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gt;
阳光如金粉般,灿灿洒满整座宫殿。京兆府难得如此热闹,众官吏齐聚一堂,各个屏息凝神,如临大敌。≈gt;
明华章带着明华裳入内,京兆尹看到,皱眉道:“明少尹,议事重地,无关之人不得入内。”≈gt;
明华裳跟在明华章身后,眼睛飞快掠过众人表情,悄悄拽明华章衣袖。≈gt;
她平时仗着少尹妹妹的身份混迹在京兆府里,其他人看在她不惹事又确实言之有物的份上,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她光明正大走入议事厅,将这件事挑到明面上,那就太出格了。≈gt;
她想说要不算了,明华章也初入官场,没必要因为她树靶子,等他们商议完后,明华章再转告她也是一样的。≈gt;
明华章在衣袖下安抚般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抬手给京兆尹行礼。他身姿如松,不卑不亢,做着最端正标准的礼节,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见礼让:“京兆尹,下官正想禀报,舍妹不是无关之人,而是我请来的帮手。”≈gt;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众人交头接耳,京兆尹脸色更难看了,怒骂:“荒谬,堂堂京兆府,岂需外人指点如何破案?何况她不过一女子,让她登堂议事,才是亵渎官威,贻笑大方!”≈gt;
明华裳眼睛圆睁,清眸如鹿,旁边人看了心生不忍,劝道:“京兆尹您消消气,小姑娘好奇,想听听官府如何办案,情有可原,您别吓着了她。明少尹你也是,你便是再心疼妹妹,也不该领她到议事重地……”≈gt;
明华章抬高声音,声音郎朗,压住了众多帮腔的、煽风的、和稀泥的杂声:“我今日带她来,并非以兄长的身份,而是以京兆府少尹的身份。怪我先前没说清楚,昨日京兆尹可能有些误会,将她从回春堂现场赶走。如今我当着大家的面说明白,她在破案一途上的天赋远超于我,如今爆炸案凶手还逍遥法外,要想尽快破案,就要不拘一格接纳人才。她,便是京兆府应当笼络的人才。我带她来京兆府,是想借她的帮助尽快破案,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宠妹妹。”≈gt;
堂中众人更震惊了,议论声纷纷,如今是女皇当政,谁都不敢明说女人不行,但,她一个闺阁女子,绣绣花便罢了,破案怎么能行?≈gt;
明华裳抬眸,不可置信又受宠若惊地看向明华章。≈gt;
昨日她被京兆尹从回春堂赶走时,其实有些灰溜溜的,她不想给明华章添麻烦,见了他什么都没说,还是一概的活泼说笑。明华章也没问,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明华章当时没有安慰她≈gt;
,却在隔一天当着所有同僚的面,这样强硬地给她撑腰。≈gt;
她不是什么人的妹妹,当她站在命案现场的时候,她就是明华裳。≈gt;
有些话他从来不说,总是自己默默做好。至于她知不知道,感不感激,他并不在意。≈gt;
京兆尹被人当面话,却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gt;
周围衙役连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京兆尹帕子上的红痕,骇然一惊:“京兆尹……”≈gt;
这时候外面传来“太子到”的唱喏声,京兆尹冷脸收起帕子,哑声道:“本官没事。去恭迎太子吧。”≈gt;
太子来了,明华章也不好再说,平静地收回手。他垂眸看向明华裳,温声道:“没事的,京兆府这边有我处理,不用担心别人说你。”≈gt;
明华裳看着他温柔包容的眼睛,露出笑意,主动握住他的手:“好。”≈gt;
他们两人走到门口,随着众人下拜:“参见太子。”≈gt;
太子一身红袍,身后跟着詹事府幕僚,最后方是羽林军。谢济川一袭浅绿长袍跟在太子侧后方,越发冷得像柄刀。他看到明华章并不意外,但看到明华裳也站在旁边,却着实讶异地挑了挑眉。≈gt;
