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林浔将深渊节点选在了蒙德与璃月的交界处。

    原本是计划凭她一双腿儿倒腾两天差不多就能从苍风高地慢悠悠地倒腾到蒙德城,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林浔刚听着幽远的风声下了高地,就莫名其妙开始了浔浔子的奇妙冒险。

    那时候林浔正在溪边休整泡脚,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就咕咚咕咚地带着四朵张牙舞爪的骗骗花一路从山坡上滚到她脚边。

    林浔还没回过神,火系骗骗花喷出的火球就点燃了她的鞋和斗篷。

    “小心!”带着防风镜的少年急忙拉她下水止住蔓延的火苗,接下来的战斗过程混乱到让林浔目瞪狗呆。

    四朵骗骗花连发的火球让春日微凉的草地瞬间变得燥热,伤痕累累却仍有余力的少年看起来身手不凡,却总在闪避或进攻时不是踩到湿地脚滑就是被山壁滑落的石子打到头,但少年似乎也习惯应对意外的危机,每次都会以超越人体极限的方式避开。

    林浔看着他在四朵骗骗花的火球间跳来跳去地闪避反击,一刻不能停歇的战斗方式充满了脑花要被摇匀的美。

    少年飞快处理完三朵乱窜的骗骗花,却被最后一朵的花苞拦腰击中,打落回水潭旁的少女身边。他揉了揉腰没忍住痛声,最后一朵骗骗花已经完成蓄力又要抛射火球,他连忙想挡在前面,身侧的少女却已经先一步站在了前方。

    少女赤足站在被烧焦的草地上,游刃有余地撩起长裙,被火焰燎过的裙摆款款露出少女的小腿、膝弯、大腿……和绑在大腿战术带上的漆黑枪械。

    凝冰的枪械砰一声洞穿了骗骗花的花芯,精准而凌厉,少女回头,却露出了一张让人头脑空白的脸,她在被四朵骗骗花烧得焦黑灼热的土地上轻盈地问他,“你还好吧?”

    班尼特呆呆看着她。

    见少年傻在原地,林浔温柔微笑,“既然你没事,那就来聊聊我的损失吧?”

    在溪水边歇脚的美少女遭遇无妄之灾损失了斗篷和鞋两个装备,斗篷先不提,林浔是没随身带鞋的习惯的,总不能让她赤脚走个一天一夜走到蒙德城去。

    “对、对不起!”白发绿眸的少年结结巴巴地道歉,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浔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损失的装备折合下来勉强给他算五千摩拉,少年只要赔偿金钱,再负担起将被他引来的魔物无故惊吓到的少女送到蒙德城的责任就可以了。

    听到自己要赔钱的班尼特顿时有些萎靡,没想到出来跑一趟委托,委托金没拿到还背上一笔债务。但听到后面的要求,他有些犹豫地跟林浔解释了自身的情况,因少年生来自带的厄运,他担心林浔与他同行会招来不幸。

    林浔十分礼貌,“现在应该没有比光着脚走到蒙德城更不幸的事了吧?”

    不,还真有。

    此刻看中了代步工具的林浔完全没想到班尼特完全没有骗她,命运无常大肠包小肠,浔浔子的奇妙冒险在她与班尼特组队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两天时间,班尼特先是背着她赶路时暴雨突至,只好躲进野外的冒险家帐篷一起避雨,又在避雨时遭遇山体滑坡两个人一起滚下山谷,虽然因为班尼特矫健的身手没有受伤,但两个人搞得又脏又乱,班尼特的冒险工具更是散落一地。

    他们去找水源清理完自己,班尼特发现自己地图丢了。

    但没关系,林浔有。

    只是雨中的蒙德雾气弥漫,远山近水氤氲成一片,实在分不清方向。等他们绕着坍塌的山体绕了半夜想绕回山地的时候,林浔发现他们绕到了璃月。

    笑死。

    倒霉两人组勉强在一个不挡风的山洞里浅眠了半宿熬到第二天云雾尽散,吃了一顿班尼特做的提瓦特焦蛋果腹,又误入了一处地下遗迹,等他们通关再出来,天又黑了。

    两天时间,没想到离蒙德城越来越远,林浔掏端脑出来想日常跟流浪者分享现状,旁边正在收集树枝想点燃火堆的班尼特突然踩中不知哪个猎人遗忘的陷阱,林浔的信号仪被班尼特失手抛开的树枝打落,落在石头上啪咔一声,端脑失去信号。

    林浔:“…………”

    林浔:“…班尼特,这个就不是五千摩拉的事情了。”

    眼看风花节已经开始了,柔弱的美少女却离蒙德越来越远;身经百战的冒险家班尼特出来跑一趟委托,却意外背上巨额债务,林浔一时不知道她和班尼特哪个更惨。

    篝火已经燃起来,明亮温暖的火光稍稍抚慰了一天的疲惫,绿眼睛的少年烤好野猪肉交给身边的少女,他注意到林浔的长裙在遗迹里被机关撕裂了部分,变得不规则的裙摆下露出了白皙的小腿和脚踝。

    她看上去其实已经非常狼狈了,衣裙破损,即便有他背着也避不了沾上些洗不净的泥污,可她仍旧温和地坐在那里摆弄着坏掉的仪器,沉静又漂亮。

    “……对不起。”正在试图修信号仪的林浔半天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她抬头,去看忽然低落起来的班尼特。

    “抱歉,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你一定已经到蒙德城开始过风花节了。”少年歉疚又自责地说着,火光跳跃在他碧绿的眼瞳里。

    “确实呢。”林浔深有所感地点点头。

    班尼特更加内疚了,他绞尽脑汁试图给目前的境况一个解决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分开走吧?!我先去最近的清泉镇,拜托那里的村民来接你!…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你要丢下我吗?”林浔问他。

    “不是的!”班尼特急忙否认,他看着眼波温柔的少女,干瘪又消沉地解释:“是我、是我太倒霉了……”

    “虽然确实认为没有遇见你行程可能会顺利许多,但我也没有觉得跟班尼特你同行有哪里不好哦。”林浔说着,“倒不如说还蛮有意思的,我很少有这种经历。”

    看着班尼特一副你不用安慰我的表情,林浔想了想,“班尼特,我没有受伤。”

    “我们经过了暴雨,滚下山坡,在不避风的山洞里睡觉,又掉进遗迹,可是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你把我保护得很好。”林浔单手托腮,眉眼弯弯的,“所以,你也会把我平安送到蒙德城的,对吧?”

    班尼特愣愣地看着她,好似从少女的信任里一下子汲取到了足够的勇气,他顿时振作起来,坚定又勇敢地大声保证,“是!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到蒙德城的!”

    好!保持住这个劲头!

    林浔安抚着她的代步工具人。

    不管是什么见鬼的厄运,想让美少女光着脚走到蒙德城…死都不可能!

    浔浔子快乐地和她的工具人重新踏上了前往蒙德城的征程,他们打跑野猪,避过所有山崖险谷。少年身上的伤太多了,林浔看到他臂膀胸口的伤疤,偶尔问一问,她随口一问,班尼特也很轻松地答,两个人都不太当回事,蒙德的微风轻缓地吹过他们。

    林浔在班尼特背上轻快地哼着歌,雪白的脚踝在空气里一晃一晃。

    大概是否极泰来,林浔用很久没用过的冒险家证明在商道附近接了一个护送任务,驴车缓缓前行,不见有魔物冒出来,她干脆拉着班尼特躺上满载驴车的高高谷堆,短暂讨论了一会儿云的形状。

    直到将货物送回,班尼特才感叹竟然也有这么顺利的时候。

    眼看隔湖相望的蒙德城不远了,林浔打算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等她醒来应该就到了。

    是的,等她醒来,她就到了奔狼领。

    林浔看着地图和周边的风景,缓缓打出一个“?”

    “……抱歉。”像是千言万语难以解释,班尼特垂头丧气地先道了个歉。

    他们本来是已经到清泉镇了,班尼特还想着先去给林浔找双鞋,但鞋还没找到,他就先遇见了一位巡逻的西风骑士。

    贵族出身的骑士先生并不认识两人,但看到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子,背着一位即便狼狈不堪仍不掩出尘气质和过人美貌,并且还意识不清的美少女时,他自然要秉呈着骑士精神上前查问一番。

    班尼特不怕查,但林浔的身份却完全不可考。

    因为林浔的冒险家凭证也属蒙德,但班尼特却说少女从璃月来,问更详细的信息,他便也说不清楚了。

    “差一点就被扣下了。”被当成拐卖少女的嫌疑犯的班尼特如此解释。

    林浔:“噗嗤。”

    林浔,“抱歉,一时没忍住。”

    既然到了奔狼领,林浔也不是很着急了,她这个样子进城难说会被当成乞丐,便拜托班尼特一会儿帮她带双鞋子回来,她就地在奔狼领的潭水边洗整一下。

    丛林深深的水潭边水声嘀嗒,班尼特有些局促又脸红地守在半人高的蒲草外,林浔还不时地与他搭话,问他怎么不叫醒她跟骑士解释,班尼特有些结巴地说那位骑士的态度已经认定他有问题,要是被扣住想必会扣到风花节结束才有机会解释。

    “但你不是来过风花节的吗?要是被扣住,不就白跑一趟了?”班尼特说着,装作听不见滴落的水声继续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我之后会去跟骑士团解释清楚的!”

    两人还在説话,忽然传来一阵压低的狼嚎。

    班尼特警醒过来,看见通往奔狼领的山道上出现了一双黄橙橙的眼睛,一头灰狼随之出现,后面带着一个熟悉的少年。

    “雷泽!”看见朋友,班尼特放松下来。

    “班尼特。”白毛红眼的少年并不意外,跟他打了招呼。但随后他的视线又偏移稍许,轻轻嗅了嗅,不知在看什么。

    “雷泽?”林浔从蒲草后钻出来。

    少女身上带着深林的水汽,长发潮湿,裙摆也修剪得更整齐了些。班尼特有些难以直视她,目光无法安放地到处游移,他想叫林浔别害怕,雷泽和狼都是他的朋友,就见灰狼已经一溜烟地窜过来。

    “嗯?还记得我吗?”林浔笑嘻嘻地摸了摸灰狼短粗的毛发。

    “林浔。”雷泽也从山道上跳下来,“你回来了。”

    班尼特看见友人专注热切的神情,这才恍然记起曾经在狼崽这里听过林浔的名字,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雷泽直率而努力地表达:“你回来了,想你,很想你……”

    第102章

    蒙德城,天使的馈赠。

    难得到了一年一度的风花节,就算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酒馆内的喧嚣热闹也仍旧不减。

    迪卢克站在柜台内安静地擦着杯子,看时间不早,正打算跟酒保查尔斯打个招呼先行离开,便听门口的风铃叮铃几声,夹杂着雨丝的冷风伴着少女斗篷的一角涌进来。

    “欢迎光临!”查尔斯及时出声。

    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这才走到暖光照耀的柜台。她一边抱怨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雨,一边叫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浅色的兜帽一抬,露出一张被雨水沾湿的美丽脸庞。

    迪卢克看了看她,伸手取下银制的调酒器。

    林浔没注意到迪卢克隐蔽的注视,或者说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她想起走前小狼崽对她说闻到了雨的气味,叫她过了夜再走,她当时想着春天的雨能有多大,没想到还没进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大雨,把她淋得跟蒙德街头特意为风花节更换的鲜艳花圃一样焉头耷脑了。

    可恶,下次要更重视雷泽的意见才行!

    果酒调好,被青年指节分明的手稳稳推在她身前,林浔道了声谢,拿起来喝了两口。

    “林浔小姐是来过风花节的吗?”青年的声音不热切也不冷淡,仿佛只是平常的闲聊,带着几分疏离的礼貌。

    “一半一半吧。”林浔看向柜台后的迪卢克,也随口答:“有人约我来,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啦。”

    “不知道对方是谁,却还是应邀而来吗……”迪卢克神情不变地垂着眼帘。

    角落里有来参加风花节的旅客喝上了头,和酒馆里的常客聊起了至冬的思想革命,他慷慨激昂地分享他游历至冬时见证的工人游行,和执行官们最终向人民妥协通过了劳动法案的事,说起人民的坚持与胜利。

    这件事其实早经过蒸汽鸟日报报道过了,在各国也引起了不同程度的反响,但在为了自由一度推翻过强权的蒙德反应最为强烈,哪怕因外交问题对至冬这个国家产生过偏见,但蒙德的人民还是在至冬人民的斗争胜利见报后一度为其欢呼喝彩。

    微醺的酒客带着几分隐约的向往描绘着支撑至冬人民全力抗争的思想体系,迪卢克不过看了两眼,就发现坐在吧台前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去。

    她刚开始只是听,后来也开始发表意见,本来中年大叔之间的醉话是没什么她这种看上去就年纪不大还藏头露尾的女孩子説话的余地的,但奈何她每次都说得鞭辟入里,逐渐便控制住了整个酒局的节奏,连在旁弹奏的六指乔瑟也不由停下听起来。

    迪卢克手里的杯子半天没放下来,只是他到底离得比较远,没被少女强大的感染力完全带走,注意到了大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被众人簇拥的少女还在客观地谈论着阶级与革命,其引征旁博一针见血的见解让插不上话的酒客们只能在其歇口气时热切又殷勤递上手里的酒。

    但林浔越讲越精辟,甚至提及赤旗最中心的理论,一开始说起这个话题的男人越听越不对劲,豁然站起,两人酒气上头地进行了一番“难不成您就是……?!”的套路对话,林浔委婉表示她就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路过群众。

    犹如英雄现身一般,人群顿时就是一连串口哨声和叫好声。

    酒馆里的气氛被烘托到最高,喊酒声不断,随后林浔就喝大了……

    酒桌上的少女慷锵有力:“…不能再躺平了!这样下去蒙德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真正的共产主义何时才能到来?!”

