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一众儿子,果然没过几天,李嗣源就下旨,加封李从荣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天雄军节度使,李从厚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李从林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同时追封李从审为太保。
圣旨下达后,各方反应不一,李从荣据说当场就出宫去了,八成是找安重诲了,李从厚不清楚,听说还在皇子府,林从和王氏却是挺高兴的。
金紫光禄大夫不是官名,是官阶,唐朝官员许多都是世家子,经过有继承的爵位或者花钱买的散官,所以一个官员往往有爵位、实官、散官等许多官职,而复杂的官职就给发俸禄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干脆有专门的官阶,不涉及到官职大人,只是发俸,例如唐朝将官阶分为十三级,金紫光禄大夫就表示正三品官阶,发正三品的俸禄。
至于检校司空,是散官,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这是三师三公,是正一品,而加检校,就是只享正一品待遇,但没有实职,一般都是皇帝施恩加封,以示尊贵。
所以林从此次加封,其实就是多了一份正三品的工资和一个正一品的待遇。
正三品的工资可以当他零花钱,正一品的待遇可以让他见过一品以下不用行礼,而这几乎除了皇帝皇后外他可以横着走。
因此林从还挺开心的,反正他还是个孩子,真给他实官他也做不了,倒不如给他个零花钱和身份,而且这次他是和李从荣李从厚一起加封了,也变相向大臣表明他后爹是拿他当自己儿子,当皇子的,这可比加封的这点东西更有实际意义。
所以林从和他娘王氏见好就收,高高兴兴领了圣旨。
林从这边挺满意的,李从荣这边可就不满意了。
安府
李从荣啪得摔了一个茶盏,对安重诲很是愤怒地说:“安叔,你说爹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他亲生儿子啊,在他眼中竟然比不得那个螟蛉子么!”
安重诲也有些不满,“陛下宠潞王确实有些过了,他虽然有些战功,可比在你前头封王,确实陛下有点考虑少了。”
“就是,爹也不想想,大哥去了,我就是长子,他这么一弄,把我往哪里搁,我封同平章事,天雄军节度使,他封潞王,这让外面的大臣怎么看,还不如不封。”
安重诲也愁得不行,他年轻时就和李嗣源交好,两家又住的近,更是看着李从荣李从厚两个孩子长大的,平时和自己孩子一样,如今看得李嗣源偏心李从珂,他也多次劝李嗣源,只是李嗣源都没听他的。
“安叔,你说爹不会真有意让从珂当太子吧?”
“这不大可能,你爹还没糊涂到这种程度。”
“怎么不可能,他自己不就养子么!”
“慎言!”安重诲忙捂住李从荣的嘴,“别的抱怨抱怨也就罢了,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李从荣不甘地点点头,安重诲放开,李从荣说:“如今爹这个态度,我该怎么办?”
安重诲叹了一口气,“陛下虽然疼爱潞王,可也主要是当年潞王是陛下养的第一个孩子,再加上这些年他跟着陛下南征北战,仿佛陛下左右手一般,这情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但他毕竟不是陛下亲生的,陛下还不至于传位给他,从荣,你该多侍奉在陛下身边,好好孝顺,太子之位终究是你的。”
李从荣焦虑地挠挠头,“安叔,这些道理我都懂,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爹今年都六十一了,我才十六,潞王却是又封王又掌兵权,万一爹有个三长两短,我若不能成为太子,您说满朝文武到时会拥立潞王,还是会拥立我。”
安重诲一顿,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李从荣过来抱住安重诲的胳膊,“安叔,我可是您自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只有您能帮我,您在枢密院,潞王在藩镇掌着兵权,您看给他……”
安重诲看着李从荣恳切的目光,咬咬牙,“我明白了。”
半个月后,河中节度使麾下牙将杨彦温突然上奏,举报潞王无诏私自回京,结交大臣。
紧接着,镇守河中的潞王也上奏,他出城巡查军营时,城中杨彦温突然关闭城门,不让他回城,意图迫他回京。
两条消息一传到京城,朝堂之上顿时炸锅了。
书房中
林从坐在冯道对面,听着冯道百家讲坛似的讲课,不由又开始走神。
突然,冯道停下,用手扣扣桌子。
林从一个激灵,忙回过神,“先生。”
“我刚才讲到哪了?”
