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裪年纪小,和上头允佑他们算是分开成两批的皇子,无论是晋封还是各样待遇总是差着些,他府上比淳亲王府差些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他和允佑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娶了林家的女儿,但他府上的庶福晋很少,庶出孩子也很少,只在林黛玉生产前府上有两个孩子,证明他那方面没问题,在林黛玉生产之后,府上这么些年一共也就多了俩,他们家在康熙的众位皇子里都算是人丁稀少的。
万琉哈氏与戴佳氏同样是做了多年庶妃的,所以看着儿子、儿媳妇和睦又有孙子,别的事她也不大管,可年纪大了出宫居住就是忍不住喜欢热闹,家里的孙子、重孙子太少又不需要她照顾,就需要找点别的事情做。
出宫的太妃们总共就那么几个,惠妃、宜妃跟她不是一路人,密嫔等人又是常年在畅春园,与她也不相熟,算下来能偶尔见面说话的就是戴佳氏,往淳亲王府去过两回,她就惦记上戴佳氏那里的热闹了。
孙子不能凭空冒出来,那要个园子总成吧?
林黛玉当初被林茈玉勾搭着要个阁楼的时候,是问了万琉哈氏要不要园子的,可她一口咬定不要,如今忽然又改口,能怎么办?
那就修吧。
康熙没有特许嫔妃省亲,跳过了京城各家争相修建园子的情节,没想到淳亲王府和十二贝子府一起修园子,将这股风又带起来了。虽说不如修建大观园时那样浩浩荡荡,但也算引起不小声势,毕竟没有谁家的园子不需要维护、修缮,凭空就能干净齐整。
建材商们大赚一笔,其次就是雍正。
叫你们还户部的银子说没钱,怎么修园子就有钱了?要么你们自己老老实实把银子还来,要么朕就要去你家搜了!
胤禛在乾清宫里坐着就大赚一笔,然后将允佑这个引领风气的最大功臣叫到宫里去骂了一顿。
允佑回来后气得满屋子转:“爷把自己家的园子修整修整,还不能修了?他们要跟风跟爷有什么关系,户部还赚了一笔,现在来说什么爷带起了奢靡不良之风,收银子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别生气,他是皇上,遇到这种事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去年这个时候爷还还了银子,今年又间接让他得了银子,他怎么不先夸两句?”
“他是皇上。”
“爷好好的在家修园子钓鱼,还得被他叫进宫骂一顿,爷招谁惹谁了?”
“他是皇上,别生气。”
允佑骂骂咧咧一句,林茈玉就安慰一句,但安慰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封建时代皇权就是一切,人家是皇上,你不爽能怎么办,推翻他?
脑子里闪过这三个字,林茈玉没敢说出来。若是真的说出来,雍正会不会被推翻两说,允佑一定会打造个暗牢先把她关在里头。
就这么句句有回应但敷衍地安慰了一会,允佑的气下去得差不多,但若是就这么过去又似乎有点憋屈,思索片刻,他有了主意:“马上就到年下,额娘的园子修整的差不多,不若将太妃娘娘们都请过来,她们这些老一辈等闲在家里也是闷着,出来走动走动正好。”
宫里太后娘娘去了,只有个皇贵太妃,但这个皇贵太妃比皇帝大不了几岁,谈不上教养之恩,胤禛对皇贵太妃尽孝可以说是强行表示孝心。但允佑不一样啊,他这是亲娘,还将其他太妃请过来陪着亲娘说话,这是真孝顺。
虽然不能造反,但能给皇帝添堵,添完堵他还得夸奖,就不信这次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教训几句。
允佑想得美滋滋,当即就要邀请。
林茈玉及时拦住:“老八老九刚被定罪,你当真要请惠妃、宜妃过来?请过来也成,她们若是说了什么话,我只当没听见。”
惠妃是允褆的额娘,但胤禛登基后并没有将允褆放出来,而是让惠妃住到了老八允禩府上。宜妃虽然住在老五那,但老九是亲生儿子,而且因为老五与废太子关系不错的原因,他在朝堂上也受到挤压。
她们两位若是来了,可不知道会说点什么。
允佑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气得一甩手,到里头躺下去了。
雪容过来收拾茶盏,神情无奈:“福晋,您怎么也越来越孩子气,王爷说什么您哄着他两句不就成了,怎么还较真起来?横竖如今你们二位也不管事,便是几位太妃都来了,难道还能为难小辈?”