    酒桌下同样上头的酒客们也应和:“何时才能到来?!”

    迪卢克:“………”

    “为了人民解放!为了共产主义!”

    “为了人民解放!为了共产主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风神在上!这实在是…太感动了……!”在极端的感染力和煽动性下,连八尺男儿都不由热泪盈眶,“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蒙德的抗争精神呜呜呜呜……”

    迪卢克:“…………………”

    眼看这群酒鬼要在他的酒馆里歃血为盟当场建立党支部,迪卢克忍不住摸了又摸身后的大剑。但气氛实在太热烈了,人们要不鬼哭狼嚎抱头痛哭,要不满身热血举杯相庆,虽然此刻酒馆里的蒙德人可能只有半数,但所有人此刻都成为了精神蒙德人,愿意为了人民的自由豁出自己的后半生。

    迪卢克只能垮着脸无话可说,“…………”

    “林浔小姐…十分了不起啊………”在吧台某个人努力压低的轻笑里,迪卢克隐隐听见另一个人的轻声感慨。

    林浔玩到半夜,有点累了,正打算找机会钻出人群,就看见吧台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金发的蒲公英骑士沉稳大方地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露出了一个温和礼貌的微笑,旁边的骑兵队长则笑眯了眼睛,看起来不太正经。

    “又是好久不见呐,林浔小姐。”上了二楼,凯亚首先向她打招呼,他看起来完全是下班的状态了,气场十分轻松。

    “好久不见!”喝得脸颊通红的林浔眉眼弯弯。

    三人在桌边坐下,琴与林浔说了些欢迎她来蒙德玩的话,又聊起了方才林浔在楼下的主张,话语间满是赞叹。代理团长言辞温和有礼,凯亚不时开个玩笑调节气氛,一时酒桌上十分融洽,最后琴询问林浔是否是独自前来,不介意的话她可以为对方安排一名骑士作为此次风花节的向导。

    林浔说不用了,骑士团的人手应该也蛮紧张的。

    琴点头认同,“但林浔小姐你也是蒙德重要的客人。”

    林浔短暂清醒了一下,但琴的态度亲和并不强制,她便装模作样地问:“嗯?这次难道也是谁的担保吗?”

    正直的蒲公英骑士闻言一愣,随后摇头,“这是我的判断。”

    在坎瑞亚的人民开始与七国来往,无声中打出和平共存的信号时,林浔的身份在各国的当权者眼里便不是秘密了。她是如此的无所畏惧,以至于她冠冕加身、淡漠圣洁地在圣斯蒂恩广场上公布日月前事的视频仍能保存在坎瑞亚人的便携端脑中,有心人稍加试探,多少都能获悉些许真相。

    而她也不在乎当权者们如何看待那七次重启,毕竟无数判罚之柱的坠落以及坎瑞亚的安然无恙所传达出的信号——

    在人之国与至高神明的战争中,人类的这一方赢了。

    坎瑞亚数次死亡又数次重生的君王,强横地压制了人民的诅咒,剪除了动乱的未来,最后击败了王座上的神………

    如此强硬可怕,如此肆意妄为,却好像只是为了她的子民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林浔小姐也不要太小看自己了。”凯亚笑眯眯地单手托腮。

    作为留有坎瑞亚血脉的人,凯亚知道的无疑比琴更加详细。毕竟在事件结束之后,他血缘上的父亲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明了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以及女王是如何处理坎瑞亚弯折的脊梁,和人们精神上的癌,在最后询问能否来看望他这点略过不提,凯亚算是对整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无记忆人员。

    “原来我这么厉害!”林浔登时得意忘形起来。

    独钟自我

    她喝了酒,脸蛋红红,使得那份骄傲又快乐的情绪看起来真实又自然,让人难以联想到她还是那个风轻云淡就毁灭了提瓦特七次的坎瑞亚女王。

    琴询问林浔接下来想做什么。

    林浔想了想,“出去淋淋雨?”

    她挠挠脑袋,“好像喝多了,有点热……”

    淋雨自然是不会让她去淋雨的,林浔是坎瑞亚的女王,她在蒙德不管出什么事都极易引起可怕的外交事件,这也是琴得到林浔进城的情报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到天使的馈赠的缘由。

    见少女有些疲倦,琴便问对方在哪家旅店落脚,还是尽快回去休息为好。

    林浔像是放空几秒,才问现在几点了。

    “快半夜两点了哦。”凯亚回答。

    林浔盯着酒桌发了会儿呆,才重新仰起脸对两人说确实太晚了她该回去了,凯亚主动提出送她,林浔摆摆手拒绝了,如同朋友道别般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溜下了楼。

    楼下的酒鬼们还沉浸在高尚的思想境界中无法自拔,嚷嚷着要为伟大事业付出终生。林浔结完账便离开了,柜台里的红发青年平静地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迪卢克得到的情报不比任何人少,地下情报网提供的详细信息,凯亚笑嘻嘻地作出的补充,金发旅者沉默之下的证实,但正因如此,拥有着灭世之力的少女让他更加谨慎忌惮。

    暗夜的英雄从酒馆后门离开,跳上了红瓦的屋顶。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小雨,他的风衣一会儿便被雨水洇开。

    少女没留在城里,她拉下了兜帽,在雨里蹦蹦跳跳着,不时转个圈,却目的明确地朝着城外前行。

    迪卢克没有作声,始终安静地尾随在后。

    看着林浔离开蒙德城,走进雨中能见度极低的树林,其间少女踩滑石子摔了四五跤,但都不甚在意地爬起来继续走。暗夜英雄思忖着雨夜里离城并不明智,还以为少女会有什么应该防备的举动,但事实上他跟了大半夜,却只是在天亮前看着林浔溜到了奔狼领。

    东方天色既白,溜溜达达了一整夜的少女驻足看了一眼破晓前浮白的天空,十分安静。

    迪卢克也不再跟了,转身回了晨曦酒庄。

    说来奇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林浔的身份是风神的友人还是古国的君王,他始终认为这个少女应该警惕防备。

    即便仅有一面之缘,但迪卢克仍是能看出她心中模糊的善恶,这样的人太容易就会一脚踏入深邃的黑暗之中,所以之后得知林浔在他国引发的诸多事端时,他都不是很惊讶。

    他那时对林浔只有这些冷酷的印象,后来倒是忽然多了一些不该存在的回忆。

    少年时期的他无理由地对初次见面的少女冒出了尖锐杀意,他在杀气支配下步步紧逼,被击倒俘虏时的屈辱和羞耻。但这些对他的影响比起认知到林浔能改变过去这件事而言几乎不值一提,反而让他更加警醒。

    但不知为何,他后来却总是不时想起回忆里的林浔。

    她乖张地耍着小聪明收拾了一队前去调查的骑士;她眉眼弯弯地和友人毫无顾忌地笑闹……

    她安静地坐在空茫的晨雾里,雾气浸入她的骨头,浸出空荡荡的孤独。

    第103章

    林浔就像一个在外面鬼混了一整晚后偷摸回家却被妻子抓现行,一边狡辩身上浓重的酒味是不小心沾上,一边沾到床就睡到下午两三点才被饿醒的中年大叔。

    虽然还想继续大睡特睡,但迫于饥饿感,中年大叔还是睁开了眼睛。

    阳光很温暖,在山坡上睡了一早上的林浔睁开眼就看见了身边的雷泽,小狼崽已经狩猎回来了,盘腿坐在旁边陪她晒太阳,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少年低下头来,露出一双绯红的眼瞳。

    “林浔。”雷泽身后是雨后清透广阔的蓝天,他在一片蔚蓝中认真地问道:“睡饱了吗?”

    林浔眨巴眨巴眼睛,“睡饿了。”

    她爬起来跟雷泽一起烤了点肉吃,又洗了几颗钩钩果当饭后水果。雷泽告诉她旅行者来找过她,林浔啃着水果想了想说知道了,风吹动山坡上的树投下婆娑的光影,小狼崽直白地盯着她不说话。

    林浔把自己晾干的斗篷找回来,盖上兜帽,小狼崽才乖乖啃自己的钩钩果。

    吃完饭反倒不是那么困倦了,林浔打算出去逛逛,雷泽说与她一同,他们俩便一起离开了奔狼领。

    蒙德浓绿的丘陵绵延起伏,昨夜被大雨淋得垂头丧气的花儿们也重新抖擞起来。林浔原本想转去达达乌帕谷看看,虽然曾经的部落已经被弃置,但回到奋斗过的地方怀念一下曾经的光辉岁月也算人之常情,可林浔到了才发现以前的丘丘人部落早已面目全非,一根巨大的判罚之柱锋利地斜插在山谷之中,不管是肃穆的领袖大殿还是简陋的瞭望塔,都毁在了判罚之钉从天而降的余波中。

    “嘟嘟莲,开之前。柱子,从天上,掉下来。”雷泽也如此补充。

    “有伤到人吗?”林浔问。

    虽然没有关注过曾经的部落,但她也知晓对七国来说丘丘人变回人类不是小事,在坎瑞亚的人民撤离后,哪怕不提对此感兴趣的学者,七国官方应该都会调查他们弃置的部落。

    “唔…”雷泽似乎不知如何表达,只说:“那天,起了,很大的风。”

    林浔不说话了,她在山谷的边缘坐下,平静地看了会儿谷心湖面上那根还闪烁着细微元素波动的判罚之钉。

    那天在誓言岬,温迪与她立下约定——

    不要伤害人民。

    诗人提出的愿望,就是她的愤怒尽可以倾向他或者倾向七神,但不能倾向无辜的人民。

    那时候的温迪还不知林浔有着倒转整个世界的力量,只是在一团迷雾中捉摸她灵魂的形状。他提出这个条件作为约定,允许林浔用过往的情谊短暂连接他们本该相背的立场,也仅仅只是因为只是不愿失去友人……

    而现在看来,林浔似乎没有违约,但在神明也不会保留的轮回记忆中,蒙德已经被摧毁多次,晶化死去的人民,硝烟弥漫的丘陵,唯有林浔是不能当作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的。

    听着穿谷的风声,林浔想着自己果然还是被纳西妲毫不介怀的态度影响了。她平淡坦然地笑了笑,转头对雷泽说:“我们走吧。”

    拐弯抹角的通过旅者与草神邀约她的人一直没出现,林浔也懒得主动去找,她打开地图想着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忽然注意到蒙德雪山上还有一个不变的绿点。

    有个绿点不奇怪。

    毕竟雪山以前也满山的绿点,她的崽喜欢呆在什么地方也是崽崽自己的事,但林浔记得自己来蒙德打开地图之后,那个绿点就在那里一直没动过。

    林浔思索着,决定爬一趟雪山。

    但这次雷泽就不同意了。

    “不行,危险!”雷泽拉住快乐往雪山冲刺的林浔,试图告诉林浔这个地方的危险之处,但小狼崽的语言过于匮乏了,半天也无法说服林浔,但小狼崽对这件事十分固执,林浔见跑不掉也只好乖乖地和雷泽回了奔狼领。

    夜半,正是月黑风高之时,林浔偷摸出洞,向雪山伸出了试探的小脚,没想到雷泽亦未寝,林浔刚溜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抓了回去。

    “雷泽,限制女孩子的人身自由是很可怕的事,你现在的行为已经非常危险了!”林浔在窝里发出沉痛的声音。

    雷泽听不懂,但他很坚定,“雪山,不行。”

    “我就上去看看!”林浔循循善诱,“你不知道,我看到上面有一个很特别、很清纯的绿点,我好想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雷泽你的话应该能理解吧?你要是看到有个红点到处乱窜,也会忍不住用爪子去拍拍看是什么东西吧?!”

