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知道李四儿的来历,只将她当成府上一个寻常妾室,那即便有什么失礼行为也不算问题太大,当场教训两句,过后也没人会揪着一个妾室不放,福晋们跟大臣家的妾室较劲,说出去实在是丢份。
但老夫人却很清楚李四儿的来历,原本出身低贱就算了,还是被隆科多抢来的,她打从心眼里就会将李四儿失礼的行为在主观上放大数倍,林茈玉如此行为更是让她坚信,李四儿在她没看到的角落里做了丢脸的事,还被福晋们看见了。
等了许久,李四儿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浅笑。
别说李四儿不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就算她是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在公爹的丧礼上笑,是什么意思?
佟老夫人怒气蹭的上来,勉强压着没有当场爆发:“既然让你出来,就收起你那副做派,看看在场的都是什么人!外头如何了?”
“方才内务府的人来,老爷叫我去迎接,在前头议了事,又送出去了。”李四儿似乎没察觉到老夫人的怒气,含糊着回答了,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完全消失。
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因为受隆科多宠爱,自打到府上来之后就没少被这老不死的针对,好几次还导致隆科多也被训斥,今日又来找麻烦。佟国维都死了,她怎么还不死?
不过这老东西再生气也没用,今天去迎接内务府来人的还不是她?早晚气死你个老东西,老不死的!
心里骂两句,李四儿脸上还是挂着浅笑,但眼中的恶毒却丝毫不加掩饰。
她在家中向来如此,凡不顺她心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老夫人不过是占着长辈的身份,是隆科多的母亲,否则早被她想法子弄死了。
两个人虽然都没说针锋相对的话,但围绕在周围的气氛明显变了,在场的福晋、太太一个比一个精,刚才她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耳朵早竖起来了,余光使劲往这边瞟,生怕看错看漏什么。
李四儿蛇蝎心肠,佟老夫人却要脸要面子,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脸色都青了。
见此,李四儿忙招呼:“老夫人伤心难以自已,还不快扶进去?”
话音落下,周围的丫头连忙过来扶老夫人,这满府的下人似乎都已经习惯服从她的命令,对她不敬长辈的行径见怪不怪。
林茈玉用手帕捂着嘴:“好一个养儿防老。”
“噗。”不知道谁没忍住笑出声,几个福晋都赶紧低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佟国维身份尊崇不假,但他当年支持胤禩被康熙斥责,之后就罢职回家,所以如今朝堂上,隆科多的影响力是比佟国维大的。而且佟国维已经死了,他当年犯的错康熙似乎并没有想要深究,他的遗泽却一定会庇护隆科多。
人们不愿意得罪隆科多,也是李四儿能够肆无忌惮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不得罪是不得罪,不代表今日在场的福晋、太太们不能把事情当做笑料回家向爷们说一说,出门在外与其他太太相处顺便打探消息,本来也是她们该做的事情之一。
林黛玉看着林茈玉,就知道她是想要搞点事了。
从佟家出来,姐妹两个并肩而行,林黛玉侧头:“许久没见你管过外面的闲事,怎么忽然热心肠起来?”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可不是什么热心肠,单纯是不想自己一个人憋着生闷气,把自己憋坏了不值得。”
“这话倒也是,你自来不是一个肯吃亏不言语的。我瞧着这位佟夫人身上都是煞气,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坏事,更不知道沾了几条人命,你若看她不顺眼,还是要谨慎些。”
林茈玉脚步顿住:“她已经害死人了?”
“你果然知道。”林黛玉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想着你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只是佟家不是那么容易插手,她虽然是妾室,却能代替主母行事,可见他们府上必定是有人护着的,你要想清楚。”
“放心吧,若是瞧着情况不对我就迅速撤退,总不会引火烧身。”
两人说着悄悄话,到门口见到其他人便住了口,随着人群出来,找到自家爷们儿,上马车打道回府。
胤祐自来是争权夺位的局外人,佟国维是生是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他作为不受宠的晚辈,根本也没见过佟国维几次,对他来说就是参加个不太熟悉的长辈的丧事,人来了就行。
上了马车他就活动活动肩膀,然后闭目养神。
林茈玉瞧着他:“你离隆科多远一些。”
“嗯?”刚闭上的眼又睁开。“怎么了,后头出事了?”
“也不算是出事,不过祸根已经瞧见了,出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隐患还不小。”
“爷您和隆科多的岳父家可相熟?使人去打探打探。”
“赫舍里家?去他们家打听什么?”
