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全大补汤

    贺氏集团二十六楼的深长走廊上, 皮鞋落地的声音清脆回响。

    高大男人脚步平定稳当,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频率,仿佛能够把一切躁动的涌流给压制无虞。

    “贺总, 其实……”随行的林秘书小声说,“其实这种贺董团队提出的方案也是符合您一贯的……”

    贺辞的声音冰凉落下:“你都被他买通了吗?”

    林秘书:“……”

    林秘书顿时欲哭无泪,颇为崩溃。

    这兄弟俩, 闹来闹去这么多年, 弄得明里暗里针锋相对的,贺辞对贺淳是明着敌对,贺淳则是时不时截胡一下贺辞的重大决策,谁也不饶谁。

    虽然,每一个局外人慢慢都发现,贺淳跟贺辞对着来的事情,经过时间的考验都最终证明还是这个当哥哥的有些许远见。

    不过这是局外人认可的, 对贺辞来说就不一样了,对贺淳的气性反倒一年大过一年。

    这次又是,大家都觉得贺淳提出的方案好,这可把这位一向说一不二的年轻CEO气了个够呛, 会刚开完就快步离开了会议室,连几位高管赔着笑脸想请他一起吃个晚饭都被冷脸拒绝了。

    林秘书不敢再惹这位犯了少爷脾气的老板, 赶忙说道:“不不不, 您可别乱想啊,我怎么敢啊, 我还是要命的!”

    “知道就好。”贺辞冷笑一声,走出几步, 忽地想起了什么, “今天是几号?”

    林秘书一怔, 报了下日期:“九月二十五啊。”

    “嗯。”贺辞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明天有什么日程,能推的都推了。”

    “噢……好的,明天没有不能改期的日程。”林秘书打开备忘录确认了一下,随口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提前订……”

    “不用了。”贺辞打断他,“我自己来。”

    林秘书没再说话,眼见着离贺辞的办公室越来越近,忽地发现办公室的门是掩着的,开着一道小缝。

    他确认自己走的时候是关上门的,所以现在是有人进去过忘记关好门,还是有人正在里面?

    林秘书心里一紧,他知道贺辞最忌讳自己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有人擅自进出,一旦发现绝对是雷霆之怒,所以公司里的人从来不敢踩线。

    如果不是公司里的人……

    前两年有不知好歹的合作伙伴,送了个不正经的货色塞进他办公室里等着他回去,想搞些不正经的办公室Play,被贺辞发现后,不仅送来的人被丢出了办公室大门,连这个合作伙伴都直接被贺辞送进了黑名单。

    就那么一次,就再也没人敢放肆地试图跟他搞这种桃色交易了,今天这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

    林秘书心下打鼓,贺辞的表情当然也很不好看,简直冷得可称得上是冰冻三尺的深湖。

    来到办公室门边,贺辞锁着眉,刚要推开大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你回来啦。”虞乔站在门内,神态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贺辞冰冷的眉眼瞬间松弛了些许,沉默半晌说:“……你怎么在这?”

    “贺董让我把东西放在你办公桌上。”虞乔说,“怎么了?”

    贺辞顿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他让你进来的?”

    虞乔点点头。

    贺辞垂眼看着虞乔,心想难道他失忆后被贺淳利用或者威胁,才让他趁自己不在偷窃机密?

    贺辞语气沉下来,神色不安,除了对贺淳的戒备之外,还有些对虞乔的担心,怕他糊里糊涂做了别人的子弹:“他让你放,他自己怎么不放?”

    虞乔想了想,干脆还是如实说了:“他说他如果进来的话,你肯定会怀疑他要偷窃你的机密。”

    贺辞:“……”

    一旁的林秘书:说得对啊。

    “没你的事了,你先去吧。”贺辞沉默半晌,表面不动声色,随意说道。

    虞乔没说什么,跟着林秘书回了办公室。

    贺辞余光里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隔壁办公室的门内,立即重新眉头紧锁,快步走进办公室,紧紧关上门。

    看向办公桌,果然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件东西。

    行,就算不是让虞乔探听机密,那肯定也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比如说,贺淳明明知道他很讨厌有人在自己不在办公室的时候进出,还故意让虞乔这个不知内情的人这么进来了,是不是想激发起他的愤怒,对虞乔不利;抑或是让他怀疑虞乔的行径,挑拨离间,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简直是其心可诛!

    贺辞心有愤愤,把桌面上那个文件封袋用力拆开,动作相当粗暴。

    里面只有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十分隽永潇洒的字:

    “药效如何?是时候跟小鱼来个办公室Play了吧?”

    贺辞:“……”

    这一天,整个二十六楼总裁办的人,都以为虞乔擅自进办公室的行为触及了贺总的逆鳞,所以总裁办公室里才会噼里啪啦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当然,还是跟上次一样,摔完了贺总也没让人进去收拾,也没处罚虞乔,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老板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啊!.

    到了下班时间,虞乔那趴在桌子上的脑袋才堪堪抬起来,就是看着没大有精神。

    “怎么了这是?”林秘书注意到他的神色,安抚道,“别想太多,贺总这不是没生你的气嘛。”

    “嗯。”虞乔没精打采地敷衍。

    今天在贺辞办公室,就当他刚打开盒子盖,看见了里面满满的好几瓶药,却没来得及看清药名的时候,偏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极近了。

    贺辞藏得这么深,肯定不希望任何人发现,虞乔最后的求生欲让他没来得及继续看下去,而是手忙脚乱把盒子放回了原处,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开了门。

    下午回到办公室,其他人都为了贺辞的性情有些不对劲这件事讨论着原因,但是虞乔却没心思。

    唉,这就很好理解了,毕竟是绝症患者了,性情大变不是非常正常吗?

    他琢磨了半下午,渐渐觉得很多事都说通了。

    比如为什么贺淳又是送药,又是张罗着给贺辞联姻,原来是知道贺辞的病情,希望他能在最后的余生有人照顾,有人关心。

    也怪不得贺辞一直坚定拒绝,这段时间即使跟自己相处得还不错,还是绝口不提结婚领证的事,想必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耽误自己。

    林秘书收拾好了准备下班,抬头就见虞乔耷拉着眼睛泪水汪汪的,惊道:“你这是……你怎么哭了?”

    虞乔慢慢地看向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林秘书:你这看着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虞乔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调整了表情。

    不行,得振作,一会就要跟贺辞一起回家了,可不能让贺辞看出来,影响他的情绪。

    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很关键的,作为唯一可以跟贺辞朝夕相处的人,不管是作为联姻对象还是生活助理,都得给贺辞一个好的榜样,提供精神支持!

    林秘书迷惑地看着虞乔的表情一会难过一会昂扬,让人摸不着头脑。

    贺辞离开了办公室,虞乔赶紧元气满满地跟出去,随他下车库上车回家。

    安静的商务车内,虞乔看着车窗外,两手攥着一起,手心里全都是汗。

    身边的贺辞依旧沉默不语,虞乔也不敢老是看他,就是偶尔余光里看见他冷峻的侧颜,心里就不是滋味。

    真是天妒英才,这么帅的男人,居然……

    唉。

    虞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跟贺辞明明不该有任何关系的,从一开始自己就只是个联姻工具人,被虞家当工具人,被贺淳当工具人,自己也只是想赚笔钱跑路罢了。

    多么单纯的关系啊,只跟钱沾边。

    但是眼下知道了贺辞这个情况以后,莫名就开始在意了,不再能像之前一样仅仅做个毫无感情的工具人了。

    一想到或许某一天,他就再也见不到贺辞了,心底就像被什么揪住一样一阵阵地酸痛。

    “明天不去公司。”贺辞忽地开口,“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虞乔猛地回过神来,抽了抽鼻子,让自己看起来神色正常,转头看向贺辞:“想去的地方?”

    “嗯。”贺辞偏开头,不愿跟他直视,神色略有些僵硬,“明天……是你生日。”

    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早该忘了,他也觉得自己肯定忘了,但是偏偏就是那么清晰、那么确定地知道明天就是虞乔的生日。

    这就算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百忙之中推去其他工作,就为了在家陪虞乔过生日。

    也就是虞乔失忆了,但凡恢复了记忆,知道他们是分手前任的关系,他就得为这事社死。

    贺辞神色别扭,偏头看着窗外,听到身后没动静,正觉得奇怪,就听见虞乔猛地抽泣了一声。

    贺辞:“?”

    他迅速转头,就见虞乔垂着头,正一个劲抹眼泪。

    贺辞:“??”

    这什么情况???

    “你……”这世界上没有几件事能让贺辞感到害怕,如果有,头一件就是虞乔这个讨债鬼在他面前哭,“你哭什么?”

    虞乔心里难过,但又不敢哭出声,眼泪珠子噗噗掉,憋得只能不断地哽咽,本就清瘦的肩膀一个劲地抽,看得贺辞只觉一阵揪心,情绪纷乱。

    “呜呜,你知道我的生日?”虞乔话都不成句子了,结结巴巴说,“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我……”贺辞顿了顿,改口道,“虞家给的资料上写的。”

    “哦……”虞乔好半天才憋住了抽泣,“谢谢你,呜呜。”

    贺辞看着他哭得眼圈通红,心下十分震动。

    为什么会如此,当初在一起时他最会在过生日的时候造作,哪会像这样因为自己要给他给过生就感动得泪如雨下?

    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辞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虽说已经分开了,但他一想到虞乔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受过委屈,就烦躁得恨不能把伤害虞乔的人撕成碎片。

    “好了,别哭了。”贺辞抽出一张绵柔纸巾,递给他,语调是有些别扭的无限温柔,“过个生日而已。下次……明年……我还给你过。”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给什么身份明年也给他继续过生日。

    如果虞乔一直无法恢复记忆,那就像这样顺着联姻的事将错就错在一起……

    贺辞一怔,为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颇感震惊。

    当初可是虞乔先离开的,他怎么能因为此时相处愉快的假象而选择将过往翻篇?

    贺辞神色又定了定,眼神里翻涌的眷恋之色慢慢收敛。

    虞乔接过贺辞递来的纸巾,听到贺辞说“明年”,心里又是一酸,好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猛地涌出来。

    下次,明年,呜呜呜贺辞还有明年吗?就算有了明年,那还有后年吗?也不知道说出这话时贺辞心里该有多痛,但是他竟然只顾着安慰自己,这是什么大好人啊!

    “呜呜呜呜好,明年一定呜呜呜……”虞乔泣不成声,就差抱着贺辞哭了。

    贺辞:“……?”

    贺辞惊疑不定地看着虞乔这么大的反应,忍了半天,还是抬起手来放在他单薄的后背上,僵硬地轻轻拍了拍。

    算了,别管过去了。

    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在一起过也挺好的.

    在车里折腾了这么一番,虞乔哭累了,回到家里就想去睡觉。

    贺辞没逼着他吃饭,由他先去休息,自己在客厅端了杯咖啡想着明天给他如何过生。

    从前过生日的时候,虞乔就喜欢两人一起下厨做饭,做个大蛋糕出来。

    后来虞乔味觉紊乱,贺辞发现他做的菜色越来越难入口,但是他本人并没有发觉,于是也就按下没说,硬生生掩盖着过了许久。

    想到这里,贺辞就想到了那天许昼说的话。

    “你不是因为他生病才……”

    贺辞神色一变,难道当初分手的症结就在这里?