    狼少年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是很能理解,兀自纠结了一下,小狼崽还是决定遵循着本能的想法,“雪山,不行。”

    再吵下去要把卢皮卡都吵醒了,雷泽伸手把林浔按回窝里,半是强制半是哄她,“林浔,睡觉。”

    林浔看着少年在黑暗中隐现的红瞳:“哦。”

    本来林浔认为暂时妥协没有什么,区区小狼崽罢了,又不能一直管着她。没想到雷泽第二天居然喊来了班尼特,两个人围着她洗脑。

    对比起雷泽严重不足的词汇量,班尼特的劝说就丰富多了。少年忧心忡忡地告诉林浔雪山作为蒙德冒险家的禁区,多少年来无数冒险家前赴后继试图探索其中的秘密,却至今为止只有一位旅行者成功过。

    林浔心说那位旅行者是不是个金发金眸,身边带着白色飞行物的家伙,如果是的话,那那位旅行者征服雪山的时候,她也刚巧在雪山里划水来着。

    不过见雷泽和班尼特都很担心,她还是答应暂时不去了。

    看林浔老实下来,雷泽才不再一直盯着她,班尼特也松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什么,踌躇了几下之后再次看向黑发雪肤的少女,“那个…林浔…嗯?也、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我想跟你说一声,我这两天已经努力接委托赚钱啦!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会拼命赚来还给你的!”

    班尼特不说林浔险些忘记这件事。

    她看了眼一晚过去身上又带了些磕磕碰碰的淤青的班尼特,想了想自己造价不菲的信号仪,诚恳地建议:“实在难还的话,你把你自己抵给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哦?”

    “咦?咦咦咦?!!!”班尼特像被人踩到尾巴的狗狗一样瞪着碧绿的眼睛便涨红了整张脸。

    “抵,什么?”在旁听着的雷泽困惑地发问,但见班尼特脸颊通红脑袋冒烟完全陷入混乱的样子,他还是看向林浔,“林浔,不要欺负,班尼特。”

    林浔哦一声应了。

    等班尼特平复下来,林浔才和班尼特陪雷泽去日常狩猎,只不过什么也没狩到,只好在路边摘了点果子。下午他们又在山坡上晒太阳,林浔半梦半醒地想着还要在蒙德等几天,就听躺在旁边的雷泽忽然起身,说闻到了没闻过的气味。

    班尼特也跟着起来。

    林浔保持着安息的姿势被太阳晒得不想动。

    还没等林浔迷糊地转醒,一个脚步声突然踏着山石迅捷地落在山坡上。

    “谁?!”雷泽警惕的声音响起来。

    “抱歉,我无意打扰,请问你就是雷泽吗?”一个清朗从容的少年声音有条不紊地响起,林浔猛地睁开眼睛,“我是旅行者的朋友,是想来问问……”

    来人还没说完话,话语便止在了从及膝的草地里冒出的一双轻灵的眼睛。

    对上视线,林浔便从草地里坐起来,她头发睡得有点凌乱,在午后的光晕里温驯地喊对方:“提纳里。”

    提纳里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松口气,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温柔,“你果然在这里。”

    “啊,你是那天和旅行者在一起的…?!”班尼特此时也反应过来。

    提纳里礼貌地冲对方点点头。

    大家坐下来,林浔才知道原来这几天除了浔浔子的奇妙冒险之外,还在播出寻找浔浔子之旅。

    提纳里是和赛诺陪柯莱来蒙德过风花节的,意外见到了传达了陌生女性的口信后便来蒙德守株待林浔的旅行者。提纳里原本还觉得能见到这位只要一回坎瑞亚就人间蒸发的家伙是好事,没想到风花节都开始了这家伙还是没出现,本来还有些空落,直到前天他们一行人在街上闲逛时遇见了班尼特。

    冒冒失失地从衣帽店冲出来的少年一出门就因踩到了猫尾巴而被猫咪狠狠挠了两爪子,慌乱之中险些撞倒他们。须弥来的客人不认识这人,旅行者和派蒙倒自然的和对方打上了招呼,介绍对方是有名的冒险家班尼特,只是还没道歉寒暄几句,状态极不自然的班尼特忙说他还有急事便先走了。

    旅者和派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跟出来的衣帽店老板娘轻轻笑出声来。

    老板娘不跟蒙德的荣誉骑士见外,促狭地说班尼特来买一双女孩子穿的鞋,却又不知道尺码,半天才用手掌比划出一个尺寸来,老板娘的人生阅历可比少年郎丰富多了,当即坏心眼地取笑他原来是用手量过人家女孩子的脚了,这才把班尼特笑得拿到鞋就羞赧窘迫地夺门而出。

    “哦~~”当时派蒙也跟着发出心照不宣的坏笑,八卦地连忙追问详情。

    老板娘掩唇而笑,说好像是从璃月过来的女孩子,现下在奔狼领那边,听班尼特红着脸紧张辩解时下意识吐出的名字,似乎叫…林浔?

    接下来林浔也知道了,空当晚就来奔狼领找她了,只是她恰好去了蒙德城,正好错开。

    “后来我们也听说你去过酒馆的事情……”提纳里说这里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骑士团的人告诉我们你当晚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们又在风花节的活动会场找了找,没有找到。

    直到今天,旅行者打算去达达乌帕谷看一眼,原本和阿贝多约好学术研究的提纳里想了想,提前完成了研究来了奔狼领。

    “比起一个人呆着,我还是觉得你会呆在有朋友的地方。”提纳里这么说。

    风轻缓地吹着,吹得路边的小灯草轻微摇晃起来。

    第104章

    林浔原本不打算跟提纳里离开奔狼领的。

    毕竟等人哪里不是等呢,呆在奔狼领虽然条件艰苦了一点,但每天晒晒太阳吃吃烤肉也算不错。但提纳里提出告辞的时候相当自然地看向她,侧身时光滑微凉的大尾巴更是不经意扫过她的手背,林浔迷之沉默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别问,问就是狼崽子撸着扎手。

    班尼特手上还有未尽的委托,于是问清了须弥三人组的驻扎位置后,挠着头笑嘻嘻地说之后去看她;雷泽静了几秒,还是尊重林浔的意愿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目送林浔走出几步,他又忽然出声叫住对方:“林浔!”

    林浔回过头去。

    小狼崽跑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枚糖果放到林浔手上。以往林浔离开的时候都会给他糖,这次大概是忘了,但他给林浔也是一样的。

    不过应该是因为总跟着他风吹日晒,林浔送给他时还半透明的甜蜜糖衣此时已经有些作旧了。

    但林浔没有在意,她收下糖果,又送了小狼崽一些零食点心,完成了这道程序,他们才挥手作别。

    提纳里一直在旁看着没有说话,直到沿着山间的小路离开了奔狼领,某位巡林官先生似是气馁地突然叹了口气,整理神情看向她,突兀地问:“…还有多少?”

    林浔被问得满脑袋问号。

    提纳里神色不变,“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朋友」?”

    “那可太多了。”林浔立即作出一副十分深沉的样子,满脸我只是个普通美少女罢了为什么会如此受欢迎呢的欠揍表情。

    风有些渐大,提纳里伸手护住耳朵避免被风吹翻过去,直到风声渐息,他才垂着眸顺手理了理耳朵毛。半晌双手抱臂,语气平静:“原来如此,林浔小姐交友广泛,难怪现在要见你一面比让赛诺戒掉七圣召唤还难。”

    林浔瞅了瞅身边的狐耳少年,但提纳里只是平淡地目视道路前方不讲话,她想了想,“我有去见过你。”

    “嗯?什么时……?”虽然没有任何印象,提纳里还是下意识敛目思索了一下,随后他猛然记起什么,竖直耳朵,连大尾巴都定住不动。狐耳少年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干巴巴地问:“那天…禅那园那只古怪的青蛙……?”

    “是不是很惊喜?”林浔摊着手问。

    由于受到了差点被赛诺当场抓住的教训,林浔深感偷偷看望五感敏锐的友人很难不被发现,所以那天她特意穿了一身孤寡青蛙套装,静静站在窗外看提纳里开讲座,看得某位认真讲课的巡林官先生头皮发麻,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提纳里:“………”

    提纳里:“…………………”

    提纳里单手扶额,感到了久违的脑仁疼。

    林浔和提纳里回到了蒙德城外,柯莱看见她非常高兴,一路小跑过来和她打招呼。时间不早,提纳里去城里抓迷失在猫尾酒馆的牌佬回来吃饭,林浔便陪柯莱一起准备晚饭。

    柯莱这次到蒙德来发生了不少开心的事,不仅和她的红发带小姐重新聚首,还认识了同样社恐的新朋友砂糖。小卷毛一边在果酒湖边清洗果蔬一边说这两天发生的事,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快乐又羞赧的红晕。

    林浔蹲在湖边笑,“那确实很不错啊。”

    两人还在聊天,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提醒般的清咳,不由回过头去。

    湖畔边的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橙发的青年,正冲两个女孩子爽朗地笑着,看起来阳光又友善。柯莱不认识这个人,侧头看了身边的林浔一眼。

    “又是好见不见了,林浔小姐!”达达利亚打着招呼,随后单手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唔,怎么好像每次见到林浔小姐都是这句话,哈哈,请不要介意,总之…能和你聊聊吗?”

    林浔看着他想了想,随性地点头,“可以啊。”

    不远处就是蒙德城高大的城墙,林浔跟柯莱打了声招呼,起身与达达利亚走远了些。由于之前的两次见面都不太愉快,林浔其实也做着随时跑路的准备,但达达利亚向她行了一个简单的至冬礼仪,“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了,但还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冰之女皇麾下的十一执行官达达利亚,很荣幸与您相识。”

    青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气场顿时正经了不少,“此次前来,是遵女皇的意旨,向您发出来自雪国的邀请。”

    青年递出的邀请函精致考究,雪花模样的火漆印还散发着淡淡香味。林浔接了信,端详着没有拆开,只点点头对达达利亚说知道了。

    他们会选择到处找林浔送邀请函,只能是因为坎瑞亚的外交通道完全走不了。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在林浔打天理前,愚人众还在暗地里散布坎瑞亚威胁论,使得七国民众对坎瑞亚的态度直转直下,别说送邀请函,他们不被唐宁温温和和地阴几把就不错了。

    不过林浔对此倒没什么所谓,她在至冬引发内乱,愚人众反击以舆论,一来一回,也不算什么。

    送完了信,达达利亚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某些嘱咐,没有穷究林浔是否会赴约的事,反而对之前伤害过她的事道了歉,还客客气气地提出请她吃晚饭赔罪。这套请客操作太璃月了,产生了一些既视感的林浔顿感好笑地以和朋友有约拒了,看气氛差不多便打算先告辞。

    “林浔小姐!”

    而大概是看气氛和谐,一直表现得十分和气的达达利亚开始自来熟地暴露出他的真面目,“嗯,之前和林浔小姐相处,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所以想冒昧问一句……”

    林浔听着,起先还能保持住虚假的微笑,后来她就绷不住了。

    达达利亚问起的是之前林浔陷害他被魈仙人收拾了一顿的事。据他的说法,后来他很难再靠近归离原附近,一旦接近,就会有矮个子仙人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把他毒打一顿,虽然他很高兴(?),但因为他总往归离原跑引起了上司不满导致他现在被暂时调到了蒙德。

    所以,他想问问在蒙德这边林浔的招数还管不管用。

    林浔万万没想到那居然被他爽到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达达利亚跃跃欲试的脸,“我可以,但我拒绝!”

    已是黄昏了,夕阳的光变得厚重温暖,伫立在城墙顶端的蒙面英雄静静看着河畔边的少女走开,愚人众的执行官挽留了一下,露出有些垂头丧气的体态。

    蒙面英雄的火红发尾被微风轻轻吹拂,他正打算离开,数十米高的城墙下,方才还有些灰心的执行官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

    “……………”

    林浔不清楚这边的发展,她已经回到了须弥三人组的露营地,恰好看见提纳里和赛诺也回来了,正和柯莱在一边说着话。

    “遇到熟人了吗?”刚从柯莱这里听说林浔被叫走的提纳里问她。

    “遇到变态了。”林浔十分凝重。

    提纳里:“?”

    林浔没有解释,自己去跨了个火盆。

    吃过柯莱做的晚饭,林浔被赛诺邀请去打牌,正叫上柯莱一起去观察某些蒙德夜间植物状态的提纳里闻言,无可奈何地问赛诺是不是打算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打牌上。

    赛诺斩钉截铁地回答:“还有定制版牌背!”

    狐耳少年抱臂叹气,也不打算干涉,见不打算进城的林浔拒绝,便顺其自然地问对方要不要与他们一同,“…只是去做点记录,很快就回来。”

    柯莱抱着本子站在提纳里身后,帮腔道:“嗯,一起去吧,林浔。”

    林浔便随着一起去了。

    蒙德在夜间拥有明显特性的植物不少,比如低语森林和奔狼领的小灯草,林浔溜溜达达地陪着师徒二人绕到低语森林附近。提纳里和柯莱做着观察记录,林浔也在旁边,她正吹着夜风思考着仓库里那封邀请函,又被旁边提纳里晃来晃去的尾巴吸引了视线。

    “怎么了?”提纳里扣上笔,注意到她的目光。

    摇晃的大尾巴顿了顿,小狐狸故作不经意地问:“…想摸摸看吗?”

    林浔意志坚定地挪开视线,“抱歉,这招对我是没有用的!”

