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晏旻感到惊喜的是, 蔺征西跟EA签的单不光数量不少，价格比国内的还要高，一张显卡售价90美元，根据现在的人民币与美元汇率兑换, 相当于477块钱一张。
晏旻兴奋地抱住蔺征西用力亲了两口以示嘉奖：“你怎么这么能干呢？”
蔺征西抱着他笑：“其实咱们的价格还是太便宜了。3Dlabs你知道吧？就是出第一款三维显卡的三维实验室, 他们的显卡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缺乏数模转换芯片，要额外加载一个数模转换芯片, 成本比我们高多了，价格比我们卖得还贵。”
蔺征西带着他们的三维显卡去美国上门推销的时候, 那些电脑公司和游戏公司对这款来自中国的显卡态度相当玩味, 基本是不信任的态度，不相信中国目前能做出比美国还好的芯片，有的公司带着明显的偏见，根本就没让他上机测试。
像英特尔微软这样的大公司就没给他测试的机会，因为他们有自己的芯片研发团队，就算显卡性能不如旻西科技的, 他们也还是会用自己的显卡，毕竟只有这样, 他们的研发成本才不会被浪费，也更有利于他们自己芯片技术升级。
这是大公司的普遍现象，因为起步早，行业标准几乎是他们制定的, 专利也都被他们垄断着，仅凭着专利就能让他们屹立不倒, 其他方面性能哪怕稍微差一点, 消费者依旧会买单。
不过也导致这些大公司逐渐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动力, 每次技术更新都是改善那么一点点，不会大刀阔斧进行全面革新，以至于被人们戏称为牙膏厂。
EA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游戏公司之一，目前正在跟日本的任天堂竞争市场份额，为了能赢过任天堂，他们必须要让自己公司的游戏体验更为优越，所以他们不会拒绝能够提高游戏体验的方法。
在通过游戏机测试之后，EA向旻西科技直接下了两万张显卡的单，他们要在公司最新推出的游戏机上加载独立显卡。
如果反响好，后续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晏旻听完蔺征西的话，哈哈大笑：“那就祝他们的游戏机大卖吧。”
这三万张显卡卖出之后，他们的流片成本就赚回来了，以后售出去的，就开始有利润了。
蔺征西说：“美国那边的业务员正在跟康柏电脑接洽，我估计有很大几率谈下合作方案。”
晏旻问：“没去找别的品牌聊聊？”
蔺征西说：“找过。不过去年AMD与英特尔在芯片上打价格战，芯片价格暴跌导致很多在高价位购买芯片的电脑组装品牌几近倒闭，连IBM都裁了四万人，元气大伤，现在活下来的电脑品牌都已经非常不易了。康柏所受影响也非常严重，连总裁都辞职了。”
去年的芯片价格战在业界被称为“黑色风暴”，晏旻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去年他们做的产品跟电脑无关，因此丝毫没受影响。
西华信息当时因为工厂还没建好，高价屯购芯片的坑没被他们赶上，幸运地躲过一劫。他们去年主要是代理外国品牌，加上政策对外国品牌直接进入中国市场设置了进口调节税，因此西华的销量较前一年还有增加。
晏旻也知道，明年开始，西华信息将会进入生死存亡关头，现在技术部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倒要看看瞿延宁还有没有回天的本事。
晏旻有些担心地问：“康柏受这么大的影响，他们还会跟我们合作吗？”
“正是因为受影响大，他们才急于打翻身仗，一张不足一百美元的独立显卡，相较于之前在英特尔高价购买的芯片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晏旻自然知道康柏电脑最后在竞争中并没有存活下来，最后被别的公司收购了，但现在他才懒得管这些，重点是他们的显卡能卖出去就行。
晏旻问：“惠普呢？”
“惠普没有合作意向，他们已经有了别的显卡合作商，我估摸着是三维实验室。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跟康柏的合作能谈下来，毕竟我们的更便宜，性能更好。装载我们的显卡，显然更具有竞争优势。”蔺征西信心满满。
晏旻又想起一件事：“咱们跟EA签订了合同，他们有没有别的附加条件，比如不能跟任天堂合作？”
蔺征西说：“还真有，一年内不允许我们跟任天堂合作。”
“我就知道是这样。一年后就可以了？”
“一年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晏旻默默望天：“真霸道呀。”
蔺征西笑着说：“没办法，我们公司实力还不够，要是能做到英特尔那样的行业老大，交易方式与价格才能是我们说了算。”
晏旻笑：“会有那样一天吗？”
蔺征西点头：“会的！”
晏旻跟蔺征西说起了吴百川跟自己说的事，问：“我们是去做通讯基建，还是做终端？”
蔺征西说：“这两个方面国内应该都还没有公司涉猎吧？”
晏旻说：“据我了解，基建有一家公司在做，而且做得还挺不错的。终端还没听说过。”
蔺征西说：“那就做终端吧。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同时做两个项目，安心做好一个就行。”
虽然他们现在有几十号技术员，但是公司已经设计了三款芯片，每款芯片都要安排人手去跟进后续，分散了一些人力，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同时开展两个全新的大项目。
再招人公司已经安排不下了，晏旻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再租个更宽敞的地方，这里当初只签了三年合约，还有一年时间就到期了，是时候考虑续租还是换地方了。
周六下午，晏旻和蔺征西忙完工作，准备吃晚饭。
平时公司里总有人加班，晚上吃饭的人不少，唯周六例外，不加班，留下来吃饭的通常只有他们两口子以及李志伟和老胡头。
栾阿姨已经做好饭回去了，饭菜都在蒸笼里温着。
晏旻进了厨房，说：“我看看晚上吃什么？”
他揭开蒸笼盖子，看着里面的红烧鱼和糖醋排骨，忍不住笑了起来：“哇，今天的菜看起来好美味。征西，有你爱吃的鱼。”
公司人多了，栾阿姨一个人做不来那么多人的饭，晏旻便把她老伴儿也请了来，两口子一起做饭。
平时吃饭的人多，饭菜都是大锅炖煮，就算栾阿姨手艺再好，也没法煮得多美味。
只有周六晚上这顿，只剩下了几个人，栾阿姨的手艺才能体现出来。
蔺征西看了一眼，笑着说：“还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我来端菜，你去叫他们来吃饭。”
“好！”晏旻转身出去叫人，李志伟不在，多半是回家或者会朋友去了，老胡头居然也不在家，去哪儿了？
蔺征西摆好碗筷，迟迟不见人回来，走到门口：“怎么还没来？”
晏旻说：“没见到人啊，都不在家。胡大爷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去胡同口找找。”
晏旻说着朝院子外走去，胡同里几个小姑娘正在寒风中跳房子，缠着头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比主人还活泼，几个小子正在滚铁环，嘴里呜啦呜啦地叫着，好像自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晏旻侧过身，让他们跑过，他小时候也玩过这些，不过没有他弟玩得好，因为他更喜欢看书，还没走到胡同口，便看见老胡头背着手一路摇头晃脑，哼着《四郎探母》回来了。
晏旻站住了，笑着说：“胡大爷，我们等您吃晚饭呢。”
老胡头看见他，也笑了：“哎呀呀，是小晏啊，今儿个有件喜事要跟你分享。”
“什么喜事啊？”晏旻等他过来，跟他并排着往回走。
老胡头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晃了晃：“瞧见没？航空信，我儿子寄回来的。他说要接我去英国！”语气里满是得意与兴奋。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们一家总算可以团聚了。”晏旻非常替他高兴。
老胡头就那么一个儿子，一心想要出国，老胡头掏空家底儿让他出了国，自己独留在北京守着偌大一个院子。直到晏旻租了他的院子开公司，这院子才热闹起来，老胡头才感觉不那么寂寞。
虽然晏旻和旻西的员工都待他极其友善，平时也总嘘寒问暖，但到底不是自己亲人，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这院子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他一个人，别提多冷清了。他本来也是儿孙满堂，现在却孤苦伶仃的，这个时候他心里就别提多难受了。
老胡头嘿嘿笑：“总听你们说外国好，我也可以去见识见识了。”
晏旻问：“那您是去英国定居呢，还是去住一阵就回来？”
老胡头语气中不无自豪：“我儿子说要接我去英国定居。可我不想，去看看得了，这人老了还是得落叶归根的。”
“去看看挺好的。英国是挺不错的，不过要适应那边的生活也不太容易，饮食习惯差太多了。”晏旻对美国的食物都深恶痛绝，就更别提英国这个美食洼地了，老胡头不会英语，去那边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得多寂寞！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老胡头说。
回到家，三人一起吃饭，饭桌上说起去英国的事。
老胡头说：“小晏啊，我也不知道会去英国多久，我这房子明年还有一年租期。”
晏旻赶紧说：“您放心，我会在你走之前，将房租提前给您的。”
老胡头摆摆手：“我不是说租金的事，而是说，我这房子，咱们再续签几年？”
晏旻和蔺征西对视一眼，他俩其实都觉得这院子有点窄，想换个地方。
老胡头看他们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安，问：“怎么了，你们不打算租了？”
晏旻赔笑：“是这样的，大爷，我们公司的员工越来越多了，这里有点坐不下了。”
老胡头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啊，我这院子是太小了。”可一个人住着的时候又那么宽，宽得人心里发慌。
续租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晏旻也在认真考虑搬公司的事，北京现在虽然已经开始规划拆迁了，但是会从最中心的部位开始，中关村恐怕还得等一两年。拆迁重建需要的时间会非常长，所以他跟蔺征西提议：“要不咱们换个城市吧？”
蔺征西非常惊讶：“换到哪里去？”
晏旻说：“换到南边去，深圳怎么样？那是经济特区，国家对这里有很多优待政策。我们去那边买块地，自己盖房子，以后连工厂都可以建在那边。要是在北京，建工厂就别想了。”
蔺征西皱眉，慎重思考这个提议：“去苏州或者上海也不错啊，这两地历史悠久，高校也多，以后招聘也比较方便。离你老家也近。”
晏旻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好像也不错，都去了解一下吧，看看哪儿更有优势。”
老胡头的儿子胡四海没几天就从英国回来了，晏旻赶紧跟老胡头说：“大爷，让您儿子住酒店吧，住宿费我们出。”
老胡头摆手：“不用，我儿子就自个儿回来的。他说我们父子这么久没见面，要跟我亲近亲近，跟我住一屋。”
晏旻闻言，说：“那也行吧。”
胡四海回来之后，跟晏旻和蔺征西打了招呼，还聊了会儿天。胡四海两口子在国内时原本都是老师，去英国后开了一家中餐馆，据说生意还不错，放心不下家里的老爷子，想把他接过去养老。
不过说到后来，晏旻是听出来了，胡四海的意思明显是打算卖院子，问他买不买。
这把晏旻给吓了一跳，老胡头没有卖院子的打算吧，而且他也不准备劝老胡头卖院子，再等几年，这房子就拆迁了，能分好几套房子呢，几套房子在北京是什么概念？
晏旻说：“我没听您父亲说要卖房子啊，他还想以后回来养老呢。”
胡四海摇头：“这房子这么破，没有暖气，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养老太不合适了。我爸他就是故土难离，回头我去劝他，把房子卖了，安心在英国养老，那边环境比国内好太多了，空气质量也好得多，人都能更长寿一些。”
晏旻没好意思反驳他，只是笑着说：“那行吧，您跟您父亲商量一下。”他也得去劝劝老胡头，房子可别轻易卖咯。
老胡头听到儿子说要卖房子，第一反应果然是不同意，这里是他的根，家里几代都在这里生、这里长、这里老去，他也想着自己以后就老在这院子里，怎么能卖呢？
他老了，还是要落叶归根的，老宅子肯定要留着。
胡四海便耐下性子劝他爸，说英国的条件有多好多好，在英国生活，那才叫真正有品质有尊严的生活。家里这老破脏的房子并不值得留恋，北京这冬冷夏热的气候也不适宜人生存。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都在英国，他要是不去，真老到动不了的时候谁来给他养老送终？难道还指望晏旻这些外人来养老？
老胡头难受了好几天，最后终于考虑清楚了，狠下心来，找晏旻说要卖房子。
晏旻跟老胡头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这老爷子人好，所以他认真劝他：“大爷，这房子过些年肯定会拆迁，到时候能分好几套楼房，您现在这么卖了房子多吃亏啊，将来肯定会升值的。”
老胡头倒是不在乎升值，而是说：“你说我这房子要被拆了？我这可是上百年的老宅子啊！”
晏旻点头：“应该是吧，这是大趋势。”
没想到老胡头听说自己的房子要被拆，反倒加速了他卖房子的决心：“那我现在就卖了吧，我不想看着它被拆得片瓦不留，这太让人伤心了！”
晏旻：“……”他没想到，跟对方分析利弊，反而会加速对方卖房，他这是好心办坏事么？
