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摄像胶卷被缓缓打开,不为人知的肮脏面目也在眼前逐渐呈现。
那是一个黑咕隆咚的地下室,在视频里,甚至能听得到哗啦啦的水声,像是从上而下流淌过来的。这个摄像机已经是高清的了,不过因为拿着的人手有点抖,也没法捕捉得特别清楚。
地下室的设计有点像是防空洞,景夜想起来,很久之前这里好像是一片废墟旧址。这个国家的历史没有特别悠久,上古时期硝烟战火纷飞,因此有不少军事基地在后来都变成了院校。
这家孤儿院就是在上古时期一个旧址上重建的,防空洞被改造成了地下室,但确切来说,其实有点像是禁闭室。
景夜以前是在华国土生土长的,华国曾经有一段非常黑暗的历史,在西南的一座城市里,极为出名的一个刑罚地带叫“渣滓洞”。
越往里去,她越觉得这地方与自己看到的历史书里描述的那些东西有点异曲同工的感觉。
阴森灰暗的地下室宛如牢狱般沉闷,除了哗哗流淌的水声,回荡在静谧的室内更显得寂寞可怖。高清的摄像机像素渲染出更为迷离的气氛,拿着摄像机的人手动了动,因为刚刚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一张椅子。
那张椅子上残留着斑斑血渍,甚至渗入了老旧木头的缝隙,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深红色。
景夜看得头皮发麻。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见这种东西,在电影里看见历史上记载的,和现在真真切切发生在身边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景夜拍了拍江思娴的手,发现女人的指尖温度依旧,表情也比较平和,这才放下心来。
而蓓蓓早在第一时间就钻进了景夜的怀里,虽然害怕,却也咬着牙坚持着。
再往里去,就是一座手术台。
那手术台似乎是有点年头了,底部的架子上灰尘堆积,是比较老的样式,大概是在十几年前生产的那种。上面铺着一层被罩,已经从中间被用剪刀剪开,一片破损的染着血的被单落在地上,头角微微卷翘。
郑书方走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从录音能听出来,他此时的心情也很忐忑,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继而,在室内缓缓转了一圈后,他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密码柜。
密码柜里面存放着许多书,在书籍中也能看到夹杂着几个薄薄的记录本。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密码柜,又缩了回去,足足犹豫了有五分钟。
这五分钟也是郑书方生命中最后平静的五分钟,他在这里来回踱步,甚至又回到了门口,应当是在考虑自己把这个密码柜给打开的后果。
他不是黑客也不是密码大师,绝不可能通过特殊能力把密码锁给打开,那唯一剩下的路线就只有以力破法。
可这里的隔音效果他并不确定,如果隔音没那么好的话,他很可能会在没能把东西给录制完的时候就被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过最后郑书方还是深呼吸几下站到了密码柜面前,这东西对于一个记者来说,就是明摆在眼前的诱惑。
发觉这家孤儿院有问题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以前他与自己的同事也来暗访过,可最终都是无果。多数人都选择偃旗息鼓放弃,可只要想到那些孩子们麻木的眼神,与身上隐约露出的伤痕,郑书方就觉得心里有股勇气在激荡。
“啪!”
木头椅子狠狠砸向玻璃门,声音不算太大,只是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郑书方欣喜若狂地看着被自己敲碎,现在只是藕断丝连黏在一起的玻璃,正准备再来一下时,一道尖锐的报警声却响彻整个孤儿院,划破寂静的夜空,长鸣不止。
画面颤抖,但下一刻,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郑书方却忽然沉
入了寻常人不可能有的冷静状态。
他不再用椅子,而是用拳头狠狠凿进了玻璃,顾不得自己的手上扎满玻璃碎片,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用完好的手去拿书。
仓皇间,凭借着记者的敏锐,他在一本书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本薄薄的血型匹配单和体检报告,匆匆拍了几张下来。
画面忽然终止是因为摄像机被他自己砸了,之后的事情,也能猜到个大概。
景夜心情复杂地点开了附属在最后链接里面的图片,因为焦急,拍的有点模糊,但能看清楚个大概。
前面是儿童的血型样本报告,包括肝脏移植手术的预告单,后面还有一位陌生的名字。
冯泽昌。
景夜立马捕捉到关键细节,转头去问江思娴:
“姐姐,冯泽昌是谁?”