    如果只是误会,原本解开就好了,但是虞乔已经失忆了,根本无法沟通清楚,恐怕还会增加更多麻烦。

    晚上八点,虞乔睡够了下来,见贺辞还在客厅,电视里放着经济新闻。

    偌大的别墅里别无他人,厨房里炖着咕嘟嘟热乎乎的粥,这氛围莫名地有家的味道。

    虞乔鼻尖一酸,强行压下心里的难过,走下楼梯问道:“你吃了吗?”

    贺辞抬头:“嗯。厨房里有粥,去喝点吧。”

    虞乔说:“一起吗?”

    贺辞顿了顿,起身:“好,一起。”

    虞乔这才满意了,往厨房走,一面说道:“明天生日我不要什么特别的,我们就在家一起待一天吧。平时你工作那么忙,还从来没有一整天就我们俩待在一块呢。”

    贺辞跟在他身后,忽地脚步一顿。

    这句话也触及了从前的情景,当年还在一起的最后半年,他也正好到了继承公司产业最为关键的时期,也是常常不着家的。

    那时候他无暇顾及,现在回想,也有很多次虞乔露出了难过不舍的情绪,但他从来没心思深想,还是总早出晚归。

    “知道了。”贺辞轻声开口,也不知道是在说明天,还是过去,“明天我就在家,哪也不去。”

    虞乔盛了两碗粥过来,放在餐厅上,跟贺辞面对面坐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粥,心想要跟贺辞呆一整天的话,就能看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了。

    药盒子藏得那么深,里面的药那么多,倒像是被贺辞弃之不顾的,搞不好平时压根就没好好吃。

    虞乔立即想到了许多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一心向死的主角,就是不肯吃药,直到最后才……

    虞乔大口喝粥,把鼻根里的酸涩感压下去。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潜意识里这么舍不得贺辞。

    不行,平时没机会观察贺辞到底有没有吃药,明天就有机会了.

    第二天,从起床开始,虞乔的心思就一直盯在贺辞身上。

    洗漱的时候在门口探头探脑,吃早饭的时候在餐桌对面盯着,出门遛狗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也视线时不时飘过来……

    看得贺辞莫名其妙的。

    一上午,虞乔确认贺辞没吃药。

    吃过午饭,还是没吃药!

    虞乔顿时急了,果然自己猜测得没错!!!

    另一边,贺辞也觉得虞乔越来越不对劲。

    虽说虞乔说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庆生方式,贺辞却没完全听他的,还是在头天晚上定了从前虞乔喜欢的品牌新出的手表,当天就送了过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虞乔似乎不是那么高兴,虽说拿到的时候看起来挺喜欢,但是贺辞还是敏锐地发现他背过身去就没了笑容。

    难道失忆后的人,爱好改变了吗?

    贺辞略感挫败,心里还是想让虞乔高高兴兴地过生日,于是主动去问他有什么愿望。

    然而虞乔却不说,看着没什么兴致。

    接近傍晚的时候,虞乔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上楼去,从林秘书那里要了贺淳的联系方式。

    “贺董。”虞乔刚一开口就觉得鼻酸,哽咽道,“您能不能把贺辞需要吃的药名告诉我呀?我想办法骗他吃药,他自己压根不吃的……”.

    当天下午,虞乔出门了。

    贺辞午觉起来就没见到人,只看到了小黑板上被他贴了一个小纸条,说是出门跟许昼见一面,很快回来。

    贺辞没多想,径自上楼去书房,处理了一下工作文件。

    等到下午四点多,贺辞离开书房走下楼,远远就闻到了一阵浓香。

    他走进厨房,看见虞乔穿着围裙,大刀阔斧的,流理台上有各色食材,鱼虾蟹肉样样都有。

    “马上就好了。”虞乔听见贺辞的脚步声,扭头灿然一笑,“别急哈。”

    说完,他匆忙地一小碟像是某种海里干货的东西倒进了面前的炖锅里,一锅汤正在文火微炖,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贺辞看着虞乔的背影,略感不解。

    怎么觉得他……突然变得这么高兴???

    这完全不是作假,简直从头到脚、从内而外,洋溢着阵阵愉悦感。

    跟上午的虞乔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出去见了一趟许昼,突然就变了这么多?

    贺辞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准备的礼物不能让虞乔满意,自己在家待一天陪他也不能让他高兴,倒是许昼不知道做了什么,轻轻松松就把人哄高兴了。

    贺辞离开了厨房,虞乔偷摸回头见他确实看不见这边了,才小心翼翼地把一直揣在兜里的各种食材放了进去。

    一碟生蚝肉,一节牛鞭,一把小韭菜,一颗羊腰子……

    虞乔轻轻搅拌着,浓郁的鸡汤香味缭绕在鼻尖,“补药”的异味差不多就被掩盖了。

    中午跟贺淳打完那个电话,虞乔简直重获新生。

    原来如此,不是绝症!

    哈!哈!哈!

    虞乔简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虚惊一场”,一整个上午的酸楚难言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什么嘛,原来只是那方面不行。

    不过也是,难怪贺辞不肯宣之于口,毕竟这对男人而言是大大的耻辱。

    虞乔一面熬汤,一面胡思乱想,心想莫不是当初贺辞的前任跟他分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嗯……前任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是贺辞属实值得同情。

    看看贺辞都可怜成什么样了,怪不得这几年任谁投怀送抱都没用,敢情也不仅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前任,还是因为……

    力不从心啊!

    虞乔摇了摇头,长长叹气。

    原来这种身份地位、这种长相身材的天之骄子,也会有如此难言之隐。

    虞乔深深感到同情,决定想些办法先帮贺辞补补,说不定这么年轻还能治得好呢?

    他不肯吃药,想必有些自暴自弃不想触及,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试试食疗了。

    这么想定了,虞乔下午便跑出去精心采购了一番,由于担心被贺辞发现自己动用了大笔他给的那些钱,只好去跟许昼借了一些,不过他也没敢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说有急用。

    许昼闻言,倒小声骂了几句贺辞,说怎么连钱都不给虞乔花之类的话,虞乔不敢接话生怕暴露真相,敷衍着过去了。

    水渐渐熬得少了许多,食材的精华全都浓缩在一起,鲜香非常。

    虞乔把“干货”盛起来偷偷扔了,关火,盛汤,一碗完美的十全大补汤出锅。

    虞乔把自己提早放在柜子里的没有加任何“干货”的一碗鸡汤端出来,两碗汤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贺辞从客厅沙发起身,来到餐厅。

    “我熬的。”虞乔说道,“来尝尝。”

    他把“十全大补汤”放在了贺辞面前,把自己的那碗放在自己的位置前,特意确认了绝对没有放错。

    贺辞走过来,抿了抿唇,这鸡汤闻起来味道倒还不错,就是隐约有些奇异的腥味。

    他神色未动,心下叹息。

    虞乔的味觉紊乱果真一直并未有好转。

    “有新鲜送来的寿司,正在后院”贺辞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去拿一下吧。”

    “好。”虞乔应了一声就去了。

    趁虞乔离开,贺辞快步去了厨房,用小勺取了一点盐。

    别的味道先不管,他知道虞乔味觉紊乱后口味变得很淡,作出的汤定然没太多盐味。

    他拿着一勺盐回到餐厅,放在了汤碗里。

    刚放完,他才猛然发现,由于担心虞乔回来看见,所以略慌乱之下把盐放在了虞乔的座位前。

    此时,他听见虞乔越来越近的声音:

    “这个寿司看起来好好吃啊!”

    贺辞立即把两碗汤对调了一下,还好汤碗是一样的,汤的量也相同,完全看不出调换过。

    对调完,贺辞赶紧把勺子送回了厨房的调料碗里,再拿了一个寿司盘出来,不动声色道:“用这个装吧。”

    一切都天衣无缝。

    虞乔把寿司放进盘子里,摆在中间。

    两人落座,虞乔看着贺辞,状似无意地催促道:“先喝汤吧,凉了不好喝。”

    “嗯。”贺辞拿起汤勺。

    虞乔紧张地舔了舔唇,心不在焉地低头也喝了一勺汤。

    啧,不是很好喝啊。

    虞乔心想,怎么有点腥。

    看来自己的厨艺是真的不行,对照着百度炖的汤,果然还需精进。

    “那个……不太好喝吧?”虞乔看了看贺辞,担心他因为不爱喝就不喝了,那里面的“精华”可就……

    贺辞原本就觉得味道不错,除了还是有些淡之外。

    见虞乔如此小心翼翼,怕他误会自己不爱喝,想了想放下了汤勺:“没有,很好喝。”

    说完,他直接端起汤碗里饮下大半碗,身体力行证明确实好喝。

    虞乔松了一大口气,感动极了,心想自己这碗都不太好喝了,他那碗加了那么多东西的肯定更一言难尽。

    想必贺辞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罢了。

    见贺辞如此做,虞乔也有样学样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碗。

    寿司清甜新鲜,一顿晚饭吃得很愉快。虞乔更是高兴,因为贺辞喝下了“十全大补汤”,还说味道不错。

    那以后就有借口多多做给他喝了,先喝上一阵,看看有没有效用再说。

    晚上九点。

    定好的蛋糕送上了门,贺辞像模像样地给虞乔放了生日歌,点了蜡烛,就算是过了一个正经的生日。

    时隔多年,再一次在一起过生日,贺辞只觉心情别样特殊,难以言喻。

    一天告一段落,贺辞先上楼洗漱,简单冲了一个澡,然后在浴缸里放水泡澡。

    约莫半小时后,他从浴缸里起身,在腰间裹上浴巾,打开浴室门准备回房间换上睡衣。

    忽然他脚步一顿,看着门外站着的人,犹疑道:“你……站在这干什么?”

    虞乔垂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慢慢抬起脸来。

    青年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层红晕,连脖颈都有些发红,黑白分明的双眼泛着水光,湿漉漉的。

    贺辞微微皱眉,语气一乱,心底一瞬间长满了不该长的杂草,只得强压着情绪说道:“你这是……”

    虞乔抬起头就看到贺辞光裸的上半身,肩膀宽阔、锁骨深陷、方直肩臂和劲瘦腰腹上的薄肌线条清晰分明,人鱼线顺着雪白浴巾的边缘延伸向下。

    浴室里的雾气一点点往外弥漫,这幅画面的冲击力简直难以言喻。

    虞乔脑袋嗡得一下,本身就不大好的状态更加糟糕,整个人红得仿佛马上就要熟透了。

    “你……”虞乔浑身发软,连说出口的嗓音都软绵绵的,他强忍着哭腔,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你是不是把汤给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2202年了,还有人看这种土狗文学吗(狗头

    第22章 一夜过后

    气氛有些焦灼。

    或者说, 是相当焦灼。

    虞乔只觉浑身一阵阵地燥热,头脑也发懵,眼睛看什么东西都雾蒙蒙的——尤其是在看贺辞这过于惹眼的上半身的时候。

    看得出来, 对面这位的情绪也很不平静,不仅每一处薄肌都绷得紧紧的,神色中的震惊也久久消散不去。

    虞乔苦着脸, 满腔的委屈简直无处发泄, 因为他所想到的并不只是为什么最后喝下汤的人竟然是自己,还有为什么明明只是补药,却发挥了春/药一般的效果。

    早知会是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就算没有喝错汤,他也不敢真得给贺辞喝了,他暂时还不想经历第二天下不来床的惨状。

    度过了漫长的十几秒,贺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快步从虞乔身边掠过,去卧室随手扯了一件睡袍披上,身形如风下了楼。

    独自在浴室门口凌乱的虞乔:“?”