林从:“……”
看着冯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从忙老实说:“先生恕罪,学生一时走神,没听清。”
冯道倒也没生气,反而问:“刚才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林从看看周围没人,就凑到冯道跟前,“先生,大哥的事你听说了么?”
冯道眼皮都没抬一下,“潞王私离封地的事,第一时间就上报政事堂,我亲自接的劄子,用得着听说么?”
林从吐吐舌头,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问道:“那先生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宫里宫外议论纷纷,都快十几个版本了,离谱的,都有说大哥造反了。”
冯道悠然地说:“也没多离谱,潞王擅离封地,和造反也没差。”
“啊?这怎么能一样!”
“无旨擅离封地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有差别么?”
林从无奈,“先生,我不是说这个,不是外面有说大哥是被姓杨的陷害,才被关在城外么?”
冯道放下书,双手十指相扣,“你大哥潞王封地在哪?”
“在河中啊!”
“他现在在哪?”
“在河中旁边。”
“身为藩王,他现在在封地吗?”
“没”
“藩王无旨擅离封地,我之前教你的大唐律法上怎么说?”
“藩王无旨擅离封地,视同谋反……可不是说……”
“潞王是被杨副将关在城外,才无法回去的,你是想说这个吧!”
林从忙点点头。
“证据呢?”
林从顿时哑然,是啊,这事是李从珂上奏说的,他自己身为当事人,只能算是辩解,不能算是证据。
“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会查吧?”林从犹豫地问。
冯道点点头,“陛下得知此事事涉潞王,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河中,让带杨彦温和潞王回来对峙。”
林从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他爹看着,这下可以放心了。
冯道看着林从样子,突然说:“你觉得这事就可以放心了?”
林从看着冯道,“大哥是爹的儿子,爹难道还会看着让别人诬陷他吗?”
林从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他后爹绝对不是电视剧中那些对儿子阴谋算计的那种,他是真疼儿子,甚至有点溺爱的那种。
之前李从荣跳着脚闹着要封王,他后爹虽然没破坏规矩给李从荣封王,却补偿封了一大堆,尤其同平章事和节度使,一个相当于宰相,一个是封地,虽然李从荣目前看既没有打算进政事堂学习,也丝毫没有去封地的意思,但他后爹是真给了。
冯道听了却嗤笑一声,“陛下确实有爱子之心,只是有些事,也未必能如陛下所愿。”
林从眨眨眼,“先生的意思是,这事会查不清,可爹爹已经亲自派人去了……啊,难道是……”
“那就要看杨彦温能不能活着到京城了。”
林从听得心惊,“先生的意思是这次的事背后有人,为了害大哥会灭杨彦温的口,可不对啊,要是杨彦温要是死了,不正说明这事有蹊跷么?”
“你又怎么能证明,不是潞王怕露馅,灭的口。”
林从听了恍然,“对哦,这姓杨的一死,大哥也就说不清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大哥,肯定是姓杨的陷害他。”
“你相信不相信没用,其实这事,从一开始潞王就败了。”
林从没想到冯道来这一句,忙问:“先生这话怎么说?”
“你刚听到这事时是不是觉得这局做的很粗糙,就一个诬陷。”
林从点点头。
“看局不要只看计策,还要看人,这次举报的人是谁?”
“是杨彦温啊!”
“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大哥节度使府的牙将。”
“牙将,私兵也,你大哥的心腹举报他擅离封地,结交大臣,如果属实,你大哥视同造反,百死无生,如果不属实,是诬陷,那也证明你大哥识人不清,而且领兵的大将,居然因为疏忽被属下关在城外进不得城,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当大任。
你还在纠结他是不是被诬陷,是不是有点晚了。”
林从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头盖到脚,他之前还觉得这么拙劣的诬陷,一对峙不就露馅了,可谁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深意。
“那这样说,大哥岂不是?”
“那就看陛下的爱子之心了……”
林从只觉得彻骨寒冷,林从只是有点直,但他不傻,冯道说得这么清楚,他要想不出这背后是谁,目的是什么,他就真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爹还登基前,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转眼之间,就斗的你死我活,还是真要命的那种。
林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先生,这种事我也要经历么?”林从喃喃地说,李从珂是养子,他也是养子,他是真的兔死狐悲了。
冯道垂下眼,沉默了一下,把书放到一边。
“既然小郎君今日听不进书上的东西,那臣就讲点别的,就讲讲为皇子,为臣子该守的‘谨慎’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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