第42章 买房
为了劝阻老胡头卖房, 晏旻甚至还跟他儿子胡四海分析了利弊。
胡四海说：“我也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才会拆迁，拆迁是给拆迁款呢还是给房子？给拆迁款还好，要是给了房子, 还得想法子卖房子。到时候我们肯定不在国内, 也不会有谁通知我们, 会非常麻烦。所以我觉得还是现在就卖了，免得来回奔波, 干脆一劳永逸。”
晏旻当然不会告诉他, 其实顶多再过个三五年, 这房子就要拆迁，他更不会告诉他, 再过二十年三十年, 你在英国打拼几辈子的财产都值不上你家这套祖产, 卖了北京房产出去的，就没有不后悔的。
他从胡四海的话里听明白了一点, 胡四海应该是缺钱了, 否则不会这么着急把房子给卖了。
胡四海看着晏旻，说：“晏总, 听我爸说, 你们公司地方还不太够用，不如干脆您买了我们家房子吧, 短时间也不用搬家了。你们公司应该有能力买下这个院子吧？”
晏旻轻叹了口气, 他们是地方不够用, 但他也没想过用这个办法来实现, 不过他们执意要卖房子, 自己就买了吧, 正好也需要宽敞点的地方, 再说现在买房子是稳赚不赔的，便说：“你们如果执意要卖，那我就买了吧。”
胡四海面露喜色：“您在我们这院子里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对这院子的情况应该是再清楚不过。我爸是个仔细人，院子维护得非常好。”
晏旻点头：“这我我知道。”
“房子的价格，”胡四海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右手五指，“我们想要五十万。”
去年蔺征西买那套房子，面积比这个宽敞不少，还是个二进院，也才花了四十万，虽然过了一年，房价有所上涨，胡四海提出要五十万，还是比市场价要高出不少。
晏旻说：“这样吧，我跟胡大爷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我也不想跟您讨价还价，房子我出四十五万买下。您要是同意，我们就找个时间签合同办房产转让。”
他这房子市场价撑死了也就是四十万，多出的几万，算是给老胡头的友情价吧。
胡四海见晏旻这么好说话，价格也比他预期的要高，当即便同意了：“好，就四十五万。对了，我爸他的护照和签证都还没办下来，没法立即跟我一起走，可能还得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
晏旻同意下来：“他去英国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蔺征西听晏旻这么爽快就把房子给买下来了，非常意外：“这房子比我那套还贵？你没跟他议价？”
晏旻说：“砍价了，没砍太狠，比市场价贵了一些。”
蔺征西说：“是因为老胡头吗？”
晏旻点头：“嗯。我估摸着这房子再过几年就会拆迁，到时候这个面积起码会折算成好几套商品房。以后北京发展起来，一套房子说不定就要值个几百万。现在虽然比市价贵了点，但对投资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他说的就是实情，并不夸张。
蔺征西笑起来：“老胡头要是知道了，不得骂他儿子是个败家子？”
晏旻耸肩：“谁知道呢。反正卖了房子出去的人，基本是不会回来了。就算后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倒是老胡头，听说了房价，再看晏旻的时候，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倒是晏旻安慰他：“大爷，您这房子以后要是拆迁升值，说不定我还赚得更多呢，到时候您别后悔就成。”
老胡头叹气：“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就是难受我家的老房子要被拆了。”
这下晏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签完合同，晏旻先付了二十万给胡家父子，就借口说公司最近资金周转不过来，要过一阵子才能付尾款。
其实是晏旻跟老胡头商量好的，先给二十万，这笔钱胡四海肯定会要走，剩下的二十五万，是晏旻让老胡头自己留着的：“大爷，儿子再亲，但他已经成了家，有您儿媳管着。您还是自己留点钱在身边比较稳妥，自个儿身边有钱，可不比伸手问他们要钱舒坦？”
老胡头觉得晏旻说的非常在理，便接受了晏旻的建议，说他会收后续的尾款。
胡四海也没办法，卖完房子，陪父亲去办了护照，自己就先回英国了。马上要到圣诞假了，假期的生意最好，也最繁忙，他担心妻子忙不过来。
老胡头在北京等护照发下来，还要去英国大使馆办签证。倒是不太担心签证的问题，他还是有点人脉的，否则胡四海哪能一家三口都去英国。
晏旻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了有房一族，而且还是个四合院。
买下这院子，就能多出一个可利用的房间，以后可以再招一批技术员，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的问题了。
不过这也没有打消晏旻和蔺征西搬家的念头，毕竟中关村拆迁是迟早的事，他们现在在做移动电话终端，等设计完成之后，也需要工厂进行生产，所以还是得买地建房子，趁早做打算。
等手头的工作忙过一个段落，晏旻和蔺征西一起南下，去考察环境，寻找新公司的落户地址。
他俩先去苏州和上海考察，因为途经安徽，晏旻觉得过家门不入不太好，便先回了一趟老家，蔺征西自然跟着他一起去了。
父母见到他们回来，既意外又惊喜。
当得知晏旻是来苏州和上海考察新公司地址的时候，代秋兰表现得尤为惊喜：“真的？旻旻你要把公司搬到南边来？那太好了！我和你爸也快退休了，以后我们什么时候想你了，随时都可以过去，黄山离苏州和上海都非常近。”
晏旻一听，心想，这可坏了，这不等于把他和蔺征西的关系直接暴露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了？
他赶紧说：“公司是打算南迁，但是还没有确定迁到哪里，现在正在考察，有可能是苏州或者上海，也有可能是深圳。”
代秋兰拔高了嗓门：“深圳？广东那边，那地方还没发展起来吧！那还不如在上海和苏州呢。”
晏云山说：“深圳是经济特区，国家确实有很多优惠政策。”
晏旻说：“是的，那边现在才刚刚发展，买地会比较便宜。而且离香港很近，进出口业务会比较便利，也节约运输成本。”
代秋兰有些遗憾：“上海不行吗？上海也是港口城市啊。”
晏旻解释：“不是不行，是咱们国家现在开放程度还不够，很多对外贸易都得通过香港转运。”
晏云山摆摆手：“你们看着办吧，开公司还是得从实际的利益角度出发，否则怎么能生存下去？”
“谢谢爸爸理解！”
私下里只有他俩的时候，蔺征西问晏旻：“这是不是你一开始就选择深圳的主要原因？”
晏旻笑着摇头：“也不是，就是觉得深圳是改革开放的试验田，许多新经济政策都是从这里开始试行的，发展潜力和优势都是巨大的。现在我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苏州和上海离家太近了，我妈又快要退休了，她有大把的时间，冷不丁哪天跑来找我，我俩的事怕是藏不住了。而且离家这么近，她肯定会给我安排相亲。”
蔺征西说：“也是。去深圳也不错，那里离香港近，以后出国什么的也更方便。”
晏旻说：“嗯。珠三角地区最先发展，全国人民都知道这里机会多，南下打工已经成为趋势，招工也更为方便一些。”
“我有点担心咱们公司的技术员会不会同意搬迁过去。”蔺征西说出自己的担忧。
晏旻说：“可以在北京保留一个研究中心，不愿意去的就在北京办公，但是总部和工厂必须设在深圳。放心吧，其实只要钱给够，非洲都有人去，何况是深圳呢。”
蔺征西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这倒是真的。”
晏旻离家之前，晏雯请弟弟去家里吃饭，晏旻和蔺征西一起去了。
饭桌上，晏雯说：“旻旻，你姐夫厂里效益不行了，他也想下海，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晏雯的丈夫徐杨是一家五金工厂的采购，工厂效益还不错的时候，徐杨的收入情况还是不错的，各种差旅补贴加起来比晏雯的工资要多一倍。
这两年工厂效益差了，公司干半年停半年，他的收入也跟着缩水，只有最基本的工资，有时候还会拖欠。
晏旻说：“下海可以啊。关键是姐夫想干什么？”
徐杨说：“你们公司招不招人？”
晏旻愣了一下，说：“姐夫，你们工厂原来是做五金的吧？”
徐杨点头：“是的。不过这两年被温州那边的五金给搞死了，温州的五金小厂特别多，种类多，价格也便宜。逼得我们几乎没有了活路。”
晏旻说：“姐夫做采购多年，应该对设备、材料都了解得很清楚，你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下市场，看看现在市场需要什么产品，然后自己再开个小厂子怎么样？我可以借你一点原始启动资金。”
给徐杨安排一份工作不难，但他并不想安排亲人进自己公司，家族企业最容易滋生，再者，他也不想有人来影响自己和蔺征西的生活。
徐杨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可以啊，我自己开厂当老板。”
晏雯有些担忧：“你姐夫能行吗？”
晏旻说：“没什么不行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蔺征西也笑着说：“我觉得姐夫可以的。我从前压根没想过晏旻会开公司，但是你们看，他开得像模像样的。”
晏雯惊讶地说：“我弟那不是和你一起开的公司吗？”
蔺征西说：“其实是他先开的，我后来加入的。”
“原来是这样，旻旻，你还有这个魄力啊！”晏雯忍不住在弟弟背上拍了一下，她实在是难以置信，她这个书呆子弟弟还有勇气去开公司，不过倒是让她对丈夫创业有了点信心，徐杨能言善辩，交友也广，应该也是适合做生意的吧。
晏旻说：“姐夫你先做个市场调查，写个创业计划，需要花多少钱大致都列一下，写信告诉我，到时候我借你钱。”
晏雯笑着说：“旻旻，你把借钱说得这么轻松，你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赚了多少钱我不知道，蔺征西管的，我只管花钱。征西，我有钱借我姐夫办厂子吗？”晏旻含笑看着蔺征西。
蔺征西笑：“要是不多的话，几十万还是有的。”
晏雯和徐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几十万？开公司这么赚钱呢？徐杨心动不已，更加坚定了他辞职下海创业的决心。
因为两人内心都偏向了深圳，对苏州和上海的考察也就没那么上心了。其实晏旻也知道，上海和苏州才是□□的半导体企业最为集中的城市，不过他还是愿意选择深圳，
所以在苏州和上海停留没多久，他们就直接从上海坐飞机飞到了深圳。深圳机场今年十月份才通航，他们算是最早一批乘客了。
此时的深圳，还是个尘土飞扬的巨大工地，到处都是飞奔的卡车，繁忙的建筑工地。
在蔺征西眼中，并不是个适合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但在晏旻眼中，是个生机勃勃拥有无限潜力的地方，这里，可是将来的中国硅谷呢。
第43章 买地
所以晏旻要想在深圳扎下根, 第一件事就是要说服蔺征西，让他也同意在深圳买地。
蔺征西说：“不如去广州买地吧，起码那里是省会, 政府配套设施都齐全了, 更为规范化一些。深圳才刚刚通飞机通火车，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展起来。”
晏旻说：“可广州不是经济特区啊。”
蔺征西说：“那要么去厦门吧, 厦门也是经济特区，又是港口城市，离你老家也够远。”
晏旻斜睨他：“可是离台湾近啊，你家亲戚说不定常来看你呢。而且万一要是发生统一战争, 厦门可是首当其冲的一线。”这当然是吓唬他的。
蔺征西眨眨眼：“我不认为会发生战争。”
晏旻说：“我也认为大概率不会, 能和平解决最好不过。但两岸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 所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还是深圳吧, 我喜欢深圳。”
蔺征西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环境太糟糕了，到处都是灰尘, 不知道要吃几年的灰。”
晏旻说：“其实还好, 深圳气候温暖, 植被一年四季都在生长, 灰尘影响不会太久。要说起来，北京的灰尘并不比深圳少, 每年还时不时要发几场沙尘暴呢, 至少深圳没有沙尘暴。最重要的一点, 是我相信深圳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发展起来, 深圳速度可不是吹出来的。你看深圳现在的模样，你敢相信, 十年前, 这里还是一个小渔村吗？”
晏旻继续说：“你说深圳现在是个大工地, 其实我们现在不管选择去哪里，基本都会是那个城市的新开发区，开发区注定在短期内都会是个大工地。你现在看中关村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但它拆迁起来，不也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推倒重建还没有在这片空地上新建来得容易。所以不光是深圳，当下的整个中国，就是一个巨型的在建中的大工地。”
蔺征西继续找缺点：“可这里也没个像样的街道、市场，生活会不太方便。”
晏旻说：“不会啊，以中国人的勤劳聪慧，只要有了人，马上就会有人来开店做生意，不出几年就繁华起来了。况且这里离香港近，那边是自由贸易港，什么东西没有？你可以去那边买。”
蔺征西发现自己说服不了晏旻，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就依你吧。”
