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亲戚遍地都是,不说林氏姐妹,史家、卫家、高家统统都是,若他们一家子洁身自好,只是单纯儿女不成器,别说贾宝玉,连贾环都能扶起来。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上捏着,还有政敌在盯着,已经不是单纯的贾家子孙仕途如何,而是几个党系派别之间谁强谁弱。
要买个官容易,可买官之后稍有不慎有可能被参上一本,到时候全家都要被连累,那才是最要紧的。
探春从来不是个糊涂人,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高越虽然长久不在京城,但回京也有一段时间,四处打听一下,对这两位小舅子即便打听不出来十分,也能打听个七八分。而且勋贵世家的子弟们,除了因为父母年纪大留一个孩子在身边守着,其他孩子到了年近三十还没有任何差事干的,不是缺心眼就是纨绔。
所以即便他没有明说,但在他心中对这两个小舅子的印象分已经是大打折扣。甚至可以直白地说,如果当初议亲时贾家是如此境况,探春根本不可能嫁过来。
“知道了,你们家这几个姊妹,倒是瞧着比兄弟强。”
不仅今日见林茈玉和林黛玉,包括之前见史湘云也是,姊妹相见叙旧,瞧着倒比贾家那些自家人还亲近。
探春不置可否。她生在这个家长在这个家,对家里人的性情品行还是很了解的,但听着夫君这样说出来,还是会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既然已经决定不管,回头你和爹爹说一声,若是我父亲来说,也只管婉拒。前日爹爹不是还说,照皇上的意思咱们要在京城待上大半年,年下长兄也要回京述职,咱们许久未见了,还有几个叔伯兄弟,都要问的。”
“还是你想的周全,明日我就和父亲商量。”
高越自小跟着父亲是按照武将标准培养的,虽然该读的书都读了,不过还是武人心思,脑子比较简单,没看出来自家媳妇不大高兴,但很乐意在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依靠她。
探春早知道他不够精细,自己在心里气一气就将事情放过去了,硬揪着不放只会让自己憋屈。她从小到大没少憋屈,到如今看开了,不再去纠结这些无用的东西。
夫妻两个说着话,洗漱完毕早早便歇了。
高家二少奶奶前往林府祭拜过世姑母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他们本来就没想藏着掖着,被人知道也不介意,那些闻着味凑过来的人盯了两天,什么都没打听到,垂头丧气又走了。
林家和淳郡王府短暂的热闹了几天,很快又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因为胤祐天生与皇位无缘,他们免去了很多麻烦。
然而他们是再次安逸了,紫禁城和畅春园的热闹可没有停止。康熙早就对太子不放心,第一次废太子时便有“窥伺帝踪”的罪名,如今更多证据呈上,几乎是坐实了太子对康熙不满。
胤礽做了四十年太子,他很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太子,但他更清楚该如何做一个皇帝。因为这四十年来,几乎每一天别人都是这样教他的,他想做皇帝不是野心,不是贪心,是习惯。
在他少时康熙还能将他抱在怀里,手把手教他将来如何做好一个皇帝,可如今,康熙却要告诉他,他不配做皇帝。
“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著,拘执看守!”
九月的最后一天,康熙刚刚从塞外巡视回来,就当着众皇子的面将胤礽关押,言辞间将他形容成一个疯子。
第二日,再次废黜太子的旨意下来,是胤祐去传的。
长篇大论将胤礽的错处与罪行尽数公布,什么秉性凶残、与小人结党,胤祐是抖着嘴唇念完的。宣读完之后他连胤礽的脸色都不敢看,直接跑回家要沐浴,泡在热水里都挡不住心底的寒气。
“你说我这条腿要是好的,会不会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小时候我们最羡慕太子,因为只有他可以跟皇阿玛同吃同住,可如今皇阿玛竟似是把当年的父子情深都忘了。”
屋内伺候沐浴的两个太监、两个侍女噗通跪在地上,抖着肩膀不敢抬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听得越多死得越快。
林茈玉从屏风后绕出来,手上还拿着沐浴用的澡豆:“你们出去吧。”
才听见这么一句,这条命还能留,再听下去就真不能留了。
四人连忙爬起来,弓着身退出门去,顺手关上房门,转身就瞧见似笑非笑盯着他们的赵诚。
“来人,先捆到柴房去。”
“嗻!”
声音落下,立时就有几个侍卫过来。四人现在只有捡了一条命的侥幸,丝毫不敢挣扎就跟着走了。
屋里林茈玉放下澡豆,试试水温,只说了一句:“皇阿玛是天子。”
“天子?”胤祐冷笑一声。
谁都知道当皇帝好,后宫佳丽千,数不尽的美人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不知当皇帝也要担惊受怕,连亲儿子都要防备。
还不如当个王爷,至少身边还有能说说真心话的福晋,若真当了皇上,连枕边人都不能相信。
整个人泡在水桶里,胤祐没再说外边的事,洗完澡出来也跟在林茈玉身边腻着,丝毫不管外面快要炸了的京城。
太子再次被废,其他皇子们的机会又来了。数年前胤礽第一次被废,康熙还算壮年,但而今从宫里传出来的话可是“少有违和”,若不赶紧争夺储君之位,说不准康熙明年就没了。
是成是败只在一夕之间,皇子们疯了,大臣们也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家久违地送拜帖上门,落款是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
“这可真是奇了,自打分府大太太、二太太就几乎从未同进同出,咱们与荣国府那边断了之后也甚少送信来,上回这样殷勤还是小格格出生的时候。”连雪容都看出来不对劲,贾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长进。
林茈玉正抱着算盘算预备冬衣的银子,头都没抬:“必定不是内宅女眷的事,等爷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哎,那这帖子就放桌上,等王爷回来就能瞧见。”
“对了,叫你派人往高家去,信可有准了?”