“我不知道。”
江思娴对其他人倒也没有那么了解,她一心扑在倾弦上,很少有时间去特别关注社交圈,但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但既然郑书方说这件事的牵连太大,估计也是个什么有名人物,事不宜迟,江思娴很快就打开了搜索软件,输入了这个名字。
片刻后,脸色微微一变。
“冯泽昌已经死了,认证死亡的时间是在五年前。”江思娴缓缓读出了上面的字,进行总结,“他原先是兰城的市长,后来被调到了西城做另外一个工程企划。”
“因为患肝癌抢救无效丧生,去世以后,他的侄子冯启年代替了他的位置,现在正在他的位置上干,是那边老百姓的父母官。”
西城与兰城相隔不算太远,但并不发达,估计经济实力顶多能比得上兰城发展最差的一个区。
这还是在多年的工程帮助下,号召返乡务工才能做到的。冯启年的名声很好,冯泽昌也是如此,常常亲自下去视察民情,那边的百姓对他们都很尊重。
“而且冯泽昌在去世之前甚至还救济了十来个孩子,被称为‘最美父母官’。”
听江思娴那么说,景夜微微蹙眉:
“那是不是可能是重名?”
一个坏人想要伪装好人是很吃力的,就算是装,也不可能装很多年下去,景夜已经下意识开始相信这位了。
“不会。”江思娴却摇摇头,“天底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而且血型也不会重合,只需要记录报备查到那人的血型就可以判断是谁了,那个记者不可能这都弄错,他肯定是通过什么方法查到了就是那位,才会这么紧张。”
景夜心情立马沉重起来。
她们只是商圈的人,虽然都说“娱乐圈是商圈资.本的玩物”,可真正的“资.本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那些官员啊。
如果孤儿院的一切其实是这位在幕后一手策划,她们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林家和江家的势力加起来都很难跟官家对抗。
在很久之前,景夜就感觉到这个孤儿院有很强的背景靠山,绝不是单单一个文家可以染指的。
在看到这个视频以后,以前的诸多不解都在此刻散开。
为什么那些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却久久没有被查出来?
江思娴沉默了很久,垂眸盯着自己的腹部看了会,直到时间的指针跳转到夜里十二点整,她听到蓓蓓忍不住打了哈欠的刹那才起身。
蓓蓓虽然害怕,却在强撑着精神,不想打扰到两个大人思考。但景夜很快就看出来她的不适,拍拍小家伙的头:
“你先去睡吧,我和江妈妈处理剩下的事情。”
“景妈妈……”
蓓蓓欲言又止,目光不住在两人之间流连,最终在景夜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把小孩给送到那个新收拾出来的房间里时,小心地开口问: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我睡、睡觉很乖的。”
她之前在林家呆着的时候都是跟林宥瑜一起睡,鱼鱼胆子很大,半夜自己起来上厕所都不怕。当然,她们的洗手间是在房间里,不需要跟她在孤儿院里一样,大冬天也得顶着寒风穿过大半个走廊去解决生理问题。
但她在孤儿院的床特别窄小,一不留神甚至可能摔下去,所以养成了很好的睡姿,是绝对不会乱动弹的。
“我睡在另一边也行,打地铺也可以!”
蓓蓓双眼满是渴望,生怕江思娴和景夜不同意她留下来睡觉。
景夜愣怔了下,不过很快就理解了。蓓蓓不是那么不讲道理黏人的孩子,但她在孤儿院里那些毕竟是亲身经历过,再加上看见之前那位叔叔,就很容易想起当时的可怖来。
恐惧意念的侵蚀很可怕,她甚至在看见外面黑咕隆咚的走廊都会想起自己的孤儿院。
景夜心里一疼,连忙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她把视线看向江思娴,江思娴也点了点头同意。
在得到了两个大人的允许以后,蓓蓓受宠若惊。她还是第一次体验跟着两个妈妈一起睡觉的感觉,瞅着她们的眼色,小心翼翼地在景夜和江思娴的手背上各自吻了一下。
不过两个大人当然不可能让小姑娘打地铺的,而是让她在中间躺着。
蓓蓓很懂事,睡姿也确实和她说的一样好,乖乖躺在那边就不动弹了。不过景夜和江思娴都没睡着,两人在孩子睡了以后就小声说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昏暗的灯光下,江思娴注视着蓓蓓的安然睡颜,叹了口气,“那位冯市长很可能还活着。”
利用孤儿做一些人体实验是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情节,但并不代表现实生活里绝对不会发生。
这位冯市长肝脏有问题,儿童的肝脏对于他来说不够用,但这个孤儿院是会把孩子抚养到大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体内器官正值最健康的时候,只要没病没灾的活人,就是极好的“器官培养皿”。
景夜蓦然想起anny,她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虽然没有被弄走器官,可也相当于是被卖了出去。
或许不止是自己移植手术需要,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容易成为一个极其强大的产业链。
器官贩卖、人体实验、甚至可能是正大光明的“活人交易”……anny不就是当时交易的一环?只是有幸遇到了江思娴,可如果她遇到的是那种变态呢,还能有命活着出来吗?
