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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和身后的将士这才回过神,顿时现场一片咳嗽声。
李嗣源也老脸一红,咳嗽了一下,开口:“这位夫人是?”
王氏拉着儿子,一步一步走出人圈,在李嗣源面前一丈的地方,轻轻施礼,“妾身乃昔日泰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刘鄩之侧室。”
李嗣源正要伸手扶王氏的手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默默收回手又咳了一声,“原来是刘将军遗孀,咳咳,本大将军昔日多次与刘将军对峙战场,旗鼓相当,尊夫用兵,一步百计,本将军甚是佩服。”
李嗣源转头看着王氏手中牵着的孩子,不由问,“这是?”
“这是先夫遗腹子,先夫去时,妾身刚有孕一个月,故不曾改嫁,这些年一直在先夫墓前为先夫守孝,身后这些,是先夫的守墓将士,这次城外大乱,才紧急护送妾身母子回城,还望将军宽恕。”
李嗣源和刘鄩对峙多年,对他家情况也算了解一二,甚至也听过刘鄩曾纳一美貌侧室,只是没想到这侧室长得如此倾国倾城,更没想到,刘鄩死后,这侧室居然没改嫁,还能替他守墓。
就算有身孕,李嗣源知道凭眼前女子的容貌,肯定也是不愁嫁的,更何况眼前这孩子看着都快两岁了,能生下孩子还能守两年,更是少之又少,李嗣源不由对眼前女子多了一丝敬重,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原来是嫂夫人和守墓的将士,既然如此,还请在军营住下,等本将军取了京城,再派亲兵送嫂夫人和令郎回府。”
说完,李嗣源对着刚才带他来的领头吩咐一句,带着人回去了。
王氏和刘偏将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被扣下,可命总算保住了。
……
狭窄的帐篷里,王氏和丫鬟环儿和林从还有刘偏将挤在一起。
几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如今外面正两军交战,他们虽然扯着先将军的名声,可说破天也是俘虏,这时候再不安分点,降低存在感,那真是嫌命长了。
刘偏将站在一边,看着王氏和丫鬟环儿两人轮流抱着林从抱得手发白,小声说:“侧夫人,把小郎君给卑职吧!”
王氏点头,把林从给刘偏将。
其实林从平日几乎不用人抱着,但三个人生怕一时没看住林从让孩子跑出去引起外面将士注意,惹上是非,所以一直抱着。
林从到了刘偏将怀里,小声说:“刘叔叔,你们放我下来就行,我不乱跑的。”
刘偏将却不信,反而拍拍他,安抚道:“小郎君乖,叔叔抱着,只要你不哭闹不跑出去,等会咱们进城买糖吃。”
林从暗暗翻了白眼,他们还是觉得一松手他就跑出去。
不过林从也知道这三人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如果他真是一个两岁的孩童,一旦放在地上,稍微一错眼,真可能跑出帐篷,引起士兵注意,所以抱着无疑是最优选。
林从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刘偏将怀里。
王氏和环儿一边揉着胳膊缓解酸疼,一边小心透过帐篷的缝往外瞅瞅。
环儿忍不住问,“娘子,他们是在准备攻城吗?”
王氏也不是很清楚,转头看着刘偏将。
刘偏将久在军中,对行军打仗熟得很,稍微一看就懂,小声说:“应该是准备围城,他们这次来的都是骑兵,而且是轻骑,并不适合攻城,但轻骑适合长途奔袭,而晋军轻骑又是天下之最,速度快,奔袭距离长,所以这支队伍,应该是打着出其不意,直捣京城。但京城平时守备不弱,会在发现晋军第一时间关闭城门,仗着城高池厚死守,所以现在应该是京城城门已关,这支骑兵在外面围城。”
王氏和丫鬟环儿没大听明白,“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两方援军,朝廷的军队和晋军之前在黄河边对峙,现在如果朝廷的军队回的快,那这支骑兵就会被包饺子,属于孤军深入,百死无回,可如果晋军军队来的快,那……”
“会怎么样?”王氏忙问。
刘偏将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朝廷就要灭国了。”
王氏和环儿惊得捂嘴。
王氏忍不住低声问:“那依将军看,是朝廷援军来的快,还是晋军援军来的快?”
刘偏将叹了一口气,“要是如今统帅三军的还是将军,那自然是将军来的快,毕竟这里是朝廷的主场,只要是个会打仗的,就知道老巢的重要性,会不计耗损的回军。可现在朝廷的统帅是段凝,此人素来纸上谈兵,领兵更是犹豫不决,就算现在京城传旨让其回京救驾,只怕他接到圣旨也会犹豫两日,先派斥候探查清楚,再行回军,可等到那时,京城已经是晋军囊中之物了。
当然,若不是朝廷的三军统帅是段凝,晋军肯定也不敢定这样的计策,孤军深入,从来都是军中大忌。”
王氏和环儿听了朝廷马上要灭了,又是纠结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是朝廷这方的,自己这方朝廷马上就要亡国,怎么看也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今日成俘虏的事了。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刘偏将打破了沉默,刘偏将抱着林从,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侧夫人,有一件事卑职还是想说一下。”
王氏回过神来,温声说:“将军请说。”
“如今朝廷马上就要不行了,以后肯定晋军的天下了,当年大将军虽然领兵和晋军对峙,并且败于唐帝李存勖和麾下大将李嗣源之手,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夫人以后,还是不要对新朝有什么怨怼,况且大将军当年也只是战败,最后赐毒酒逼死大将军是宫里的皇帝,更是怪不了唐帝和李将军。”
王氏知道如今他们身在晋军军营,以后还可能生活在唐帝李存勖治下,担心她因为心生怨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就说道:“将军放心,妾身知道分寸,虽然先夫最后一战是和那李嗣源打的,战场上嘛,各使手段,就算有些阴谋诡计,那也是兵法,妾身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王氏慷慨大方的说完,却看到刘偏将脸色有些怪异。
“将军,怎么了?”王氏不解的问。
刘偏将看着王氏,张了张口,突然叹了一口气,“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一直玩阴谋诡计的是大将军啊!是咱们这方啊!”