    这就走了吗,走得这么干脆吗?这就不管他了?

    虞乔探头看去, 见贺辞往厨房的方向去了,也认命了, 懒得去追了。

    很快贺辞就再次身形如风般地上了楼, 脸色极其古怪:“厨余桶里那些东西是什么?”

    虞乔水汪汪地眼睛看向他:“……药膳?”

    贺辞后牙都快咬碎了:“煮这种药膳做什么?”

    虞乔只觉得贺辞那边的空气格外的清凉,像是能降一降浑身的温度似的, 下意识地靠了两步过去:“有用啊。”

    贺辞紧缩眉头,忽地反应过来:“你看到了……看到了那些药?”

    虞乔点点头。

    想了想, 又体贴地补了一句:“没关系的, 我不在意, 而且也可以治……”

    话未说完,虞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底瞬间就离地了。

    虞乔:“?!”

    贺辞打横抱起他,快步走回卧室,接着将他整个人丢在了床上。

    虽说床垫柔软,但是虞乔还是被震得眼前一阵晕眩,本身就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就更无法思考了。

    脑后被温热手心托起,虞乔眨巴眨巴眼,看到自己的正上方就是贺辞那张冷峻的脸,此时那双一贯冷厉的眼里正翻涌着各种晦涩的情绪。

    “虞乔。”贺辞的声音低哑,像是压抑了很久难以言说的情绪,“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吗?”

    虞乔咕咚吞咽了一下,老实说被这样的贺辞吓到了。

    这……这看来真是一个要强男人的逆鳞,绝对不能提的。

    贺辞垂眼看着一脸无辜面带绯红的虞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虞乔失忆这段时间,他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虞乔许多惊人之语和惊人之举都把他噎得有苦说不出,现在居然还……

    产生了这种误解!

    贺辞眼神更加晦暗了些,向下压了压些许距离,一条腿抬上来,膝盖抵在了虞乔右腿膝盖的内侧,逼迫他屈起腿来。

    虞乔:“!”

    糟糕,虽说没有这类经验,但是这种近乎被控制的姿势让他莫名心中警铃大作,甚至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不……别……”求生本能让虞乔下意识地跟贺辞的力道相对抗,但是力量悬殊,效果微乎其微。

    贺辞气息不稳起来,理智和冲动的两把火一起在脑海里烧起来,各自不相上下地烧得越来越高。

    如果……等虞乔恢复了记忆,恐怕会气炸,他甚至都能想象那天崩地裂的劲儿。

    但又如果……虞乔现在这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对于他是一种即将冲破心理防线的折磨。

    这几年来,他已经毫无动摇地拒绝过太多次投怀送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不需要任何犹豫的冷静自持都已经刻进了DNA里,绝不会再被这种情景诱惑了。

    但是现在看来,只是因为那个怀中的人不是虞乔而已。

    贺辞的手臂撑在虞乔耳边,牙关紧咬,最终还是收了力道,向后撤了撤:“去洗个冷水澡就没事了。”

    虞乔只觉得随着贺辞后撤的动作,自己的大腿处被什么动作碰了一下。

    那个硬度,那个外形……

    虞乔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回事,贺辞明明没喝汤啊?!

    他过于震惊,干脆直接问了出来:“你,你不是不行啊?”

    贺辞:“……”

    他黑着脸转过身,盯着一脑门的黑烟就要走。

    刚迈出一步,他就听见身后一阵飞快的脚步声,接着自己的肩膀就被人猛地抱住了。

    虞乔的呼吸声猛地失了节奏,在贺辞耳边起起伏伏,好半天才带着哽咽恳求道:“你别走,那个……帮帮我?”

    贺辞:“……”

    他的身形一僵,稍微侧了侧脸,许久才蹦出几个字:“你不后悔?”

    虞乔急了,脑子一转想用激将法,于是大声叫道:“你到底行不行,是不是真不行,是不是一进来就软……”

    下一秒,他就如愿以偿叫不出声来了。

    当然,很快就又换了一种音色和频率,换了一种方式叫。

    ……

    ……

    第二天上午。

    虞乔心如死灰盯着主卧的落地窗,思考人生。

    他挨个确定了几件事情。

    一,自己是睡在贺辞的房间。

    二,昨晚他跟贺辞发生了点什么。

    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强迫贺辞的。

    一件一件确定了之后,虞乔给自己定了死罪,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

    许久之后,他才把手放下来,慢慢地转头看去。

    身边已经空了很久了,贺辞已经去公司了。

    昨晚他实在是理智彻底被狗吃了,实在记不得过程到底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只能够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贺辞真得不需要吃补药。

    如果再吃,只需要一夜就能让他直接归西。

    另外一件让他有些疑惑的事就是,他觉得贺辞好像很了解自己。

    就算是对这种事是个老手,也不会对每一个人的敏感点都了如指掌吧,就连他自己,都还是昨晚才知道自己最不能碰的地方是腰窝。

    虞乔用力摇了摇头,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想这些。

    贺辞可能都被自己气死了!!!

    虞乔僵尸般地缓缓坐起来,心想昨晚贺辞这是破了戒了,等清醒过来指不定多懊悔呢,居然还能留自己在他的卧室睡到日上三竿,真是奇了。

    他下了床,诡异的不适感让他原地缓了几秒,才继续抬步离开卧室下楼。

    平时走了那么多次,再普通不过的距离,现在就跟中考跑的一千米最后两百米一样遥远得令人绝望。

    刘管家还在一楼,并不像往常一样已经下班离开,见到虞乔下来便去端早饭:“小虞少爷醒了?”

    虞乔尽量让自己的走路姿势不那么惹人注目,镇定道:“嗯。你怎么还没下班?”

    “贺先生嘱咐我等您醒了,看您吃完早餐后再走。”刘管家说道,“还让我问问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虞乔差点筷子没拿稳,赶紧说道,“哦,没有,没有没有。”

    他在椅子上坐好,有点不踏实,不过不适感在慢慢减弱,很显然贺辞居然是真有几分本事,不至于横冲直撞到让人接受不了。

    “那就好。”刘管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安静地把早餐给虞乔一一摆好。

    汤圆从后院里甩着耳朵跑了进来,跟虞乔打招呼。

    虞乔一手吃着煎蛋一手摸了摸汤圆的狗头,最近这段时间他跟这只比格大魔王的关系处得还不错,除了有些时候难以避免被它气到炸毛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很和谐。

    “看起来汤圆很喜欢您。”刘管家笑眯眯说道。

    虞乔笑了笑,手指摩挲了一下汤圆脖子上的项圈,小铁牌上写着它的名字,以及主人的联系方式。

    “这个铁牌还挺特别的。”虞乔说道,“上面是手刻的字?”

    “对。”刘管家笑道,“是手刻的。”

    “贺辞刻字这么丑啊?”虞乔有些意外,这字体看着像小孩子写的似的。”

    “这个……应该不是贺先生刻的。”刘管家顿了顿,不忍心让贺辞那手精心练过的好字背锅,说道,“这是……贺先生曾经的恋人刻的。”

    虞乔逗弄汤圆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减。

    “……哦,这样。”虞乔低声应了一句。

    刘管家猛地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小心看了看虞乔的脸色,见虞乔接着就没有逗狗,埋头开始吃饭,心里更加慌。

    刘管家心里打鼓,不由得开始想起自己最开始的怀疑,难道虞乔的身份其实是……

    那也怪不得他听到狗牌的来源之后如此情绪低落。

    刘管家非常自责,试图找补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毕竟这留了这么多年的狗牌就是贺辞始终留恋过去的铁证,别的再多解释都是欲盖弥彰了。

    吃完早餐,刘管家收拾好餐桌,就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别墅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虞乔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发呆。

    汤圆呼哧呼哧地走过来,在爬到沙发上,在他旁边趴下。

    虞乔依旧看着天花板,抬了抬手,精准无误地摸到了汤圆脖子上挂的狗牌。

    他指尖微动,顺着牌子上的凹陷纹路,摸着上面的字。

    是那个人刻的。

    虞乔忽然发现,打从自己跟贺辞天天在一起,那个白月光前任就无处不在。

    换个思路想,无处不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贺辞一直都没有放下。

    想到这一层,虞乔第一次感觉到心底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酸涩的滋味瞬间蔓延开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刚开始不就知道的事,怎么现在会为这种事觉得难过?

    虞乔闭了闭眼,想起昨晚的事。

    从前,贺辞也是那样跟另个人……

    他咬了一下后牙,更加不高兴了。

    “算了,不高兴的应该是贺辞吧。”他小声嘟囔,“现在指不定多后悔昨晚做的事。”

    虞乔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很不想等贺辞回来以后,看到贺辞隐隐显露出来的后悔之色。

    说不定还要对自己发脾气甩脸子。

    闭上眼想象了一下,虞乔立即睁开眼,蹭得一下站起来.

    会议正在进行。

    贺辞坐在最高位上,西装板正,面色冷淡。

    虽然依旧是这样一副令人胆寒的模样,但是熟悉他的几位高管还是隐约觉得今天贺总的心情估计不错。

    别的就不说了,就凭刚刚好几个他们原本以为会遭到训斥的不良项目进展居然都没有惹怒贺辞,就够证明今天贺辞的心情不是一般得好。

    那可以说是过去几年来最好的一次了,估计连他顺利坐上CEO位子的那天都没这么心情愉悦。

    几位高管忍不住相互使眼色,人人心里都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事可不可以复制,要是能让贺辞每天心情都这么好,在座的各位每天都能多睡个一小时安稳觉。

    会议就在这种表面严肃,实际上轻松愉悦的气氛里结束。

    贺辞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系好西装扣,板着一张脸往专属电梯走去。

    林秘书远远见他走了,隔着一段距离跟上,表情有些难看。

    “哟,林秘书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高管满面春风,笑道,“今天贺总心情很好啊,你倒看着不太高兴?”

    林秘书干笑了一声,小声说:“是……就怕一会就……就不好了。”

    “嗯?”高管没听清,“什么?”

    林秘书匆忙摇摇头,见贺辞已经要进电梯了,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电梯里只有贺辞和林秘书两个人。

    林秘书艰难地做了做心理建设,最后想还是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就像话烫嘴一样赶着说道:“贺总,小虞少爷离家出走了。”

    电梯里的气氛骤然一变。

    林秘书打了个哆嗦,心想赶紧交代,于是一口气说:“一小时前,您的私人账户上收到了小虞少爷打来的二百万,就是之前您说打到他账上的,他原封不动退还了。”

    “我觉得不对劲,就打电话问刘管家去看,果然……人已经走了。”

    说完,林秘书只觉一下子从赤道来到了北极,浑身的汗毛都恨不能倒竖,冷得瑟瑟发抖。

    贺辞的嗓音像冰雹一样落下来:“原因?”