“姐姐,我总觉得anny可能知道点什么。”
景夜忽然想到,之前她去孤儿院的时候,那位护士把她当成了anny,对她威胁,可能并不是最表面上与她约定对付江思娴的那种威胁。
而是她在本能中就觉得,anny应该惧怕她,在她面前永无抬头之日。
所以在这座吃人的炼狱里,anny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同情她?”
见景夜神色复杂地沉默很久,江思娴也就一直看着她,半晌才幽幽开口。景夜抬起眼来,看见昏暗阴影里,江思娴穿着一身松垮宽大的家居服,目光在她的脸上盯着不知多久。
女人的半边脸沉落在阴影里,显得五官立体,饱满的唇珠与小巧下颌的结合宛如画作般精致。她偏着头,长发散落,露出顺滑的肩颈线与锁骨,江思娴的形体很美,哪怕是怀着孕,也不见臃肿,脸上更没什么斑点痘印,光洁如雪。
景夜自嘲地笑笑:
“大多数时候不会,可能我潜意识里还是会偶尔忽然有一点,比如现在。”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对江思娴隐瞒,哪怕她们是最亲密的妻妻,景夜没有完全地亲身经历过她的那些事情,就不可能会与江思娴真正做到完
全共情。
她对原身自然厌恶,可有时候想起来,如果anny当初没有被偷走,如果当时不是在这个吃人的孤儿院长大,或许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在刚刚得知anny也是林家的孩子时,景夜并不想让她认祖归宗,虽然这样有点不厚道,可只要一想到那人对江思娴做出无法原谅的事情来,景夜就毫无愧疚。
可她现在在乎的已经并不是anny,而是对她很好的林家夫妻。
anny是死是活与她没太大关系,可林家夫妻并不应该永远被瞒着,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们流落的血脉。
至于到时候她与anny斗个你死我活,林家夫妻想帮谁还是袖手旁观,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关于这件事,景夜思考了很久才得出答案。
她不能代替爸爸妈妈去做任何的决定,与anny也是绝对无法和解的结局,而哪怕这样说出来以后会让他们非常纠结,那也没办法。
在景夜把这个想法如实告诉了江思娴以后,江思娴沉默许久,最终也点了点头。
不管在那个孤儿院里anny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她也无法原谅anny前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景夜的想法她也能理解。
世界上本就很少有完全的圆满,能达成这样已经是混乱不清的纠缠中最好的结果。
只要知道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已经足够了。
次日孙阿姨来给她们做了早餐,难得一次三个人在一起吃早饭。
吃完以后,景夜准备自己单独去一趟那个孤儿院。
昨天的那个视频她看得触目惊心,更不敢让现在怀着孕的江思娴以身涉险进去,不过蓓蓓这次坚决异常地要和她一起去。
以前哪怕是景夜很偶尔不小心提到了“孤儿院”这三个字,蓓蓓都是沉默以对的。但昨天与郑书方的相遇,仿佛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蓓蓓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哪怕景夜和江思娴都阻拦,也坚决地表示自己一定得过去看看。
“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景妈妈你知道吗?”她唯一反驳景夜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坚定:
“孤儿院宿舍区很复杂,之前我跟着叔叔到过那附近,在白天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而且那边就算有危险,景妈妈你可以不用管我,景妈妈很厉害,江妈妈也很厉害,她们不敢轻易动你们的。”
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知道不少,能看得出江思娴和景夜的身份都不一般,自然,两人也没在她面前隐瞒过。
郑书方被打断了腿才能出来,都算是在鬼门关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据他所说,当时那些人是以为他已经气息奄奄了,才把他拖出去丢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他是凭借着极其顽强的意志力爬着出去的,现在胸腹上还留着不可磨灭的疤痕。
但孤儿院想对林家人动手,起码得掂量一下。
这种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失踪就找不到的,更况且还有江思娴可以随时与景夜联系,她进去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不过也不排除他们发疯的可能。
她不太想把小孩带去,可听蓓蓓这么一说更是心酸。
最终还是江思娴一锤定音:
“你就带上她吧阿景,我让人去附近等着给你们做接应,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用呼叫机求救,我给蓓蓓也戴上手表。”
儿童手表上有求救电话,江思娴帮她设置好了,一键可以拨通。
在做完万全准备后,景夜才带上蓓蓓出发。
去孤儿院的路很长很远,那个地方处在偏僻地带,过去还得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蓓蓓靠在车子后座已经睡着了,景夜却在心神不宁地看手机
。
很快,她注意到凌晨莉拉发了消息来,不过她当时睡着了没看见。
景夜戴上蓝牙耳机,点开语音,莉拉带着点方言味道的英语就传入耳麦来:
“好奇怪啊,之前一直追着你的那个文二小姐,现在跟一个年轻女alpha天天厮混在一起。上次古迦娜皇后把大小姐叫到皇宫里面过夜,二小姐也跟着一起去了,结果那个alpha居然去皇宫外面等了整整一夜!”