太子现在心烦极了,哪有心情摆排场,随意挥手道:“免礼,都起来吧。”≈gt;
众臣谢恩,次第起身。太子沉着脸往议事堂里走去,京兆尹紧随而去,其余人相互拱手问好,和和气气寒暄:“请。”≈gt;
明华章站在仅次于京兆尹的位置,而谢济川却站在太子的队伍里。双方一主一客,谢济川随太子走过时,两人视线一晃而过,各自如没事人一般移开。≈gt;
官员们相互寒暄,没人留意明华裳。江陵走近,撞了下明华裳:“你怎么在这里?”≈gt;
明华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gt;
任遥从后面走过来,压低声音呵道:“行了,现在在外面,别被人看出来。”≈gt;
明华裳暗暗耸肩,这时候明华章从人群回头,寻找她在何处。明华裳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二兄,我在这里呢。”≈gt;
明华章扫了眼后方的任遥、江陵,没有表现的很熟,淡淡道:“我们走吧。”≈gt;
太子率先入座主位,其余人按官秩大小顺序落座。太子连过场话都懒得说,开门见山问:“凶手有头绪了吗?”≈gt;
京兆府众人默然,若他们知道元凶是谁,何必还坐在这里呢?≈gt;
京兆尹殷勤地给太子和羽林军讲述≈gt;
案件大致情况,将他们的猜测、进度毫不藏私禀报给太子。≈gt;
然而,京兆尹都没怎么去过现场,这些信息其实是明华章查出来的,现在三言两语,就全成了京兆尹的功劳。≈gt;
出现场的人默默扫了眼明华章,无人说话,明华章神情淡然,像尊玉雕一样清冷从容,无情无欲。明华裳怕控制不住脸上表情,悄悄低下头,思绪忍不住放空。≈gt;
事情仿佛很凑巧,他们五人又碰到一起查案,但明华裳知道,这又是一起人为制造的巧合。女皇先决定让他们五人查案,这才将东宫、左羽林军、京兆府组合在一起,给他们创造名正言顺的合作机会。≈gt;
明华裳一边欣慰女皇如此相信他们,一边又忍不住担忧。≈gt;
皇帝和臣子自古以来都在不断斗争,君权太强,皇帝会被累死;君权太弱,皇帝又会被架空。女皇的情况更特殊,满朝文武是她必须仰仗的臣子,也是前朝余孽。≈gt;
所以,她想出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掌控整个朝堂,那就是玄枭卫。≈gt;
女皇要一群隐藏在民间、没有任何政治能量的探子是没用的,与其说她在培养密探,不如说她在通过玄枭卫选拔能为她所用的人,然后通过科举、举荐等操作将人放在朝廷关键岗位上,间接控制庞大的国家机器。≈gt;
就比方现在,京兆府少尹是她的人,女皇便能放心地放权给京兆府。京兆府的文书要在大理寺、刑部等地留档,其中涉及各方博弈,奏折内容可能会被更改,所以她设置了另外一条渠道,在查案专组下设置一个真正的办案五人组,让他们绕过所有审查环节直接向她递结果,一明一暗两份折子,就能看出谁向着她,谁在糊弄她。≈gt;
上位者不需要亲力亲为,她只需要拿到尽量多、尽量公正的信息,做出最终决策就够了。女皇缺乏人手,也缺乏信任,所以她会大力提拔她认为可信的臣子,玄枭卫就是投名状和跳板。≈gt;
然而,他们享受了玄枭卫带来的隐形好处,就要承担高处不胜寒的风险。在女皇当政阶段,他们可以肆无忌惮,高枕无忧,但是等女皇统治结束之后,下一任皇帝上位,他看到庞大的玄枭卫名单,会不会勃然大怒?≈gt;
对下一任皇帝而言,这是不忠;对于其他臣子而言,这是背叛。明华章或许有人保,但她、任遥、江陵这些人呢?≈gt;
明华裳深深叹气,再一次感受到被命运洪流裹挟的无奈。在当初那个节点,明华裳想要改变梦中莫名死亡的命运,只能抓住韩颉递过来的稻草。等抓住后发现,这根稻草未必能救她的命,或许,会≈gt;
将她扯入更深的深渊。≈gt;
但是明华裳想到梦中预示的死亡危机就在今年,又觉得她现在担心新皇登基后会不会清算他们实属杞人忧天,她能活到年末都该谢天谢地了。≈gt;
明华裳发呆中,无意撞上一道探究的视线。谢济川坐在对面,正意味不明打量她。察觉到她看过来,谢济川笑了笑,双眼越发像狐狸一般,用嘴型问她:“二妹妹在想什么?”≈gt;
明华裳快速收敛好脸上表情,朝对面展开一个笑,一副疑惑无辜模样。明华章察觉到他们这边的眉眼官司,静静望了谢济川一眼,按住明华裳的手。≈gt;