    “是吗?”提纳里不置可否地说着,他扫了一眼手里的笔记本,像是从严谨书写着植物习性字行中得到了什么答案,于是合上了本子,说了声跟我来一下便拉着林浔走到森林边。

    夜色已经深了,月光被低语森林层层叠叠的枝叶遮蔽,两人都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相信着巡林官的人品而乖乖跟过来的林浔在这种氛围下不由警惕:“这里的气氛好怪,要不然我们去柯莱那边说吧?”

    提纳里摇头,“不方便让柯莱在场。”???

    为什么突然图穷见匕了?!

    林浔飞快头脑风暴着脱身的办法,但巡林官先生显然已经非常了解她,从始至终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抱歉。”提纳里的眼睛在林影中只剩一点幽绿的底色,林浔听见他说:“我也考虑过这么做是否妥当,但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少年注视着她,眼睛在黑暗中好像变成了透明的湖水,露出了湖面下那些从未向林浔袒露过的思念和忧虑。那双诠释着情意的眼睛动人得像黑夜里的萤火,林浔不由自主地盯着它,直到小狐狸的吐息在他们的无声对视中几乎打在脸上,她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但这个时候回神已经来不及了。

    提纳里在轻微试探了一下之后,动作很轻地亲吻了她一下,林浔感到一种双唇相依时最初的柔软和温暖。

    轻柔的吻像融化的焦糖,在仿佛无休止的啄吻辗转中让林浔考虑着推拒的思绪也变得像羽毛一样失去了重量,大脑连带着身体在唇舌的缠绵中一同浸入了温度适宜的温泉中。这会儿离得近了,林浔迟钝地察觉到小狐狸好像换了熏香,以往他用来驱除蚊虫的草药香气变得沉了许多,舒缓而安抚。

    林浔兴不起反抗的心思了,主动舔了舔少年的唇角。

    提纳里的心跳随即重了几分,只是没等他有所回应,头顶的耳朵先警醒地竖了起来。

    “师傅?林浔?”柯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森林的阴影中,只是这里实在光线不佳,她凝神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发现。

    虽然有些奇怪,但柯莱还是打算去别处找找,只是她正想走开,又忽然踩到什么。

    小卷毛摸索了一下,从草地里捡出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和夹在本子里的笔,“是师傅的……”

    她思考了一下,但还是不觉得她身手不凡的师傅和脑子好用的林浔一起在蒙德还算安宁的野外会发生什么危险,搞不清状况,她拿着本子去别处找了。

    三四步外的灌木丛后,林浔听着走远的脚步声,“柯莱走了。”

    提纳里没说话,他还在险些被徒弟发现他和林浔亲近的紧张之中,曲腿半跪在树丛后的身体也有些僵硬。但即便如此,察觉到了林浔就着窝在他怀里的动作,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偷摸他的尾巴,他还是先伸手将林浔的手按在了他尾巴上,说出的话带着难褪的热意。

    “…可以碰…你又不是没碰过……”

    但被允许玩尾巴的林浔还没碰到尾巴毛,沉沉的香气又覆盖过来,不依不饶地将她按在了春夜微凉的草地上。

    他们在春天漆黑的夜里接吻。

    第105章

    须弥狐狸,实在太可怕了。

    在小树林里摸着黑和巡林官亲亲抱抱的林浔当晚回去一摸脑袋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她想否认那些滚进衣衫里的草叶和少年捧住她的脸时发烫的掌心,实在是疑点太多了,她一个清心寡欲的统治阶级怎么就突然色令智昏开始对小狐狸上下其手,最后还逮着一条尾巴撸了个爽了呢?

    林浔越想越觉得有诈,天没亮就窜进帐篷,把无辜的大风纪官赶去打牌后开始问提纳里昨晚是不是暗算她了。

    “你身上的味道不对!”林浔提出质疑。

    “只是换了更安神的熏香。”提纳里镇定自若,“安抚情绪,放松精神,是我最近新调配的,你喜欢这种味道吗?”

    唔,还蛮喜欢的。

    “不要转移话题!”林浔站在床头冷酷无情地俯视盘腿坐在被褥上的提纳里,要求对方正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提纳里从容又坦率,林浔问及为什么突然偷袭她,他居然镇定自若地就用发x期到了将她一句话堵死。

    听听!

    这是正经巡林官该说的话吗?!

    但更可怕的是,提纳里开始不装了。

    林浔和赛诺打牌到深夜,他定点出现把林浔抓回营地睡觉;达达利亚来热情地邀林浔去玩,他听闻对方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立刻不动声色地代为婉拒;就连他和阿贝多约了学术讨论,也要先把林浔塞进柯莱和砂糖的小组里,让两位少女帮忙看好她。

    林浔被看得比以前在化城郭还严,她原本还想和提纳里单独聊一聊,但好像风花节裹着蒲公英种子的甜腻微风不仅吹向了心照不宣的情侣还吹向了他,两个人将将对视,小狐狸棕绿半色的眼睛便不自在地轻微闪烁,暧昧粘稠的气氛如烟雾般氤氲,清晨与黄昏都在四周融化瓦解,最后如果不是林浔眼疾手快放出自己的棺材表演了一个当场入棺镇住了提纳里,恐怕又要被美色蛊惑越陷越深了。

    谈话没有谈成,但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提纳里热忱又坦率,可有些事他也不会主动去提,林浔送给卡维的星星、她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见面时她身上的狼的气味。

    巡林官先生的行动力一向很强,他原本想像守望一朵月莲盛开一样耐心地等待林浔成年,而一旦推翻这个决定,他也会如他手中的箭矢般精准地采取接下来的行动。

    提纳里已经不再遮掩他看向林浔时的动心,以至于柯莱在果酒湖边和林浔一起玩水时脱口而出喊了她一声师娘。

    “总之,现在事情已经很难控制了…”蒙德野外的小道边,林浔十分凝重。

    “………”被迫听林浔发牢骚的赛诺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浔转头远眺了一眼。

    提纳里正带着柯莱在山坡上写观察日志,阿贝多也在周围,林浔打开地图看了一眼,雪山上的绿点还固执地停在原地。于是林浔将手郑重地搭在赛诺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看向对方,“这位大冒险家,以咱们的革命友谊,你会帮我的对吧?”

    赛诺垂着眼眸想了想,波澜不惊,“所以,你想怎么做?”

    林浔一本正经,“我决定找个人跟我私奔!”

    赛诺掉头就走。

    “不要走啊,阿sir!”林浔连忙拉住对方胡狼帽的飘带,赛诺按住自己的帽子在午后燥热的阳光下回头,就看见林浔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朝他眨眼睛,阳光亮得晃眼,赛诺竖直的红瞳定定看了她几秒,还是无声地留在了原地。

    当天下午,在大冒险家赛诺的掩护下,林浔润了。

    美少女快乐地走在蒙德的小路上,计划着先连夜赶到雪山脚下,等次日天亮了看看天气情况再上山。但这次蒙德的天气好似故意和她作对,只要她一落单就开始下大雨,明明之前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结果林浔还没到奔狼领就被突如其来的雨云淋成了落汤鸡。

    好在遇到了好心人。

    林浔湿淋淋地在路边的葡萄架下躲至黄昏,正以为今晚要露宿野外的时候,十分走运地遇见了一位善良的女仆姐姐来让她进酒庄避雨。

    雨一夜没停,她也得以在有火炉的客房里休息了一晚。

    次日,林浔挥别女仆姐姐继续上路,她在雪山脚下的冒险家营地买了放热瓶和其他保暖设备,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山,然后差点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上跪了。

    雪山…呼啊…真的,太难爬了!

    林浔一步一个脚印地穿过山道,嘿咻嘿咻地沿着雪厚到踩不实的覆雪栈道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可当她穿过险峻的道路和刺骨的严寒到达眠龙谷,绵延的山脉上除了整齐矗立、仿佛要刺破天空的巨大龙脊骨外空无一人。

    什么意思?!她的崽呢?!

    林浔站在绿点的位置思考,但实在太冷了,林浔的放热瓶路上就用完了,她是凭着有个崽被困在这里的老母亲之心才硬是爬到了这里。这会儿她的思绪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难以运转,在渐大的寒风中迟钝地盯了一会儿洁白的雪地,才慢半拍地发现四肢都有些僵住了。

    系统页面弹出失温警告,林浔费劲地动了动失去知觉的脚,先去找了个适合的地方扎营。

    极寒环境实在难以生存,没了保暖道具,林浔过了傍晚便只能埋在厚实的披风里昏沉睡眠。她在黑沉冰冷的梦里,起先还能半梦半醒地听见洞外肆虐的风声和枯枝被大雪压断的声响,后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是黑沉的梦没有持续太久,她又隐约感到一些温暖,恍恍惚惚地听见篝火燃烧的声音和清朗的说话声,有人试图捏开她的牙关,但冷空气割喉林浔不愿配合,却没想对方更加强硬,直接顶开牙关就一碗热汤给她灌下了肚。

    林浔在突然得到的热量中勉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昏昏沉沉地看见一颗金色的星星。

    等林浔再醒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篝火燃完便熄,只剩空气中还残留的稠汁蔬菜炖肉的香气。林浔暖呼呼地醒过来,猛然察觉到自己怀里正抱着一个十分温暖的人,她的头正搁在对方胸膛的位置,手环着对方的腰,耳边尽是对方稳定而有力的心跳。

    林浔木木地抬起头,只见自己正缩在仅穿着钴蓝衬衣的阿贝多怀里,面容犹带几分稚嫩的少年仍在沉睡,而少年的外套和她的披风盖在两人身上,在冰天雪地中保全着他们共有的体温。

    啊啊啊啊林浔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对莱茵的崽下手!!

    林浔一个鹞子翻身就想翻起来,但实际上她刚动就冻得忍不住老实地缩了回去。阿贝多被她的动静唤醒,睁开蓝绿的眼眸,正好看见黑眸清透的少女正窝在他怀里噫噫呜呜地忏悔着。

    “林浔小姐。”阿贝多开口,声音有些哑,“…抱歉,找到您的时候,发现您的状态不太好,为了给您取暖不免冒犯了一些,您现在感觉还好吗?”

    “…不太好。”正在自我谴责的林浔可怜巴巴。

    阿贝多静了静,“那我还能为您做什么吗?”

    金发的小王子温顺敛目,竟奇异地传达出一种任她施为的暗示意味,林浔顿时不再贪暖,满脸正经地爬起来穿自己的外衣,“不用了,我挺好的。”

    阿贝多顿了顿,也跟着坐起来,斯条慢理地穿好他的外套。

    阿贝多问林浔怎么突然来了雪山,他说忽然听闻林浔离开的消息,大家都以为她又去了奔狼领,结果却没有她的踪迹。阿贝多也是回雪山时在山脚听闻有个打扮古怪的少女买了许多放热瓶进山,才认为可能是她而深入无人区检索她的行踪。

    林浔听了,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什么。

    随后便带着阿贝多回到了之前绿点的位置,“这个地方,应该是有什么的,但是我找不到。”

    阿贝多打量了一番严寒的雪地,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正认真考虑着要不要放个炸弹炸个洞出来的林浔,“虽然不知道您在找什么,但这个位置的话……”

    阿贝多带着林浔绕进了一处被大雪掩埋了洞口的山洞,洞道曲折,越是深入气息越是暗沉,步行到尽头,一枚巨大且仍在搏动的暗红心脏突然出现在林浔眼中。

    林浔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魔龙杜林。”阿贝多观察着她的神色,适时开口:“严格来说,他应该是我的哥哥。”

    林浔打开君主面板。

    系统在那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心脏上标注【毒龙杜林的心脏】,下面一行小字【「黄金」的造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脏还在跳动,系统给予的判定居然是活着,林浔十分顺利地便翻开了对方寥寥几笔的过去,第一笔是它的降生,第二笔便是它的死去。

    林浔是知道魔龙杜林的,她听温迪给她讲过,但在所有讲述中那只穷凶极恶的毒龙都葬身在了历史的余烬中,林浔也只留下了莱茵造过一条龙这种浅薄的认知。

    但如今看到这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联想起外面那些山脊般的龙骨,她下意识拼凑了一下对方还活着时的庞大身躯,又看到系统里那稚拙的几句想要玩耍却带来死亡的描述。

    思考中,她无意在记忆的长河里突然打捞起一个碎片。

    她晃着脚躲在科学院首席的实验室里打游戏,最后一关的斗恶龙关卡怎么也过不去,逼得她快要祭出氪金大法。她的首席大人忙完了对深渊数据的计算,看着她的游戏机似乎是出了半晌的神,忽然问:“你想要一条龙吗?”

    这叫林浔怎么能不偏爱她?!

    林浔怎么能拒绝一个对她说你想要一条龙吗的女人!!

    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的阿贝多看见林浔动了。

    少女无视深渊晦暗的气息,一步步走近那颗巨大的心脏,越是靠近、感知就越发强烈,但林浔还是走了过去,伸手去触碰了一下那颗暗红的心脏。

    林浔想,这是她和莱茵的崽。

    只是她们没来得及教好。

    第106章

    “陛下,看着我……”

    林浔睁开眼睛,迟钝地盯着嶙峋的山洞顶部,随后才发现阿贝多也在身旁。金发的小王子应该是一直关注着她,见她醒来,便从善如流地询问:“您做噩梦了吗,林浔小姐?”