    “不……不知道……”林秘书小声说,“他没说……”

    贺辞不说话了。

    把钱都打回来了,这是铁了心要走,过去的事要一笔勾销。

    贺辞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虞乔恢复了记忆。

    但细想,以虞乔的性格,恢复了记忆,昨晚又发生了那种事,没大张旗鼓向自己讨要个说法难道能罢休?

    难道说……

    几年过去,他已经对自己无所谓到了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累的地步。

    这个可能性让贺辞的心情顿时坠进了冰窟窿。

    电梯一层一层往二十六楼升去,几秒钟后,贺辞才再次开口:“他带手机了吗?”

    林秘书立即反应过来贺辞的意图,想了想说道:“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

    贺辞微微侧了侧头,眼神如刀。

    “……我这就说这就说……”林秘书很会看眼色,为了保命立马改口,“坏消息是,小虞少爷也掌握了一定的反侦察技能,把手机留在了家里,所以无法通过手机定位他的位置。”

    “好消息是……”

    “根据监控显示,汤圆在小虞少爷前脚刚出门没多久,就追了上去。”

    话音刚落,林秘书就感觉周身的气压猛地松了松。

    “嗯。”贺辞没有犹豫,简单命令,“启用汤圆项圈里的定位器。”

    作者有话要说:

    他逃,他追……

    第23章 过往

    “喝点什么?”

    许昼打开冰箱, 看了一眼窝在沙发角落的虞乔,有些担忧地问道。

    沙发上的那一团安安静静地不说话,要不是因为还有频率不太稳定的呼吸起伏, 简直都快看不出来是个活物。

    视线右移,一只比格犬躺在窗户边,睡得挺香, 看这架势是挺累的。

    累也是很正常的, 当许昼知道虞乔为了不被查到定位没有带手机,所以只能硬生生从贺辞家里走到这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只比格累得跟狗一样并不奇怪了。

    也就是还好贺辞的房子在市中心的别墅区而不是郊区,走过来时间虽长但是也能勉强接受,不然这一人一狗怕不是还得风餐露宿不可。

    许昼扶着冰箱门叹了口气,拿了一罐啤酒来,往沙发那边走去。

    “行了, 别装死了。”许昼伸手去拽了拽被虞乔蒙在头顶的毯子,“你也不嫌闷得慌。”

    虞乔伸手想抓毯子,动作慢了一步,被迫重见光明。

    手里被塞了一罐冰凉的啤酒, 虞乔向后瘫了瘫,缩在柔软的沙发靠背里, 一直不作声, 过了会连呼吸都仿佛忘了,好半天才狠狠吸了口气。

    许昼见他这副样子, 拿他没办法,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手指勾了勾打开啤酒罐, 低声道:“行了, 说说吧,咋回事?”

    这个情形,对他来讲可不算陌生,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那个暴雨的夜晚,他是怎么冲进虞乔家里把这个差点撅过去的人给拽起来吃上三天来的第一口饭的。

    属于想起来就浑身哆嗦的程度。

    虞乔抬了抬仿佛有一千斤重的眼皮,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把自己手中的啤酒罐往前送了送,有气无力说道:“帮我打开。”

    许昼:“……”

    他“啧”了一声,一把抢过易拉罐,一面打开一面骂骂咧咧:“干嘛啊这是,娇弱了,手无缚鸡之力了?”

    “嗯。”虞乔声音都发飘。

    许昼无奈,眉头锁成个深深的川字,把易拉罐又递回去,还不忘嘱咐:“悠着点,少喝点,你那酒量……”

    虞乔正要接啤酒罐的手忽地悬停在半空,过了两次又哐当一下垂下来,手腕正好撞在沙发扶手上,咚得一响。

    “嘿你……”许昼听着就疼,又生气又不忍心,“至于吗?拿一罐啤酒的力气都没有啦?”

    “不是。”虞乔缓缓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不喝了,我酒量确实不行。”

    一提到酒量,他就想起上次在许昼家里喝得烂醉,最后被贺辞接回家的那夜。

    虽说当时贺辞没发火,也没说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是不用想都觉得一定没什么好事。

    他甚至都不敢问问许昼那天的具体情况,就怕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自己能社死一辈子。

    许昼皱眉瞅了他一会,也同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由得也认同他酒量不行这件事。

    “不喝也好。”许昼把酒放在一边,“所以不喝醉的前提下你愿意说清楚发生了啥?”

    虞乔重新缩了缩,拽毯子把自己包起来:“不想说。”

    许昼咬了咬牙,怒道:“别废话,你他妈一脸死鱼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谁给□□了……”

    听到这个词,虞乔忽地神色一震,尴尬地抿了抿唇。

    许昼:“……?”

    他瞪大了眼睛:“卧槽?”

    他原地缓了缓,接着就蹦起来撸袖子:“谁?贺辞?是不是他?卧槽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他把你……”

    “别别别……”虞乔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干咳一声说,“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许昼头发都快气竖起来了,“你这时候还想给他遮掩,我真是服了你了……”

    当初就是这样,又说是贺辞因为自己生病了才提分手,等他摩拳擦掌准备找贺辞要个说法的时候又拦着他不让去。

    现在都失忆了,居然还这样?!

    虞乔没想到许昼反应会这么激烈,震惊之余还有点感动,真没想到失忆前的自己还能交到这么真心相待的好兄弟。

    与此同时,还稍微有点愧疚,颇为不大好意思地说出实情:“……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也得是我那啥了他。”

    许昼:“……”

    许昼:“?”

    哑火得太快,许昼差点被胸口一腔没能发泄出去的怒火给噎死。

    许昼缓缓坐下,那表情就像是听见了世间最离奇的事。

    过了一会,他颤抖着伸出手,要去摸虞乔的额头,哽咽道:“完了,这不是发烧就是受到了精神刺激人已经傻了……”

    虞乔:“……”

    他按住了许昼老父亲般痛心颤抖的手,把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

    由于过程确实有点难以启齿,整个事件花了十分钟才完全讲清。

    十分钟后,许昼双手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沉默许久才幽幽冒出一句来:“要不你走吧,我妈不让我跟傻子玩。”

    “……”虞乔扁了扁嘴,更加难过了,缩了缩脖子不作声。

    许昼瞥了他一眼:“干嘛?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不是。”虞乔想想就觉得一阵鼻酸,“我是怕他后悔。”

    许昼警觉:“什么意思?他跟你说……”

    “没说。”虞乔打断他,“我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后悔的表情,才跑出来的。”

    许昼眨了眨眼,慢慢察觉不对,想了想,略有犹豫地问:“可是……你是怎么判断……”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判断他会后悔?”

    虞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

    许昼不明所以地喝了一口啤酒,摇摇头。

    虞乔长长叹气,眼泪快要冒出来了:“他有个一直放不下的白月光前男友,就在五年前分手的,他现在都没忘了前任。”

    “噗——”许昼一口啤酒全都喷了出来。

    虞乔被吓得向后一倒:“你,你倒也不必这么震惊??”

    许昼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惊疑不定:“不是,我……我就是有点震惊,他……”

    “是吧。”虞乔挪开眼,再次叹气。

    天气稍微阴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心情抑郁。

    虞乔眼前忽然一闪而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似乎也是跟雨天有关的,似乎也是在许昼的家里。

    似乎也是些不愉快的事。

    虞乔抓了抓头发,怎么这么倒霉啊,失忆前的自己果然也不怎么快乐。

    许昼许久没从虞乔的话中缓过神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先应该从哪个问题着手细问。

    “你说你发现贺辞对前男友念念不忘……”许昼说出这句话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证据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虞乔更委屈了。

    提到这事他就满脸辛酸泪,抬了抬手,指向睡在一边的汤圆:“你看看,你看他脖子上的狗牌了不,是他前男友刻的!!这种天天在眼前晃的东西,这么多年了还留着,意味着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许昼愣了愣,站起身走过去,在汤圆身边蹲下,拿起狗牌看了一眼。

    “姓名:汤圆”

    “主人:贺辞”

    字体歪歪扭扭,有点小学生字体那味。

    许昼:“……”

    草。

    “是不是?刻得还这么丑,跟他那人设完全不搭配。”虞乔越想越莫名地难过,“他还要留这么久,意味着什么根本不用多说了,板上钉钉了!”

    许昼干咳了一声,表情古怪,重新走回来在原位坐了。

    千头万绪理了理,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虞乔没精打采地跑到自己家,一副恨不能立即入土那样心如死灰的模样,根本原因其实是……

    他觉得贺辞对所谓的“白月光前男友”念念不忘?

    许昼心里咯噔一下,饶是他再神经大条没有恋爱头脑,也察觉出了什么地方不对头。

    “所以……不是,先退一万步说。”许昼说,“就算贺辞是真的对前任念念不忘,那你……你不高兴是为什么?”

    虞乔:“……”

    “你一开始不是说,只是给他打工吗?”

    “还说……联姻也只是被当做工具人,你不会往心里去。”

    连着三句话,虞乔张了张口,最终没接上话。

    只是表情忽地更难看了,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心事,又意识到什么结局一样,没了生气。

    许昼看了他一会,也没逼着他回答自己了,许久后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去书房。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即使是忘了过去的一切,还会重新爱上你。

    许昼现在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因为失忆后虞乔又重新对贺辞旧情复燃,还是失忆前的情感挪移到了现在,让虞乔分不清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像现在这样为了如此无谓的事情难过到仿佛生无可恋,实在是平白无故的损失。

    虞乔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脑中回想刚刚许昼对自己的三连问,半天回不过神来。

    对啊,到底为什么?明明不在意的,明明目标很明确的,不是说拿钱跑路吗?不是专心打工吗?怎么现在不仅工作不要了,连贺辞给的钱都原封不动转回去了,这是赌哪门子气呢?

    许昼从书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支笔。

    他把纸和笔摆在虞乔面前,手指轻轻点了点:“写几个字。”

    虞乔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没反应。

    许昼催促地把笔往他手里一塞。

    虞乔气恼得很,但又没力气凶他,只小声嘀咕:“写什么啊?”

    许昼撑着下巴,一脸准备看戏的表情:“贺辞。”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基本在收尾了,这俩的破镜破得冤枉,但是重圆很利索。

    最近因为这三年来众所周知的原因,家人的状态比较动荡,所以前两天心态比较焦虑,耽误了更新很抱歉,评论给小红包补偿。

    第24章 逃和追

    天气阴沉沉地压下来, 细密的雨丝像织网一般落下来,将人的思绪笼得无处逃离。

    贺辞看着车窗外,目光看着斜着落在茶色玻璃上的水珠被风吹成长长的一条线, 像是画笔胡乱涂鸦,不成章法。

    林秘书紧张地看着定位器上的位置标志,都不敢眨眼, 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还在那, 还在那……”

    他转头看向贺辞:“这个位置似乎是在一个小区里。”

    “嗯。”贺辞声音抵押,淡淡道,“他朋友家。”

    林秘书有些惊讶,觉得贺辞这个语气似乎代表着他对这个位置非常熟悉,于是说:“您知道这里?那您认识那位朋友吗?”

