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丝从铁门的缝隙涌出,攀附着通道壁向上,汇聚于洞口旁,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形成人的模样。
天完全黑了,祁渊知道自己耽搁了太久,必须快些回到村里去。
路上,他盘算着要如何向封喉描述自己的见闻。
由于太过专注,他没能提前感知到村子已经彻底变空,无论是封喉还是信徒,全部不见了踪影。直到推开木屋,空气压抑得没有一丝生气,他才后知后觉。
比起信徒,祁渊自然更关心封喉的去处。
意识很快在孢子的引领下穿过雾霭。
祁渊皱起眉,比恼火更多的是不安。这份情绪很快在确认封喉出于特遣队成员当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还是去找同类了?就因为我消失了半天?
祁渊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几乎想要立即冲过去报复,宣泄嫉妒。
但紧接着,他听到木槿说——
“你妹妹感染了孢子。”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更让祁渊难忘的是封喉的反应——
额角青筋暴起,眼里像是萃了冰般绝望,干涩的唇开开合合,但悲鸣却被心痛绞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封喉露出这般表情。
负罪感一下子涌上来,带着不亚于濒临溺亡的恐慌。
木槿还在说着,祁渊也还想继续听。
可是身后突然出现的气息让他不得不停下。
警惕地回过身,祁渊发现一位熟悉的信徒正站在那儿,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他的妹妹要因你而死了。”声音听上去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但凭借语气,祁渊认得出这信徒背后的人是阿蕈,“他憎恨你,只可惜没能力杀了你。他再没有留在密林的理由,他要回去守护至亲,留你一个孤零零地留在密林之中。”
“你……你胡说!”
祁渊抬手推向对方,但阿蕈却先他一步,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毫不客气地甩到地上。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相信那男人。而你,即便遭受过背叛却仍然执迷不悟,甚至不惜与我手足相残。”
祁渊坐在地上,怒视着对方。
他攥起拳,手指抠进泥土之中。紧接着自那信徒背后扬起由菌丝组成的触手,猛然缠在那人脖子上。
“我不是抗拒你不是因为他,是你试图掌控我!我要成为密林唯一的主宰,我才不在乎他是否要留下!”
祁渊怒吼着,听上去有无限的自信和勇气,可话音落下后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眼眶还是将他出卖。
他根本没有做好成为邪神的觉悟,他站在善恶的交界线,无时不刻地被愧疚和挫败蚕食。
“你放任人类如蛀虫般在林中游荡,也配称‘密林的意志’?”声音从几乎快要被绞断的喉镜中挤出,那信徒不过是阿蕈的傀儡,“你辜负了他们的虔诚,一个没有信徒的神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配被称为神。”
祁渊突然发狠,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他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劝说自己不要被阿蕈误导。
可他却想不出与事实辩驳的话,他的确失去了封喉,失去了所有信徒,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祁渊身形摇晃地站起来。
“这样的结果……只因我觊觎我不配得到的爱,是吗?”
此时抬头,天上升起了一轮红月。
光芒胜过太阳,好似即将坠地,庞大异常。
地上的信徒异变成了菌化人,用刺出白骨的脖子支撑起头颅,对着祁渊笑骂——
“原地徘徊的愚人。”
“不,我是密林的主宰。我现在……很清醒。”
祁渊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失去密林的庇护,而同时,他又从未被人类接纳。
于是他成了无家可归的怪物,异类中的异类。
不过现在,他还有能力做最后一件事。
阿蕈控制菌化人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试图击垮祁渊的信念,彻底夺权。
“是不是邪神我已不在乎,但这份力量,我绝对不会拱手相让于你。”祁渊走上前,一脚踩碎菌化人的头颅,“如果这片密林不能如我所愿,那便让它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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