    林浔没起来,像是说梦话一样呆呆地说:“我梦见阿缪沙了。”

    阿贝多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态。

    “认真地说,应该算你老师的老师吧。”林浔轻声解释。

    阿缪沙,人类群星中最为闪耀的那一颗,坎瑞亚最出色的科学院首席,仅凭林浔从五条悟那里薅来的手机研发出了整个庞大的端脑系统,将坎瑞亚带入林浔期待已久的信息化时代。

    即便他的数值略逊色于后起的莱茵,但认真又禁欲的首席先生无疑曾是林浔最偏爱的孩子,更何况他的研究成果没有一项不惊人。在诸多学术光环和女王偏爱的加持下,直到五百年前,阿缪沙也仍是坎瑞亚人给孩子起名的最佳备选。

    林浔盯了会儿山壁,从地上坐起来,看了眼山洞外已将洞口掩埋过半的大雪。

    她在见过杜林的心脏后有了些想法,只是没有她的首席在她也没什么把握,原本还想先离开雪山再仔细想想,却又被一场大雪封在了山上。

    林浔考虑着什么时候才能下山,脑子又不由回想起了那双悲伤的眼睛。

    林浔:“…………”

    “老师的…老师吗……?”阿贝多轻声重复着林浔的说辞。

    林浔其实不太想提过去的事,女王在国内无事不敢对民众言,唯有松柏般的青年因试图触碰永生之密而死的事她绝对不容泄出。不过看阿贝多似乎有些兴趣,林浔便捡了阿缪沙一些学术成果来讲。

    阿贝多看出她的点到为止,便不再多问。

    大雪封了两天的山,洞口也被雪堵住了。但林浔现在完全不惧这种负面环境buff,她仓库里有足够的食材,饿了只需要乖乖守在旁边,看阿贝多拿出调配试剂的严谨认真来制作菜肴,饭毕再来一口对方提前化好的雪水,居然比在须弥吃生命维持餐的幸福感还高。

    “生命维持餐?”阿贝多稳重矜持地问。

    “除了维持生命机能外没有任何意义的餐点。”林浔冷酷地解释,并飞快露出深受迫害的沉重脸,“须弥的料理不能说是十分吓人,只能说是非常可怕!如果说一盘菜里食材占了四成,那剩下六成就全是香辛料!!就算我提醒了店主食谱里没写那道菜加香辛料,他也要含泪给我撒两把!!!我已经想通了,不给菜里加香料对须弥人来说大概已经算是违背祖宗的决定了。”

    阿贝多坐在林浔对面,少年风衣高靴,骑士装扮利落而帅气。

    “这段时间与提纳里和柯莱他们相处时也有聚餐,倒是没发现过这种情况。”阿贝多左手托着下颚思索了一下,“是因为提纳里的嗅觉很敏锐吗?”

    “嗯,提纳里闻不了太刺激太重的气味。”林浔点头,还不肯放弃吐槽须弥的伙食,“……特别是绿汁脆球!我见过路边小吃店的老板现场做绿汁脆球,那个过程…我愿称之为黑暗料理之王!死掉的人被塞一口估计都要连忙爬起来抽对方一耳光再死。”

    林浔仍记得那个须弥城的午后,她在路边看到有人做绿汁脆球,十多瓶鲜艳的各色香辛料在摊饼用的炊具上翻炒,像是油画调色一样最后被炒成一片绿绿的汁,淋进土豆炸出的脆球里。其过程毫无食欲,甚至有种吞了颜料的不适。

    摊主见林浔看了半天,自豪介绍他们的特色料理,问林浔要不要来一份。

    而林浔的沉默,震耳欲聋。

    “从那以后,我就是个坚定的绿汁脆球黑了。”阿贝多看着满脸我与绿汁脆球势不两立的林浔,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

    被迫滞留在眠龙谷的日子对阿贝多来说意外的轻松,林浔被困在极寒的无人区也快活自在,永远不会让人觉得时间漫长。她与阿贝多聊天开玩笑,哼着歌在端脑上打单机游戏,只是实在太冷,她手脚冻出了一些冻疮影响了操作,不然日子还能过得更快乐一点。

    唯一不太妙的就是晚上,夜晚的雪山太过严寒,即便有阿贝多的应允表示,她也还是打算把自己裹成一团睡。但这种坚持最多只能撑到半夜,午夜一过,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女还是只有去靠近身边其实同样冻得不轻的人造人。

    黑暗中,少女冰冷纤长的手臂穿过阿贝多的肩颈,一具发着抖的柔软躯体贴过来,阿贝多能嗅到对方头发上的淡淡香气。他无声回抱住,不由想起那个他带着画板从星落湖归来的春夜,站在山坡上定定观望半晌后产生的那些他一时无法界定的情绪。

    但提纳里将被萤火虫映亮眉眼的女孩子抱在怀里时,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林浔被迫睡了莱茵的崽,每天起来内心都十分自责,好在风雪没有持续太久,在林浔感觉要撑不住的时候,它终于停了。

    阿贝多用元素力破开了封住洞口的雪,他们得以回到阿贝多在山腰下的实验室。只是实验室里还燃着未熄的火炉,两人正有些奇怪,又有人一头扎进实验室。

    “班尼特?”林浔叫出声。

    “林浔!”白毛绿眼睛的健气少年看见她,眼睛一亮,只是还没高兴太久,情绪又像潮水褪去。少年有些担心地强笑一下,却又无法责备她地说:“你真的在这里,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自己来雪山吗?”

    班尼特听说林浔离开须弥人的营地后就去了奔狼领,在没找到人后率先反应过来她可能去了雪山。即便知道自己的厄运体质在雪山这种高危地带极易出事,但找不到那位征服过雪山的旅行者帮忙,他只有挂了委托后自己先来调查。

    “你又受伤了吗?”班尼特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她不清楚对方现在怎么样,只好走近看看对方。

    她伸手想看看对方伤得重不重,班尼特也恰好看见她冻疮皲裂的手,两个人几乎同时为对方身上的伤口皱起眉头。

    “林浔小姐。”阿贝多忽然出声,“先让班尼特包扎一下吧?”

    他话语平稳,“你的手也需要上药。”

    “没关系,我来处理吧。”林浔将自己的竖琴掏出来。

    自从将里拉琴断弦后,林浔就没怎么弹过琴了。她乐器极多,有里拉琴时也总是挑着玩,但最轻快趁手的乐器没了之后,她好像也失去了一些弹奏的心情。

    林浔一首安抚的曲谱下来,伤势全愈,班尼特微微睁大眼检查了一番,只觉得林浔的能力很像教堂的芭芭拉小姐,只是芭芭拉有神之眼,他却没看见林浔的神之眼在何处。

    处理完伤口,三个人又聊了聊,班尼特问林浔上雪山究竟有什么事,林浔便说找人。班尼特下意识看了阿贝多一眼,阿贝多没有辩解,之后阿贝多也从两人的交谈中了解到他们之前相遇的事,垂眸思忖片刻,主动提出可以试着帮林浔修一下信号仪。

    “拜托了,大佬。”林浔立刻恭敬地把信号仪递上。

    将信号仪交给阿贝多,林浔便打算溜了,她其实已经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了,呆在这里等信号仪修好也不是不行,但说实话阿贝多那双平静坦然的眼睛盯得她有点方,她不能再和这个崽单独相处了。

    林浔和班尼特离开了雪山,问林浔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林浔说她要当个浪子,打算天地为席四海为家地去当流浪汉。班尼特是个老实人,领会不了她的精神,只能当成玩笑笑了两声,想要邀请林浔一起行动又担心自己老倒霉蛋的体质牵连到对方。

    想了半天,他还是跟林浔说他来之前去冒险家协会下过协助委托,现在得去取消才行,和林浔约定在风啸山坡见才分开。

    风啸山坡近,还并着鹰翔海滩,林浔直线溜达过去,丢开这几天在雪山上险些被她捂馊的斗篷,难得清爽地在海滩上转了转。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橘红的巨大日轮正沉向海平面,轻缓的风不止不休地从海上来,拂起林浔的长发。她从一块礁石跳到另一块礁石上,在浩荡无垠的霞光中只留一个裙袂飘荡的背影。

    当终于在冒险家协会遇到来取消委托的班尼特、从而终于在少年口中得知林浔去向的空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呼啊呼啊…”派蒙也累得大喘气,但她打起精神去看,看到林浔时惊喜一跃,“是林浔!太好了,空,终于找到她了!”

    旅行者金色的眼瞳倒映着少女的背影不愿挪开,没等多恢复一些体力,他又从风起地的山坡一跃而下,奔向站在落日的余烬前的林浔。

    “林浔!”

    林浔刚听见派蒙的呼喊想回头,另一个人就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动作很快,人已经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奔跑时带起的风才慢半拍地吹到她脸上。

    林浔看着尚在喘息的空与派蒙,“现在是该说下午好,还是晚上好呢?”

    “那种事怎么样都可以!我们有重要的事要问你,林浔!”喘足了气的派蒙首先出声,小家伙语气不定,犹豫质疑,“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林浔。”空出声,金眸沉沉,“我想跟你谈谈。”

    “荧记得,你也应该记得的。”和空单独到了海滩边的崖壁后,林浔先开了口。

    她不急不缓,坦然平和。

    “你毁灭了提瓦特,七次。”空看着她,眼神沉着却难明,像是在判断眼前的林浔究竟是不是变成了可怕的敌人。他继续说:“可是纳西妲,她说你是为了救所有人,你阻止了一场不会发生在现在、就会发生在未来的浩劫。”

    林浔,“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林浔…”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着,但说来奇怪,即便纳西妲开解了他那么多,知情人们也并不对林浔产生恨意,他仍觉得林浔做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

    可想法如此坚定,他再见到林浔,反复地确认她的眼睛,却又觉得林浔没有变成他无法理解的样子,以至于他甚至说不出什么重话。

    纳西妲说这是最好的发展。

    钟离说皆有因果。

    温迪拿着断弦的琴,沉默着没有说话。

    凝光、迪卢克、凯亚、琴………

    连派蒙看了许许多多的态度后,也犹豫地对他说也许那个过程真的是必要的,为了消弭一个国家的仇恨,为了真正的和平………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对吗?”空在静默稍许后,重新抬头看林浔,他盯着林浔的眼睛,像是在问她的灵魂,“你不会真的…伤害任何人的,对吗?”

    “气氛这么严肃吗?”林浔尴尬而为难的思考了一下,“而且你这个话,我真的很难答。”

    她想转移个话题,“我的琴……”

    “…你的琴…我已经收到了,我也明白你的决定了。”金发的旅者顿了顿,如此说道。

    他的情绪突然滞涩了一下,眼睛垂了垂,充满一下被人拒绝但努力接受的气场。林浔感觉哪里不对劲,想问问是不是戴因对他说了什么,又忽然想起她绞断的那把琴好像是眼前这个人买的。

    林浔:……………

    啊,她把空送的琴绞断送回给空,并叫空带给温迪。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琴拒二士吗?

    算了,将错就错吧。

    荧还在外面到处给她找五星本,她在这里搞这些不合适,林浔扯了个约了人的理由就想溜,空反应极快地抓住她,“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坚持地问,就像一个被渣掉的少女眼泪汪汪地追问渣男有没有爱过她,“那种事,你不会再做了对吧?”

    说一声爱过,少女就会默默垂泪地放走渣男。

    “如果我还会做呢?”林浔问他。

    空深呼一口气,一瞬间好像划清了彼此的界限,“我会阻止你,我绝对不会放任你伤害任何人,林浔!”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对我动手呢?”林浔似乎感到疑惑,“我现在一个人在你面前,端脑没有信号无法向任何人求救,你可以现在对我这个不稳定分子动手。”

    看金发旅者抿唇不语,林浔继续说:“难不成你想等我下次再做什么的时候动手吗,可是你也知道真到那个时候你根本见不到我,对吧?”

    林浔从仓库里掏出枪,指向因她的举动瞳孔骤缩的对方,“你要是有道德压力,我也可以先动手哦。”

    空没有抽剑,他无法相信地站在原地,紧盯着林浔轻盈的双眼。可打开安全栅,子弹上膛的声音如此明显,他看也不看那支指着他脑袋的漆黑手.枪,心脏在胸膛里沉重搏动,但他仍只是不肯退让地盯着林浔。

    但林浔没有犹豫。

    她开枪了。

    扳机扣动,一道水柱滋在几乎心跳骤停的空脸上。

    空愣了一下,胸膛里膨胀出的极度的失望和悲哀仿佛气球一般被迅速戳破,炸的他控制不住露出了有些呆里呆气的表情。

    “现在气氛是不是好多了?”林浔快乐询问。

    等在山崖另一边的派蒙正焦虑地飞来飞去,她实在很想知道两人谈得怎么样,又不敢去偷听,正当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听见山崖那边传来林浔的叫声。

    难不成是打起来了吗?!!!

