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自古以来就是当权者必争,不说高其位是当年跟着康熙南征北战的老臣,只说他在军中的势力就不能视而不见。他从总兵的位置上退下来,自然会有其他人补上,但他也不见得就会完全脱手,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当年还能活动的老臣们已经不多了。
因此高家人还没有回来,那些想走高家路子,或者是想要与高家亲近的人就已经开始钻研关系了。
钻研着钻研着,就有人钻研到了贾家。高其位的夫人早逝,如今随行管家的是次子夫妇,想走内宅关系的自然会找过来,可一看到二奶奶出身贾家,就惹得人犯了难。
贾家两脉,荣国府一脉宁国府一脉,若是这两脉其中的任何一脉都容易,可偏偏这位高家的管家儿媳妇的亲爹已经从荣国府分出去,成了个不尴不尬的贾府。
当年薛家之事,贾政的仕途已经断了,除非老八登上帝位,否则他几乎没有复起的可能。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病逝,如今王家一落千丈,不仅不能对贾政有什么帮助,甚至还要反过来依靠贾政的关系来挂靠荣国府。至于小一辈……不说也罢。
能和高家攀上关系的,怎么说也是士官显贵,若是上荣国府去攀亲好歹面子上能过得去,去贾府攀亲那是真丢份。
人们拉不下来脸,就开始想别的法子,然后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去,说这位高家二奶奶当年是从荣国府老太太身边出嫁的,小时候也是养在老太太身边。
宁荣二府如今最有面子的就是老太太,高家二奶奶还是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这不是正好?人们立刻有了目标,成群结队打着拜访老太太的幌子,去找邢夫人询问探春。
邢夫人又没养过探春,别说探春,她连迎春都没养过,乍然间许多人上门来拜访,她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糊里糊涂见了客人,听别人明里暗里问话,接连送走了几波才后知后觉众人话里有话。
“老爷,这几天府上来了许多人,瞧着是想问后边的事,可没听说后头有什么事啊?”
虽然管着自家,但邢夫人并不是个精明的当家主母,自家情况都弄不明白,更别说别人家,因为虽然隐约猜到是在问贾政那房,却不知道她们具体在说什么。
相比于仕途废了的贾政,贾赦好歹还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有这个爵位在,他还能再作死作两次,所以格外悠闲。
“后头能有什么事?宝玉成亲这么些年都没有孩子,琮哥儿媳妇眼下有喜,你多关注关注自家才是。”
不用上朝理事每天吃喝玩乐,贾赦能想到自家都算罕见:“对了,还有,去年母亲的寿辰实在简薄,近来这么些客人上门,恰好两个月后母亲大寿,该把朋友们都请来热闹热闹,也把琮哥儿媳妇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是,老爷放心。”邢夫人连忙答应,就明白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果然,他是不会主动想到儿子和孙子的,老太太过寿和孙子出生都是收礼的好机会,眼下这么多人上门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他们主动示好就是好现象,若是恰好此时府上有喜事,他们不得送些贵重礼物来?
从前只顾着吃喝玩乐,但随着府上捉襟见肘,连贾赦也开始想起敛财的事。老太太的寿礼不好明着要出来,但可以偷偷摸摸往外拿,琮哥儿媳妇最好生个儿子,这样就能多收些礼。
想着这些,贾赦摸摸胡须踱步离开,根本没把邢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邢夫人找不到人拿主意,只能自己随意糊弄着上门来的客人。
那些客人们也纳闷,她们打着老太太的名义来了,自然要先说些问候老太太的话,可说完话要把话题往二房方向上引,邢夫人竟然一脸茫然,难道她不知道高家要回来的消息?