“那可说不准,弘曙还是世子,她们两家别说世子,连爵位都没了。”
……这还真是说不准。
劝不上话,雪容也就放弃了,收拾了东西出去交给小丫头,她又回来,随手拿个什么针线,在门槛上坐下慢悠悠缝起来。
福晋都退居二线,她们这些福晋的心腹们自然也都退下来,不用东忙西忙又是府上有头有脸的老人,只要别舍不得手里那点权力和油水,日子也是轻松又舒适。
修整院子速度很快,先修戴佳氏那边再修林茈玉这边,赶在年前就完工了。今年的年节算是在新园子里过,又是弘晫他们搬出去之后头一次回家过年,着实热闹,除了需要进宫给雍正拜年,别的一点缺点都没有。
过完年到初七,淳亲王府请了太医。
三五个太医围着允佑研究半晌,又交换了半天视线,才得出一套说辞。
“王爷自打出生身子就不如常人,这些年虽锦衣玉食,但时有劳累,随着年纪增长年轻时那些不以为意的旧伤都反复起来,再加上正值冬日寒气入体,还要小心走动尽心调养。”
“调养调养,每回叫你们来都是这几句话,其余一句有用的都没有。爷只问你们,能调养得过来吗?”
允佑是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对太医颇有抵触,这么些年耿立春上门都没少被他嫌弃,何况现在这些给他诊治的太医?瞅着就烦。
他一烦,太医们更不敢说真话,眼珠子转来转去,都想着怎么委婉地表达:“王爷请放心,臣等必定尽力而为。”
“辛苦各位太医,雪容,请各位太医先去休息,稍后再来开方子吧。”看允佑满脸不耐烦,林茈玉赶紧接过话茬,打发了太医坐下来。“你不耐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慢慢调养?上了年纪的人哪个是没病没痛的,何况你这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你在这里闹,传到额娘那里她怎么好?”
说一个四十出头的人是上了年纪,林茈玉还有点心虚,但只心虚了两秒:“皇阿玛走前闹了好几场大病,你这才算什么。”
想起康熙驾崩前闹得最严重的那一次,众人都以为他疟疾撑不住,结果后来又治好了。允佑粗喘两声,心情却是平复不少:“不是爷要生气,实在是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皇阿玛当初罚他们罚得太轻!”
“治病也要讲究对症下药循序渐进,你又不是新症。一会额娘怕是要叫人来问,你可别乱说。”
“知道了。”应一声,允佑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但屁股刚离开凳子就又坐回去。“叫太医进来吧。”
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动作很是细微,但林茈玉不知怎么的视线正好落在他侧脸,看见这微不可查的细小动作,心里一个咯噔。
出生时因为这条腿他险些被过继出去,到最后居然还是败在这条腿上,也难怪他心里不爽。
去年闹那一场,他就不愿意多走路,因为他身形的摇晃越来越明显,不像年轻的时候,只要刻意关注一下就能让人看不出他的缺陷。这才刚过完年就这样,他的脾气恐怕会越来越不好。
叹一声,林茈玉没说什么,让人将太医叫过来,她则叫雪容去找几个技术不错的木匠过来。
果然,轮椅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古有孙膑,又有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机关术是华夏最古老的技术之一,林茈玉只要将轮椅的形状描绘一下,工匠们自然会明白她想要什么。说白了就是将马车的轮子装到椅子上,并不难理解。
都是王府惯用的工匠,技术高超,三五天就将轮椅造出来,甚至还造了两个款式可供挑选。
林茈玉欣赏了片刻古代的轮椅,然后就让人搬到允佑面前让他自己选。
王爷出门都有轿子,在家也可以坐轿子,轮椅主要就是在屋子里使用。不过不管怎么说,允佑不良于行被坐实了,今后他可以光明正大不去上朝,淳亲王府的所有事情彻底移交到弘曙手上,只有这个亲王的帽子他还不太想摘。
不摘就不摘吧,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也抢不起来,早晚的事。
林茈玉想了想,将弘曙福晋叫过来:“王爷的身子你也听太医说了吧?”
“是,儿媳已经知道了。额娘放心,儿媳与世子必定遍寻天下名医,为阿玛诊治。”
“不是跟你说这个,不用紧张。我素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你们成亲之后我就没怎么管过,你也知道,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说,后头这园子已经修成了,往后园子里的事我管,园子外的事你管,就当是我和你阿玛两个人在园子里养老了。”
“额娘……”年轻一辈起来,老一辈退居养老是常有的事,弘曙福晋攥紧手帕,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
都说媳妇熬成婆,林茈玉自认为没当过恶婆婆,但这种心情她能理解。
“将你叫过来就是为说这个,和昳的婚期定在年底,她就不跟我们搬进园子了,还要劳你这个嫂子,这家里就是你们小两口的了。”
“额娘说笑,这家里自然还是您和阿玛说了算。”能被选为皇孙福晋的女子,都是家里倾心尽力教养出来的,举止端庄,说话也叫人舒服。
林茈玉笑笑,没接她的话,转头看向窗外。
今年的花朝节还没到,她还不算四十出头,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个时代平均寿命低的影响,她竟也有一种垂垂老矣的感觉。而且她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等允佑走了,她就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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