王氏:啊?
刘偏将很无奈地说:“夫人,您知道当初唐帝还是晋王时,和咱们将军打仗的时候对咱们将军的评价是什么么?
‘刘鄩用兵,一步百计,长于袭人,短于决战。’
当年晋王和咱们大将军打仗往往是这样的:
晋王带亲兵五百巡营,咱们将军提前埋伏一万五士兵,晋王一来,咱们伏兵尽出,晋王被困在中间,只能带着亲兵在里面七进七出。
晋王和咱们将军对峙,晋王屡次上门叫阵,咱们将军就是闭营不出,转头就偷偷弄一支骑兵去偷袭晋军老巢晋阳,气得晋王一边派人拦截,一边堵咱们营门外大骂。
……
夫人,打仗玩阴的向来是咱大将军,打仗玩武力的才是人家。”
王氏和环儿和林从张大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王氏几人表情,刘偏觉得几人可能误会了,忙说:“夫人不懂兵,并不知道这其中道道,天下名将,有侧重武力,有侧重谋略,有长于攻城,有长于守城,并不是说正面对敌就是好,也不是背后使计谋就是不好,说到底,打仗是为了打胜,方法并不重要,只要不滥杀,不屠城,都是堂堂正正的胜利。”
王氏几人很是犹豫地点了下头。
刘偏将觉得这样不行,自己怎么能在夫人面前损害将军的光辉形象呢,忙挽尊道:“大将军既然是天下数得着的名将,本身实力还是很好的,您看当年大将军和晋王领兵对峙,三年都未丢寸土,现在段凝领兵,朝廷老巢都快被端了。”
王氏几人勉强点点头,这倒是。
刘偏将有些头疼,干脆转移火力,咳了一下,“其实当时最后一战本来就不是战机,但宫里皇帝听信身边奸人说大将军久守,不主动进攻,何日才能灭晋,一直逼迫大将军出战,大将军最后一战才败的。”
果然朝廷和皇帝是个足够拉仇恨的,王氏几人顿时一脸愤慨,王氏更是说:“妾身以前听戏文时,都知道将在外虽有君命不可受,哪有坐在皇宫里指挥远在千里的将军打仗的。”
丫鬟环儿立刻附和,“就是,就是。”
刘偏将听了暗暗擦汗,大将军,为了您的名声,卑职可真是拼了。
其实刘偏将也不算说谎,当时刘鄩和李存勖对峙,刘鄩不能打硬仗,李存勖兵力不足,但两人对自己的缺点都很清楚,所以打仗的时候都能扬长避短,刘鄩尽力不和李存勖正碰,李存勖想尽一切办法和刘鄩正碰,两人是斗得旗鼓相当。
可坏事在这边朝廷的皇帝上,对于皇帝,我派你出征,你一直在前线呆着,却不出战,出战也只是搞点小打小闹,不是偷袭就是做埋伏,三年时间,两军连个正面交战都没有,你想干什么,我不下旨快点逼你出战,难道让你在战场上孵蛋么?然后这一下旨,哗啦,败了。
所以兵败这事,刘偏将甩锅给朝廷,给皇帝,真的一点都不亏心。
王氏和丫鬟骂了一阵皇帝,渐渐平静下来,又找不到其他话题,也都沉默下来。
王氏和刘偏将都明白,如今他们是俘虏,无论是朝廷,还是晋军,他们眼下的处境都很不好,就算晋军赢了,到时放不放他们,还两说,他们的命,依旧在别人手里。
刘偏将怀里的林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正皱着眉头,努力想一件事。
过了一会,林从伸出小手,拽了刘偏将,小声问,“刘偏将,唐帝名字叫什么?”
刘偏将低下头,“你个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
“刘叔,你告诉我嘛!”林从抱着刘偏将胳膊撒娇。
刘偏将还以为林从只是小孩子好奇,就说道:“李存勖。”
林从眼睛一凝,忙问,“当今皇帝叫什么?”
“慎言,”刘偏将忙捂着林从的嘴,小声说,“陛下名字不能瞎问,是要避讳的!”
“是不是叫朱友贞?”
刘偏将:…这小子,怎么不知忌讳!
林从却顾不上这些,李存勖……李嗣源……朱友贞……我靠,这不是他穿越前刚用手机搜的李存勖灭梁一战的人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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