被提醒了,明华裳赶紧收起精神,耐着性子听京兆尹和太子说话。看得出来他们这位储君是真没什么治国天赋,说了这么多连重点都抓不住,还要京兆尹反复解释。≈gt;
到了最新一桩回春堂的案子,京兆尹实在没有现成的功劳可占,便道:“回春堂之事,臣正派属下查,尚未定论,不敢拿来误导殿下。”≈gt;
太子有些不满他们的进度,皱眉问:“案发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什么进展都没有?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gt;
一到背锅担责的时候,刚才踊跃拍马屁的人就不见了,明华章主动接过话道:“殿下教训的是,臣等办事不力,深表惭愧。臣私以为,无论凶手为何要杀钱益和楚骥,火药才是他作案的关键。所以臣计划从硝石、火药入手,调查近期大量购置硝火的人。只是前段时间是上元节,豪富之家积屯大量烟花爆竹,他们的火药来路去路不明,且不肯配合官府调查,极大拖累了办案进度。臣斗胆向殿下请一道旨意,望殿下给臣分拨人手,必要时允许臣入府搜查。”≈gt;
太子听后皱眉,长安豪富之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他如今才刚坐稳东宫之位,正当求稳,若明华章带着太子的手谕搜查官宅,岂不是得罪人?≈gt;
太子摇头道:“不妥,此举不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gt;
明华章闻言深深抿唇,很不满太子的优柔寡断。他还想据理力争,谢济川在对面看出了明华章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殿下,臣觉得可以从柳氏查起。”≈gt;
太子看向谢济川:“谢卿此言何意?”≈gt;
谢济川道:“钱益和楚骥的死太巧合了,一个酒楼掌柜,一个医馆郎中,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生活轨迹根本没有交集,除了柳氏。现在臣有两个猜测,其一,柳氏欲杀死冯掌柜和情人厮守,但她一介渔女如何知道药理,是楚骥指点了她。她和钱益联手害死了冯掌柜却没有任何惩罚≈gt;
,有人欲替冯掌柜复仇≈gt;
,就杀了奸夫钱益和助纣为虐的楚骥。其二,柳氏怨恨钱益得到锦绣楼后不珍惜她,反而另养外室,所以因爱生恨杀了钱益,后来招来官府,她怕事情暴露,就又杀了楚骥。”≈gt;
谢济川语气冷淡散漫,但话语一针见血,条理分明,三言两语就梳理好了人物因果。刚才京兆尹说了那么多,太子都没分明白这些人的关系,经谢济川一说,太子霎间理解了。≈gt;
谢济川乃是东宫詹事府太子舍人,太子当然更信任自己人,他问道:“依谢卿之见,接下来该如何查?”≈gt;
谢济川不慌不忙道:“如果是情况一,那就该查冯掌柜的亲人、朋友、忠仆,明少尹已经寻到凶手的画像,只需要拿着画像一一比对就可;如果是情况二那就简单多了,柳氏是主使者,调查她的身边人便是。”≈gt;
“不行。”明华章立刻说道,“首先,我们拿到的不是画像,只有背影。其次,如果目击者知道在指认凶手,哪怕不像她也会觉得像,仅凭一个背影,万一认错了怎么办?我们是来寻找凶手的,不是来炮制冤案的,若冤枉了人,我们难辞其咎。”≈gt;
谢济川道:“可以不告诉目击者。”≈gt;
“前脚官府找她问话,后脚又让她认人,她怎么会猜不到在做什么?”明华章说道,“这样查是先默认有罪,然后在他们身上寻找破绽,很容易误判。不如从源头查起,无论凶手为什么要杀人,他能制出威力强大的火药,才是他最致命的破绽。而且他要改进火药,一定需要大量尝试,家里必然留有痕迹。查硝石去向看似复杂,但这条路才是最准确的。”≈gt;
谢济川和明华章视线相对,刹那间宛如交锋,谁都没有让。谢济川紧紧抿唇,眼中压抑着怒,明华章怎么就不懂呢,这条路如果成功了是很准,然而万一没有呢?得罪的人要记在谁头上?≈gt;
明明有更快、更省事的法子,他为何非要自寻麻烦?≈gt;
