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卓循着那封信上所留的时间地点去见了那人,那人所定的时间是入夜时分,地点在盛安城闹市街上的一家茶楼。
盛安城的夜色繁华,还未至宵禁时辰,街上的摊贩仍在卖力地吆喝着生意,商铺的灯火亦明亮,酒肆茶馆却是最热闹的时候。夜幕的降临,仿佛一个信号,昭示着享乐与惬意的开始。
今夜的盛安城火树银花,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几分。司马卓带着人来到了那座茶楼,有小二见他报出雅间名号,当即带他上去。
“客官,您请,要喝些什么茶,吃些什么点心呢?”小二殷勤笑着。
司马卓立在门口,问小二:“你可知这雅间是谁预定的?”
小二摇头:“客官,咱们清风楼生意一向很好,许多达官显贵也会来。贵人们自然不会亲自来,都是下面的人过来,我们哪儿能知晓?”
司马卓抱住胳膊,摩挲着自己小指,又问:“那预定之人可留下名讳?”
小二摇了摇头,赔笑说:“这得查一查,客官您稍等。”
小二说罢,下去查了柜台留下的名册,回来告诉司马卓,“那人只说,姓木。”
木?这姓氏少见,显然是个化名。司马卓冷笑,让小二下去,“便上你们这儿的招牌吧。”
小二应了声,退下去了。司马卓进了雅间,合上房门,喃喃道:“看来这人没什么诚意。”费尽周折将他约来,却不亲自与他见面,甚至连个人都不派来。
他如此谨慎,想必是不放心自己。司马卓挑眉,下属道:“五殿下,咱们会不会被骗了?”
司马卓道:“不急。”
他费了这么多功夫给他留下一封信,临朔行宫在大燕皇宫周边,守卫亦十分森严,若是要混进来并非容易的事,那人想来身份尊贵。且如此隐秘行事,想来是怕别人知道他与北齐五皇子有什么牵扯,那么所图定然是不能见人的。
所以司马卓觉得可以再等等。
待小二上了茶水后不久,果真等到了一封信,与在临朔行宫里的信差不多。信上仍是只有寥寥几句,说他知道司马卓能力卓绝,而当今的北齐太子却并不如他,想来司马卓定然心中不忿,他愿意帮司马卓,只要司马卓与他合作,让他考虑几天,三天后给他答复,仍在老地方见。
司马卓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个人连他们北齐的情况都打听过,想来不简单。司马卓自然也打听过大燕的朝堂格局,知道如今大燕的朝堂之中,有这能力的没几个,他先想起了那位武宁王。
会是他吗?听闻他得大燕皇帝倚重,又是大燕皇帝的外甥,倘若是他,他想图谋些什么?皇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位于天下人都有诱惑力,试问谁人不想做皇帝呢?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人可以拒绝。
司马卓将那封信扔在地上,冷哼了声,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难保不是将他当做棋子利用,不可全信。
司马卓从清风楼出来,见周遭灯火通明,索性决定去走走,再回临朔行宫。
今日有庙会,花灯如昼,街上不少年轻姑娘郎君,三三两两约着出来相逛。司马珊身着华服,并未戴面纱,精致地装扮了一番,身边好些婢女跟着,在人群中架势十足,将旁的行人都挤到一边。
司马珊昨日哭了一场,想开了些,五皇兄说得对,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值得她的眼泪吗?难道天下便没有更好的郎君了么?听闻今日有庙会的热闹可凑,司马珊当即打扮了一番出来,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放眼这街上,不都是些年轻郎君么?司马珊目光从街市上扫过,忽地一哽,男人是遍地都有,可他们的气度长相还真没哪个比得上谢无度……
司马珊撇嘴,让自己不许再想那个人。
她往前走,昂着高傲的头颅,不时有路边的年轻郎君被司马珊的美貌吸引。司马珊在他们如痴如醉的目光里拾起情绪,她可是堂堂北齐六公主,这才是她该有的待遇。
谢慈与田杏桃亦在河畔坐着,田杏桃崴伤的脚还未好全,谢慈不敢让她走太多路,因此没走几步,谢慈便硬拉着她坐下休息,不许再走。
田杏桃倒是觉得没那么娇贵:“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谢慈严词拒绝:“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就坐着,我也走累了,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
田杏桃面露为难:“可……庙会不就是出来逛的么?咱们这才逛了多久……”
谢慈不许她再说,看了眼身后,她们身后便是一座高楼,高处看风景总是别有风味,谢慈拉着田杏桃起身:“谁说庙会一定要逛才有意思,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也不见得就有意思。走,咱们去上面看风景去。”
田杏桃与谢慈在一处,一向是谢慈做主导,只得跟着她进去。谢慈大手一挥,与那掌柜说:“这里今夜我包了,你不许再放旁人进来了。”