    派蒙立即便想飞过去,却见一只手扣住了山壁边缘似乎想挣扎出来,随后被另一只带着熟悉的黑色手套的手牢牢扣住后,不容拒绝地拉了回去。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唔,我、我就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等一下,空,别别别……唔啊……”

    派蒙听见衣物摩擦的细碎声音和林浔的求饶声,大着胆子小心靠近了一些,只见嶙峋隐蔽的山壁后,一双手被交叠着手腕按在了地上。

    派蒙猛然意识到什么,面红耳赤地连忙退开。

    第107章

    林浔,酷爱在危险边缘伸脚试探的美少女,终于在搞人心态时被享誉四国的旅行者拽住脚踝当场制裁,死因是谈正事时皮过了头。

    “所、所以都说你不要老是欺负旅行者了!”偏心偏到没边的派蒙明知道这次吃亏的是林浔,还要违背良心的帮空说话,心虚得都不敢看林浔一眼。

    林浔趴在礁石边凄凄惨惨戚戚,“果然,不仅是人,连应急食品的心也是偏着长的。”

    落日已然西沉,海浪的声音大了一些,似乎开始涨潮了。空拿着林浔的端脑站在几步外,一边回头看着无精打采的林浔,一边与荧对话。

    荧对他能拿到林浔的通讯工具并不惊讶,沟通过彼此的境况后,空沉默片刻,还是询问他的血亲对林浔之前的做法是否知情。

    “林浔的做法,我也有些意外。”端脑里传来荧的声音,在起伏的潮汐声中清冷如珠落,“不过我很高兴,哥哥。毕竟在我们看来,她本该使用更肆无忌惮的手段,一切也不该止于一场毫无伤亡的轮回。”

    “…我们?”

    “我,还有其他人。”荧平静耐心地说着。

    即便击退了曾经的旧友,将戴上半脸面具的愚者从坎瑞亚的边境驱走,但荧的内心其实也部分认可着对方的话,所以她才会一直将林浔往坎瑞亚外推。

    她希望林浔能多在外面走走,多看些风景,多交些朋友,希望羁绊能化作丝线牵绊住王的心。这样在面对子民们请求她宣泄痛苦时,至少不会如同当年问及她为何制作数以万计的战争机械、为何允许外交团肆意妄为时,弯起唇角露出懒散无谓的笑意。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这句话真好不是吗,哥哥?”

    海浪已经漫到林浔脚踝了,她焉哒哒地趴在礁石上不肯动,直到跟荧煲完电话粥的空回来将便携端脑递还给她。

    林浔打量着空的神色,旅者没有看她,只轻轻招呼了一声天黑了。

    夜幕降临,两人一食品在山坡上扎营。旅者不吭声地处理食材,生火烤肉。

    林浔窝在旁边偷觑,但她才示好卖乖地安抚好被她皮得难得冒了几分火气的旅行者,这时候实在不敢接近,与旁边假装披风带子很好玩的派蒙交换了一下眼神,她才捡起树枝,小心翼翼戳了戳对方,小声问:“……你还在生气吗?”

    空:“…………”

    正在烤肉的旅行者盯着滋滋冒着油花的禽肉看了半天,才转头看向林浔。林浔把兜帽摘了,说不清是不是故意的,毕竟少女刚刚也是这样真诚又可怜地躺在沙滩上,在夕阳橘红的余温中一边说着好话,一边眨巴着眼睛试图软化他的。

    拥有着过于极端的美丽的少女如此示弱,又有谁能继续苛责她呢?

    空的视线继续下移,又扫见林浔的手腕上残留的淤青。

    空:“……………”

    “那个…唔啊我忍不住了!”大概是看两人迟迟没有进展,偷看了半天的派蒙忍不住抓狂地抛开自己的披风飞过来,大声道:“你们两个和好吧!”

    “最近总是这样,一见面就气氛怪怪的。你们两个快点和好吧!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每天都很开心的吗?!”派蒙大概忍了许久,这次终于挑破了两人之间越发不对劲的氛围,她从林浔在须弥脱队起开始吐槽,一边指责这两人明明互相关心却还是闹成这样,一边悲痛她一个应急食品不得不被迫习惯在尴尬的气氛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林浔做的坏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空你这么生气,我也知道她一定在所有人都不记得的过去伤害了很多人。”面对旅者,派蒙握紧小拳头言辞恳切,“可是就像纳西妲说的,那只是又一场花神诞祭,是一场已经被避免的、残酷的梦不是吗?”

    “还有你!”到了林浔,派蒙一下变得凶巴巴起来,她控诉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和旅行者了呢?你以前、以前不管做什么事,不都会告诉我们,让我们拦住你的吗?!”

    林浔愣了一下。

    “旅行者一直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派蒙纯稚有力的眼睛盯着她,“可是你开始躲着我们了对吧?明明我们以前…根本就不会找不到你……”

    有吗?

    林浔被质问得忍不住思索了一下。

    她没有刻意想躲开空和派蒙,但回想起之前的安排,却好似确实一直在无意地避开他们。

    “林浔。”派蒙发作了一场,好像将这段时间郁积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去,一下像个被放光了气的气球一样萎靡下来,但还是叫她,“我们和好吧。”

    林浔:“…哦,好。”

    篝火还在燃烧,林浔发了下呆,但考虑自己刚刚表了态,于是也就大概说了说坎瑞亚未结束的诅咒,以及她正在找的五星本。

    “我会帮你找到的。”一直安静的空突然开口。

    林浔点了点头。

    两人有了平和的沟通,空便将自己受陌生女人托付想与她见面的事又说了一遍。那是坎瑞亚事件刚结束后不久,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说即便是神也无法链接林浔的意识,托他约林浔在蒙德见一面。

    但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其他线索。

    林浔听罢继续点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林浔,你在发呆吗?”派蒙看出她不在状态,又有些不满地凑近她。

    “嗯?”林浔被叫了一声,有些慢半拍地回应,“我不知道……”

    她玩了那么久的游戏,高高在上又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告知别人自己随手布置的谋划或陷阱,…她是希望别人拦住她的吗?

    林浔不知道。

    ……完全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她会慢慢杀死自己作为人的一部分,但若相信它是真实………

    “没有连天空都是贴图的真实!”林浔一下冷静下来,吐槽道。

    “什么?”派蒙听见了,但没听明白。

    “没什么。”林浔心想自己又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伸手就将兜帽盖回头上隔断篝火带着热意的火光,她回到快乐的状态,“我饿了!”

    林浔和派蒙吃着烤肉的时候,班尼特终于姗姗来迟。大家坐下来围着火堆聊了聊,当晚在尘歌壶里歇下了。

    次日大家一起回蒙德城,在城外遇见了须弥三人组。提纳里看见她就双手抱臂主打一个眼神凝视,林浔低头假装研究派蒙脑袋上的光环。

    大家打了招呼,赛诺才说风花节结束了,他们也准备回须弥了,柯莱也出声问林浔要不要一起。

    “这么快就走吗?”班尼特脱口而出,随后有些结巴地急忙掩饰,“那个…我是说,林浔你不是才刚来几天吗?都没有好好逛过吧?”

    白毛绿眼睛的少年如此青涩稚拙。

    提纳里忍不住看向林浔。

    赛诺和柯莱也忍不住看向林浔。

    连空和派蒙也忍不住侧头看向林浔。

    林浔也回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随后露出慎重而委婉的神情,“抱歉,请不要再这样看我了,我的真爱是卡卡罗特先生,这样会让他误会的。”

    班尼特一怔,但比他先有反应的是死鱼眼的派蒙,“你的真爱不是荧吗?而且卡卡罗特是谁啊?!好好叫人家名字啊,林浔!”

    “荧已经是过去式了。”林浔露出我们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的沧桑脸:“因为她警告我再在外面乱说就删掉我的游戏存档。”

    虽然理解的人不多,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搭话。

    林浔演完也说自己准备回去了,再在蒙德风餐露宿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太浪费美少女的宝贵时间。提纳里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林浔刚想了想,就见眼前的提纳里忽然看向她身后。

    林浔站在原地没动,她身边的朋友却好似都注意到了不知名的来者而转过身去。

    “唔,那个人是在朝林浔过来吗?”派蒙发出声音,“…还是个大姐姐,难不成……?!!”

    派蒙捂住了自己的嘴,来回去看林浔和陌生女人。

    “回去的事看来只有下次再说了。”林浔旁若无人地看着提纳里将刚刚的话题说完,才微微侧身,看向孤身出现在蒙德城外的黄金罪人——莱茵多特。

    风静静吹拂着,林浔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是不想你太早知道我回来的事啦,但你这个时候才出现,我也是会伤心的哦?”

    她的小疯子无言地站在那里,风吹动她的外套,仿佛是一种哽咽。

    林浔跟着莱茵多特离开了。

    她人狠话不多的小疯子经过这五百年的时间,变得似乎不再那么我行我素棱角分明。林浔问起她这些年如何,她也只是语调温柔地回答大多时间是与朋友在一起做研究,言语中有一种微妙的御姐感。

    倒不是说莱茵以前不御姐。

    莱茵以前可太御了,她可是第一个仗着女王偏爱就半夜潜进女王寝宫把她打包进实验室试图研究她不断重生之谜的第一人!

    但那完全不是现在这种女人味十足的御。

    “我见到了阿贝多,还有杜林。”林浔提起了雪山上的孩子,尤其提了提杜林,“杜林现在的状态,没有别的办法吗?”

    莱茵多特一直在耐心地听她说,温柔得不可思议。等林浔说完了,她才表示虽然心脏仍在跳动,但杜林的身躯已然被毁,如果林浔喜欢,比起修复它,重新制作一个或许更简单。

    “但杜林,是你那个时候答应送给我的吧?”

    眼前的莱茵多特慵懒温柔又斯条慢理,林浔与她聊着天,总是不由想起她以前的样子。

    想起她被阿缪沙带着初次见她时,脸上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想起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平静通告她会成为下一个最受女王倚重的首席;想起她半夜将她带进实验室,指着那些血肉切片陈述:

    “我总是会突然想起你,总是如此,陛下。为此我检查了我的血液、脏器、脑电波……我没有任何问题。”她最年轻的首席冷静又疯狂地看着她,“但我不应该这样,这份情绪是不对的,陛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对吗?”

    ……是的,莱茵。

    这是不对的。

    因为这只是好感系统的设定罢了。

    “陛下在想什么?”大概是看她出神,莱茵轻轻问。

    林浔诚实:“在想你。”

    黄金的大炼金术师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第108章

    林浔暂时放弃了离开蒙德的打算。

    毕竟她心爱的小疯子来了蒙德,林浔自然是优先陪着光是看漂亮数值她就忍不住露出姨母笑的莱茵多特了。不过对于莱茵到来这件事,反应最大的既不是早有预料的林浔,也不是匆忙赶来的阿贝多,而是得知了莱茵身份后震惊成吃鲸表情包的派蒙。

    “可、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小家伙脸上充满了要不要向骑士团告发他们的挣扎又为难、震惊又迟疑的表情,找借口单独留下了林浔才惶恐道:“杜林、杜林曾经袭击过蒙德,这要是让骑士团的人知道……!”

    空也犹豫地沉吟着,没有说话。

    林浔自然地接话道:“那估计会再打起来吧,曾经袭击过蒙德的邪恶巨龙又将在用心险恶的异乡人手中复苏,这究竟是即将再次席卷一国的风暴呢?还是风暴呢?还是风暴呢?”

    “不管怎么样都是风暴吗!”派蒙抓狂。

    雪花落到山脚前便已逐渐消融,空站在咯吱咯吱响的独木桥上望了一眼巍峨沉寂的龙脊雪山,“林浔,为什么想复活杜林呢?”

    林浔:“这还需要理由吗?”

    那可是龙!

    是时代的眼泪!是版本之子!!

    林浔还没有见过龙这种又酷又拉风的生物呢!在基建游戏里养龙是什么神仙体验!

    而且这还是她心爱的ssr亲手做给她的礼物!

    林浔当年要是没死,她能被感动得当场双手捂住嘴,一边打b-box一边说我愿意。

    看着林浔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空犹疑了一下,“可是杜林只剩一颗心脏了,它真的能复活吗?”

    「黄金」的大炼金术士都说可以了,那自然是可以的!

    “可是,这万一让蒙德的大家知道……”派蒙还在耿耿于怀,“呜啊,大家肯定不会同意让杜林活过来的!”

    林浔不管不顾:“我就喜欢做别人反对我做的事!”