“相信我，选深圳是不会有错的。”晏旻信心满满。
他们在深圳这段时间，跑遍了深圳所有的区，寻找适合的地点，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南山区。
去年深圳特区内刚设立了罗湖、福田和南山三个区政府：罗湖是最早开发的，已经没有太多的空间；福田紧随其后，在市政府的规划下，这里将会是深圳市的中心区，不再允许修建工厂；只有南山区是发展最慢的，用一片荒芜来形容也不为过，这里还允许办工厂，而且土地价格相对要便宜不少。
两人跟深圳市土地规划局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沟通，了解到市政府会定期举行公开的土地拍卖会，如果需要土地，便按时过来参与拍卖。
距离下一场土地拍卖会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晏旻和蔺征西决定先回北京，等了解行情以及拍卖土地的资料后再做定夺。
土地是公开拍卖的，看中的土地极有可能会拍不中，而且价格有可能被哄抬得比心理预期的要高，这确实挺麻烦的。但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想过来，就得按照当地的规矩来。
根据他们了解的资料，他们恐怕也没法在南山建工厂，因为前几次罗湖的土地拍卖价格就到上万元每平方了，南山的稍微便宜点，也过了5000每平，所以他们就算在南山拍买土地，至少也要准备几千万，而且面积还大不了，根本盖不了工厂，工厂只能建在特区外的宝安与龙岗。
晏旻算完账，仰天长叹：“买地真贵啊，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蔺征西说：“固定资产本来就是最贵的。你要是觉得贵，咱们换个交通发达点的小城市好了。”
晏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换不换，现在不买，以后就更买不起了，就当是投资固定资产。买！”
蔺征西摸摸他的脑袋，宠溺地说：“买，砸锅卖铁也得买。”
晏旻看着蔺征西，说：“要是实在拍不到我们想要的地，就去广州吧，广州确实更宜居一些，而且广州美食多啊，最适合我了。”
蔺征西知道他最属意深圳，便笑着安慰他：“不一定拍不到，我们多准备些钱，回去跟他们催专利费吧，到年底了，也该结账了。”
回到北京之后，两人便开始打电话催合作友商付专利费。
这一年不管是对新潮电子还是对步升电子来说，都是大获全胜的一年。
由于摩托罗拉和松下先后推出了汉字传呼机，新潮电子的传呼机销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得益于先发优势，年销售量还是超过了三十七万台。
这也就意味着旻西科技能够获得两千五百多万的专利费。
步升电子推出的第一款随身听销量更是逆天，年销量突破了四百万台，下半年又推出了带录音功能的录音机以及带收音机功能的录音机，价格在随身听的基础上贵了二分之一到一倍不等，这两款销量也超过了八十万台。
旻西科技从步升电子也能拿到一千五百多万元的专利费。
显卡销售额和支出差不多能够持平，也就是说，旻西科技今年差不多有四千万的税前收入，刨除各种支出、税收，还能盈余三千万元。
这还要得益于吴百川提醒他们去申报863项目，国家对高新技术企业有税费优惠政策，比其他企业能少交10%的税。
这个税费优惠政策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友好了，别看现在赚的好像不少，这点钱也未必够他们买地，晏旻估摸着还得跟银行贷款才行。
“就算我们这些钱能够拍下地，盖房子不得花钱啊？还有工厂的地呢！还有工厂的设备呢！”晏旻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大，怎么到处都需要钱啊。
蔺征西说：“我看我们没必要在南山拍太大面积的土地，有两三千平米就够。剩下的钱拿去买土地盖工厂，等我们的产品设计出来，新潮和步升后续的专利费也能到位了，这些钱用来购置设备也差不太多了。”
晏旻突然激动起来：“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过完元旦，摩托罗拉的专利费也该付给我们了。好歹也有几百万呢。”
蔺征西笑起来：“你说的没错。说不定显卡还能有更多的订单呢。”
蔺征西的嘴就跟开了光一样，美国办事处的员工在圣诞节前送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跟康柏公司的合作终于达成，康柏公司决定跟旻西科技采购一万张显卡，价格跟游戏公司的一样。
过完元旦，小霸王又联系上了他们，重新下了一万张显卡的订单，看样子他们的新游戏机卖得很不错。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晏旻开心得都快合不拢嘴了，这源源不断的订单，就是他敢去拍卖会竞拍土地的底气，哪怕是需要跟银行贷款，他都不惧了。
1月15日，晏旻和蔺征西带了五千万从北京飞抵深圳，参加18号的土地拍卖会。
这当然不全是他们自己的钱，还有一部分是跟田为民借的，也算是提前预支专利费吧，田为民得知他要去深圳买地，并没有拒绝，只是说：“要是有什么好产品，一定要拉老哥一把啊。”
晏旻当然爽快应承：“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们到了之后，拍卖会组织他们对参加拍卖的土地进行了实地考察。
晏旻和蔺征西不辞辛劳，跟着车队跑了两天，看完了大部分参与拍卖的土地，让自己心里先有个底。
如果可以，他俩打算这次拍两块地，一块位于南山区，一块位于宝安区。
参与土地竞拍的企业有五十几个，国内外的都有，光保证金据说都有几十个亿。听见这个金额，晏旻和蔺征西都有些咋舌，他俩还能买到地吗？
晏旻在拍卖会上看到了两个有点眼熟的身影，都是后来叱咤地产界的地产大亨。
这次参与竞拍的土地多达二十几块，一天时间未必能拍完，行程安排是两天，其中就有著名的深圳地王。
晏旻是知道这个地王的，所以他打算尽量在地王竞拍之前先拍下自己想要的地，否则被地王价格一抬，后面的地价格就低不了。
第一块地位于福田区，是一处住宅用地，1.3万平方米，起拍价3000万，被晏旻知道一个房地产老板以1.2亿元拍下。
第一块地价格就破了亿，每平米单价接近万元，令晏旻顿时紧张了起来，好在第二块地是龙岗区布吉的一块商业用地，6500平方米，起拍价是700万，最后以2700万成交，每平米单价刚过4000元。
晏旻迅速算了一下价格，要是南山区的价格在两者之间，他还是有拍下的可能。
看了几次，晏旻逐渐明白了一些规律，特区内的商业用地价格普遍偏高，每平米至少都过万了，住宅用地则普遍没过万，特区外的则要便宜不少，不管是商业还是住宅用地。
上午拍了五块地，晏旻和蔺征西始终没有举牌。到第七块地的时候，终于是他们看中的南山区的地了。
位于深南大道以北，面积3800平方米，商业用地，起拍价900万人民币，每次举牌是100万，参与竞拍的企业不少，超过了三家。
晏旻心里矛盾异常，超过三家竞拍，本宗拍卖就算有效，但是竞拍对手太多，又容易抬高价格。
晏旻和蔺征西对这块地的心理价位是3000万，超过这个价格，就不打算买了。
价格到2300万以后，举牌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了，晏旻一边举牌，一边暗自嘀咕：这么小的地，你们别跟我争了，别举了别举了，让我吧！
“2800万一次，2800万两次，2800万三次，恭喜036号买家。”台上的主持人终于落锤。
蔺征西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晏旻：“成了！”
大冬天的，晏旻背上都汗湿了，他虚脱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是我们的了？”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蔺征西点头：“对！不过工厂用地怕是拍不到了，咱们的钱不够了。”
晏旻长吁一口气：“那就下次吧。”说实话，他也没料到现在的地价已经这么贵了。
第44章 人脉
这一次拍卖的土地主要是住宅用地和商业用地, 工业用地不多，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拍卖。
虽然知道可能没钱再拍，晏旻和蔺征西还是打算参与一下, 了解一下行情。
当天下午，晏旻和蔺征西见证了深圳地王的诞生，这块土地位于深南东路、宝安南路与解放中路交汇的黄金地段, 一直都是地产投资商瞩目的焦点, 这次终于被拿出来拍卖, 引得海内外众多投资商前来竞拍。
最后这块面积1.8万平方米的地被香港一家公司以1.45亿美元拍得, 折合起来, 每平方单价超过了4.4万元人民币，不论是地段还是价格, 都是当之无愧的地王。
这个价格令晏旻和蔺征西咋舌不已，这么一对比，他们拍的那块地好像还挺便宜的。
地王拍卖成功, 将拍卖会推向了，在场的人都有些疯狂, 以至于接下来的两块地拍出了比预计要高出几千万的价格，随后大家都冷静下来，甚至冷静得过于保守了，接连两块地都流拍了。
拍卖方见大家都不再出价, 便中止了拍卖会, 留待明天继续。
晚上晏旻所在的酒店举行了一个自助宴会, 这是拍卖方为企业家们安排的酒店, 拍卖会也在该酒店内。
受邀的全是参与这次拍卖的企业家们, 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商务交流的机会。
长袖善舞的人还能在这样的场合结交一些商业大佬。
晏旻和蔺征西都不知道这是谁组织的, 但也没有拒绝邀请, 去见识一下未尝不可，没准这里面将来还有能够合作的客户呢。
他俩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商务聚会，晏旻不擅长交际，既然到了这里，也难免要跟人打交道。
好在大家都知道能来参与土地拍卖的身家都不菲，不用等他们主动出击，就会有人过来攀谈，两人派发了不少名片，也收到了不少名片，都是些地产商、贸易商、制造商，科技公司的独独他们一家。
人家接到他们的名片，会忍不住打听一下是从事哪方面的，一说芯片研发，对方都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便不再继续聊下去。
两人周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老板们的业务跟他们的相去甚远，看起来以后也不太会有交集，蔺征西便对晏旻说：“你饿不饿？要不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是有点饿了。”晏旻欣然同意。
很显然，大家参加这样的宴会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交际，老板们忙着交际，随行的副手们则跟在一旁派发名片，给老板倒酒，以至于餐盘里堆成山的美味佳肴无人问津。
晏旻和蔺征西决定放弃交际去吃点东西，这次宴会的主题是海鲜自助，有不少还是进口的海鲜，看起来鲜美肥嫩。
两人各夹了一大盘食物，端了饮料，找了个桌子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正吃得开心，突然听见有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们好，可以跟你们坐一桌吗？”
晏旻和蔺征西抬头，看见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大概三十多岁，看起来十分干练，不过也不太确定，他们也看不出女性的年龄。
晏旻看了看四周，其实有很多空桌子，他说：“您请便。”
黑裙女子笑着放下手中的盘子，坐了下来，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所以想来跟你们拼桌。”她这话一半普通话一半粤语，说得煞是费劲。
晏旻勉强听懂了，说：“您是香港人吗？我们听不懂粤语，您可以说英语。”
黑裙女子一听，立马切换成了英语：“你们听得懂英语啊，那就太好了。我是从香港来的，陪我爸爸过来买地。你们呢？”
晏旻也换成了英语：“我们从北京过来，也是过来买地的。”
黑裙女子放下手里的叉子，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两人：“幸会，我叫盛佳娴。你的英语说得很好啊，没想到内地也有英语说得这么好的。”
“谢谢。以前在美国读过几年书。”晏旻跟她交换了名片，看了一下，她是香港旺盛集团的财务总监，旺盛集团是做什么的，晏旻并不清楚。
蔺征西也用英语说：“你是盛福荣先生的千金？”
“你知道我爸爸？”盛佳娴有些意外地看着蔺征西。
蔺征西说：“听家里长辈说起过一些。解放前，我爷爷跟盛先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真的吗？那咱们两家还算是世交啊，令祖父现在还健在吗？”盛佳娴说。
“托您的福，他还健在，现在在美国。”蔺征西说。
盛佳娴问：“你们全家现在定居美国？”
蔺征西说：“我祖父后来去了台湾，我父母在美国定居，祖父偶尔会去美国生活。”
盛佳娴又问：“你现在从事哪方面的生意？”
蔺征西说：“我们做IC行业，研发芯片。”
“那可是高科技行业。”盛佳娴笑着说。
“可以算吧。”蔺征西说。
“美国的高科技产业很厉害吧，你怎么会去北京？”盛佳娴问。
蔺征西看了晏旻一眼，说：“因为我觉得中国大陆是一个有着巨大潜力的市场。”
盛佳娴一面优雅地吃着东西，一面找话题聊天，突然瞥见了自己的父亲正在朝她招手，便放下叉子起身：“失陪一下，我去去就来。”
晏旻目送她的背影，好奇地问蔺征西：“你们两家真的是世交吗？”
