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鳞角蛇眼后生着一对很漂亮的三角形尖角,高级精神体能控制体型,竖瞳圆眼呆头呆脑,竟然有几分可爱。
虽然都是小鳞角蛇的外形，但和0107号狂暴区里见到的超恒星级星兽截然不同。
“今天是我住院的第……97天，”男人一边走一边说,“也是我受到因子暴动后变异的第106天，我现在没办法收回我的元宝了。”
观看视频的薛锦行三人神情完全严肃起来,薛锦行和孟右时手中的奶茶渐渐冷去，两个人却都没有再动一口。
视频中男人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因为精神体虽然可以独立于主体之外,但也能回到精神海。
正常状况下，精神体可以长期收入精神海。
因子风暴会导致变异更是闻所未闻，而什么样的变异会导致超恒星级的精神力者无法收回精神体？
视频中一组医护从男人身边路过,尽管脚步匆匆，却还是每个人都暂停向男人点头致意。
超恒星级的精神力者大概率是高级将领。
男人对他们笑了笑,走进一间病房，坐在椅子上,抓了下头发：“嗯……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提起,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吧。”
男人的精神状态显然有些问题,他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道：“这么大个医院为我一个人开着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我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所以我要记下来一些东西,不过也不能太详细，毕竟这是保密项目。”
“我今年是307岁，超恒星级,精神海已经开始步入老年期了，”男人慢慢道，“作为高敏感型精神海，我对精神因子比其他超恒星级更敏感。在106天抵抗五百年一遇的特大型因子风暴中，我产生了变异，或者说重伤。”
307，对于一个超恒星级来说，正是青壮年，精神海完全成熟，是一生中最稳定的时期。
“我开始加速衰老，照这个速度大概只要两年的时间，精神海就会开始发生坍缩……”
男人将这段话颠来倒去地重复了几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于是烦躁地甩了下头：“抱歉。我现在的状态很差，希望研究组的新项目能有用，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军人中没有第二个超恒星级，星戎的领星中特大型狂暴区太多，恒星级果然还是太吃力了……”
光屏一黑，跳转到新的视频。
男人依旧拿着智脑，身后的背景却变成了病房，他脸色苍白，站在巨型养护舱旁。
养护舱里睡着一只小鳞角蛇星兽，没错，是星兽，它蜷缩在养护舱里，睡死过去。
男人低声道：“手术成功了，元宝暂时寄存在星兽体内。我的衰老也暂时停止了……好像真的有用。项目的原理我搞不懂，他们把我的精神体暂时转移到星兽体内，减少我精神海的负担，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有用。”
光屏再次一闪，进了第三段视频。
男人还是站在病房里，他的脸色丝毫不见喜悦，半晌，他拨过镜头对准病房。
上一段视频中，病房里还只有两个养护舱，现在已经增加到五个，都是容量巨大的非常规养护舱。
男人面前的养护舱中，沉睡着一条体型惊人的小鳞角蛇，而且这条小鳞角蛇不仅是体型增加，外形也有了轻微的改变。
男人低声道：“元宝好像促进了星兽的变异……”
光屏跳动，第四段视频开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男人的面容没有改变，但明显能感觉出来他的精神海和精神状态都下滑得厉害。
男人注视着镜头，半晌，慢慢道：“元宝好像无法离开星兽躯体了，我已经开始接收到这头小鳞角蛇的记忆了……”
“我和元宝，谁会变成星兽？”
第五段视频。
男人坐在椅子上，大量的医护正在往外撤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偌大的医院就空荡起来。
男人对着镜头拆解一只记忆匣，头也不抬道：“项目失败了，元宝催化出一头超恒星级的星兽，我的精神海已经开始坍缩，我会用爆炸带走这头星兽。这些视频我会留存在记忆匣中。希望记忆匣能撑过爆炸……如果有人看见这个视频，请不要太过于害怕，但也不要停留，因为我死后的区域会形成具有引力的地陷坑，很有可能引发多次因子风暴。”
“最后……”男人抬起头，作为一个军人，保守秘密的军纪刻在他的思想深处，可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对劲了，挣扎许久，他低声道，“希望这个项目就此叫停，但我心中有些很不好的预感……可惜我的精神海急速衰老后，记忆力减退得很厉害，我实在提供不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项目是……将超恒星级的精神体暂时转移到星兽体内，减轻精神海负担，再通过大量服用提取液增加精神海与核心的能量，避免坍缩。我不知道原理，元帅答应我叫停项目……我、我感觉这个东西不可能实现……一、一定要叫停，不能继续。”