“哎呀,去打听就知道了。”
这话模棱两可糊弄糊弄得了,真说清楚,林茈玉自己都张不开嘴,别说封建古代,就算现代都少见有玩得这么花的。
胤祐被她说得莫名其妙,但自打成亲之后她说的话几乎都应验了,所以这件事他也放在了心上,回府就安排人探听消息去了。
佟家已经连着出了两个皇后,现任的贵妃也是出自佟家,是佟国维的庶女,佟家这个皇亲国戚在朝中坐得稳稳的,昔日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相比之下,赫舍里家就大大不如,即便是被隆科多抢了妾室,即便是被隆科多的妾室将女儿虐待致死,都不敢放个屁。
所以,要从赫舍里家打探消息就比从佟家打探消息容易多了。佟家众人畏惧隆科多和李四儿,赫舍里家总能找到几个知情且会开口的。
林茈玉指路指得明白,佟国维的丧事还没办完,胤祐就把事情打听到了,听得瞠目结舌。
“所以,隆科多把岳父的妾室,抢走了?”
典妻卖妾古来就有,即便不为法律所容,但民间常有私下交易者,屡禁不止。可抢走岳父的妾,这就真的是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了,连见不得人的交易都算不上。
不说别的,就说隆科多作为女婿,是怎么和岳父的妾勾搭上的?
别人暂且不论,就拿胤祐自己讲,他只听林茈玉说过林如海后院有两个姨娘,其中一个是林瑾的生母,但这两个姨娘他只在林家大事的时候匆匆见过两回,连是白是黑、是胖是瘦、是圆是扁都没记住。
别说林如海的小妾,他连自己亲爹的小妾才认识几个?逢年过节给几个嫔位以上的娘娘请安还能认识,底下的谁认识?
女婿抢岳父的小妾,想想都震惊的程度。
“你确定,那是隆科多岳父的小妾?”
“哎呦,王爷,奴才都说三遍了,是真的。而且隆科多还威胁他们不准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当初为怕事情闹起来还死了不少人,这是过去许多年,他们瞧着时过境迁放松警惕,才打听出来。”
赵诚也觉得稀罕,他跟着胤祐办事,在京城东奔西走这么多年,各种见不得人的秘密也听过不少,但这么炸裂的真真是头一回。
“听说这个李四儿专横跋扈,隆科多娶红带之女为妾,被这个李四儿逼得上吊自尽了,而且死后连个墓碑都没有,随便用个草席子裹着扔出去的。”
“红带子?你没听错?”
“没有,这话借给奴才八个胆子也不敢乱说啊。”
黄带子、红带子、紫带子,都知道黄带子最尊贵,但红带子也是宗室,虽然是远了些的旁支,可往上追溯都是一个祖宗。
也就是说,留着皇室血液的女儿嫁给隆科多为妾,被李四儿活生生逼死了。
胤祐靠在椅子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房梁,挥手让赵诚退下。
房门关上,屏风后林茈玉走出来,咂舌摇头:“竟然这么张狂,连我都没有想到。”
史书上记载最有名的就是李四儿“致原配若人彘”,有关“红带之女”提及确实不多,但对皇室来讲,逼死红带之女可比致原配若人彘更严重,因为这不仅仅是佟家家风问题,更是对皇室宗亲的蔑视,事情传出去,所有的红带子都会一致将其视为敌人。
“只是人已经没了,又是被逼死的,恐怕证据不好找。”
“证据?京城中没有证据的事情多了,捕风捉影的事更是层出不穷,不过眼下不是将事情揭露的时候,话也不能从淳郡王府传出去。”
胤祐忽地转过头,盯着林茈玉的眼神格外认真。
成亲之初,林茈玉还没有从家中无忧无虑的状态完全转换成皇子福晋,说话行事难免有所疏漏,那个时候胤祐总是会纠正她。后来日子久了,她慢慢适应福晋身份,这样认真的眼神许久不曾见了。
“你的意思是?”
“等。别说隆科多现在还没有妨碍到我们,就算妨碍到我们也要忍着。佟家两位皇后一位贵妃,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就绝不能打草惊蛇。”
要想扳倒一个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个罪名就足够,尤其是佟家这样的存在,毕竟对康熙而言这是他的母族,也是他最亲近的表妹的娘家。
哪怕是最如日中天时候的胤礽,都不能保证能压倒佟家,何况是胤祐?他不是太子,更不是雍正。
只要佟家没有踩到他头上,李四儿的事他或许永远不会拿出去,这是他站在自己位置上做出的对他最有利的判断。
两人对视片刻,林茈玉视线下垂:“我明白,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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