蔺征西说：“也算不上世交吧，就是有过生意往来。抗战期间，我爷爷的工厂转移到后方的时候，有一些设备在转移过程中损毁了，后来是从香港托人从美国买到的，找的就是盛家。那个时候他们主要做船运和中介生意，现在旺盛集团已经是个大型集团公司了，集船运、房地产、贸易等业务于一体。”
晏旻点头：“那还真是有点渊源。”蔺征西的祖父为抗战出过不少力，那这盛家也是间接出了力的。
那边盛佳娴找到父亲，其父将她介绍给一位老板认识，之后盛佳娴凑近父亲说了几句什么，还拿了一张名片给他看，又伸手指了指晏旻这边。
盛福荣跟正在交谈的人打了招呼，就和女儿转身朝晏旻和蔺征西这边来了。
晏旻和蔺征西正边吃边聊，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了，蔺征西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水，起身迎住了盛福荣：“盛先生您好！”
盛福荣长得矮矮胖胖的，还没有女儿高，看起来七十多岁，他面容很亲切，跟蔺征西握了握手，说：“你的祖父是不是达茂机械厂的老板蔺中杰？”他的国语说得比女儿好点。
蔺征西笑着说：“正是，盛先生还记得我祖父。”
盛福荣说：“当然记得，那时候他的工厂搬到昆明，少了些机器，我帮他买机器，从香港走水路，再途经越南送到昆明，那是我第一次去昆明，印象深刻，那一趟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起来，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蔺老先生如今还健在吧？”
“托您的福，爷爷还健在。那段经历我常听爷爷提起，他对盛先生赞誉有加，说您有胆识有魄力，那么艰难的事都能办到。”蔺征西说，“盛先生快请坐。”
“哈哈，那时候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盛福荣坐了下来，盛佳娴则去帮父亲取食物。
蔺征西便陪盛福荣聊起了天，从国外说到国内，从过去说到现在，没想到盛福荣对芯片还有些了解，因为他们集团就有通讯和电脑的代理业务。
盛福荣问：“你们做的那个显卡对电脑有什么作用？”
蔺征西便将独立显卡的好处说了，盛福荣说：“回头让我们主管这个的经理跟你们联系，看看能不能合作。”
蔺征西喜出望外：“谢谢盛先生！”
晏旻也差点没笑出声，真没想到还会这样，参加个地产拍卖聚会，还能揽到业务。
盛福荣对蔺征西十分欣赏，对他回国来发展也很赞许：“我现在也在内地投资，我们能赚钱，也能给内地人民创造就业机会，可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当得知蔺征西打算买地建工厂的时候，盛福荣给了一条建议：“工厂用地可以不用去拍卖，你去找本地的区政府和乡政府，以你的台商资格，他们会积极配合你的。当地政府对引进外资会给予不少优惠条件。”
“真的吗？那太谢谢盛先生了。”蔺征西说。
“当然是真的。我们香港很多工厂都搬到深圳来了，那些工厂有的规模也就是几十几百个人，做些衣服鞋子塑料花，能有多大赚头，谁能拿出上千万来买地盖厂子？有很多地都是租的。就算是买，也是非常便宜的。去关外买地，越偏远的村子越便宜。当然，你还是要看好有没有公路，不然货物运输会非常麻烦。”盛福荣显然对在深圳投资的情况非常了解，看来他虽然七十多岁了，很多事还是亲力亲为的。
意外结识盛福荣，蔺征西简直就像是挖到了宝藏，有熟门熟路的人给自己指点迷津，这得省多少事啊。
一顿饭下来，蔺征西和盛福荣俨然成了忘年交，盛福荣说：“以后你们搬到深圳来了，咱们要常联系，顺便邀请你祖父来香港做客。”
“我一定跟祖父转达，谢谢盛先生！”蔺征西满口答应。
回到房间，晏旻开心地抱住了蔺征西：“哈哈，征西，你可真是个福星！吃个饭也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蔺征西也笑：“这得感谢我爷爷，是他帮我们结下了善缘。我们明天参加完拍卖会，再抽几天时间去关外转转，看能不能买块便宜的地。”
“好！”
第二天下午拍卖的工业用地，有些是南山的，有些是宝安和龙岗的，工业用地面积大，价格普遍要便宜不少，通常就是一两千每平米，但晏旻和蔺征西还是觉得贵了。
按照晏旻的想法，办工厂起码也得几十万平方米吧，就算是一千元每平，那也得几千万，这个价格他们现在承受不来。
拍卖会结束之后，蔺征西还想去请盛福荣父女吃个饭，没想到盛佳娴也奉父命过来邀请他们吃饭。
这顿饭比昨天那顿饭还自在，就像是亲友聚会一般，聊了很多私事，比如蔺征西家里的情况，他自己的情况，盛福荣家里的情况。
盛佳娴是盛福荣最小的女儿，也是最能干的，剑桥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就做了公司的财务总监，用实力让一众元老们心服口服，盛福荣打算将小女儿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盛福荣摇头：“阿娴哪儿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找的女婿我不满意。”
盛佳娴嗔怪地叫了一声：“爸爸，是我找老公，我自己满意就行了。”
盛福荣指着蔺征西说：“你不就是爱靓吗？要是早点认识征西该多好，他的家世、相貌、能力、学历上哪点都不输你。嫁人嫁高，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盛佳娴笑嘻嘻地说：“蔺先生哪儿都好，但是肯定看不上我。是吧，蔺先生？”
蔺征西略尴尬地咳嗽掩饰一声：“我已经有爱人了。”
盛福荣又把目光转向晏旻：“征西不行，我看他这个合伙人朋友也不错啊，相貌堂堂。”
晏旻闹了个红脸。
盛佳娴笑得更厉害了：“爸爸，你就别逗人家了，晏先生看起来这么小，我也不忍心下手啊。”
盛福荣只好说：“罢了罢了，你管好你自己的钱财就行了。都说戏子无情，别让他骗了钱财就行。”
盛佳娴赶紧说：“爸爸，阿兴很自尊的，根本就不可能。我是学财务的，他的财产都是我在帮他打理，怎么可能被骗钱财？”
听起来，盛佳娴应该是找了个演艺圈的人。
告别盛家父女，翌日晏旻和蔺征西就去寻找工厂用地。
两人直接找到当地的镇政府打听，还别说，真能直接去镇里买地，而且要比拍卖会便宜不少，这下坚定了两人的信心，这次要把工厂用地给敲定下来。
第45章 如愿
他们跑了几天, 最后在坂田看中了一块五十多亩的地，既不是农田，也不是果园，而是一片山坡荒地, 地势不太平整, 长满了杂树野草。
这块地离附近的村子只有几百米远, 村子就在公路边上, 正在铺沥青路, 他们需要自己硬化的路面也就是几百米的距离, 成本不会太高。
最重要的是这块地便宜, 这么大一片地, 只需要1300万元, 这是晏旻和蔺征西都能接受的价格。
让晏旻佩服的那家后来名震寰宇的公司也是落户在坂田, 晏旻希望能沾沾对方的仙气, 旻西科技也能蓬勃健康发展壮大。
这次买地，花光了公司所有的现金, 甚至还欠了点账。
不过晏旻并不心慌, 至少发展到现在, 公司还没有多少债务。有债务也正常，企业要发展, 哪能不负债呢, 不然老百姓存在银行的钱怎么涨利息。
至于接下来建公司和工厂, 就得用借来的钱了, 但二人也不担心, 他们还没回到北京, 旺盛集团就已经联系上了公司, 谈论显卡合作事宜。
旺盛集团的电脑除了在香港销售, 也销往内地，且销量还不低，他们第一次就跟旻西科技签了一万张显卡的单。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建公司和工厂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对他们来说，难的是新产品的研发，这关系到公司的发展前景，毕竟传呼机专利的红利吃不了多久，随身听的竞品会越来越多，这些收入来源也会慢慢减少，而且时间会非常快。
到时候就只剩下显卡这一款产品还能继续赚钱，他们必须要在传呼机和随身听的红利消失之前推出新产品。
更难的是移动电话生产线的投资规模，搭建一条生产线，没有一个亿也要大几千万，到时候他们还真未必拿得出钱来。那就必须要跟银行贷款借钱了，希望到时候能够贷得到款。
老胡头的护照在放年假之前发了下来，他打算过完年后就去英国。
晏旻很担心他去英国适应不了，但自己跟他非亲非故，能劝的话都劝了，能帮他做的事也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命运了，只能祝老头好运吧。
老胡头离开后，就会空出一个房间来，晏旻和蔺征西商量好了，到时候再招一批技术员进公司，这样起码可以为移动电话的研发提供人力保障。
他们回到北京后不久就快要过年了，虽然他们今年买地把钱都花光了，但公司给员工的奖金还是一分不少，毕竟公司没钱并不是因为今年不赚钱，相反，今年赚得比去年多多了，只是开销大罢了，员工是最大的功臣，是不能亏待的。
公司员工都知道两位老板去深圳买地，是要把公司搬迁到深圳去，有些人不想跟着去深圳，担心自己会丢了工作。
好在晏旻也及时打了招呼，北京的研发中心会继续保留，不愿意去深圳的人就继续留在北京工作，大家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继续安心工作。
今年过年，晏旻和蔺征西都不打算回家，准备留在北京过几天二人世界，感受一下北京的年味。
但是蔺征西的爷爷和父母回台湾过年了，打电话过来叫他回台湾。
蔺征西不得不回去陪家人过年，他想把晏旻也带回去，但临时签证难办，最后两人不得不各回各家过年。
其实家人都在盼着他们回家过年，晏旻母亲单位集资建房的新房已经盖好了，虽然没有电梯，但三室一厅的房子很宽敞，还有独立卫浴，就等着装修入住。
晏旻又给父母拿了两万，让他们好好装修一下。
买房和装修的钱大头是晏旻出的，父母给他留了一个光线最好的房间，年底他们就能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过年了。
晏旻的姐夫徐杨为自己创业忙活了两个月，厂房也看了几处，就等晏旻回来帮忙拿主意。
晏旻回来后，帮姐夫选好了厂房，也为他定好了业务方向，只等他回北京打款过来购买设备，差不多就能开工了。
虽然晏旻现在已经举债度日，但这是他买地之前就答应了姐姐姐夫的，他还是得为他筹集这笔钱，毕竟他借钱要比家人去借钱容易得多，家里人去银行贷款，额度撑死了也就几千一万，离买设备还差得远呢。
晏旻自己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也不在乎多这一二十万了。
他弟晏斐看姐夫也辞职下海，有点蠢蠢欲动，但是他才刚冒了点苗头，就被父母给摁死了：“小斐，你就别折腾了！你哥和你姐夫那是被逼无奈才下海，你的单位有什么不好？电力局是国家单位，是最牢靠的职业。咱们家已经有两个不稳定因素了，你就在单位踏实点好好干。”
晏斐嘟囔：“可是我工资低啊。”
徐杨说：“至少月月有发，国家要发展，电力局就不可能会下岗，只会越来越好，你说现在干什么离得开用电？”
晏斐扭头看向晏旻：“哥。”
晏旻说：“你别看我，我不知道。就说你下海，你能干什么？”
晏斐想了想，去他哥或者他姐夫公司当电工？那还不如在单位干呢。自己创业也不知道能干什么，难不成去摆地摊？
他媳妇汪红安说：“晏斐，你还是别下海了，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踏踏实实过日子挺好的。大哥和姐夫都在外头打拼，爸妈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
晏斐回头看一眼妻子已经隆起的小腹，说：“好吧。我就当好咱们家的后盾吧，你们只管去闯。”
晏旻说：“等你们单位集资建房的时候，哥给你凑钱买一套。”
“谢谢哥，算我借你的。”晏斐冲他哥呲牙笑。
过年在家的日子总是舒心的，唯一让晏旻有些头大的就是父母会念叨他的个人问题，快三十岁了，还没成家，难免让父母担心。
家里还有热心的亲戚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晏旻赶紧找了借口溜回了北京。
倒是蔺征西比较省事，他只说自己已经恋爱了，但是目前没打算结婚，等机会合适了，就带回来给家人看，因此逃过了相亲的命运。
虽然他已经年过而立，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但经济发达地区的好处就是看过晚婚的人太多了，蔺征西这行为也就算不得另类了。
晏旻回到北京，蔺征西还没回来，说是要陪爷爷去香港玩，顺便拜访一下盛福荣，这会儿估计人正在香港。
晏旻去给吴百川和徐润良拜了年，就去公司上班，正好陪老胡头。老胡头已经开始收拾他的行李，收来收去，收了好几个箱子。
晏旻给他看了一下，全都是些旧物件，不值什么钱，应该都是充满回忆的东西，便劝他：“大爷，您这些还是别带了吧，航空公司对每个乘客所带的行李都会限重，超过了要付钱的，很贵的。您这些带过去其实也用不着。”
老胡头叹气：“我知道，这都是些破烂，也不值什么钱，可我什么都不想扔，甚至都不想去了。”
晏旻说：“大爷，您要是不想去，干脆就留下来呗。”
“房子都卖了，哪能老赖在这里。”老胡头苦笑。
晏旻笑着说：“其实也好办，您不是还剩了点钱么，去买个楼房，也足够了。您还有退休工资，怎么都能过下去。”
老胡头当然也只是说说，卖了院子买楼房，那一开始还不如不卖。
这个春节他独自过年，又感受到了无人陪伴的寂清，他心里还是很想跟儿孙团聚的，只是这把年纪了，有些故土难离，又担心人离乡贱，难免有些伤感和不安。
老胡头是过完元宵节走的，元宵节那天，晏旻和蔺征西陪老爷子亲手搓了汤圆，吃完汤圆，老爷子就拖着两个行李箱踏上了飞英国的飞机。
晏旻和蔺征西一起去机场送他，他们还特意找了一个跟老胡头同一班机的年轻姑娘照顾一下老爷子，年轻姑娘看他俩长得那么好看，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晏旻说：“大爷，到英国给我们写信、打电话都成。要是在英国过得不开心，就回北京来，这里总有您一口饭吃的。”
老胡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好的，好的。谢谢你们两个了，你们回去吧，别耽误你们工作。”