江陵默默看着明华章和谢济川吵架,就差翘着腿看戏了。人太聪明就这点不好,谁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谁都不肯放弃自己的主张,像他,就没有这种困扰。≈gt;
江陵见没人看这边,毫不避讳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他正打到一半,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小心翼翼说:“那个……其实我觉得,还有一种思路。”≈gt;
江陵一噎,下巴差点脱臼。他扶着桌子坐好,诧异地看向明华裳。≈gt;
明华裳顶着众多视线,尽量镇定道:“我觉得,或许可以从楚骥身上查。我们认为楚骥之死和柳氏有关,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我≈gt;
们猜测不是吗?”≈gt;
明华章看向她,双眸漆黑澄澈,等着她继续说。谢济川挑眉,不解问:“为何是他?”≈gt;
明华章的思路他能理解,但明华裳的话,时常让谢济川无法预料。≈gt;
“因为我从锦绣楼、回春堂爆炸现场,感受到深深的仇恨。”明华裳说起案件,心绪很快平静下来,滔滔不绝道,“凶手想要杀死钱益其实有很多机会,但他故意让钱益登上高楼,等他说完给儿子的祝词,几乎算得上钱益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突然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被炸成碎片。这绝不是普通的为了情或财,而是因为恨。凶手要的远不只是钱益死,他更想当众审判钱益,来宣泄他入骨的恨意和愤怒。”≈gt;
大殿中所有人都静下来了,显然,没人把明华章刚才那番话当真。哪怕如今世道不一样了,女人也能做官,但像上官婉儿一样写写文章、做做诗也就罢了,女人哪能破案呢?≈gt;
这样辛苦、劳累、需要脑力和体力的活,从来只有男人可以胜任。≈gt;
任遥隔着人群,看到明华裳在太子、京兆尹、詹事府等一众王侯卿相面前侃侃而谈,颇为扬眉吐气。她回头看到江陵一边抖腿一边发呆,没好气抽了他一下。≈gt;
江陵被打懵了,捂着胳膊,诧异地看向她。任遥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胁道:“好好听着。”≈gt;
对太子等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样独特的破案角度。明华裳越说思路越清明,道:“楚骥也是如此。一个少年成名、名利双收的医者,却死在自家药铺里,他引以为豪的秘药洒落一地,像草一样任人践踏。我看到面目全非的回春堂时,第一感觉就是恶意,震耳欲聋、居高临下的恶意。若只是为了求财或自保,何至于生出这么强的情感倾向呢?所以我觉得可以查楚骥的仇家,再和钱益的关系对照,重合的人就是重点嫌疑对象。”≈gt;
京兆尹皱着眉,斥道:“荒谬!破案要讲证据,而不是信口开河编故事。女人就是女人,心里总惦记着情情爱爱,什么都能扯到情上。什么恶意,什么审判,公堂可不是说书摊子,不容你胡搅蛮缠!”≈gt;
明华裳知道守旧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自己这套说辞,心里早有准备,听到京兆尹的话并不觉得受到伤害,她身边的明华章却霎间冷脸了。≈gt;
任遥听到京兆尹竟然这样羞辱明华裳,气得脸都红了,拍案而起:“你放……”≈gt;
得亏江陵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任遥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不雅之言。任遥愤怒地挣扎,≈gt;
江陵用力制住任遥,露出标准的纨绔笑:“我们在商量放衙≈gt;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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