“问了,高家大爷年底就回来。不过咱们爷今年回不来,等到年前奶奶自己回来。”
“家里还有孩子,虽说是留下孩子陪着父亲,但他们身为父母总不能不管不顾。明年孩子大些,说不得就带到山东去了,府里剩下父亲孤身一人,不然就把小格格送过去。”
宫里戴佳氏算是看大了前头三个孙女,接下来该和昳了。但林家人丁不丰,把和昳送到林府小住,想必戴佳氏也不会计较。
隐约记得康熙死后是允许皇子将生母接出宫的,虽然现在康熙病着,但按照历史来看,他还能再活小十年呢。不愧是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只是他这样活着,对有儿子的妃嫔来说可不算好事。
意识到想法往危险靠拢,林茈玉赶紧回神:“外头情势不好,孩子们都没进宫陪额娘,你安排人送些东西进去,叫她别担心。”
“是。”先应下一声,顿了片刻雪容才叹。“说是不担心,哪能不担心?也就咱们王爷与那个位置无缘,上回进宫听闻几位娘娘都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惠妃娘娘更是眼睛都不好了。”
太子都被废了胤褆还没放出来,那他被放出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惠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后半生全仰仗他,没有偷偷哭瞎眼睛都算好的。
林茈玉沉默着没接话,她还记胤褆的仇呢。
算完了账,雪容已经指挥人将屋里的帘子、帷帐等都换成保暖的厚材质,打眼一瞧便是预备过冬的架势。
可惜,冬日临近,严寒的气候却不能让人的头脑冷静下来。
胤祐回来把信一看就甩到一边:“前几天老八在皇阿玛跟前试探,说什么他现在被众臣看重诚惶诚恐,宁愿卧床不起,皇阿玛骂他不过是个贝勒,想得太多。他这是不想自己来找我,就借贾家的口找你,我若是要帮他早帮了,还用等到今天?”
“难怪我那大舅母、二舅母竟然联名,原来是为他们主子爷的事。你既这样说我就知道了,不叫她们来就是。”
贾家对内什么龌龊都有,对外还是要点脸,至少事先不打招呼就到门口堵人这种事,除了宝二奶奶别人都干不出来,只要林茈玉不理会,她们便不会贸然上门,不然被反堵在门口,丢人的就是她们。
不过胤禩着实是兴奋过头了,这个时候试探康熙,被骂了吧?
摇摇头,林茈玉也没继续深究,有胤祐的腿伤在,只要他们不主动掺和,谁也不能把他们拉进去。至于别的什么阿哥、四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让他们自己争去吧。
今年冬天真是格外得热啊,热到想给别人的头脑降温都是件麻烦事。
淳郡王府作为唯一不掺和夺嫡的郡王府,与胤祺的恒亲王府成了这热闹京城中唯二遗世独立般的存在。胤裪倒是也没掺和,但他主动和那些小的凑在一起,和兄长们割裂开,与比他年纪更小的十三、十四形成了鲜明且扎眼的对比。
临近年下,高家长子回京,带着他的长子和次子,进行了一场内部小型相亲。林茈玉让胤祐先给康熙透个底,然后才带着府上的大格格和二格格前去。
去之前给康熙透底透得好好的,说他们两口子觉得长子不错,结果相亲完回来,大格格看上次子了。二格格本来是去凑热闹的,就当提前长个经验,结果也看上了高家大奶奶娘家的一个小子,并美其名曰青梅竹马。
胤祐听林茈玉说的时候高兴地直点头,夸自家闺女有自己的想法,转头给康熙说得时候吹胡子瞪眼。
“她姐姐不听话,她更不听,带她去瞧瞧世面她还挑起来了。皇阿玛您快帮儿子想想,京城还有谁家有年纪差不多的小子,什么玩意她都敢挑。”
其实那小子瞧着也还行,但出身……高家本就比淳郡王府低,高家大奶奶出身又比高家低,她娘家那个小子还不是本家的,又低一层,不怪胤祐不乐意。
康熙被其他几个儿子气得头疼,转头看见胤祐抓耳挠腮,更气了:“别人都忙着拉帮结派,你还忙着挑女婿。兵部尚书家有个小孙子,你要不要?”
“兵部尚书?不行不行,五大三粗一看就不会疼闺女,儿子这几个闺女里就二格格性子最好,可不能嫁到那种人家。”
“那种人家,哪种人家?兵部尚书你还嫌,去年有几个新进的小翰林,要不你去挑一个?”
“更不行,年纪太大了,二格格还小,要等好几年呢。”
“这不行那不行,朕看见你就来气,滚出去守着!”大事没定下,还被小事烦,康熙抬手就把奏折砸过来。
胤祐脑袋一缩,躲过了但没完全躲过,正上头挨了一下。他弯腰将掉到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双手送回,转身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嘀咕:“比二格格大十来岁,能不嫌?多留几年。”
康熙听着他嘀咕,差点又把奏折扔出去。
李德全赶紧拦:“两位格格快到年纪,淳郡王着急也是正常的,早两年您答应王爷给赐婚的时候,王爷就着急了。”
“朕答应过?”
“啊。”
糟心事情太多,这点日常的儿孙之乐,康熙的头脑中早装不下了。不过幸好,他是个守信用的皇帝。
“那就让他挑,挑好了再来回朕。再在当值的时候嘀咕烦朕,朕就把他闺女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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