送走老胡头，回去的路上，晏旻问蔺征西：“你一个人离开家来北京的时候，会不会也很舍不得？”
蔺征西笑起来：“我跟胡大爷那完全不一样，我是奔赴爱情和希望去的，只恨飞机飞得慢，对美国完全没有留恋。”
晏旻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好受了不少，刚刚看着老胡头佝偻孤独的背影，又令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陪伴了一个植物人14年的蔺征西，很难不叫他破防。
他希望他们能够一起白头，等老了的时候，最好是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要是有一个先离开，留下另一个，都会是难以承受的痛苦与孤独。
想到这里，晏旻忍不住伸出手，悄悄握住了蔺征西的一只手。
蔺征西感受到什么，抓起他的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握紧，一股暖意洋溢在两人心头，两人都默契地扭头，对视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上去。
老胡头离开之后，晏旻便将老胡头的屋子给清理了出来，叫人来稍微装修了一下，重新安装了线路，又去买了电脑桌椅回来，额外添置了十几个位置。
过完年上来，就是毕业季，他们又打算去高校招收一批毕业生进公司。
虽然这一届学生毕业分配受外因影响不大了，但1992年是神奇的一年，从年初的南方讲话之后，国家肯定了改革开放的成绩，并且坚定了走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道路。
社会上就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下海潮，许多企事业单位，甚至是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停薪留职下海，据统计，这一年全国有一千万人下海。
在这样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大学生们把进私企工作当成一个选择。
何况在这样的下海背景下，公司还可以从社会中招收一批有能力有经验的人，只要钱给得足够多，就不怕没有凤凰来枝头栖息。
除了招人，晏旻和蔺征西也开始准备修建深圳公司，晏旻找到了中建一局，委托他们进行设计和建设。
中建一局将这个业务转给了位于广州的四局，因为四局负责广东地区的业务。
四局那边派了设计师和工程师过来跟他们沟通，进行前期的勘测和设计。
第46章 微机
公司和工厂建设分两步走, 先建公司，再建工厂。
3800平方米的面积, 说小也不算小, 晏旻和蔺征西打算充分利用空间，除了实用之外，还要兼顾环境。
除了主建筑写字楼, 还要修培训中心、食堂、健身房以及员工宿舍，集学习、生活、休闲、休息于一体，让员工既能安心工作, 又能好好休息。
尽量在空地上多种花草，让大家在工作学习之余, 还有地方能够休憩放松。
写字楼修高层建筑, 其他功能尽量集中于同一建筑中, 以节约面积，当然，公寓楼是要单独成栋的。
为什么要修公寓楼, 因为这个时候深圳还没发展起来，当地村民甚至都还没有钱修出租屋, 公司不准备宿舍, 员工就会没地方落脚。
到后期公司发展壮大起来，员工越来越多的时候，深圳也同样发展起来了，员工们就可以自行解决住宿问题。
这个方案是晏旻和蔺征西一起合计出来的，他俩一个在未来见过大世面, 一个在美国见识过现代化, 两人的想法碰撞出了美丽的火花, 越聊越兴奋。
建筑设计师在跟他们深入交流沟通过后, 开始按照他们的要求设计图纸。
修建深圳公司的事主要由蔺征西负责，晏旻的重心是研发新产品。
三月份开始，晏旻便陆续去几大高校进行招聘。
也在报刊、杂志与广播电台刊登招聘广告，诚邀业界精英加盟。
广告刊登出去还是有用的，至少就招到了一名从税务机关辞职下海的资深会计师。
之前公司招了一名会计专业的应届生，小会计一边干活一边学，成长得很快，但对于一些复杂的财务问题，小会计就显得经验不足，蔺征西自己要花很多时间去处理财务问题。
如今招收到一名精通税务的会计师，蔺征西就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了。
除了会计师，公司还招到了几名行政与后勤人员。
原本负责后勤的李志伟终于如愿以偿，专心跟着安春生干起了业务，做销售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李志伟转去做业务后，有时候需要出差，老胡头也出国了，公司就没人守夜了。
于是李志伟主动要求搬出去，让公司另外请人来守夜，晏旻便请了个门卫专门负责接待和值守。
今年公司没有再招到从西华信息辞职出来的技术员，西华信息遇到了麻烦。
1992年，国家取消了进口微机的调节税，也就是说，外国的微机品牌可以低税率进入中国市场。
前年英特尔和AMD的芯片价格战在微机形成了海啸般的冲击，许多组装品牌破产，不能自主研发芯片的微机品牌纵使存活下来，也陷入了不同程度的财务困境。
正好这个时候中国调低进口关税，等于是开放了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因此各种微机品牌蜂拥而至，一时间微机价格暴跌。
当然，这对国内的消费者们来说是件好事，国产品牌和国外品牌打起了价格战，也就意味着可以买到更为便宜的微机。
但对国产的微机品牌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需要跟早已成熟的外国品牌竞争，对本来依靠关税保护赚得盆满钵满的国产微机来说，他们失去了巨大的利润空间，产品性能上占不了优势，为了生存，就不得不降低价格，并且还要在性能上下功夫。
晏旻从前在西华信息时经历过这一阶段，曾率领技术团队协助西华信息度过了这次难关。
如今他早就离开，西华的技术员也走得七零八落的，只剩下赵工领着十多个技术员，不知道瞿延宁要怎么渡过这次难关。
不过瞿延宁一向很有本事，还有院里和所里做后盾，他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反正自己只需要抱着看戏的态度静观其变就好。
这次关税调节，对赵建平来说影响还挺大的，本来他已经打算年后辞职下海来旻西科技的。
因为关税调节，瞿延宁急红了眼，央求所里尽快推出586系统，也给公司的技术员们下了死命令，尽一切可能提高微机性能，谁也不许离职。
赵建平被迫赶鸭子上架，担起了这个重担，每天都要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半夜。
晏旻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快五月了，是李庚云过来给他报喜的时候顺道说的，他终于成功申请到了美国一所高校的半额奖学金，七月份就可以出国了。
李庚云感慨地说：“我可算是解脱了，这段时间我们累得跟孙子似的，天天还得看姓瞿的脸色，好像是我们害得电脑卖不出去似的。这事能赖我们吗？国家政策如此。而且当初他要是听您的建议，说不定CPU我们都研发出来了，还用怕打价格战吗？要说我，他就是活该！”
晏旻说：“最近没有赵工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李庚云摆手：“嗨，别提了，赵工现在最难了，他是总工程师，什么事都是他顶在最前头。以前姓瞿的还忌惮您，但他完全没把赵工当总工尊重，就没给过好脸色看。赵工现在想走走不了，留又不想留，我看他痛苦得很。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他笑过了，除了工作，就没听他说过别的话，他太难了。唉！”
晏旻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赵建平是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但他带着那么点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让电脑性能实现质的飞跃。
晏旻问：“所里没派人来支援？”
“派了，今年新分到所里的毕业生都安排到公司来了，学校就在北京的，现在已经过来上班了。不过我看也没多大用处，应届生哪能跟老技术员比。再过几年还差不多，不过再过几年还有没有西华电脑就不好说了。”李庚云说到这里耸耸肩。
晏旻换了个话题：“你出国的事准备得怎样了？”
李庚云说：“我早几年就在准备了，已经差不多了，就是钱少了点，不过听说美国的钱好挣，到时候去那边半工半读吧。晏工您也是半工半读的吧？有什么经验传授点给我吧！”
晏旻便跟他说起了自己当初留学打工的经历。
微机关税调节，一时间国内市场到处都充斥着外国品牌，国产品牌的市场份额从原来的七成迅速下降到三四成左右，并且还在持续下降。
当初西华信息在这场价格战中胜利存活了下来，瞿延宁也正是因为这次胜利，而被媒体吹上了天，从而忘乎所以。
西华进入快速扩展期，到处投资，收购其他品牌，瞿延宁逐渐忘记初心，并且视西华为他自己的企业，开始蚕食侵吞西华的股份。
这一次，不知道瞿延宁还有没有这个运气。
微机价格战对旻西科技也有一定的影响，方正电脑买过一次显卡后就再也没有追加过订单，倒是进入了中国市场的康柏公司又追加了一万张显卡。
这天晏旻给田为民打了个电话：“田总，您不是一直都想做电脑吗，现在可以做了。”
田为民说：“啊？现在做电脑？我今天才看的新闻，说一台最新款的电脑价格降了5000块，那还有赚头吗？”
“当然有，要是没有赚头，怎么会卖这个价？电脑降价，是因为成本降下来了，利润不像之前那么高罢了。一台电脑肯定能抵你几台传呼机的利润。”晏旻说。
“可一台电脑一两万，一般人也买不起啊。”田为民说。
晏旻说：“现在买不起，等您把生产线搭建好的时候就能买得起了。您要知道，人们的生活水平是在不断提升的，您五年前想过一年能卖几十万台传呼机吗？”
田为民笑起来：“晏总你说得对，做生意就是要有长远的眼光。那我抽空来北京一趟吧，晏工你帮我指点一下迷津。”
晏旻自己目前没打算做电脑，但又觉得把电脑市场拱手让给外国品牌有点可惜，所以叫上了田为民。
一是田为民之前有做电脑的想法；二是他确实该考虑转赛道了，毕竟传呼机的黄金时代马上就要过去了，后面虽然还会卖好几年，但利润已经非常薄了；三是田为民是他们本地的重点企业，地方政府会给予支持，这对投建新的生产线非常重要，毕竟花几千万上亿搭建生产线不是说搭就能搭的，所以晏旻希望他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也算是晏旻扳倒瞿延宁的一个方法，他自己不亲自出面，但可以拉盟友一起。
蔺征西听到晏旻的打算，非常支持他这么做，不光是显卡可以多个销售渠道，以后新潮电脑需要其他芯片，他们公司还可以帮忙设计，相当于为自己培养出一个长期的固定客户。
晏旻笑着说：“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帮田总去美国引进生产设备。”
“没问题，这事我去想办法。”蔺征西说。
田为民也不拖拉，他很快就到了北京，跟晏旻商议起做电脑的具体事宜。
晏旻建议他先去申请微机生产许可证，这个许可证之前是非常难批的，数量也有限制。但今年随着关税调节，外国品牌大量进入，国家为了鼓励国产品牌与外国品牌竞争，政策也放宽了一些，应该比较容易审批。
晏旻还建议新潮公司设立一个研发中心，从各高校以及社会上招募专业的技术员，毕竟电脑的科技含量要比传呼机高得多，所有技术完全依赖进口和购买，那么利润会非常薄，所以要尽可能多地采用国产技术甚至自研技术。
至于这个研发中心是设在北京还是济南，由田为民自己决定。
田为民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住了：“晏总，咱们不合作了吗？我们需要什么芯片，找你不就行了？”
晏旻说：“我们当然还要继续合作，但是电脑需要的芯片和零部件非常多，我们做不了那么多，你们可以自己试着研发一部分，这样节约成本，利润才会更高一些。”
田为民把心放进肚子里：“这样啊，那我听你的。在北京办个研发中心吧，离你们近，有事我还可以请教你们。”
晏旻笑了：“可以的。在北京办研发中心还挺好的，虽然成本高了点，但是招人容易，北京高校多，愿意留北京的人才也多。”
田为民点头：“那是，到底是首都。”
晏旻建议他：“现在北京的房价便宜，田总要在在这里办研发中心，不如像我一样买套房子？”他这是真把田为民当伙伴，才会劝他买房子。
田为民兴奋地搓手：“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但想到我家和公司都在济南，在北京买了房子也用不上，现在可好，终于有理由了，我得去选个大院子。”
第47章 获奖
田为民本来打算在中关村买个院子, 离旻西科技近一点，结果没找到合心意的，最后在二环买了个三进的大院子, 花了九十万。
北京的四合院眼见着价格就起来了。
晏旻去看了一下, 那院子真不错, 地段好，格局好，做工也很讲究，以前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就是维护得不怎么好，有点破旧, 需要好好修缮一下。
这一片将来会成为老建筑保护起来，不会拆迁, 以后能涨到上亿元, 还是有价无市，用作投资再好不过了。
不过对晏旻来说, 投资不是为了坐等升值, 而是让钱产生出更多的意义, 他对投资房地产兴趣不大。
田为民显然也是个实干家，他喜欢在奋斗中实现自我价值，而不是守着钱生钱, 这也是晏旻愿意和他合作的原因。
田为民的办事效率相当高，当旻西的深圳公司刚确定好建筑设计方案, 田为民就已经在济南重新弄了一块上百亩的地。
而且只花了很少的钱, 这是当地政府为了吸引投资, 低价出让的土地使用权。
田为民重新注册了一个科技公司, 叫新潮科技有限公司, 他说以后要把新潮做成一个全国闻名的大品牌。
晏旻的公司刚动工，田为民的厂房也准备动工了，并且已经向有关部门递交了微机生产许可申请，效率还真不是盖的。