掌柜的收下她的金锭,连连点头,生怕她反悔。这楼建在河岸旁,平日里就是做些让人登高眺远的生意,赶上这种庙会或是年关节日,便能赚得多些,平时也偶尔会有些文人墨客花钱来眺望盛安城,做些诗文。但像谢慈这么大手笔的客人可不多见。
谢慈看了眼楼梯,又看田杏桃,道:“你腿还没好,你们俩背着她上楼。”她吩咐自己身后跟着的力气大的婆子。
田杏桃哭笑不得,弱弱地解释:“那个慈慈,我只是崴伤了脚,不时腿断掉了……”
谢慈才不听她解释,左右让人把她背了上来,站在顶楼的栏杆旁,能俯瞰整座城的全貌。谢慈有些欣喜地叫田杏桃来看,田杏桃走近,发出惊叹之声。
“盛安果真是都城,比福州繁华多了。”
在她们的视线之中,万家灯火如同银河一般,像一幅绝美画卷。
谢慈忽然笑道:“其实这儿我也是第一回来。”
田杏桃有些意外,谢慈这样的盛安城本地人士,竟然也不曾来过么?又听谢慈道:“从前我也这样看过盛安城,不过不需要花钱来这里,去宫里就可以。上清宫,从那里就可以俯瞰整座盛安城。”
田杏桃:“……”
“哎,你看那,是不是你家!”谢慈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从那些缩小的屋舍之中找寻她熟悉的地方。
屋舍缩小之后,又因在夜里,到处都亮着灯火,还真不好找。谢慈手指撑着自己下巴,找到武宁王府所在之坊。武宁王府毕竟她才住了半年,也不大好认。
倒是长公主府,她一眼便能认出。从前在上清宫上俯瞰时,她早已经认过许多遍长公主府,如今即便换了个地方,也能很快认出来。
谢慈认了出来,但没有指出来。那里已经不再属于她,她的家现在是武宁王府。
谢慈转向武宁王府所在的地方,认认真真看得仔细,想要将它记住。忽地记起,再过十来日,便是中秋。
她脑海中忽地想起往年中秋的场景,中秋佳节,团团圆圆,自然该是一家人团圆美满的日子。每到中秋,谢慈便会以此为借口将萧清漪与谢无度拉到一张桌上,桌子安置在庭中,安置在那轮圆月之下,桌上摆放有各色馅料的月饼,又置一壶小酒,一人饮一杯。待到那圆盘似的月亮升起,便举杯庆贺团圆,谢慈最会说吉祥话,阿娘阿兄阿爹,一个都不落下,最后才会轮到自己。
看在谢慈的面子上,谢无度和萧清漪也都会各退一步,并不起冲突,勉强也算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但今年的中秋不会再有那样的场景了。谢慈轻声叹息,想到自己前两日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她知道,谢无度只是在等她想清楚,等她愿意答应。
她现在……似乎是有些想清楚了。
又没那么坚定。像还在摇摆的指针,没个定论。
谢慈垂下眸,再抬头时,望向脚下的热闹街市。视野里闯入一道红色身影,有些熟悉。谢慈皱眉。
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一样,都能被轻易认出。谢慈撇嘴,没想到会看见司马珊。
她再定睛看去,司马珊似乎正站在一辆熟悉的马车前。
……
谢慈冷下脸来,对身边的田杏桃说:“杏桃,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罢便踩着楼梯匆匆而去。
这司马珊,怎么阴魂不散,趁她不在就想勾搭谢无度。
谢慈径直下了楼梯,往谢无度马车的方向赶去。
司马珊的确是拦下了谢无度的马车,她本来是决定不再理会谢无度的,可是忽地瞧见他的马车停在那儿,脚走得比脑子更快,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他拦下。
她承认她就是不甘心,她司马珊应当得到全天下男人的喜欢,尤其是那些优秀的男人。
司马珊高傲地看向谢无度,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她直言道:“本公主瞧上你了,本公主给你一个机会娶我。”
谢无度今日公事有些繁忙,因而这时辰才回来,马车经过此处时,瞧见一个摊子上正在卖兔儿灯,精致可爱,想来阿慈应当喜欢,便下了马车。没想到司马珊也在,并且又凑上来,甚至直白地表明心意。
他拿着兔儿灯,还未开口,先有另一道声音远远而来:“他不会娶你,因为我不允许。”
司马珊皱眉,循声望去,望见了谢慈正走路带风地往这儿来。
谢慈今日没穿红色,而是一身绿色的襦裙,即便如此,也仍旧夺去了众人的目光。街上人来人往,都朝他们三人看过来,俊男靓女,甚是养眼,更重要的是,这几位俊男靓女之间似乎还有复杂的爱恨纠葛。
司马珊心中有些不服气,看着谢慈走近,打量着她问道:“我又没问你,你凭什么不允许?你不过是他的妹妹,又不是他的爹娘,还能管他的婚姻大事?”
谢慈微微抬眸,嫣然一笑,而后踮脚,凑近谢无度的脸颊,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街市渐渐安静下来,有人认出谢无度与谢慈,面露惊讶。
谢慈挑衅地看向司马珊,问谢无度:“你告诉她,我是你的什么?”
谢无度脸颊上的温热触觉经风一吹,似乎散去了,他唇角微挑,眸中笑意渐渐,但声音依旧冷静:“祖宗、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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