水的小侍妾都分不到几天。
不过毕竟是爱新觉罗家,从皇太极开始就出情种,也能理解。眼瞧着福晋终于有失宠的趋势,那些进府晚的小侍妾们都迫不及待争宠,毕竟再过几年就不知道王爷还能不能生,趁现在赶紧要个孩子,就算没有孩子也多攒点养老钱。
赶巧,允佑向皇上请旨将弘晫几个都挪出去。一大家子离得远了关系总会慢慢变淡,胤禛乐得成全,将弘晫几个都分封赏了府邸,两三个月就能都搬出去。他们一搬出去,给那些争宠的小侍妾们又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临老临老,淳亲王府又掀起一波争宠来。雪容的嘴角都快耷拉到脖子:“亏得福晋膝下有子有女,否则她们岂不是要闹翻天?”
“闹不起来,她们热闹了这么些日子,你瞧着王爷宠幸谁了?”
“王爷心里有福晋,自然瞧不上她们那些小手段。”
“行了,咱们自小在一处,这些话骗骗别人就成了,还拿来骗自己?”
林茈玉如此干脆,成功把雪容噎住。
“前儿叫请太医,怎么说?”
“耿太医来了,可外头有人传话似有什么着急的事,王爷没顾得上诊脉,匆匆出去了。“
“是没顾上,还是不肯诊?”
“这……”
允佑是王爷,是王府的主子,他不肯诊脉有一万种借口脱身,就算他撒谎底下的人也会帮着他。
耿立春是林茈玉惯用的太医,又是和昳惯用的太医,整个淳亲王府上下都对他熟悉得很,想要躲着他自然也容易。
雪容张张嘴,几番纠结才小心翼翼问道:“福晋,您是怀疑王爷的身子出了问题?既然王爷不肯看太医,不如找民间大夫来瞧瞧,听闻有些民间大夫有偏方。”
“偏方?”林茈玉茫然抬头,没大听懂。
虽说雪容没嫁过人,但她是贴身伺候的陪嫁丫头,又到了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王爷不肯叫耿太医诊脉,许是不愿叫太医院的人知道,咱们找外头的人,男人还是在意这些……”
如此复杂地兜兜转转,用尽可能委婉的话语来描述,半晌林茈玉终于听明白,哭笑不得:“你想得也太多了些,虽说进来他不大宠幸侍妾,可你瞧瞧府上是缺孩子的?”
……好像确实不缺。雪容闭上嘴,想要说什么没说出来,憋红了脸。
林茈玉没忍住,为允佑被人怀疑的下半身默哀两秒,笑得浑身颤抖。
半晌,她揉揉笑僵的脸,眸子沉下来:“既然王爷不肯让耿太医诊脉,那就换一个。”
初时林茈玉怀疑过允佑的反常是因为外头的事,她自来不会逼人太紧,成亲多年也给他留有足够的空间,想着过几日事情处理好就好了。但就在半个月前,她给戴佳氏请安的时候,忽然想起在历史上允佑是比戴佳氏早死的。
具体哪年记不大清了,但恍惚戴佳氏是死在乾隆年间,而允佑雍正年间就没了。
其实想想也是,当年出生的时候他身上就带着残疾,但即便有残疾他也没有放弃,别的皇子学的东西他都跟着学,别的皇子上马能战他也能,初次在康熙面前露脸就是在战场上。普通人要文武双全尚且要付出数倍心血,何况他还算不得普通人?
早年为了在康熙面前露脸勤学苦练,后来为了让营中将士们信服也不能养尊处优,几十年下来看着还好,恐怕骨子里早透支了,随着年纪增长那些暗伤也会慢慢显现出来。
毕竟是相伴多年的夫妻,要说林茈玉多爱他没有,但完全不爱也不可能。一个原本只存在于历史中的人物,成了自己的丈夫,又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想到他似乎寿命要到了,心中还有些失落。
“从明儿起,每日叫个太医过去,他若是不肯诊治就继续叫。不必非要耿太医,随便谁得空都成。”
林茈玉的声音有些闷,雪容当即发现不对劲:“福晋,莫非王爷的身子……”
病、死都是忌讳,不能轻易说出来,雪容及时闭嘴,神态慌张。
这是她自小伺候到大的姑娘,姑娘说话会不会成真,她还不知道吗?王爷躲着后院,难道也是在怕死吗?
生老病死,只要是凡人都躲不过,谁又能不怕死呢?
允佑躲得日子不短了,不可能每天都去巡营,叫雍正知道还以为他要屯兵造反。外面不能躲就躲在前院,虽说入了秋但气温还没变冷,早上起来打套拳还能出一身汗。
这日他打了拳回屋擦脸换衣裳,再开门就见外头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太医等着,于是刚打开的门又关上。
“不是说了不让太医来,你怎么办事的?”
赵诚苦着脸:“这是福晋的吩咐,福晋派人去请他们也不敢不来呀,来了自然要等着,奴才们怎么拦?”
看着允佑转身到书桌后坐下,赵诚缩缩脖子,小心劝道:“爷,福晋怕是知道了,您老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叫太医看看吧。”
“他们要是有用,几十年前你家爷就好了,还用等到今天?让他回去。”
“就算您不想看太医,那福晋那呢?奴才早就说您瞒不住福晋,咱们福晋什么不知道?好歹让太医看看给福晋回个话,福晋肯定担心着呢。还有小格格,小格格可待嫁呢,这么些日子您不搭理福晋,她着急了怎么办?您都这样,若是小格格不好好养着,到了您这个年纪……”
“滚!”
允佑一出声,赵诚连滚带爬就往外走,顺便将太医放进来。
老太医低着头进来,磕头行礼没敢直接过来。
允佑压根没看着他,视线都落在右手上,而右手搭在那条自出生就与常人不同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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