倒是北京研究中心的进度略慢，因为二环里那套院子比较费事，买下来之后才被告知，这房子不能大动，只能在原来的基础上修补。
田为民觉得自己是买了个麻烦，晏旻建议他找人把前院收拾出来用着，后面的以后再慢慢弄。
田为民只好参照晏旻的做法，主体结构不动，前院的房子安装吊顶，刷大白，重新安装线路。
旻西的深圳公司正式动工已经到了六月份，正赶上雨水较多的夏季，刮了两次台风，又时不常会下个雨，所以工程进展比较慢。
蔺征西原来是隔一段时间去工地查看一下进度，后来发现也看不出什么来，便从后勤部门找了一个能干的人过去监工，有什么问题打电话过来请示，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才过去解决。
虽然深圳速度领跑全中国，但由于天气原因，一直到九月底，前后跨度四个月，公司25层高的办公大楼才终于封顶完成主体建筑。
办公楼是主建筑，临深南大道而建，此外还要盖一幢16层楼高的员工宿舍楼以及一幢5层高的综合楼。
综合楼集食堂、娱乐室、健身房于一体。
剩下的空间，则用来修花园，安排一些供大家小憩歇脚的桌椅，弄个小鱼池之类的。
公司建造得比较超前的地方，就是修了两层地下停车场，这也是晏旻和蔺征西商量后提出的要求。
虽然现在私家车极其稀少，但再过十年，就会有很多人买得起私家车了，再往后推个二十年，私家车就会成为城市家庭的标配，到时候车子会多得没地方停。未雨绸缪，总比将来补救要好得多。
进入秋季，深圳的雨水明显少了很多，公司另外两幢楼同时开工，施工进度也快了不少。
到十一月份，几幢楼的主体结构终于都竣工了。
从现在开始装修，估计还需要半年时间，装修完后要晾上一段时间，真要搬到深圳去，起码也得是明年下半年的事了。
倏地又到了冬天，平日里觉得北京哪儿都挺好的，只是一到冬天，被刀子一般的寒风一刮，就难免有点怀疑自己的看法。
晏旻说：“我原本还有点舍不得离开北京去深圳，但是想到以后冬天不用受这个罪，就觉得深圳也挺好的。”
蔺征西说：“深圳的气候跟德州很像吧，冬天不会太冷。”
晏旻说：“对啊，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容易适应深圳的气候，和台湾的气候也差不多。”
两人顶着寒风出了门，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但被风吹得都快透心凉了。
好在办公室里的煤炉子一直都燃着，屋里比外面要暖和不少。
蔺征西放下公文包，拿着撮斗去撮煤，入乡随俗，这事他已经干得轻车熟路了。
门卫拿了两封信送过来：“蔺总，有你们的信。”
蔺征西看了一眼，两封都是航空信，便随手揣进大衣口袋里：“谢谢！”
他撮了煤回来，将炉子换上新煤，这才掏出口袋里的信出来，递了一封给晏旻：“英国来的，可能是胡大爷的。”
“快给我看看！”晏旻赶紧接过信，虽然老胡头走的时候，他就跟他说了要多联系，但老胡头来信很少，刚到英国的时候，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过来报平安，年中的时候寄了一张白金汉宫的明信片过来，估计是出去玩的时候顺便买的，后来就没联系过。
说实话，晏旻还是很挂念老胡头的，毕竟这院子就是他的，抬眼随处都能看到他的痕迹，每每想起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念叨一句：他在英国还好吧！
晏旻打开信封，只有一张信纸，还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那种，老胡头说他在英国过得还行，英国哪儿都好，但还是架不住想家，想念北京的豆汁和炸酱面，做梦都想吃，有时候自己做来解馋，但总不是那个味儿。
他说想回来看看，但儿子说北京已经没有了他的家，回去也不能做什么。
晏旻看见信的下方有被水渍浸润的痕迹，猜到可能是老爷子的眼泪。
信里除了儿子，没提过其他亲人，连他心心念念的大孙子都没提，这个结果晏旻其实已经猜到了，一把年纪背井离乡去投奔儿子，语言不通，没有朋友，在那边只有家人可以依靠，要是家人还不可靠，那日子得多难过。
晏旻看完信，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胡大爷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啊，要不我写信劝他回来算了。”
蔺征西也在看信，没有注意到他的话，所以没回答他，晏旻没听到回应，便问：“你看什么呢？”
蔺征西回过神来：“哦，我妹妹的信。她说圣诞假期来北京玩。”
晏旻一愣：“你妹妹要过来？”他赶紧看了一眼日历，16号，离圣诞节不远了。
“嗯。说是想来北京看看，还说要住我买的四合院。”蔺征西说。
晏旻说：“那咱们得给她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蔺征西说：“不用收拾，你那房间不是空着，再买台空调，让她住那里就好了。”
晏旻问：“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就说那房间是我的，总不能把我们的床让出来给她住吧。”蔺征西含笑看着他。
晏旻老脸微红：“行，你自己安排吧。回头把那个房间收拾一下。”
其实那个房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同居这么久，那边很多东西都搬到这边房间了，倒是他俩放在一起的东西要清一清，两人的东西几乎都混在一块了，要是不清就太容易露马脚了。
蔺征西点点头：“嗯，回去了再收拾。对了，胡大爷说什么了？”
晏旻把信给他：“你自己看吧。”
蔺征西看老胡头的信倒不怎么吃力，因为老胡头写信是用繁体字的，他在台湾和美国学的也是繁体字，看完之后，他说：“胡大爷想家了。”
晏旻说：“我觉得他在英国待得应该不如意，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给劝回来？”
蔺征西皱起眉头，最后还是摇摇头：“他自己没主动说回来，我们还是不要劝了。他年纪大了，劝回来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他儿子交待？”
晏旻知道劝他回来也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已，根本就不现实，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回头看能不能给他寄点包裹过去。”自己能做的，也就仅有这些了。
因为蔺征西的妹妹蔺司南要来北京，晏旻和蔺征西两人好忙了一阵，尽量扫除两人同居的痕迹。
有一天，晏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好像记得你跟你的家人说，你有个爱人在北京？”
蔺征西一愣，然后点头：“嗯。”
晏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他：“那你怎么打算跟你妹妹解释？她要是想见你的‘女朋友’呢？”
蔺征西挠了挠额头，说：“实在不行，跟我妹坦白了吧。”
晏旻瞪大眼看着她：“你都不愿意扯个谎骗她？你就不怕她把这事给抖出去？”
蔺征西笑着摇头：“小南不会的，她是医学博士，应该能接受这个现象。”
“那也不能现在就说！”晏旻说，“等以后吧，过些年再说。”
过些年社会风气更开放一些，人们接受起来才更容易些。
蔺征西说：“好吧，到时候我找个借口呗，就说到欧洲出差去了。”
晏旻无声地笑了：“为什么要去欧洲？”
“越远越好啊，免得她好奇还要跑去看。”蔺征西笑。
晏旻又想起一件事：“她要是问你要看照片呢？”
“就说不爱照相呗。”
晏旻其实也不是那么担心蔺司南的态度，当初他出车祸，蔺司南还帮忙找了美国最好的神经科专家来为他治疗，虽然没什么用就是了。
而且她很尊重蔺征西，几乎是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哪怕是守着一个没知觉的人十几年。
就在两口子忙着迎接客人的到来时，晏旻接到了吴百川的电话：“晏旻啊，恭喜你，你们公司今年参加评选的科技进步奖获奖了，至于具体是几等奖还不能确定。”
“真的啊？谢谢吴叔叔！”晏旻喜出望外，虽然他已经拿过科技进步一等奖，但那到底是在西华工作期间拿到的奖项，成果他也享受不到，对他现在的公司更没有什么加成，要是显卡能获奖，那无疑是做了一个绝佳的广告，到时候还愁没订单吗？
“当然是真的，我看到名单了，还能有错？提前告诉你，让你早点高兴。好好准备领奖吧！”吴百川兴致勃勃。
“谢谢吴叔叔告诉我这个消息，等领了奖，我请吴叔叔吃饭。”晏旻笑嘻嘻地说。
吴百川语气轻松地说：“我缺你那顿饭？好好干，多拿几个大奖！”
晏旻笑着说：“吴叔叔，奖要拿，饭也要吃嘛。”
蔺司南到北京那天，蔺征西亲自租了车去机场接妹妹。
晏旻没去，因为田为民头一天来北京了，北京房子已经装修好，研发中心终于可以开张了。
这段时间，晏旻陆续帮他面试了一些技术人才，招了好几名员工，不过由于装修问题，一直都还没开业。
晏旻建议干脆等年后了再开张，田为民等不及，说过完元旦就开张。
这不，他现在赶过来采购设备，让晏旻帮忙当参谋，毕竟晏旻对这个才是最了解的人。
第48章 催账
接到蔺征西的传呼时, 晏旻还在陪田为民忙活。
晏旻看了一下信息，说人已经接到了，叫他一起去吃晚饭, 便对田为民说：“田总, 这边也差不多了，您自己盯着他安装好。征西找我，我先走了。”
田为民说：“嗨, 怎么就走了？我请你吃晚饭啊。”
晏旻笑了：“今天不行, 我那边还有点事，改天吧。”
“那行吧，你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今天谢谢你了，耽误你时间。”田为民说。
“田总说的什么话，咱们还用这么客气。您有事尽管呼我。”
“好, 你先去忙吧。”
传呼机上吃饭的地点是他们常去的烤鸭店，晏旻便伸手招了一辆的士，直奔饭店。也不是没有公交车, 只是公交车比较绕，打的快。
这年头不堵车, 十几分钟后，晏旻便赶到了烤鸭店。掀开厚厚的门帘子进去, 扫视了一圈, 便看到了气质出众的蔺征西, 他快步过去，在蔺征西肩上轻拍一下。
蔺征西回头，桃花眼弯了起来, 亲切地说：“来了？”
晏旻便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看着对面的蔺司南：“你就是司南吧？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晏旻, 常听你哥谈起你。”
“我才是久仰大名，以前常听我哥说起你，还看过你不少照片，真人比照片还帅。”蔺司南落落大方地盯着晏旻看，脸上带着明暖的笑意。
跟晏旻记忆中的蔺司南是一个样子，只是眼前的她更为年轻貌美，长得有几分像蔺征西，不过五官更为柔和一些，是个明眸皓齿的大美女。
晏旻闻言，转头挑眉看着蔺征西。
蔺征西解释说：“小南从小学习就好，16岁就考上了大学，骄傲得很。我就拿你来锉锉她的锐气。”
蔺司南冲哥哥皱皱鼻子：“二哥，我虽然比不上晏旻哥哥，但我肯定比你厉害。”
蔺征西笑着点头：“对，对，你比我厉害。”
晏旻被蔺司南那声“晏旻哥哥”叫得有点起鸡皮疙瘩，还从没人这么叫过他呢，他转过脸去看蔺征西：“点菜了吗？”
蔺征西说：“已经点好了。一鸭两吃，还点了糖醋里脊、酥皮虾和一个青菜，你看还要不要加别的菜。”
晏旻说：“再点个酸萝卜鱼，酸味儿解腻。”
蔺征西说：“好。”
蔺司南看他俩商量菜品，好像不是他哥请晏旻吃饭，而是他俩请自己吃饭似的，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真是令她开了眼界，她还没见过她二哥跟谁关系这么好呢，这是二哥最好的朋友了吧。
晏旻看完菜单，抬眼看着蔺司南：“司南你想吃什么？”
蔺司南赶紧摇头：“我没吃过，你们给我推荐就好。我对北京的美食慕名已久，常听爷爷说起烤鸭和涮火锅，希望这次来吃个够。”
晏旻笑着说：“那没问题，明天咱们可以去涮羊肉。这在美国绝对吃不到。”
烤鸭特别合蔺司南的口味，她用荷叶饼卷着烤鸭吃了小半只。
吃饱之后，她打了个嗝，说：“哎呀，我说要减肥的，这一顿吃下去，不知道要减几天。”
蔺征西说：“减什么肥，我看你已经够瘦了。在北京多吃点，回美国不用减也会瘦下去。”
蔺司南笑嘻嘻地说：“说得有道理！美国那只能叫填饱肚子，不能叫吃饭。”
蔺征西是接到人后直接带过来吃饭的，还没回家。
吃完饭，他们领着蔺司南回到家里，蔺征西指着晏旻的房间对妹妹说：“你住我屋吧，虽然家里房间很多，但只有两个房间是装了空调的。”
“哦，好。”蔺司南看着晏旻进了右边那个房间，非常诧异地问，“二哥，晏旻也住在这里？”
蔺征西说：“对啊，我没跟你说吗？这院子太大，我一个人住着冷清，就叫了他过来作伴。”
蔺司南露出费解的表情：“二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蔺征西伸出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在这里，没有结婚的男女朋友怎么可能同居！”
蔺司南摸摸额头：“是哦，我忘了文化不一样了。二哥，那你跟我二嫂是在柏拉图式恋爱？”
蔺征西挑眉：“对。怎么，不允许？”
蔺司南笑：“允许，允许。还真是你干得出来的事，你一看就活脱脱一副禁欲模样。”
她这话没被晏旻听见，要是被他听见了，绝对是要控诉的，有些家伙表面上看起来禁欲，实际上不知道多闷骚呢。
蔺司南就在他们旁边住了下来，这个时候晏旻不禁要庆幸四合院的格局，正房的两个房间并不挨着，中间还隔着一个正厅，所以他俩在这边做点啥说点啥，蔺司南也不可能听见。
但恋人之间的默契和亲昵感是很难被人忽视的。
第二天，他们就差点露馅儿了，晚上他们去吃火锅，点完菜后，蔺征西起身，说：“我去调蘸碟。”
晏旻说：“我也去。”
蔺征西看一眼妹妹：“你在这里陪小南吧，我去就行了。还是芝麻酱？多点韭菜花？”
晏旻点头：“嗯，还要多放豆腐乳和辣油。”
蔺征西说：“好。小南照我的口味调吧。”