    贺辞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情绪依旧沉沉的。

    林秘书眼睛一亮,立即提议道:“那我们不如先联系一下那位朋友?”

    贺辞沉默不语。

    林秘书没察觉什么, 继续道:“能确认小虞少爷安全的话,咱们心里也踏实。”

    贺辞薄唇紧绷,低声道:“没有联系方式。”

    林秘书泄了气:“那就没办法了。”

    贺辞没再说什么,眼眸深沉。

    事实上, 联系方式是有的,只要许昼这几年间没有换电话号码。

    但问题是打不通。

    当初还在一起的时候, 虞乔闹分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每一次都是许昼打来电话让自己去接人的,所以对那个号码的印象实在太清晰了。

    所以最后一次被虞乔提分手时, 他都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来真的,直到发现不仅虞乔拉黑了自己的号码, 连许昼都把他拉黑了。

    在这一点上, 许昼绝对算得上是虞乔的亲发小, 连拉黑的速度都是一样的。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终于惊惶地意识到这似乎跟平时的闹分手不太一样的时候,就已经再也联系不到虞乔了。

    直到这么多年后。

    贺辞看向窗外越发黑下来的天已经更加细密的雨,想起彻底失去虞乔的那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每次闹脾气的时候,总是留着一线,留下一丝挽回的风筝线,但是那次确实不同,他决绝、坚定、不留情面,没给自己任何挽回的机会。

    最后的微信里,给出的理由也很常见,抱怨自己工作太忙,聚少离多,不关心他,忍耐太久终于忍不了了云云。

    这个理由常见到贺辞甚至觉得有点假,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威胁虞乔之类狗血的“分手苦衷”,不过追查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收获。

    直到慢慢想明白了,想起一段时间来的点点滴滴,也意识到了分手理由或许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假很敷衍的理由。

    虞乔确实觉得他工作太忙,聚少离多,关心不够。

    后来的几年间,贺辞经常会在这样的雨夜忍不住回想,如果重来一次,他稍微多注意一下一些细节,是不是就能够让虞乔的失望少一点,从而不至于到这种惨淡结局?

    “……贺总?”

    前面传来小心翼翼的试探声,贺辞这才将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望向林秘书。

    林秘书连叫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抬高了声音才让他注意到自己,本身就稍微有些紧张,此时乍一看到贺辞那深邃的眸子就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更是后颈发凉。

    林秘书小声道:“有突发状况。”

    他心跳如鼓,鼓足勇气说出口:“位置提示没了,可能是汤圆项圈上的定位器失效了。”

    刚说完,他就看到贺辞原本就如冰湖一般的眼眸立即裂开了几道裂缝,寒气嗖嗖地弥漫开来。

    林秘书咕咚一下把吊到嗓子眼的心给咽回去:“……看消失的方位的话,就在他朋友家附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贺辞呼吸微微重起来,心思开始纷乱。

    什么原因?是他发现了定位器的存在,还是陷入了危险,被其他人发现了定位器?

    贺辞压根不敢想象第二个可能,自从知道了虞乔早就失忆,他对虞家的怀疑就日渐深重,这种时候很难不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还是去许昼家。”贺辞快速命令道,“去刚刚的位置。”

    司机得了令,立即加快了车速。

    来到了许昼楼下,贺辞一身戾气下了车,抬手挡开林秘书急急忙忙要给他打伞的手,说道:“你们就在楼下守着,一旦有异样或者看到他的踪迹,立马通知我。”

    林秘书忙点头:“伞,给您……”

    贺辞仿佛没听见,直接抬步冒着雨往单元门走去。

    林秘书在后面撑着伞,看着一身黑风衣的贺辞在雾蒙蒙的雨中慢慢远去,陷入了深思。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挂心虞乔。

    林秘书不禁想,可能老板终于走出了从前的阴影,拥抱了新的爱情。

    那可就太好了,这几年来,他只是个旁观者,都能深深体会到贺辞为那段恋情折磨得有多痛苦,几乎要到除了工作什么都不顾的份上,来维持情绪的稳定。

    时间长了,他都要怀疑贺辞要把自己活活禁锢死,还好现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林秘书远远看着消失在单元门内的贺辞,欣慰地想道.

    电梯内,空无一人。

    贺辞微微低头,看到电梯地面上些微的水渍。

    夏末雷雨的气息浮在空气里,让人有些发闷。

    电梯“叮”得一声,停了下来。

    贺辞微微皱了皱眉,在这电梯悬停的一瞬间,他竟然都感受到了难得的一点晕眩。

    电梯门缓缓打开,贺辞走出去,脚步只有半秒钟的迟疑,很快就加快了速度。

    毕竟他心里在叫嚣着,很想知道虞乔到底有没有面临危险。

    房门打开得很快,里面昏沉沉的没什么光亮,许昼打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谁是并没有多少惊讶,就好像知道贺辞会在此时到访似的。

    “贺总,来啦。”许昼手里拎着湿湿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声好。

    看到许昼的表情平静,贺辞心里吊着的石头稍微落下了一些。

    他目光微移,朝房内看了一眼,没看到多余的人影。

    明明在此时已经差不多清楚虞乔肯定并不在这里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他呢?”

    许昼接话道:“走了啊。”

    贺辞并没意外,紧接着追问:“……去哪了?”

    许昼抖了抖手上的水珠,说:“这倒不知道,他啥都没说就跑了,我估计是……是找你去了吧?”

    “找我?”贺辞微微一怔,“为什么找我?”

    他话语顿了顿:“……他都知道了?”

    此时贺辞并没有那么担心虞乔遇到了危险,而是又重新想起了另一件值得他在意的事。

    “知道什么?”许昼想了想,似乎觉得很难表达,“如果是指你们是前任的关系,那确实是知道了。”

    贺辞猛觉心脏向下沉了一下。

    “但如果是指过去的所有事,那不算知道。”许昼补充道。

    他也挺无语的,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欠了虞乔钱,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得像个老妈子似的为虞乔的情感问题操心。

    还他妈的都是跟同一个人的情感问题!

    贺辞梳理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是你告诉他实情了的?”

    “对啊,倒也不完全是,主要是……”许昼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他为了你那个莫须有的前任离家出走,我觉得太无聊了,干脆就让他知道了。”

    贺辞蹙眉:“……前任?”

    许昼无奈地捂了捂脸,点了点头。

    贺辞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除了他,我明明没有……”

    “对,但是在他眼里有,他失忆了,他不记得了啊。”许昼说道,“所以他把从前的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

    贺辞反应过来,理明白了这个逻辑,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觉得又快要哽住了:“所以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

    许昼说完这两个字忽然停住了话头,有些犹豫该不该全说出口。

    从刚刚虞乔的表现上来看,明显是在吃那个莫须有的“前任”的醋,也就是在吃自己的醋。

    正因为他不想看着虞乔吃这种无厘头的飞醋,才决定说出实情的。

    许昼原本想先让虞乔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再细细问一下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没想到虞乔把自己的笔迹跟狗牌上的字迹对比了一百八十回以后一个大激灵,就冲出了门外。

    许昼连上前抓住他衣角的时间就没有,只得看着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了。

    ——后面还跟着一条兴奋的狗。

    出于这个原因,许昼现在也不想把自己的猜想提出来——

    比如他觉得虞乔好像对贺辞旧情复燃了。

    毕竟这只是自己的猜想,虞乔知道跟贺辞是前任的关系之后,想法或许就改变了,此时贸贸然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么想着,许昼抬起头,接着刚才的话头瞎编:“因为……他好像觉得不想掺和你跟你前任吧,哈,哈哈,他想成全你们……”

    贺辞:“……”

    他沉默地看着许昼脸都憋红了还在那憋说辞,很明显地看出来对方在掩饰些什么。

    那具体是掩饰什么呢?贺辞暂时不敢往好的方向想。

    他只是忽地想起之前那段时间,虞乔那么积极地撮合他和骆辰,看那架势,倒像真得很希望他能跟“前任”破镜重圆似的。

    即使是失忆了,即使已经都不记得了,这么坦然这么急切地想把他推到其他人那里去,真得正常吗?

    或者说,可能确实是正常的,但这也意味着虞乔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陌生人了,即使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依旧是什么都不算的陌生人。

    “算了。”贺辞轻声道,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许昼说,“所以你确定他是去找我吗?还是……”

    “也……不太确定。”许昼尴尬地挠了一下脑袋,“或许是找个地方安静安静?他刚走没多久,你现在出去追估计能追到。”

    贺辞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哦对了,还有件事……”许昼话刚说一半,转头就看到贺辞已经消失了,连电梯门都已经合上,一时无语凝噎。

    就虞乔带来的那条比格犬,名字说是叫汤圆,那体型确实挺圆的,蹲在那确实活像个大黄米汤圆,但是性格却完全没那样软糯,呆了总共也没多久,就把家里拆成这样了。

    虞乔跑出门的时候,汤圆也跟着一起走了,就剩下这么一地狼藉,他只好在这收拾残局。

    原本看贺辞来了,还想让他安排个人帮忙解决一下这房子里还没解决完的垃圾。

    毕竟这也是他家的人和狗留下的这些麻烦啊!

    没想到他也是个知道了想知道的事之后就跑得格外快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许·老父亲·昼又在今天辛勤地打扫完了卫生,本就不白嫩的双手上又横添几条细纹.

    雨渐渐大了。

    虞乔蹲在街边一个小门面的屋檐下,抱着膝盖看着落下来的雨发呆。

    他身后的这个门面正关着门,所以他特意选了这里,以免在其他门面前蹲着,会影响人家生意。

    他从许昼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外面的雨已经下得这么大了,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冲动这么着急地跑了出来,最起码也得带把伞。

    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管怎么都会淋雨,只好蹲在屋檐下躲雨了。

    虞乔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撑在手心上,看着汤圆正兴奋地在雨中呼哧呼哧。

    “你能不能进来点?”虞乔无奈地招呼了一声,“要是生病了,我还得对你主人负责。”

    负责就算了,关键是这个“主人”还是前男友,这情况不就有点尴尬了吗。

    而且对于他们曾经是前任这件事,他还不记得了。

    好了,更尴尬了。

    虞乔揉了揉头发,觉得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刚发现自己的字迹竟然跟那个狗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时,他第一反应是一定是谁在耍他。

    恶作剧的那种。

    不过接下来他听完了许昼把当初自己如何分手之类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虞乔就突然觉得有几分可信了。

    因为那些事情听起来,确实很像自己做过的,什么躲到许昼家里,什么窝在沙发上不说话不吃不喝,这不就是刚刚的自己吗。

    敢情不管失忆与否,面对失忆的时候,自己都是同一个反应,简直就是复制粘贴不谋而合。

    虞乔深深叹了口气,觉得怎么也无法把自己脑子里这团浆糊理清楚,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失忆真的是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身后的门面上贴了张纸,虞乔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以后就到处乱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贴的纸,于是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

    “店主回家结芬,休假十日。”

    啧。

    还玩口音梗的?

    虞乔轻声笑了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

    回家结婚。

    本来他也是要去贺家结婚的,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现在的情形。

    想起曾经,虞乔忽然发现一切都串起来了,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贺辞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说出了“是我未来的老公”这句经典台词。

    亏得他当时还觉得这句话石破天惊,异常有力量,一定能把这位冰山大佬迷得五迷三道的呢!