来探听消息的太太们面面相觑,又不好直说,试探几句打个哈哈把话岔过去,就仿佛她们真是来询问老太太近况的。
如此糊里糊涂的,人来了不少,但邢夫人愣是不知道探春要回来的消息。等她知道的时候,高家人已经在京城百里之内了,请安的折子已经递进畅春园,护卫军在外驻扎,高家的宅院休整完毕,探春即将回来拜见祖母的帖子都递回来。
拿着帖子,邢夫人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上门是为了打听探春的消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三姑娘是二房的人,怎么打听到咱们这边来?打从分了家,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他们几时来过?现在倒好,知道他们的门第拿不上台面,就把咱们荣国府推出去。”
知道了缘由,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全部想通了,那些人分明就是想要和探春搞好关系,又嫌弃贾政如今无官无职是个白身。邢夫人被人当傻子哄生气,可细想想,又忍不住升起几分得意。
“都说二房好,过去几十年老太太都偏着二房,可到如今,人们不还是宁愿到咱们这边来也不去那边?等三姑娘回来是要拜见老太太的,你还没见过这个堂姐吧?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咱们荣国府和后头到底不一样。”
贾琮媳妇已经挺着肚子在下面站了半天,听见吩咐才弱弱地应一声,这模样和反应,与早年在贾母身边的邢夫人可谓一模一样。
邢夫人睨她一眼,虽处在贾母的位置上却丝毫没有贾母的涵养:“去年环哥儿才议了亲,这位三姑娘是环哥儿的亲姐姐,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儿媳明白。”她说什么,贾琮媳妇就应什么,比她面对贾母的时候还要温顺。
摆够了婆母的架子,又嘲讽够了二房,邢夫人才挥挥手:“你如今有身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多谢母亲。”贾琮媳妇乖巧地行礼告退,扶着丫头的手慢吞吞回到自家院子,躺在软塌上不想动。
晚些时候贾琮回来,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两下:“今儿又出去了?肚子大了就别出去,报病在屋里待着,去找老祖宗说话也成。老祖宗年纪大了,面前也没个说话的人,你去了她肯定高兴。”
“我笨嘴拙舌的,惹老祖宗心烦就不好了。”贾琮媳妇撑着坐起来,伸手帮贾琮去解外衣。哪怕有孕在身,她遵循的还是贤妻良母那一套,这是她多年被教育出来的习惯。
贾琮伸手配合她,然后又把她按在软榻上坐着,自己去把衣服搭在屏风上:“说了多少次这些事叫丫头做就成,每月花银子养着她们又不是用来看的。”
这本是关心之语,贾琮媳妇却抿起嘴来:“是我不好,大着肚子笨手笨脚,不如相公今晚到王姨娘那里去吧。”
她刚诊断出有孕的第二个月,邢夫人就给贾琮安排了通房伺候,其中一个和王善保两口子有关系,直接开脸做了姨娘。
不说邢夫人是否有私心,但她的做法很符合继室嫡母的身份,甚至在这个时代,做出这种事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好母亲。而且贾赦就是个现成的好色例子,贾琮作为荣国府公子,将来身边的女人肯定也少不了,所以虽然作为正妻心里不愿意,但要做贤妻,这些是必须要容忍的。
“王姨娘过来之后,相公只去过一次,也该过去看看。”
她撇着嘴说完,半晌听不见动静,忍不住抬头就见贾琮正在盯着她看。
“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自然是没有说错,身为正妻,掌管后院、统筹全家是你该做的事,劝谏相公也是你该做的。”
贾琮慢悠悠说完,贾琮媳妇脸上的期待一点一点淡去。
“不过,相公可以不听。”话尾一转,贾琮直接在软塌上坐下,伸手搭在她肚子上。
“三姐姐要回来了,母亲可跟你说了?我是庶出,三姐姐也是庶出,不过三姐姐和我不一样,她最要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要遵循小姐规矩,万不愿落人下乘,小时候我很羡慕她可以和其他姐妹一起养在老太太跟前,但我和环哥儿永远比不上宝玉,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自己受过的苦,何必再给孩子?”
有些人家重视嫡庶,有些人家不重视嫡庶,但不可否认,除非没有嫡出,否则庶出就是低人一等。而庶出的庶出,除非真的天纵奇才,否则想要出头可谓难上加难,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体会这一番艰辛?
贾琮是庶出,贾琮的媳妇也是庶出,两人看着鼓起的肚子没再说话。
几日后,高家人进京的消息传进荣国府,但荣国府并不是迎春真正的娘家,所以他们只派人去问候了一下就没有然后了。
而后头贾府,贾宝玉是探春的亲哥哥,贾环是探春的亲弟弟,他们二人是该去高家拜访的。可贾政已经是一介布衣,贾宝玉和贾环更是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他们若上门,除了给探春丢脸,没有半点作用。
贾家正厅里,贾政看着两个儿子,眉头皱得死紧。旁侧王夫人比当年在荣国府时憔悴不少,眼神却透着亮光。
“老爷,宝玉是三丫头的亲哥哥,是高家公子的内兄,合该上门拜访才是。虽说三丫头不懂事,临近回京才往家里送了消息,可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亲家公回京,总要去见上一面。”
当初探春成亲时,她可不是这样说的,但贾政早已不是当年的贾政,探春反而成为了二房里地位最高的人。虽然不愿意,但如果高家肯出手帮忙,不愁不能给宝玉安排一官半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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