蔺司南没吃过这种火锅，便说：“好。”
蔺征西走了后，蔺司南便向晏旻问起了蔺征西的女朋友：“晏旻哥哥，你跟我二哥住一起，和他的女朋友应该也很熟吧。”
晏旻一愣：“嗯，还算熟吧。”
蔺司南说：“那她叫什么？长得漂亮吗？有多高？是干什么的？我哥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她的事，就知道我哥有个女朋友。”
晏旻背心顿时开始发热，他俩忘记把这个莫须有的女友具象化了，蔺征西现在又不在这里，待会儿蔺司南跟蔺征西问起来，岂不是要穿帮？
晏旻想了想，说：“长得还挺漂亮的，个子超过1米7了，她是个翻译。”
“哇，那是个长腿美女，叫什么名字来着？”蔺司南问。
晏旻一时情急，便说：“全名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叫燕子。”
“很可爱的名字。哪里人啊？”
“北京的吧。”晏旻如坐针毡，有点快编不下去了，他说，“你哥调好蘸碟了，我去帮他端。”
他说完赶紧起身，朝蔺征西走去，好在蔺司南需要看包，没有起身跟过来。
晏旻凑近了蔺征西，压低了声音说：“你妹在跟我打听你女朋友的事呢，我说她叫燕子，北京姑娘，是个翻译，长得漂亮，身高1米7多。”
蔺征西闻言噗嗤笑出声：“晏子？确实是叫这个。”
晏旻有些恼羞成怒，抬脚在他脚上用力踩了一下，蔺征西吃痛，脸皱成了苦瓜，急忙告饶：“好嘛，好嘛，我记住了。”
晏旻从他手里拿过一个蘸碟，往其中一个加了很多辣椒油，蔺征西说：“你的蘸碟在这里，辣椒油我已经放好了。”
晏旻说：“这是我给你调的，你不吃？”
蔺征西看着发威的男友，不敢反抗：“我吃，我吃。”他其实并不太能吃辣。
两人端着三个蘸碟回到桌边，服务员已经将汤底和菜全都送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红绿黑白黄，搭配得煞是好看。
蔺司南看着蔺征西面前红通通的蘸碟，惊讶地说：“哥，你这么能吃辣？”
蔺征西瞥晏旻一眼，说：“嗯，我女朋友爱吃辣，所以也学会了。”
晏旻垂下眼帘，波澜不惊地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蘸料。
“那我二嫂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怎么不叫她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啊？”蔺司南说。
蔺征西还没说话，晏旻就说了：“她在商务部做翻译，去欧洲出差去了。”
“哇，这么厉害啊！是国家商务部吗？”蔺司南问。
蔺征西点头：“嗯。”晏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蔺司南还想说什么，蔺征西夹起烫好的羊肉放到她碗里：“吃吧，你心心念念的涮羊肉，尝尝味道怎么样。”
“哇，好好吃！”接下来蔺司南就被美食给征服了，准确来说，是被她哥给堵上嘴了，只要她再想问点他女朋友的事，他就给她夹菜。
晏旻见他给蔺司南夹菜，他也帮他夹，烫好的菜夹出来，直接放在满是红油的蘸碟里。
蔺征西看着碗里的菜，又看看男朋友，不敢抗议，只能默默吃下去，一顿饭下来，吃得是满头大汗。
吃到最后，蔺司南揉着自己的胃：“天天这么吃下去，我肯定要胖成球了。”
蔺征西一边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倒吸着凉气说：“我不好好招待你，妈会说我虐待你。”
蔺司南过来，蔺征西便请了假，专门陪妹妹游玩，白天逛故宫、颐和园、爬长城，晚上只要赶得及，就回来叫上晏旻一起吃饭。
元旦时，晏旻也放了假，便陪着兄妹去玩了一天。
每次蔺司南帮她哥和晏旻合影的时候，这两人就那么随意一靠，手臂随意一搭，眼神那么一对，那种亲昵感就自然而然地涌现了出来，像是情侣一样。
可他们明明是两个男的，蔺司南觉得自己可能是感觉出错了，便尽量将那种感觉给忽略掉。
过完元旦没两天，蔺司南就离开了，她难得回国，当然要顺道回台湾看看。蔺征西没有陪她回去，只是将她送上了飞机。
她一走，两人的世界终于清静了，也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中来。
蔺征西回到公司上班，每年到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是年终收尾了，大家都开始盼着放假过年，不会再有新工作安排。
今年1月份就过年了，作为老板，得抓紧时间跟合作企业进行账目结算，催收专利费，对公司进行年终总结，给员工们计算年终奖，还要准备下一年的工作计划。
这一年，新潮的传呼机依旧卖得不错，虽然不及上一年的销量，依旧有三十多万台。
传呼机的使用寿命没法让老客户短时间内重复购买，田为民也知道，传呼机要想再增加销售量，就只剩下降价这个选项了，只是目前为了利润，几大品牌都还在撑着不降价。
然而降价明显已成趋势，田为民已决定年后就开始降价，要薄利多销。
新潮的工作重心已经开始朝微机上转移，工厂已经建成，年后就该引进生产线了。赶在国内微机市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上市，希望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步升电子的随身听销量又创下了一个高峰，随身听与录音机的年销量更是突破了八百万台，步升的老板非常有能力，他居然已经将市场拓展到了海外，产品卖到了东南欧和东南亚一些小国家，年出口量接近百万台。
他们卖得越好，晏旻当然越高兴，毕竟这意味着自己能够分得的专利费也越多。
上一年显卡在国内市场除了小霸王还在持续下订单，没有别家再下，希望等国家科技进步奖公布之后，能够收获一波新订单。
倒是国外市场开展得还不错，EA和康柏的订单持续有增长，此外美国办事点还签下了另一个微机客户的订单，虽然只有五千张显卡，但总是个不错的开头。
元旦之后，旻西科技就收到了国家科技进步奖颁奖典礼的邀请函，邀请他们去参加颁奖典礼。
晏旻打算和蔺征西一起去领奖。
蔺征西忙着给员工们计算年终奖的时候，晏旻心里则惦记着另一件事，就是西华信息需要赔付给院里的那笔专利费，微机市场竞争激烈，西华信息受影响不小，但也不能不赔付专利费。
到了10号，晏旻给西华信息打了个电话，索取给院里的转账证明。
第49章 进步奖
西华信息这一年销量比上一年多了不少, 销售额多了三个亿。
然而瞿延宁高兴不起来，这一年忙着跟外国品牌打价格战抢占市场，货是多出了不少, 但利润率大幅缩水，多了几亿销售额, 利润竟然比上一年没多多少。
而赔付给晏旻的专利费只跟销量有关, 西华的微机销量增加，也就意味着要付给院里的专利费更多了, 按照今年的销量算下来，得向院里支付一千三百多万元。
这对瞿延宁来说, 无异于割肉，而且是一大块，他不舍得，所以压根提都没提, 就当没这回事。
晏旻的电话打到了西华财务部, 催要账目明细和转账证明。
财务经理是晏旻的老同事,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差点想挂电话, 但是碍于情面，又不能扔, 毕竟他们无冤无仇。可他虽然管账，但是财务支配权并不在他啊, 只好说：“晏工, 这转账的事不归我管啊，得瞿总批了才行。”
晏旻说：“那就是还没转了。方总, 转账虽然不归您管, 但打报告申请归你们管吧？那就麻烦您催一催瞿总吧。”
财务经理只得硬着头皮去找瞿延宁, 瞿延宁闻言，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催什么催！我说不给了吗？”
财务经理小心脏瑟缩了一下，这一年瞿延宁的脾气就没好过，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压力倍增，生怕惹他不高兴，晏旻就是他不高兴的源头之一，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财务经理心里把晏旻埋怨了一遍，但也没真怪他，公司的账目都要经他之手，晏旻为公司创造了多少财富他最清楚不过，而晏旻本人得到的却微乎其微。
晏旻离开后，公司就改了奖励制度，晏旻获得的奖励跟公司大领导每年获得的分红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他跟公司打官司赢了专利，结果还是都给了院里，除了名声，啥也没捞着。
财务经理就觉得晏旻有点傻，不过院里像他这样傻的人还不少，这也是他愿意冒着被迁怒的风险亲自去跟瞿延宁说这事的原因，毕竟受益的是大家。
“那公司打算什么时候给院里转账？”财务经理又试探着问了一声。
瞿延宁瞪大眼看着他：“急什么？过完年再说。院里都没催，你急什么？”
财务经理尴尬地笑：“我没急，我就是怕晏工再打电话来问进度，我好跟他有个说法。”
瞿延宁皱眉：“老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随便找个理由不就打发他了，还用我教你怎么说？”
财务经理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说：“那瞿总，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忙了。”
瞿延宁看着被关上的门，手在桌上狠狠捶了一下，真是闹心，老方是院里安排的人，来公司这么多年了，思维还没改变，永远都把院方的利益摆在公司利益之前。
院里是重要，但如果公司发展不好，哪里还有钱给院里？
财务经理这么重要的位置，必须得安排一个自己能完全信任的人才行。
财务经理恐怕也没想到，自己去帮晏旻催个账，自己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当然，这事也不能怪晏旻，晏旻的事只能算个导火索罢了。
年前收不到账单，这是晏旻预料中的事，不过他也没着急催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瞿延宁敲一下警钟，让他不好过，自己就高兴了。马上要过年了，还是先忙自己的工作吧。
12号，晏旻和蔺征西去参加□□主办的国家科技进步奖颁奖典礼，他们研发的显卡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虽然奖金只有一万元，但它的实际价值远超过了这个数。
官方媒体对这次评奖结果进行了报道，这跟显卡刚问世时媒体报道是不一样的，当时只是报道有这么个产品问世，它真正的价值，只有业内做研发的人知道。
甚至都没怎么引起相关企业的重视，毕竟集成显卡并不影响电脑使用，多一款独立显卡，就是增加成本，反而影响利润。
现在国家授予奖项，官方肯定了这一发明，这为今后他们推销产品增加了强有力的说服力。
领奖的当天晚上，公司在五星酒店办了年会，给员工们也抽了奖，也发了年终奖，全员上下一起庆祝。
今年由于修建公司，公司开销很大，但还是有盈余的，年终奖依旧比较丰厚。
公司今年没有推出新产品，业务量增加的也不多，大家都知道今年算是在吃老本，对年终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今年的年终奖比去年有多不少，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两位老板真是仁义。
迄今为止，旻西科技都没有一个员工主动辞职的。
年会结束之后，就该放假过年了。
今年蔺征西还是跟晏旻回安徽过年，父母对蔺征西来过年接受得很自然，他们的观点里，总不能让儿子背井离乡的朋友一个人过年。
二老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件事，蔺征西其实完全可以坐飞机回美国过年。在二老的观念里，去国外是异常漫长且繁琐的事，毕竟当年晏旻出国就辗转了好几天才到，蔺征西要是回美国过年，花费多且不说，时间全耗在路上了。
他们不知道，现在飞美国方便得多，十几二十个小时就能够抵达，比他们从北京坐火车到黄山的时间还要短。
晏旻家年前搬了新家，在母亲任教的中学里，教职工宿舍是清一色的六层楼建筑，虽然都是楼梯房，但相较于他们之前住的单位宿舍，条件可谓是天壤之别。
代秋兰教龄长，可以优先选房子，她就选了二楼的房子，还是中间的单元。房子南北通透，一百二十多个平方，非常宽敞，三室一厅的格局，带独立卫浴。
自打有了新房子，晏云山和代秋兰两口子心情都分外好。
代秋兰更是隔一阵就给晏旻打电话，跟他汇报新家装修进度，点点滴滴都汇报到，今天买了什么新家具，明天又扯了个什么花色的窗帘，他爸又在阳台上种了什么花草等等。
晏旻就安安静静地听着，能让父母安享晚年，是他的心愿之一，只是他的个人问题恐怕不能让父母如愿，这大概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晏旻的新房间被布置得格外温馨，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床单被套甚至棉胎都是新的，还给他打了一个大书柜，把他从小到大看的书都收了进去，墙上架子上摆满了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奖牌。
晏斐说：“哥，爸妈可偏心了，给你光线最好的房间，还给你做了全新的家具。你看我那个房间，放了好多旧东西。”
代秋兰说：“你哥跟你那能一样吗？你平时又不在家住，偶尔回来，有张床睡就行了。你哥还没娶媳妇，要是带女朋友回来，看见他的房间里一堆东西，你让人姑娘怎么想？”
晏斐朝晏旻耸肩摊手：“看见没，结了婚的儿子就掉价了！”
晏旻忍不住笑出声：“要不咱俩换个房间？”
晏斐赶紧摆手：“别、别，我开玩笑呢。今年我们单位也集资建房了，不知道能不能轮上我。要是轮不上，那就等下一批吧。”
晏旻说：“你尽量争取，有的人有资格，未必能买得起，你可以跟人买指标，先买。你们其实也可以回家来住。”