    别的不说,石破天惊估计确实达到效果了,当时贺辞恐怕世界观都被掀翻了。

    也难怪他当时觉得贺辞的表现那么冷淡,现在想来压根不是天生薄凉,而是心里惊涛骇浪怀疑自己是去算计他什么的。

    毕竟一个当初主动提分手的前任突然跑回来喊老公,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件正常的事。

    虞乔捂住脸,接着又想起了之后的事,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贺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都仿佛走马灯一样疯狂在眼前转,每一个画面都足以让他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整个过程堪称一部社死宝典,每个画面都是名场面。

    他从许昼家一个猛子跑了,就是因为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来消化这段社死时光。

    但是真等跑了出来,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贺辞那边怎么交代呢?

    就算能不跟他交代,那……这条狗呢?

    虞乔幽幽抬头,看向了还在雨中欢庆的汤圆。

    然后就看到了汤圆脚边的一双黑皮鞋。

    他浑身一激灵,察觉不对。

    他的视线凝滞几秒,然后顺着笔直的长腿,再到绷紧的上身,然后……

    他看到贺辞那张冰冷的脸,正隐在一片雾蒙蒙的水气里,面如冰霜。

    贺辞没有打伞,整个人笼罩在雨里,虽然雨珠不大但是却很密,所以他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这个情景,看起来有点吓人。

    虞乔紧张地抿了抿唇,心想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哦不对,是怎么找到这的呢?是许昼泄密了?

    那许昼有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那个尴尬的前任关系了啊?如果告诉了……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分手的时候,对贺辞有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贺辞不会记仇吧?不会现在要算账吧?

    救命,又一次发现失忆确实是件麻烦事,信息差完全让他处于被动地位。

    “过来。”贺辞的声音骤然响起。

    虞乔嗖得抬头,见汤圆摇着尾巴凑近了,一时愣住。

    也不知道是叫人还是叫狗?

    他慢慢站起身,因为蹲久了腿都有点麻,动作属实有点不利索。

    他迈出两步,凉凉的雨水顿时落在了他头顶。

    虞乔瑟缩了一下,虽说现在还是夏末,但是他穿得实在太单薄,下雨时温度也不高,所以还是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向贺辞那边看了一眼,见贺辞也没打伞,顿时失去了往他身边去的想法。

    贺辞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磨磨蹭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落汤虞乔,无奈地皱眉。

    还好看到了人,不管怎么样,没出什么危险就好。

    汤圆在扯着他的裤脚,贺辞低头看去,见汤圆脖子上的狗牌还挂着,上面落满了雨珠。

    他轻轻叹了口气,明白过来,这是因为汤圆的项圈淋了雨,所以才会导致定位器失效。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简单的原因,他还只以为是虞乔发现了定位器关掉了甚至是遇到了危险。

    他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微妙的念头,或许当初他跟虞乔分开的原因,也是一个极为简单的理由,并不值得两人为此消磨五年。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人,虞乔身上的衣服很薄,头发沾了些水气,看起来异常地可怜。

    “你……”贺辞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先跟我……”

    话未说完,贺辞的话头就停住了。

    他看到虞乔瞄见了等在一旁的林秘书——手里的伞。

    下一秒,虞乔眼睛一亮,以极其飞快地速度捂着脑袋从自己身侧冲了过去,速度快到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一下子钻进了林秘书的雨伞下。

    第25章 窗户纸

    雨没有停的意思, 顺着斜风,纷乱地落下来。

    行使的车内,林秘书瘫在副驾驶上, 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这回可能真得要到此为止了。

    就在虞乔完全无视贺辞温柔的目光径自钻进了自己的雨伞下,甚至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那一刻为止。

    虞乔裹着柔软的小毯子,靠在车窗边发呆。

    他倒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秘书要吓得直接弃伞而逃。

    反正他和贺辞现在还是前任关系, 有什么好避嫌的呢?就算贺辞想生气,都没有立场生气。

    虞乔抿了抿唇,又把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了紧。

    “冷?”

    贺辞的声音忽地响起。

    虞乔一怔,赶忙摇摇头。

    他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贺辞现在是什么情绪,但是对方掩藏得太好,完全听不出来。

    也不知道贺辞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们是前任关系了?

    见虞乔摇头,贺辞也没有再说什么, 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窗外。

    脸都有点发白了,还说不冷。

    夏末的雨,这种寒气也不是闹着玩的。

    贺辞皱了皱眉,看不出虞乔现在在想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知道他们是前任关系了?

    贺辞烦恼地按了按额头。

    过去的许多事飞速地闪回, 其中有许多都相当地戏剧化,想想就好笑得很。

    想必虞乔更会如此觉得, 不仅是觉得好笑, 还会觉得很社死。

    算了,先暂且不告诉他了吧。

    要是虞乔知道了自己已经从许昼那里知道了一切, 搞不好会因为觉得过于社死而再离家出走一回。

    车子开回了别墅,虞乔看着这栋房子, 想起自己下午从这离开时那份悲痛之情, 就觉得有点戏剧化。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前任”就是自己啊?

    知道了这一点, 他连走进这座别墅时的心情都不太一样了,不觉得自己是临时打工人,而是开始处处探寻有没有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或者唤醒些许记忆。

    搞不好当初自己就来过这里呢。

    厨房准备了姜汤,虞乔忍着辣喝了大半碗,又去泡了个澡,想祛除身上的寒气。

    热水能让人的思绪清明,足足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小时,虞乔才敛着眉眼出了浴室。

    他表情淡淡的,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失忆之后,他每天都会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想从这张其实不算熟悉的面孔里找出点过去的蛛丝马迹一样,一点一点地重新认识自己。

    现在,此时,他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仿佛更加了解了过去的自己。

    他慢慢吹干头发,才换了衣服走下楼来。

    一楼已经安安静静没有人了,只有贺辞独自一人在客厅。

    “林秘书也走了吗?”虞乔轻声问道,“我还没向他道歉呢,也害他折腾着找我……”

    贺辞微微一挑眉,凉凉的目光投了过来。

    虞乔:“……”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改口道:“那个,我这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呢吗,跟你道歉很好办,跟他……”

    贺辞没说什么,低头端起咖啡杯:“别再有第二次,他就很满足了。”

    虞乔:“……”

    他在贺辞旁边的沙发上坐了,略有些不满:“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故意给你带来麻烦一样,其实我……”

    他的话头一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什么?他不是故意惹麻烦的,只是因为知道了贺辞还有多惦记着“前任”,所以醋意大发准备死遁的?还是因为觉得自己跟贺辞发生了什么,成了他跟白月光中的“第三者”,所以才愤愤不平要跑路成全“他们”的?

    好像不管是哪一种,都等于承认了自己吃了自己的醋,贺辞还不得活活笑话死。

    想到这茬,他就恨不能把这事直接带到坟墓里去。

    贺辞见他不说了,挑了挑眉追问道:“其实什么?”

    “没什么啊。”虞乔一撇眼瞅见旁边施施然路过的汤圆,强行嘴硬道,“我其实只是出去遛狗的,然后顺便到了许昼家里,多呆了一会就想带它回去了,没想到路上下了雨,所以我才被迫在旁边躲雨。”

    贺辞沉默了半晌,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会才幽幽开口道:“遛狗还要打包行李走?”

    虞乔:“……”

    其实他并没带什么行李,因为来到这里以后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贺辞给他置办的,他唯一勉强算可以拥有的就只有自己在厨房里做的几个小蛋糕了,于是就从厨房借了个保温盒带走了。

    “我那怎么是打包行李?”虞乔认真反驳,说这种话脸不红心不跳,感觉还非常合逻辑,“我只是带着点蛋糕想路上吃,遛狗可是很容易饿的,你家汤圆跑得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辞闻言,也不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权当接受了这个说法,接着继续道:“遛狗还要把我转给你的钱转回来?”

    虞乔:“……”

    他还记得自己转钱时的心情,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满脑子都想着诸如今天就要跟你断绝一切经济来往,我坚决不做白月光文学里的那个可怜替身巴拉巴拉之类的颇为感动自己的狗血念头。

    完全没想到现在是这个场面。

    “我……”虞乔觉得这件事也好圆过去,于是坚定又真诚地说道,“其实我当时是觉得吧,你已经给了我工资了,福利待遇又那么好,我实在是不能收你这笔钱,毕竟无功不受禄,我要是收了我心里肯定会不安的。”

    “嗯。”贺辞意外地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点了点头,淡淡道,“虞家给的报酬,也都转回去了?”

    虞乔:“?”

    虞乔猛地一副要了命的表情,震惊地看着他。

    贺辞淡淡勾了勾唇角,看着虞乔等他回答。

    自打知道虞乔失忆之后,贺辞就疑惑过虞乔为什么会答应虞家来跟自己联姻,之前猜测的想故意膈应自己显然不成立,被虞家人胁迫这个猜想则因为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而同样不太符合,那就只能有别的有力理由。

    本来还没想到钱这茬上去,一看虞乔转回了那笔巨款,慢慢的就猜出来了。

    这想必不是虞乔唯一一笔转回去的钱。

    还有一笔,估计是转回了虞家。

    所以这实际上是虞乔正式宣布中途放弃联姻的方法。

    看来转账的时候,眼在滴泪,心在滴血。

    想到这个场面,贺辞便很难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觉得实在可爱得可怕。

    他觉得是在逗弄虞乔,但是被逗弄的当事人可不这么觉得。

    虞乔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质问,搞不好是贺辞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这趟来的目的,所以把自己当成了为了钱要害他的小人,这是在审讯犯人呢。

    虞乔脸都有点白了,刚刚消下去的寒气又重新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我……是退回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贺辞淡淡笑道,“怎么,当时感觉很心痛吧?”

    “何止是很心痛,简直是……”被戳中了伤心事,虞乔下意识地接了话,刚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立即改口,“没有,没有心痛,我就是觉得不该拿的钱就不该拿!!”