啪嗒。
视频到此结束。
光屏陷入黑暗，薛锦行三人也进入沉默。
元帅已经将这段视频看了许多遍，见他们三个不说话，于是开口：“在星戎，超恒星级一般都会被选定为元帅的候选人，因为星戎有全联邦最多、最大的狂暴区，就算是恒星级也很难扛得住。”
“但是……”元帅慢慢道，“我在内网里没有查到视频中男人的身份。”
307岁的年纪，不说超恒星级，就是一个高级精神力者也该升到了校级军衔，职务上至少是个团长。
元帅的候选人，至少是校级军官，内网却查不到信息，除非这个人存在的痕迹被完全抹消了，而有这个能力的人，大概率是当时的元帅。
言澜与皱起眉：“在因子风暴中变异的候选人，就算履历上有污点也不该被彻底消除。”
哪怕最后死得不光彩，大多也会被一笔带过，不会在信息库里蒸发，何况视频中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错误。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言澜与三人心里都清楚。
孟右时叹气：“因为这个项目，所以连一个对联邦和星区有功的人都要被抹消。”
言澜与道：“看来在他死后，当时的元帅并没有叫停这个项目，而且成为了致命的污点，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
薛锦行举手：“那为什么0107号狂暴区的痕迹没有打扫干净？既然要不留痕迹，为什么不把医院拆走？”
元帅：“超恒星级死后危险性非常高，彻底死亡的那一刻就会引发爆炸，基本会炸毁周围的一切东西，推测里据说能多次引发因子风暴。医院和机甲能留下来大概率是因为这个超恒星级死前已经在向外逸散了大量的精神力，爆炸时，精神海内残余的精神力已经很少。”
视频中的男人正当壮年，因为变异才进入坍缩衰老，所以才组织医护进行救治。
把医院建在狂暴区，就是因为超恒星级临近坍缩极其危险，一定要救，但也要远离普通民众，所以没有比军用狂暴区更好的选择了。
薛锦行沉默两秒，喃喃道：“我怎么感觉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怎么样？”
元帅理所当然道：“就是不知道啊。因为……”
言澜与突兀地打断她：“元帅！”
孟右时惊奇地看看言澜与，又看看薛锦行，惊叹道：“你可真是……”
太宝贝你哥哥了。
元帅瞅了瞅言澜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居然没告诉他……但他也是超恒星级，就算安抚型逸散温柔，不会引起巨型爆炸，但你会，除非你死在他后面，否则他早晚要知道。”
薛锦行皱起眉，“什么意思？”
这几个人跟打哑谜一样。
元帅坐直身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言澜与。”
言澜与站起身：“是。”
元帅淡淡道：“人懂得生存，就要懂得死亡，不仅是面对自己的死亡，也要面对亲爱人的离去。”
言澜与垂下眼睛，几次张开嘴，半晌才回了一句话：“我提过一点，他是安抚型所以不需要……”
薛锦行跟着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轻轻触碰言澜与的手背：“他只是爱护我而已。既然澜与没有说清楚，就请元帅替我解惑吧。”
言澜与侧脸看向薛锦行，薛锦行微微弯起唇角，温热的手指忽然用力握了下言澜与的手。
元帅一手托着脸，懒洋洋道：“坐吧。你大了，不是孩子了，我也不想训斥你。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他终究会知道。”
元帅看向薛锦行：“你说的没错，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具体会是什么情况。”
“超恒星级的成长期很漫长，死亡期也很漫长，死亡期内随时可能引发爆炸，正常步入衰老期的超恒星级会提前将自己放逐到星空或者不适合人类生存的荒星，这段时间里只有超恒星级自己，完全死亡后，爆炸会带走整个星船，不会留下什么资料。至于荒星上，确实有很多死去的超恒星级，但是那边很难登陆。”
“这个提前，一般是二十年。如果睡得着的话，可以把自己冻结起来，在沉睡里迎来死亡也很不错。”
带上二十年的食物，漂泊于无垠的星空或者无人的荒星，因为远离自己的文明，连信号都不一定能接收到。
所以联邦一直没有多少超恒星级死亡的相关数据，因为实在是拿不到。
“至于安抚型超恒星级，多会在狂暴区里离开，别担心，至少有网。”
孟右时耸肩，给了个很乐观的安慰。
时隔半年的时间，薛锦行终于明白言澜与向他坦白超恒星级的存在时，那句不断重复的“别怕”。
言澜与垂着视线，好一会而才抬起眼睛和薛锦行对视，他甚至很浅地笑了一下：“没关系，你不会的。”
所以不要害怕，这不会是你的结局，你会在联邦的怀抱里回归沉睡。
虽然他们将在最后的时间分开，听不到看不见，他会化为回归宇宙星辰的因子，在明灭的星河里与心爱的人团聚。
言澜与很轻地勾了下薛锦行的手指：信号送不到太远的地方，但思念可以。
薛锦行的手慢慢攥起来，他道：“这不过是一种绝症而已。”
书房里的几个人同时一怔。
薛锦行淡淡的：“在十日好之前，封闭症也是绝症。”
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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