“回家住就算了。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离丈母娘家近，我儿子白天送到丈母娘家帮忙带，早晚接送起来也方便。”晏斐的儿子晏谨是年中出生的，已经半岁了，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代秋兰说：“我今年六月就退休了，到时候你把小谨送我这儿来吧，我帮你们看。平时也可以住家里。”
晏斐说：“到时候我们周末回来住，平时还是住宿舍，离得近，可以多睡会儿。”
晏云山抱着孙子过来了，小家伙戴着晏旻从北京买回来的虎头帽，显得虎头虎脑的，手里抓着一个拨浪鼓，摇得咚咚作响。
晏旻看见小侄子，喜欢得不行：“小谨，来，大伯抱。”
晏谨性格外向，看见晏旻，也不怕生，张开手臂让他抱。
一旁的蔺征西很惊讶，说：“这小家伙不怕生？”
汪红安说：“爱新鲜，谁都能抱一会儿，但是久了就不行。”
晏旻抱着柔软的小侄子，觉得心都化了，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幼崽都太可爱了，大概是为了激起同类的怜爱而对他们加以保护吧。
蔺征西伸手捏了捏晏谨的小肉脸，真是肉乎乎的，太可爱了，他长得还有点像晏旻呢，那双眼睛，跟晏云山、晏旻、晏斐的都一个样，祖传的。
晏谨偎在晏旻怀里，揪着他的大衣扣子往嘴里塞，晏旻低头去抢自己的扣子，一脸慈爱。
蔺征西突然想到，要不是自己，晏旻也能像绝大部分男人一样，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儿女吧，顿时觉得有些亏欠晏旻。
晏旻跟侄子争夺了一会儿扣子，小家伙发现不能得逞，也不肯让他抱了，扭动着身体去找熟悉的人。
代秋兰把他抱了过去：“说了吧，这才多久，就开始认生了。”
晚上，蔺征西躺在晏旻的新床上，小声地说：“这床是你妈给你准备娶媳妇用的吧？”
晏旻从书上抬眼，斜睨他：“你不就是？”
蔺征西闻言莞尔，下意识想凑过去亲他一口，又强忍住了，房门虽然关了，但为了不此地无银三百两，门没上锁，他的父母随时都可以推门进来，虽然以他们的素质，是不会不敲门就进来的，可万一忘了呢？
蔺征西看着晏旻，说：“你很喜欢孩子吧？”
晏旻说：“啊？还行。”他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的侄子和外甥女，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蔺征西突然说：“对不起啊。”
晏旻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扭头去看他：“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蔺征西小声地说：“因为我，你不能结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里，晏旻有些哭笑不得，将书翻过来盖在被子上，坐好，认真地说：“别瞎想。就算没有你，我也未必会结婚，你看我这性格，可能会结婚生子吗？”
蔺征西倒是没觉得晏旻这性格不能结婚生子，他懂得体贴他人，也会考虑他人感受，就是太工作狂了些，虽然可能做不了完美的丈夫，但绝对是可以及格的。
但他不知道，现在的晏旻正是被他自己改造成的，要照晏旻原来的性子，那是一条道走到黑都不带回头的人，怎么可能会考虑他人的感受。
晏旻见他不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好啦，别胡思乱想，我是不可能结婚生子的。你就想着，我现在会这样，都是我们成就了彼此，换了别人，我就不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蔺征西内心感动，说：“对，换了别人，我也不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晏旻伸手把书拿起来，放到床头柜上，顺手关了灯，说：“睡觉！”
两人钻进被窝里，虽然不能做点过分的事，但在被窝中互相亲吻一下，爱抚一下，还是可以的。
搬了家，代秋兰的熟人就多了起来，课堂外的老师们也八卦得很，凑在一块闲聊，就说起了谁家的儿子闺女。
晏旻最害怕的事又给他碰上了，要相亲！还是妈妈同事的女儿，说那姑娘也是大学毕业，不满意分配的工作，去深圳打工了。
代秋兰说：“这不正好嘛，你公司不是要搬到深圳去？去见一面吧，要是合适，就先联系着，到时候你去了深圳，两人就能在一起了。”
晏旻一听就头大，求助似的看向蔺征西，蔺征西笑着说：“伯母，晏旻其实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他比较害羞，还没跟人表白。”
代秋兰喜出望外：“真的啊？哪里的姑娘？”
晏旻说：“我们公司的同事。”
“那太好了！”代秋兰说，“对了，小蔺啊，你俩感情好，你帮我多敦促一下旻旻，他对这方面腼腆，你帮我多支点招。”
蔺征西赶紧说：“诶，好，我会多支招的。”
第50章 回国
好好的年差点被相亲给搅和了。
事后晏旻还觉得有点对不起蔺征西, 孰料蔺征西说：“这很正常，中国家长都差不多。去年我回台湾，也是被这么关怀的, 还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就说我已经在谈了，幸亏我跟他们离得远，搪塞一下, 他们也不会跑来查岗。”
晏旻有些犯愁：“我爸妈要问起来那个姑娘怎么办？”
蔺征西含笑看着他：“你就说我们公司年轻女孩少, 优秀的单身男同事多。被人捷足先登了。”
晏旻闻言, 顿时兴奋地竖起了大拇指：“言之有理！”
“明年不回家过年了。年中的时候找个时间回来看看他们，过年就不回了。”晏旻都有些害怕过年了。
蔺征西说：“那到时候陪我去美国吧。”
晏旻一愣, 然后笑着说：“好啊，是有很多年没去了，顺便去看看我导师。”
“可以。咱们故地重游一下。”说起波士顿, 那真是记载了他们最青春美好的回忆，光想想就开始期待起来。
除去相亲这件事，在家过年还是很舒服的，每天睡到自然醒，有妈妈烧的美味可口的饭菜, 姐夫徐杨还为他们借了辆车, 让他们开着去周边的古村镇寻幽访胜。
徐杨去年在晏旻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小五金厂, 经过了最初的混乱、窘迫, 下半年终于有了起色，有了固定的客户，现在已经开始赚钱了。
晏雯两口子体验到创业的不易, 对晏旻更为佩服和感激。
家里人见到了徐杨的不易, 也就能换位思考晏旻在外打拼的艰辛, 从而更为体谅他, 除了个人问题上，对他是没有任何要求。
回到北京时，田为民已经在北京等他们了。他的工厂马上就要完工，微机生产资格也获批了，就等生产设备到位开工。
在这之前，田为民已经想办法去国内的几家微机组装厂考察学习过了，说难听点就是偷师，对微机生产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再详细深入地了解，还要再挖一些专业技术人员过来，为他培训一批熟练工人。
他这么早来北京，是为了和蔺征西出国，去德国采购微机生产设备，还要去美国寻找合适的芯片以及零部件进口商家。
这一趟去的时间不会短，但这是晏旻和蔺征西老早就答应了他的，所以就算再麻烦也要去。
搭建一条微机生产线，成本是极其高昂的，粗步估算需要上亿元。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国内完全没有相关的设备，话语权全在外国公司，价格都是对方说了算。
田为民就算这些年做传呼机赚了不少钱，但也拿不出上亿元的资金，所以他想了个办法，跟地方政府合作，出让部分股权给政府，地方政府提供贷款，并不负责公司运营，每年可以按股份分红。
如此一来，新潮科技公司就不再是纯粹的民营企业，政府就不得不为这个项目开绿灯。
虽然田为民让出了部分股权和利润，但也让地方政府分担了部分风险。
晏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气和魄力，在经营公司的经验上，田为民比他和蔺征西都要成熟得多。
这次田为民不再是单枪匹马出去，而是带了一个考察团，其中有当地市政府派出的领导干部，还有他自己公司的精英骨干，要去国外学经验的。
蔺征西就相当于向导，负责牵线搭桥，提供参考意见，起穿针引线的作用。
蔺征西离开之后，公司就交给了晏旻打理。好在这两年蔺征西已经将公司架构完全搭建起来了，每个部门都有人负责相应的职能，晏旻只需要听从各部门主管的汇报，再给出相应的指示就行，无须事必躬亲。
晏旻得承认，在管理上，蔺征西比自己要厉害得多，他是天生就懂得识人用人的，而且还给予了下属足够的权力和信任，所以晏旻现在作为顶头上司才能游刃有余。
当然，蔺征西这一趟国外之行也不是纯粹是去帮田为民办事的，他自己也要顺便去了解一下移动电话的生产线情况，这是接下来两年他们公司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回来上班之后，晏旻还没忘记给西华信息打电话催要账单证明。并且还打电话去院里问了一下，是否已经收到西华信息的转账。
总而言之，就是提醒瞿延宁给钱。
这笔钱瞿延宁再怎么拖，也还是逃不掉，因为晏旻还可以跟法院上诉，要求法院强制赔付。
瞿延宁签字转账的时候，别提多肉疼了，一想到今后每年都要支付这样庞大的一笔钱，他就对晏旻恨得牙痒痒。
晏旻自然不会在意瞿延宁的憎恨和诅咒，他忙得很，蔺征西不在家，他不仅要负责技术，还要管理公司其他事宜，尤其是深圳公司和工厂的建设。
深圳公司正在装修中，预计八底月能完工，年底应该可以搬家了。
工厂的一期规划已经完成，这部分主要是用来生产移动电话的，只用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建筑设计图稿是去年年前就定下来的，现在开始动工。
两边的工程同时进行。
移动电话的研发也在如期进行，晏旻还打算招一批技术员，柿子胡同这边已经坐不下了，就暂时安排到新潮的北京研发中心去。
他已经和田为民说好了，田为民那边地方宽敞，有的是空房间，借用一间就好，田为民很乐意，连租金都不收他的。
高科技其实就是人类智慧的具象化，人才越多，力量就越大，成功的几率与速度也就越大。晏旻深知高科技产业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所以他总是觉得公司的技术员不够用。
这一次招聘，晏旻不再局限于北京的高校，他们去了上海、杭州、武汉、广州、哈尔滨等城市的顶级高校招聘，招聘时就直接说明了办公地点更换的信息，暂时在北京办公，年底会搬到深圳去工作，愿意去深圳工作的就来。
深圳这座新兴城市，对想要下海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这要得益于这些年电视、广播、报刊等媒体对深圳的报道与渲染，甚至连某音这类厕所读物上都充斥着深圳故事，以至于大众对深圳的印象就是一个充满活力和机遇的年轻城市，想发财，想实现梦想，那就南下去深圳吧。
所以尽管说要搬去深圳，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更何况旻西科技的工资开得也高，同期的国企待遇是没法比的。
蔺征西一行人在德国待了将近二十天，有些设备已经采购好，有些还在沟通中。
考察团一部分人先从德国回国，蔺征西和田为民则直接飞到了美国，电脑的核心构件如芯片还得从美国采购。
蔺征西已经提前跟自己美国办事处的同事打好招呼，那边已经跟相关公司进行了沟通，只等他们过来定夺。
如此一来，便要省心许多。
田为民做电脑是零基础，自然得先从组装电脑做起，再慢慢过渡到自主研发。
晏旻和蔺征西给新潮科技做了定位和规划，民营企业做微机，没有国企的优势，因为很难拿到大额的政府采购订单，虽然他们现在也不是纯粹的民企，但地方政府的影响范围毕竟有限，所以他们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客户，就是个人。
新潮公司从现在开始搭建生产线，产品最快预计也得明年才能上市了。
这几年国家经济发展，整体工资水平也有了提升，高级知识分子是收入比较高的一批，他们也是最先一批的目标客户，如果电脑价格从两万左右降到一万五甚至一万上下，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购买。
美国的工作还没谈完，田为民工作签证就已到期，不得不先回来，蔺征西代他继续谈判，将事情谈妥之后，才从美国回来。
蔺征西出差了整整一个多月，他回来的时候，北京的春天已经开始了。
晏旻已经忙完了应届生招聘，这次招聘了十四名应届生，本科生为主，还有三名研究生：“这次我还差点招了一名浙大的博士生，不过最后我还是劝他选择留校。”
蔺征西非常意外：“博士有意愿来我们公司，你怎么没把人留下来？”他们公司虽然每年都在招人，但除了晏旻和他，还没进过博士生，毕竟这年头博士稀缺，都被高校自留或者去了研究所。
晏旻有些遗憾地说：“他是想进企业，因为我们开的工资高。他是研究材料物理的，研究的方向是硅晶，倒是跟我们的行业息息相关。不过我们现在还没做芯片，招来了有点大材小用，等以后再说吧。”
蔺征西说：“这个确实。我这次回美国顺道去看了我爸妈，听我爸的意思，他也打算回国创业了。”
“真的啊？”晏旻非常惊喜，“叔叔要回来办什么公司？”
蔺征西说：“应该是他的老本行吧，做硅晶片。”
“太好了！欢迎叔叔回来为祖国半导体事业添砖加瓦。你们上阵父子兵啊。”虽然早就知道蔺振华会回来，晏旻还是感到很开心，他能亲眼见证他们父子并肩作战了。
“你也算啊。”蔺征西笑。
“说的也是！”晏旻笑眯眯地说，“如果叔叔回来办公司，到时候倒是可以把陈卫招到叔叔的公司去。”
“陈卫是谁？”
“就是浙大那个博士生。”
“那正好专业对口了。”
晏旻虽然对高校研究所没什么偏见，但也知道，在应用科学方面，只有跟企业紧密合作，才华和研究成果才不会有被浪费的可能，所以他也希望陈卫能够进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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