    “为什么觉得不该拿?”贺辞忽地揪住了这句话,猛地反问。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

    贺辞心想,接下来就该顺其自然戳破那层窗户纸了。

    这场闹剧也该告一段落。

    他并不期待这一刻,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一直装傻,因为一旦把一切都说破了,两人现在的关系也就该结束了。

    即使虞乔还是处在失忆状态,他也不觉得虞乔会因此回头,恐怕只会躲得更远罢了。

    “因为……”虞乔敏锐地注意到这个问题的属性,一时犹豫。

    也不知道贺辞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

    唉。

    算了。

    虞乔泄了气,觉得再这样隔着那层窗户纸讲话,实在也没意思。

    “就是觉得不该拿。”虞乔抬起头,看向贺辞,“你会希望跟我联姻吗?”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贺辞的时候,贺辞对联姻的反应那么大,那么排斥。

    现在想来,也确实是因为前男友,但是不是因为对前男友念念不忘,而是对前男友恨恨不忘。

    虞乔心想,当初自己那么绝情,任凭谁都会受伤的吧,也难怪这几年来都没有再谈过恋爱。

    也怪自己,为什么要在失忆后再次贸贸然闯进他的生活,打乱他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节奏。

    汤圆对这两个主人诡异的气氛感到很好奇,所以凑了上来一个劲闻着。

    虞乔摸了摸他的狗头,看到汤圆放松享受的表情,忽地想起那天,他被汤圆追得直接跳到了贺辞身上。

    原来不是因为汤圆真得是只“恶犬”。

    只是因为它想他了。

    虞乔的目光慢慢落在汤圆脖子上挂的狗牌上,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显然时间已久。

    世界上最戏剧化的事就是,当他发现自己因为这枚狗牌吃醋时,被许昼告知这其实就是自己刻的。

    而接着,他又被人告知,贺辞之所以留着这枚狗牌,也不是因为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汤圆原本是自己的狗而已。

    虞乔手心放在汤圆的脑袋上,感受着温暖的温度慢慢透过手心,驱散浑身的寒气。

    “谢谢。”虞乔轻声开口。

    贺辞没有问他要谢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虞乔放在狗头上的那只手上,仿佛立即就明白了。

    “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这句话轻轻地落在地上,贺辞一向冷静的眉眼微微动了动。

    这话听起来,又像是告别前的前奏。

    贺辞轻轻闭了闭眼,他并不意外,面前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如此平静地想结束一段关系。

    就像这次转过来的钱一样,那么决绝。

    汤圆猛地叫了一声。

    虞乔被这声音震了一下,像是冲破了一道心理防线一样,他抬起头看向贺辞,轻声道:

    “其实我觉得。”

    “失忆前的我,还在喜欢你。”

    第26章 恢复记忆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寂静无声。

    贺辞按住虞乔的手腕,将他丢到了床上。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虞乔完全没反应过来。

    事情还得从半小时说起, 就从他说出那句“失忆前的我,还在喜欢你”之后,情况就变得完全一发不可收拾了。

    贺辞压了下来, 高大的身躯带来了难以忽视的威慑感。

    “别躲。”贺辞把虞乔偏到一边的脸给掰了回来, “躲什么?”

    虞乔欲哭无泪:“不是,我说的做一点过去做过的事,也不是非得指这种事啊!”

    贺辞挑了挑眉,扬了扬唇角:“你也没说不能是这种事。”

    虞乔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眼前的贺辞跟之前很不一样,自己的那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让贺辞完全变了一个人。

    但是在激烈的肢体碰撞之中, 他特若隐若现地觉得,完全变了的贺辞似乎更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这种熟悉甚至是刻在骨子里的,压根不需要思考就能深切感受到的。

    贺辞的薄唇一点点落下来,直到虞乔声音都有些颤了, 才放过了他。

    耳边是男人如释重负般的轻声诱哄:“我会陪你慢慢想起来。”.

    初秋已经来了,天气渐渐地凉了下去。

    贺辞结束了一场例会, 从专属电梯往停车库去。

    他低下头, 快速在手机上打字。

    下一秒,站在电梯内人群里的虞乔看了一眼手机, 果然看到了消息。

    贺辞:【今晚我定了一家餐厅。】

    贺辞:【是我们从前经常去的。】

    虞乔把手机收起来,抬起头, 见贺辞已经神色如常地安静站着, 仿佛刚刚的消息完全跟他无关。

    一电梯的人也都没有察觉到这私下里隐秘的交流。

    自打上次决定通过一起找回记忆之后, 贺辞的花样层出不穷,一天都没落下过,从吃饭的地方到穿过的情侣装,一起在浴室泡澡到室外温泉……

    其中有好几次虞乔都忍不住怀疑从前到底有没有做过,是不是贺辞假公济私,但是很快就发现还真得每件事都长在自己的兴趣点上,仿佛带动了肌肉记忆一般令他十分有兴趣,所以也不得不承认……

    从前他的爱好就是很多样,玩得也确实很开。

    他也无数次见缝插针想跟贺辞讨论从前到底为什么会分手,贺辞也不厌其烦地把分手那几天前后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还主动提出了许多自己的猜想,顺便主动道了歉。

    但是记忆没找回来,虞乔也不敢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心里总是悬着一根弦,担心会不会有什么瞒着自己。

    今晚的餐厅是一家露天西餐,位置偏僻安静而雅致。

    贺辞点完餐,还亲自去了趟厨房说了点什么,才又回到了露台。

    “你到底去说什么了?”虞乔见状,问道,“我发现每次出来吃饭,你都得去跟厨房说点自己的要求。”

    “嗯,定制口味。”贺辞铺开餐巾,又倒了杯水给虞乔。

    虞乔半信半疑,说道:“说起来,我每次跟你出来吃饭,味道确实会格外好点。”

    贺辞眉眼一动:“所以应该相信我的品味。”

    虞乔笑了笑。

    或许不仅如此,也意味着他确实挺了解自己的。

    餐品很快就上来了,侍应生端着一份牛排正要往贺辞面前放,却忽地收了一下手:“啊不,是这位先生的。”

    侍应生把牛排转而端给虞乔,虞乔接了过来,随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侍应生说道:“这份是……”

    贺辞忽地打断了他:“这份更嫩一些,你不是喜欢熟度低的吗?”

    侍应生立即说道:“对对,这份熟度低。”

    虞乔不疑有他,拿起刀叉,小声吐槽道:“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吃全熟的,多硬啊……”

    牛排的味道一如往昔地好,虞乔很快吃下了半份,直到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谁?”贺辞看了过去。

    【虞建林: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虞乔烦躁地把手机一丢:“还是虞建林,他问我怎么不接他电话。”

    自打把虞家那份没动的定金给退了回去以后,虞家一天能变着法子打好几个电话找他,但是虞乔一个都没接。

    为了防止被虞家找麻烦,贺辞特意让虞乔能跟自己同进同出就绝不离开自己视线半步,就算一定有不得不单独行动的时候,也要配备最信任的一批安保来确保他的安全。

    这一招非常奏效,虞家人压根没有任何机会当面来骚扰他,估计也是因为难以近身,虞家甚至都换了陌生电话打给虞乔,想骗他接电话。

    “不理他就好了。”贺辞平淡地说道。

    “不理是可以不理……”虞乔砸吧了一下嘴,“他不会惹我们麻烦吧?”

    贺辞淡淡道:“他没那个本事。”

    吃完晚饭,夜有些深,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今天贺辞没有带司机出来,而是自己开了车,载着虞乔出来逛。

    今天这辆车外形看起来很惹眼,虞乔舒坦地坐在副驾驶上,窗户稍微开了点缝,看着窗外的霓虹风景。

    这条街车流稀少,僻静非常。

    忽然,虞乔皱了皱眉,凑到后视镜上去:“这辆车怎么跟得那么近?”

    贺辞也早注意到了那辆车,眼睛时不时冷冷地盯着后视镜。

    “等下……车里的人看起来怎么好像……”虞乔看清了驾驶座的人,顿时起了一身的冷汗,“是虞建林???”

    僻静的大路上,两辆车一前一后,车速越来越快。

    虞乔已经吓得死死拽住了车座边的扶手,贺辞的表情却阴冷得可怕。

    “要不停车吧,停车谈谈也比这样好!!”虞乔叫道。

    他没想到虞建林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敢直接踩到贺辞头上撒野。

    “坐稳。”贺辞只淡淡地丢下一句,保持着车速继续前进。

    经过一个岔路口,虞乔便看到道路两旁车大灯忽地亮起来,一排车队按部就班开了过来,给贺辞的车开路。

    虞乔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原来贺辞早就为了安全起见提前部署了安保。

    “这下他总该……”虞乔松了口气,看向后视镜,却猛地噎住了,“他居然还在追!!”

    贺辞显然也有些意外虞建林没有在此时收手,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虞乔察觉到不对,心想虞建林这是要狗急跳墙。

    这一瞬间,他闲来无事时看到的那些狗血小说顿时跟翻书页一样在眼前飞快划过。

    什么飙车事故,车毁人亡,跟反派同归于尽,跟贺辞凄惨殉情……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重生,有没有穿书,有没有借尸还魂了。

    虞乔嗖得一下看向身旁的贺辞,颤抖着说道:“对不起。”

    这回是真连累了他了。

    声音很小,掩在了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里,虞乔不太确定贺辞有没有听见。

    但是贺辞腾出了一只手来,在自己冰凉的手上重重按了一下。

    贺辞握紧方向盘,没有再坚持着加速,而是慢慢行驶到了安保车队内部,然后缓缓停车。

    虞乔看着安保车队的调度,知道他们是经过训练的,阵型转变起来非常丝滑。

    “前面!前面有急弯!”

    几辆安保车队的车似乎也没能反应过来,在急弯甩了出去,还好尽快控制了方向,只在路旁边的绿化带离急停。

    贺辞皱紧眉头,握紧了方向盘,猛地一打方向,在道路上急停下来。

    虞乔大口喘着气,被这种过快的车速激得眼前发晕,因为惯性整个人向后仰去,脑袋重重撞在了车窗上。

    他痛呼一声,就感到贺辞立即来揽住自己抱进怀里,语气急切:“小鱼?!”

    这个称呼像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许许多多的场景飞快地往外涌,让他空白的大脑不堪重负。

    虞乔用力按着太阳穴,还记挂着追在后面的虞建林,艰难地睁开眼想确认此时的状况。

    接着他就看见那个气势汹汹追上来的车离自己越来越进。

    他的瞳孔紧锁,大叫道:“他想撞车!!”

    很快了,越离越近,只要虞建林在二十米后骤然拐弯,就可以撞上他们的车。

    虞乔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想推贺辞出去,却被贺辞紧紧护在怀中,一动不能动。

    车子开近了,车头猛地一转。

    贺辞下意识地捂住了虞乔的双眼。

    然而下一秒,那辆冲过来的车转向力度大了,没能照着正确的方向行进,颇为憨傻地直直冲着急弯外飞驰了过去。

    然后“咣”得一声巨响,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贺辞:“……”

    虞乔:“?”

    安保车队们:“啊这。”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度最佳反派罢了

    约法三章

    时间停滞了大约几秒, 车子撞上大树的声音震耳欲聋,许久不散。

    这个画面实在过于震撼人心,以至于每一个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的安保队员都目瞪口呆了许久, 最后才接受了这次恐怕没有机会一展车技的事实。

    虞乔被贺辞整个搂抱在怀里,似乎从未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跟他之间的体型差居然这么大,当完全陷在他的臂弯里的时候, 仿佛连伸伸脑袋看看车外情况的机会都找不到。

    虞建林狼狈地从车头撞歪的车子里爬出来, 惊慌失措,安保队员们见状便一冲上前把人扭住,快速离开了正冒着呛人浓烟的车。

    “贺总,先离开这里!”安保队长跑到贺辞车边,拍了拍车窗提醒他,“小心二次伤害!”