    “你是什么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吗!”派蒙立即吐槽,而后又头大的焦虑起来。

    “不过,莱茵给他的一些特质确实很棘手。”风吹来时挟带了几分山巅霜雪的清寒,林浔平静一些,随意道:“所以我也打算给他换一种支撑生命的本源力量。”

    “…我知道了。”一直在旁听着的空出声,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温和有力地看着林浔,“我相信你,林浔,但这件事我不能帮你隐瞒。”

    林浔把这件事告诉空也没想让他帮自己隐瞒。

    两人在雪山脚聊了一会儿,林浔脚步轻快地奔上山,顶着严寒钻到了莱茵和阿贝多设置在眠龙谷的实验室;空则回到了风起地的大橡树下,看向坐在枝繁叶茂的树干上调试琴音的翠绿诗人。

    正在给琴弦调音的吟游诗人也看向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复活杜林不是一夕能成的事,林浔送走来度假的须弥三人组,便留在了雪山的实验室。莱茵要重新制作杜林的血肉之躯,林浔也要同时根除杜林心脏上的污染之源。

    于是在黄金再次展现她创造生命的威能时,在雪山之巅,林浔的钢琴也同时落地、振动琴弦,发出了“噔”的音符错乱音。

    无关风月

    林浔坐上即刻结了一层冰霜的凳子,脱下限制行动的厚厚外衣和手套,在极寒的无人区中指尖扣响琴键,弹奏以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开头的净化组曲。

    净化组曲是指林浔所有高纯度的净化曲谱组成的连弹曲子,总共十四首,弹完需要半个多小时。

    她上次连弹还是在坎瑞亚的深渊豁口,打动灵魂的旋律久久盘旋回响,明亮浓郁的净化之光洁净灿烂如地底世界升起的太阳,在近半小时的屏息不语后,深渊豁口被彻底封闭。

    但在高寒地带上弹琴实在太为难林浔了,即便有事先准备放热瓶,但她半个小时的钢琴弹完,眼睫上已经落满了雪,呼吸不适,指腹的皮肉也被冻粘了不少在琴键上,十根手指的状况看起来极其惨烈。

    阿贝多的动作慢了半拍,但还是赶过去带林浔飞快回到了实验室。

    林浔的音乐明明是有治愈之能的…

    这几天一直谦逊安静地跟在自家老师与母亲身边,冷静观摩着对方的计算手法和炼金路径的少年此刻微微抿住唇,一边给少女处理冻伤,一边下意识地思考。

    是因为琴具的不同吗?还是因为曲谱…?

    林浔尚在回暖,一时说不出话来,单膝半跪在少女身前的人造人给她上完药,忍不住盯着她的手指半晌没有回神。好一会儿,少年琉璃般蓝绿的双瞳一顿,才似有所感般挪开,平静地与实验台前的女人对上视线。

    ………………

    等林浔清醒,杜林的心脏上已没有了毒龙的标识。

    她处理完自己的伤,蹲在炼金炉边看了一会儿,杜林的心脏会和重塑的血肉融合,重新化成生命力强盛的龙胎,以林浔认为最柔弱却也最稳健的哺乳类幼崽的方式重新诞生。

    “之后再催长至拥有稳定智能的成长期。”莱茵从容自若。

    林浔露出不认同的眼神,“莱茵,不管是什么生物都是需要童年的!”

    “那陛下要来帮我照顾幼崽吗?”炼金大佬慵懒地问她。

    “对啊。”出乎意料的,林浔有些认真的应了下来,“杜林不是你和我的孩子吗?”

    莱茵微怔,随后轻轻一笑,“…嗯,确实呢。”

    虽然还没成年,但即将无痛当妈的林浔飞快领取了自己的新人设,她翻了翻自己的仓库,发现库存的食材不多,正好也想去买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便和莱茵与阿贝多打了招呼下山去了。

    她去清泉镇逛了一圈,回程时又遇见了达达利亚。

    橙发的青年笑容依旧清爽,打着招呼跟她说好巧,又问怎么不见旅行者与她一同。空在蒙德周围帮她找五星本,但这就没必要告诉对方了,林浔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达达利亚随后提出请她吃顿午饭。

    林浔打量了一下对方,想了想,干脆笑眯眯地答应了。

    “嗯?您同意了?”林浔答应得爽快,倒叫达达利亚一时冒出了些大男孩的傻气来,不过他紧接着挠挠头,重新露出一副认真得体的神情,“我的荣幸,小姐。”

    午餐是在路边的一家简单的餐馆吃的,毕竟为了顿饭特地赶到蒙德城有些多余,而且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达达利亚其实也发现了林浔一直在避开进城。

    “为什么不进城?”在等待餐点的时候被问到,林浔朝对方眨眨眼,“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哦!”

    热情洋溢的执行官看着对面的少女,也跟着笑弯眼睛,“总觉得林浔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林浔告诉对方自己家里可能要添一名新成员了,达达利亚连声恭喜,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番,达达利亚还承诺了送林浔家的孩子铁甲小宝的新玩具,直到饭菜上桌才消停。

    林浔上菜就吃,吃完就溜,达达利亚要送她,她也半推半就让对方送了一程,最后两人仿佛老友送别般热情地挥了半天手,才在商道上分开。

    年轻的执行官一双蓝眼睛看着林浔的身影越跑越远,不由费解地思考了一下,“……真的会有用吗?”

    确实请她吃了一顿饭后亲热许多,但怎么感觉还不如那天重伤她之后,她伤痕累累地对他举枪时露出的笑容真切肆意呢?

    林浔演完达达利亚就回雪山了,原本还有些头疼要爬雪山,结果一回去就看见山脚停着一只由埋在雪山上的废弃机型重新组装的耕地机,耕地机一见她就红光转绿,开启了默认的护送任务。

    林浔乖乖被送上山,一进门就扑向她心爱的崽,“莱茵!”

    成熟女性带着几分纵容的笑,算是解释般道:“以前听说过一些初代耕地机的核心编码,所以让阿贝多试了试。”

    林浔转头去看稳重地站在一边的阿贝多,朝对方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本来这一切已经非常美好。她,她的崽,她的崽的崽,她和崽的崽,听上去贵圈很乱但其实单纯而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没想到林浔刚出个门回来就迎来一个噩耗。

    事情非常的复杂,林浔翻译了一下,就是立场本来和她一样亦正亦邪乐子人的莱茵在外面交了朋友,这几百年的时光除了研究玩耍喝下午茶外还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爱好——就是拯救提瓦特。

    她一直和朋友们在为稳定提瓦特的边界而努力。

    而林浔刚刚出门的时间,莱茵收到了友人的信息,叫她急事速去。

    这林浔还能说什么?

    拦着莱茵不让她去拯救世界吗??

    林浔没得话讲,只好说了一声那你加油。

    但杜林的情况还不稳定,莱茵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带走杜林,等杜林重生再打包给林浔寄回来。林浔寻思了一下说也行,“那我就先把诞生礼物给他吧。”

    肤白胜雪的少女从身上掏出一块怀表,细细的银链子从她指缝垂落稍许,轻微晃荡。她将怀表举至身前,“我将「时间」给你,杜林,以庆祝你的重生。”

    愿这个世界,这次能对你温柔一些。

    寒冷的山巅之上,黄金的大炼金术师带着她的造物离开了,温柔下来眼睛好似星夜倒垂的少女也离开了,阿贝多收拾好临时开辟的实验场所,回到他山腰的实验室。

    他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又拿出老师交给他的木盒。

    他向下拉开抽板,露出一枚奇异的神之眼。

    “……这是坎瑞亚的首席间私下传承的信物,无数人试图破解它的秘密。”他的老师如此说着,目光长久地放在那枚神之眼上,“我没有可以传承它的人,…你如果不想要的话,可以将它还回去。”

    阿贝多的身前,七种元素混沌而和谐地共存着的神之眼,正静谧稳定地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第109章

    “白银门扉的秘境,门上嵌着花朵、羽毛、沙漏、金杯和冠冕………”

    碧色眼睛的诗人微微低敛着眉眼呢喃,为这些物品潜藏的意象感到微妙的不安,但风神的宠儿还站在他面前等待回应。他想了想,还是歉意地摇头,“唔…抱歉,我没有印象。”

    “果然……”阳光和煦的风起地大橡树下,派蒙气馁道:“连卖唱的也不知道,蒙德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空没说话,在林浔呆在雪山上搞复活吧我的版本之子这几天,他刚地毯式搜索完坠星山谷,虽然也确实发现了一些隐藏至深的遗迹秘境,却无一与林浔所提供的特征相符。

    见温迪也无法提供线索,旅人虽然略显失望,但又很快打起精神,跟温迪说没关系,他会再仔细找找。

    “嗯,我也会帮忙留意的。”温迪微笑着如此道,只是吟游诗人说完,又轻微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旅人注意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沉静地主动开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次其实不是空主动找温迪询问秘境线索,他虽然知道林浔与温迪之间存在他并不了解的过去与默契,但两人已经绝弦断交,站在了不同立场,他自然不会主动将事关坎瑞亚人民诅咒的秘境线索泄露出去。

    这次是温迪的琴声引来了他。

    轻快舒缓的风之神拨着琴弦,眉眼弯弯地与他打招呼,主动询问起他在做的事情,提出可以帮忙。他出于想尽快找到秘境解除坎瑞亚人民诅咒的心情,才将林浔的部分隐瞒,只描述了自己在寻找的秘境特征。

    “…嘿嘿,其实我也有点事想拜托蒙德的荣誉骑士、风神大人的宠儿来着的。”温迪眼睛一眯就笑起来,言语轻快地给旅人戴着高帽。他这样一笑,方才舒缓沉敛的气质便褪去不少,变得又像蒙德街头那个狡黠轻快的吟游诗人来,但他说着说着又微微苦了脸,“不过你现在好像也很忙,唉,果然我来得有点不是时候……”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啦!”派蒙才不吃他这套,抱臂斜睨他。

    温迪嘿嘿笑了笑,才说起最近困扰的事。与誓言岬隔海相望的马斯克礁发生了一些异常,前段时间林浔与天理一战,天空岛的石柱纷纷坠落,温迪只来得及看顾生命聚居之地,判罚之柱的一根便落入了马斯克礁。

    带着千钧之力直坠的天空之柱落地便毁掉了远古文明留存的建筑,袒露出气息朽寂的深境回廊的入口。

    “前段时间还没有什么异样,但最近,里面传出了非常强烈的深渊气息。”

    空点头表示明白,“我去看看。”

    正好也没有检索过马斯克礁。

    “要去吗?”派蒙倒是不置可否,只是下意识想到对深渊污染很有一手的某个家伙,“那要去叫林浔吗?”

    空气微妙的静了静,显得风吹动草叶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大起来。空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眼对面并无异色的吟游诗人,诗人不说话,好似不打算参与这件事的讨论,只是等待他们做出决定。

    他思索了一下,“…温迪,你觉得呢?”

    “欸,问我吗?”娃娃脸的诗人略显苦恼地挠了挠脸颊,随后又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唔…她现在,应该很忙吧?”

    最后还是空与温迪去查探情况。

    空乘着温迪吹起的流风飞到马斯克礁,在天上飞翔时,派蒙似乎才回过味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凑到空耳边小声说该不会林浔和温迪还没和好吧?

    空不好说,只能摇头。

    应急食品藏不住心事,下了地就忍不住试探了一下温迪和林浔的情况。但温迪这位不输林浔的糊弄学大师没给半点机会,派蒙问温迪有去见过林浔吗,他就故作苦闷地说最近风花节他也好忙的,派蒙问他之后打不打算和林浔见面,他就嘿嘿嘿地说等忙完吧。

    但派蒙是何等食品,她被林浔糊弄过不知多少次了,对糊弄学已经形成了抗力,见温迪不正面回答,她直接问:“你们两个不会真要绝交吧?!”

    “…唔,小派蒙总是问些让我很难回答的问题啊。”温迪显得十分苦恼,“明明我才是那个被绝交的人……”

    “可、可是!”派蒙语塞,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笃定又干瘪地说:“那家伙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温迪拉长声音欸了一声,没说话。

    空想了想,平静地出声:“温迪,林浔做了那么多事,却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

    “…她只将琴给了你。”

    “呃,又和琴有什么关系吗?”派蒙听不懂哑迷,只能迷惑地抓抓脑袋,但她很快放弃思考,甩甩头便握紧小手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们也快点和好吧!我们都认识那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是好朋友的不是吗?!”

    温迪静了静,却还是轻轻笑着,只是微微垂了垂眼帘,“…嗯,确实很长时间了啊。”

    仔细一想。

    认识林浔居然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这个话题没有聊完,毕竟已经到了马克斯礁,还有正事要做。乍到马克斯礁的湖心,一根巨大的天空之柱便映入眼中,空过去查看情况,发现深境回廊的入口果然已经大开。

    接下来便是吟游诗人与旅行者的深渊时间,两人沿着深境回廊层层向下,一路推到渊月螺旋。一路调查下来,两人都察觉到深渊气息的上涌,污染似乎失去了节制般正在往地面蔓延。

    不过很奇妙,明明在污秽气息盘旋笼罩的地下一直毫不停歇地战斗,可是空和温迪却意外的发现体力很快便会恢复,连元素力也比平时恢复的速度快许多。

    如果林浔在这里,她面板一拉就能看见状态栏里多了【渊月祝福】四个字,但现在空只能和温迪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风神稚嫩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即便有渊月的祝福,对易被深渊之力侵蚀的温迪来说还是勉强了一些,下到渊月螺旋不久,他就在双生的巨大岩龙蜥前一时失察被一尾巴甩飞了手上的里拉琴。

    才修好不久的琴被裹挟岩元素的尾巴击飞在石壁上,琴身顿时破碎。诗人向来轻松写意的眼睛忽然一沉,漠然地看向了仍在嘶吼的双生龙蜥。

    战斗很快结束,温迪过去捡起那把四分五裂的琴。

    这次是真的难以修理了,连琴箱都裂成了几截,他神态难明地逐一捡起来,却忽然映着岩壁晶石的微光,看见了一些细密的痕迹。

    在空和温迪打深渊的时候,林浔已经下了雪山走上回程的步伐了。

    她用阿贝多修好的信号仪打开端脑,一条阴恻恻的聊天信息就突然蹦了出来。

    「飞天小圆帽:你最好是死在蒙德了。」

    林浔:?

    刚下雪山的林浔懵逼地眨眨眼,下意识往上拉聊天记录。

    从林浔的信号仪摔坏被迫断网起,这位5G冲浪选手便在网上销声匿迹,每天被她骚扰得烦不胜烦的人偶先生久久没有收到她的信息,难得在深夜给她主动发了个问号,见她仍旧没有反应,便问她是不是死在蒙德了。

    那时的林浔还在辛苦的和班尼特一起在蒙德大地上跋涉,流浪者的询问自然石沉大海。人偶先生似乎因得不到回应逐渐躁郁,后面时间段不一的跟了几条简单粗暴的“回话!”和“你被蒙德的人抓起来了吗?!”,以及最后一条威胁意味极重的——“你最好是真的死了。”

    林浔安静如鸡地看了一会儿。

    ……阿流不会要杀过来吧?

    上次空用她的端脑给荧打电话,是因为鹰翔海滩边刚好有一朵地脉花,混了地脉能量的端脑可以蹭地脉网络。但雪山上没有地脉花,林浔也是下了雪山用信号仪才发现流浪者的信息,她犹豫着还是给流浪者拨了个电话。

    没有人接。

    林浔:“………………”

    有点不详的预感。

    林浔抬头看了一眼清朗淡蓝的苍穹,收了端脑加快步伐,打算快点回去哄哄傲娇jk,却忽然被一阵狂风迎面吹得后退几步。她按住动荡的裙摆和长发,在大作的风中看见翠绿的诗人有些轻微喘息地落在她面前。

    林浔还没来得及分辨对方的眸光,下一秒狂风便涌入怀中。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她只能感受到猛然袭来的沉重心跳,和像是带着哭腔般难以抑制的喃喃。

    破碎的琴箱中,只刻着一首蒙德语写就的简短小诗,一首本该在无边的沉默里朽烂的短短诗行————

    在严酷的未来,

    你要记住我们的往昔;

    我是你第一个诗人,

    你是我最好的诗。

    第110章

    温迪是林浔离开坎瑞亚交的第一个朋友。

    故事的开头是互相隐瞒身份的少年少女在蒙德与璃月的商道上相见,开始了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那一程太过奇妙与快乐了,即便紧接着便是摘星崖上无果的约定,是时隔数百年后再会时藏在笑容下的隐忧,是将对彼此的情谊摆上赌桌对赌时的顾虑与拉扯,他们也都无法彻底站在对立的立场。

    因为他们都拿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最大的真诚。

    而时至今日,两人终于能完全坦诚地坐在一起。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吗?”林浔坐在天使的馈赠前台高凳上,一副还得是你啊的佩服表情。

    “朋友之间和好了当然要喝一杯庆祝一下啦!”连夜带林浔赶回蒙德城的温迪笑眯眯地冲她举起杯子,林浔也一笑,盛满苹果酿的玻璃杯在空中轻轻碰撞了一下,声音清脆。

    拒绝给未成年提供蒲公英酒的酒馆老板擦着杯子,平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酒馆里嘈杂吵闹,但这种地方其实更难听见私密的耳语。温迪畅快地闷了几口苹果酿,挪挪凳子凑近林浔,好奇地打听起林浔与天理的一战来。

    林浔虽然不在现场,但没关系,她会造谣,立刻便套进一个武侠模板编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血雨腥风。温迪听了一半没忍住笑起来,林浔也越说越好笑,两人凑在一起笑了一会儿,林浔才轻声解释:“那场仗并不是现在的我去打的。”

    温迪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之后他们又交流了一些情报,不过没两句就又嘻嘻哈哈起来,温迪还转去跟迪卢克讨蒲公英酒,被冷酷拒绝后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虽然林浔日常兜帽长裙遮得严严实实,但这同样也是一种特征,酒馆里很快有人认出她是前些日子带领大家奔赴伟大事业的神秘人,纷纷上来请她喝酒。温迪虽然十分想蹭两杯,但看酒鬼们过于兴奋,还是趁机捎上酒拉着林浔从酒馆后门跑路了。

    原本想去摘星崖,但摘星崖已经被腻歪的情侣占领,他们便溜回了风起地的大树下。

    饮酒、弹唱,嗨到深夜的林浔倒在草地上看银河倒灌,再一转头,温迪也抱着琴在她身边躺下来。周遭无人,世界静谧,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少年人青绿澄净的瞳仁静静看着她,然后视线轻盈地下移,仿佛被吸引一般眸光闪烁地轻轻凑过来。

    而林浔,她伸出无情铁手冷酷地抵住了温迪的脑袋,“温迪,这招对我是没用的。”

    “欸欸?!为什么!明明须弥那个巡林官都可以QAQ!”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温迪。”

    “好过分!我也想要!”

    “不行!我不许小风精灵染上人类的低级趣味!”

    大橡树下又打闹起来。

    最终是没让撒娇精得逞,林浔把端脑丢给他玩,自己裹着斗篷睡了。次日温迪又拉着她到处跑,先是去了一趟风龙废墟,在昔日王国的残破城墙上看了一会儿日出,然后又介绍特瓦林给她认识。

    碧蓝如宝石般遮天蔽日的巨龙看她和温迪的眼神十分复杂,带着一种虽然对这两人同框的场面有所猜想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不干正事的家伙届到了的微妙情绪,但还是很给温迪面子地冲林浔点点头。

    活了几千年的龙龙,稳重又从容,即便揣着爪爪打招呼,也十分端庄矜持。

    他们聊了一些关于杜林的话题,又玩了一会儿音乐,在风龙废墟呆到了下午,才因为林浔肚子饿了而重新进城觅食。

    “…跟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千风之城的高耸风神像上,林浔坐在风神像捧起的双手中一边注视脚下的蒙德城一边啃土豆饼,半晌突然发出这么一声感概。

    温迪正坐在她旁边打音游,十指灵巧地在端脑屏幕上点来点去。花了几分钟完成一局,他才快快乐乐地看向林浔,问她哪里不太一样。

    林浔吹着自由之城的微风,“杜林的事情,你和特瓦林好像都不怎么生气。”

    “生气的话,林浔会放弃让杜林复活吗?”温迪轻盈地问。

    “不会。”林浔秒答。

    “所以生气也没什么用吧?”温迪又拿起端脑挑出一首高难度曲目,百忙之中抽空朝她笑了笑,温柔而有底气,“而且那样的事,我不会允许他再次发生的,…我想,林浔也不会允许的吧?”

    “…………”

    “喂喂!不要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啊!”温迪瞪圆眼睛有些忙慌地点了暂停回头盯着她,像是在质问她难不成又想搞事。

    林浔沉默片刻,忍不住讲出真心话,“温迪,你对我的滤镜越来越厚了,好可怕。”

    温迪:“???”

    绿斗篷的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一阵风缓缓吹来,拂动他的小辫子。他自然地挪动视线看了一眼蒙德城的大门,又收回来继续看向林浔,“好像有人来找你了,林浔。”

    林浔并不意外,“是我那傲娇但实在可爱的漂亮jk吗?”

    不是。

    搜索完马斯克礁的旅行者还没进城,就在城门口看见了正与守城骑士交谈的恬静少女。因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白发金瞳的女孩子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脑袋上一对雪白的兽耳也轻微下垂。

    “啊,你是……?!”派蒙也认出了对方,却忘记了名字。

    在层岩巨渊曾有一面之缘的少女看向派蒙与旅人,“…荧小姐的兄长?…啊,我是芙尼娅,两位好久不见。”

    “是芙尼娅吗?”林浔在风神像上讶异地眨眨眼,“她居然出门来找我了啊……”

    芙尼娅是来找林浔的,虽然林浔的政令仍然每日下达,但端脑一直联系不上人总是叫人担心。

    因有荣誉骑士解围担保,自称坎瑞亚人的芙尼娅可以被放进城了,只是稍稍打听了一下林浔在搞的事,芙尼娅又放弃了找林浔,说她没有急事不必打扰对方,打算在野外等陛下忙完,旅行者与派蒙便暂时陪同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人。

    “倒不是奇怪,只是那孩子一向沉稳听话,放下手上的工作来找我不像她会做的事。”林浔将土豆饼吃完,“…我当然了解她,她可是我养大的崽!”

    “噫!芙尼娅是林浔养大的孩子!”正与芙尼娅闲聊的派蒙顿时瞪大眼睛。

    芙尼娅如镜的眼瞳注视着诧异的派蒙和旅行者,温和坦然地解释:“我的舅舅曾是坎瑞亚的将领,他死前将我托付给陛下,也将陛下托付给我……”

    “……从那之后芙尼娅就一直在我身边了。”林浔晃了晃垂在空中的腿,“她是陪伴我最久的孩子。”

    “哇,有种好奇怪的感觉!”派蒙露出有些奇妙的神情,虽然她早知道林浔是坎瑞亚开国女帝,但由于林浔平常太不着调,她很难把林浔往一国之君甚至监护人这种角色上靠,“…不过,这种事情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没关系,你们是陛下的朋友。”芙尼娅平和道:“而且端脑百科上都能查到的情报,也算不上需要保密的事。”

    芙尼娅温柔有礼,很快便与派蒙混熟,她也和空说起一些荧的事,又打听了一些林浔与空一同旅行的过往,气氛一度十分融洽。话题的最后,芙尼娅看向稳重正直的旅行者,感谢对方之前对林浔的照顾。

    “没关系啦!”旅行者的神之嘴大大咧咧,“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哦!”

    “朋友吗?”芙尼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如镜子般的眼瞳却注视着旅行者没有挪开。

    空一瞬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没有言语。

    但芙尼娅仍旧温和亲切,她看了一会儿旅者的金眸后忽然开口:“旅行者,你养过野猫吗?”

    不明白话题的突转,但空还是点头,“…收养过一些。”

    “有些野猫是不太好养的,即便她会吃掉你给的小鱼干也愿意陪你玩,但只要你想抱她回家她就会一次次逃跑,不如退一退吧,想养一只野猫需要的耐心和时间或许会比想象中长很多。”

    空怔了一下。

    在芙尼娅等至傍晚的时候,林浔终于姗姗来迟,派蒙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芙尼娅在这里,林浔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她给每个坎瑞亚人身上都放了定位器所以在哪儿她都知道。

    派蒙满脸震惊,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她是不是开玩笑。

    闹了一阵林浔也打算溜了,派蒙问下次什么时候见面,林浔说她也不确定,“你这家伙,总得让人知道怎么样才能联系到你吧!对不对,空?!”

    空想了想,“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

    林浔看着旅行者温和沉静的金瞳,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后笑眯眯允诺道:“会很快的!”

    金发旅人的气场忽然舒缓开了,他也笑,“嗯,好。”

    互道了再见,林浔跟着芙尼娅离开了,直到看不到山坡上的旅行者,她才收回目光,问芙尼娅怎么突然来找她,“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芙尼娅摇头,“只是担心您。”

    林浔十分悲痛,“孩子长大了,会说谎骗妈妈了呜呜呜……”

    “我没有欺骗您。”芙尼娅叹气,她想了想,说起了黑蛇与白鹄骑士团,作为女王陛下对内与对外的直属武装,林浔至今没有启动两个骑士团的重编,甚至默许戴因带领黑蛇骑士另编成军,也似乎一直没有补完执政团席位的打算。

    “我只是暂时不打算要新的小白鸟。”林浔一直觉得和黑蛇相对的应该是白鸽,所以即便骑士团的名字被决定为白鹄,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叫法。

    “是这样就好,陛下。”

    林浔回了坎瑞亚,自在随心的风神也在此时飞跃到邻国的国土拜访起了友人,“晚上好啊,老爷子!”

    诗人快快活活地打着招呼,一会儿问璃月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工匠可以帮他修补一下四分五裂的琴,因为蒙德的琴匠不愿意帮他修都叫他重买一把,一会儿又问璃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突然冒出一扇白银门扉上面还镶嵌着看着就觉得细思恐极的物件。

    钟离的目光在破裂的里拉琴上短暂逗留,随后沉敛道:“不曾见过;未曾听闻。”

    他正想收回视线,却忽然发现同僚身侧别着一支鲜艳的花。红到浓烈瑰丽的花瓣,层层叠叠地交展在一起,那是临走前被友人抱怨风花节都不向风神献花吗后,在仓库里抠了半天才抠出一朵旧日玫瑰来的少女送的。

    钟离出了片刻的神,半晌才举杯饮茶。

    “…世上,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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