    贺辞冷着脸看着不远处被狠狠按在地上的虞建林,手上的动作轻柔温和, 低头小声安抚道:“没事了。”

    虞乔被他抱在怀里,许久才用力吐出一口气:“……放开我,憋死了。”

    贺辞手臂一僵,稍微松了松劲, 转身下车,加快脚步绕到虞乔这边来, 弯腰把人搂在怀里下了车, 快步离开事发现场。

    在一旁围观的安保队长:可恨我的眼睛没有拍照功能。

    贺辞的这一番柔情似水可不是平时能看到的,平时听到的最多就是他如何冷血无情杀伐决断, 这种景象可是连底下的人编他的八卦都想不出来的天方夜谭。

    虞乔被贺辞抱在怀里,踉踉跄跄地撤离到了安全地带。

    他倒不是觉得靠在贺辞的怀里有多么舒服, 而是暂时没有独立行走的力气。

    就像一个被封闭太久的盒子猛然打开, 无数毫不相干的情景和事件掺杂在一起, 在他原本清净空荡的脑海中激烈地冲撞,纠缠,如爆炸一般砰砰作响,吵得他不得安宁。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失去父亲后他跟着母亲投奔虞家,然后被冷眼相待拒之门外,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落在身上简直刺骨得冷。

    然后他记得母亲带他去了一个全新的家,让他喊另外一个人爸爸,他喊了,但是也没有换来所期待的关心和爱护,而是被丢进了寄宿学校。

    寄宿学校的日子枯燥而孤单,但是他却觉得是最踏实的一段时光,在那里他结识了对他很好的老师,高中毕业后被保送到了数一数二的大学。

    他是在那里认识贺辞的。

    那时他还不知道贺辞的家世,只觉得这人多半是个小富二代,性子冷僻而霸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类。

    但是很意外的,他跟贺辞的校园恋爱发展得十分顺理成章,在那个身边所有人都心性简单的环境下,他和贺辞被称作模范情侣,谈着只是比其他校园情侣更养眼、但是跟其他校园情侣差不多美好平静的恋爱。

    一切就结束在快要毕业之前,虞乔终于得知了贺辞是贺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的那一年.

    “小鱼?”贺辞轻轻碰了碰虞乔的肩膀,“吓着了吗?”

    现场有安保团队负责处置,贺辞想直接带虞乔离开这里,却发现怀中的人脸色煞白,神色空洞,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似的。

    虞乔按了按太阳穴,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先走吧。”

    “好。”贺辞应了一声,还是有些担忧,“你……”

    虞乔忽地轻轻挣了一下,从贺辞怀里离开,躲避了一下贺辞的目光:“上车吗?”

    贺辞神色一顿:“……嗯。”

    虞乔摇摇晃晃地先走在前面,贺辞站在原地,慢慢蹙起眉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接着眼神低暗了下来,神色微妙而复杂。

    有安保人员把贺辞的车开了过来,虞乔僵着手臂想去拉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

    他茫然无措了几秒后,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贺辞的手轻轻放在他肩上,车门缓缓打开。

    虞乔呆滞几秒,啊对,这个是自动门。

    他摸了摸鼻尖,掩饰什么似的慌忙坐进副驾驶。

    贺辞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弯下腰,想给虞乔系好安全带。

    虞乔绷着神色,在肩膀感受到贺辞触碰的一瞬间,下意识般地缩了缩身体,抬头跟他对视,显得有些惊恐:“干……干什么?”

    贺辞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慢地向后直起身子,低声道:“只是想帮你把安全带系好,你看起来……”

    虞乔如梦初醒般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啊,我没事,我自己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把安全带系好,余光里看到贺辞在车门外停顿了几秒然后便离开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当贺辞又出现在另一边的车门旁,坐在了驾驶座上时,虞乔浑身的肌肉又本能地紧了紧。

    贺辞没再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车内无比安静,虞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脑海中涌进来的记忆和画面实在太多,多到他在一时之间甚至都分不清楚每一个画面是何年何月,就像是脑子里顿时被强行塞进了一部全部被打乱顺序的跨度数十年的电影,前前后后,时光荏苒,像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车子开进了一座花园,虞乔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座私立医院。

    “来医院干嘛?”虽说被刚刚恢复的记忆弄得头痛欲裂,虞乔还是下意识地有点抗拒医院,皱眉叫道,“我不看医生,快走……”

    医院这个场景触发到了许多他不愉快的回忆,那么多回忆场景里,偏偏先触发了那些不愉快的,这对于刚刚恢复过去二十多年记忆的虞乔来讲实在过于残忍。

    贺辞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安抚:“做一下检查,只是检查而已。”

    “我不要。”虞乔颤声叫道,“我……”

    车子猛然停了下来,虞乔因为惯性而向前猛地冲去,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给稳稳揽住。

    贺辞身上清冽的气息迅速包裹了他,猛烈跳动的心脏忽地乱了一拍,而后就在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里慢慢平静了些许。

    虞乔大口呼吸着,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恢复之后的记忆充斥着他的脑海,与最近这段时间的画面相交融合,让他一时之间觉得面前的人像有了好几张脸,让他对不上号。

    “别怕。”贺辞缓缓靠近,两人的额头若即若离,“没事了,都过去了。”

    贺辞把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他还想说“对不起”。

    虞乔沉默不语,只像久久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样用力汲取着氧气,他知道贺辞为什么这么说,那都是他过往回忆里最痛苦的部分。

    父亲的离开,母亲的抛弃,造成失忆的那次意外,以及跟贺辞恋爱的那段时光中每一个不愉快的节点。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想起来,宁愿像失忆的时候那样,跟贺辞糊里糊涂地这样过下去。

    恍惚之间,他甚至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什么才是正确的那个选择.

    “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医生将这几天的病历递给贺辞,“不过精神上的创伤可能还未恢复,病人一直很沉默,总是发呆。”

    贺辞低头翻了翻病历,眉头深锁。

    医生见状,安慰道:“毕竟一下子想起了那么多年的记忆,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贺辞淡淡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恢复记忆的虞乔,就没有再理过自己了。

    虞乔住院这几天,他去找许昼终于问了个清楚,也搞明白了虞乔非要坚持分手毫无余地的原因是什么。

    医生离开后,贺辞在病房门口稍微犹豫了片刻,在推门进去。

    房间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倏然停了。

    虞乔半躺在床上,贺辞绕过客厅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好把被子盖好,调整了姿势,正襟危坐的。

    见贺辞一身西装革履,虞乔飞快地瞄了一眼:“刚从公司过来。”

    “嗯。”贺辞说道,“从公司离开后还去处理了虞建林的事。”

    虞乔听见这人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他坐牢!”

    贺辞见他脸色虽然不太好,状态却挺精神,便放心了一些,原本始终凝重的神色也稍微缓和。

    这几天来,虞乔不肯跟他交流,贺辞虽然担心,但是却不是在担心虞乔打算再一次推开自己,而是担心他无法独自消化那么多纷繁复杂的回忆。

    只要他能够恢复正常的状态,即使他再次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贺辞垂下眼,瞳孔轻轻地颤了颤。

    “那个……”虞乔摸了摸鼻尖,“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贺辞收回思绪,看向他:“你觉得状态好的话,随时都可以。”

    “哦……那快点出院吧,天天在这闷着怪难受的。”虞乔说道,“许昼天天往我这跑也挺累的。”

    “他最近经常来吗?”贺辞语气犹疑。

    “是啊,晚饭之后就来跟我说会话。”虞乔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看了他一眼,才小声说,“你不也天天来么。”

    声音太小,贺辞几乎没有听清楚。

    “那他……”贺辞停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味觉的事,是你一直在瞒我。”虞乔打断他,径自小声嘀咕道,“我说呢,怎么总是跟你在一块吃饭就觉得饭菜的味道不错,跟别人一起吃就总觉得难吃……”

    虞乔轻轻叹了口气,失忆之前,他是在跟贺辞分手没几天后发现了这件事。

    那时贺辞也是如此试图让他晚一些知道这件事的,分手后,自然而然也就瞒不住了。

    失忆之前,他厨艺不错,又很爱吃,所以接受味觉失灵这件事花了很久的时间,之后到各个地方旅居求医,抱着唯一一点希望想要治好自己。

    “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虞乔双手撑着下巴,叹道,“很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的,以后也不用。”

    听到这句“以后也不用”,贺辞只觉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狠狠地疼。

    “许昼经常来,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贺辞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自然的音调。

    “你找过他的事吗?”虞乔看向他,清澈的目光闪动着,“说了。”

    许昼告诉他,贺辞找了自己说了许多许多,比如那时候为什么总是不着家,为什么在虞乔某次受伤的时候没能赶到他身边,以及为什么对虞乔做的饭越来越难以下咽。

    那时虞乔静静地听着,知道了贺辞总是不回家是因为正处于公司权力更迭的关键时期,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谎称有酒局应酬,实际上险象环生;

    也知道那次住院,贺辞一次都没出现是因为他比自己住院得还要早,直到自己受伤,他都还处于睡了醒醒了睡的意识模糊状态,还是贺淳嘱咐人向自己解释他出国公事。

    也最后知道了,贺辞对自己精心忙活了一下午做好的晚饭那么下咽艰难,是因为自己的味觉开始紊乱,做出的饭菜口味十分诡异,而贺辞不想让他意识到这一点,才谎称是“没有胃口”。

    有许多许多的误会,如果当时都能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就不会成为误会。

    更不会成为“破镜”的源头。

    贺辞看向虞乔,像是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薄凉的眉眼艰难地抑制着晃动的情绪,半晌开口道:“那你的决定是什么?”

    他都想起来了,他定然也知道了自己当初失忆前拒绝联姻是为了什么。

    这段时光是场闹剧,失忆带来的闹剧罢了。

    虞乔看着身量高大的男人,他此时看起来莫名有些脆弱。

    虞乔的鼻子酸了酸,清了清嗓子才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

    “我……我这几天,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虞乔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从床底抽出了一样东西,贺辞刚刚进来时被他慌忙塞进床底的东西。

    贺辞疑惑地看向他手里,见似乎是一叠纸张,想起刚进来的时候那戛然而止的窸窸窣窣声。

    “这里有些问题你回答一下,都是我……我想问的,看看有没有还没解开的误会,咱们这次一并解决了。”虞乔说道,细细数起手中的纸来。

    贺辞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一张,两张,三张……

    最后数出了二十张,密密麻麻地全都是字。

    贺辞:“……”

    虞乔把一叠纸递给他,也觉得有点尴尬,明明写的时候不觉得很多,怎么最后数出来居然有这么多条。

    贺辞勾了勾唇角,接了过来翻看了几下,颇有意味地说道:“你当初对我积怨挺深。”

    一开始的问题还都是客观询问,到后面就是带着情绪的质问了。

    “……”虞乔耳根红了红,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那剩下的呢?”贺辞看向他手中剩余的一叠纸。

    “这个……”虞乔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们以后的约法三章。”

    贺辞神色顿了顿。

    他眼底深藏许久的阴霾忽地像是被驱散了,缓缓露出了一点晨光。

    “以后的……”贺辞轻声重复着,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虞乔连耳朵尖都红了,把手里厚厚一叠纸再丢过去。

    贺辞轻声笑了笑。

    真不愧是“三章”。

    一章一万字的那种三章。

    “我回去扫描成电子版。”贺辞把纸整理好,说道。

    “啊?”虞乔听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顿时又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有点幼稚,“扫描?扫描干嘛啊?”

    贺辞走过去,在他床边站定。

    抬起手,在虞乔的头顶揉了揉,乱发被压下来,半遮住虞乔那双迷茫的眼睛。

    “因为要保留好,用一辈子来回答和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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