“文二小姐是beta,为什么那个alpha对她那么痴迷?而且文二小姐以前不是喜欢你的吗,现在怎么又换口味了?”
“?”
景夜一个问号发过去以后却忽然想到,她说的那个女性alpha会不会就是anny?
anny把文乐清给弄伤以后出国了,不知所踪,一开始那个一直追着她的女生她没认出来,不过的确是个外国人的长相,大概率就是杰罗妮。
杰罗妮后来就没在她面前出现过,难道真的是跟anny在一起了?
凭借两人之间的那种感觉,anny应该是能让杰罗妮发现自己换了躯壳的,这东西虽然玄乎,可对于两个本就非常熟悉的人来说也还算好解释。
就像是如果她现在忽然换了人,估计江思娴很快就会发现的。
莉拉那边现在应该不忙,看她回消息了,絮絮叨叨地又跟景夜分享了几句文家的八卦。
听说文萧霖和她的那个alpha在闹离婚,alpha心情不好,整日酗酒,喝醉了回去以后,杰罗妮的身上就会出现伤痕。
现在杰罗妮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个没用的棋子了,任打任骂都没什么事,不弄出人命就行。
alpha本来就是招赘进去的,估计文萧霖对他也没任何感情,只是需要个人来制造出一个孩子,确切来说是一个复仇道具,目的达成以后,alpha对她来说的确没什么用处了。
景夜有些感慨这人的心狠手辣,但同时也想到一点,立马问莉拉。
“你可以帮我联系上文二小姐吗?”
她和杰罗妮没有联系方式,但莉拉还是有希望弄到的。莉拉那边沉默了两分钟,也没问景夜是想干嘛,直接道:
“我可以试试。”
景夜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也发语音回复:
“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
对她重要的事情,作为好朋友自然是会努力帮忙的。
在景夜打了个盹的空隙,莉拉那边已经发了一串电话号码过来,还有facebook的联系方式。
今天天公不作美,外面灰蒙蒙的,太阳被云层挡得严严实实,颗粒感很浓的雾瘴缭绕在周围。从大路到孤儿院那边需要穿过一个小树林,景夜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有破败的荆棘杂草,但现在都被清理过了。
可光秃秃的树杈向上如悬剑,密布四周,更是显得鬼气阴森。
蓓蓓已经醒了过来,现在正靠在景夜的怀里,瑟瑟发抖着看向周围。
“别怕。”
小孩在那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其实更容易激发恐惧。景夜边这么安抚着,边抓住了她的小手。
这一次景夜来的时候没有预约报备,而是直接到达,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很快,接待人就反应过来,给院长打了电话。
其实景夜的原计划是让江思娴在大门口把人拖住,自己翻.墙进入,不过考虑到江思娴怀孕不方便行动,防止出意外,就没让她以身涉险。
不过在从后面经过的时候,景夜也就发现了,其实那样完全行不通。
或许是经过那一次被郑书方“偷袭”
,这里整改过后,铁栅栏的最上方还用砖头堆砌,上面用碎玻璃挡住,寻常人是绝对没法翻进来的。
哪怕是体力很好的alpha,也比较麻烦,再加上带着小孩,景夜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年头。
这回来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位护士,护士陪着景夜在孤儿院里面逛了一圈,幽幽的眼神一直在蓓蓓和她的身上逡巡。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景夜毫不客气地质问,护士摇摇头,旋即把目光给收了回去。
她们漫无目的地走过新建的儿童乐园区,景夜却发现这里的小孩似乎少了一些,不再像那次来的时候一样,随处可见会来玩闹的小朋友。
整个孤儿院冷冷清清的,除了天气的原因外,估计还是这些人把小朋友给转移走了部分。
上次她们到底也是害怕景夜会去直接上诉,不管背后有什么人,还是有点麻烦的,所以在景夜平静的那段时间里就想办法把人给转移了一些。
护士亦步亦趋,景夜根本没法自己单独行动,也不好直接去宿舍区,显得目的太过明显。她在食堂附近绕了圈,却发现临近饭点的时候居然都没什么人,整座孤儿院仿佛都空荡了下来。
“景妈妈,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在走了小半个孤儿院后,蓓蓓忽然拽着景夜的手晃了晃,说了句。景夜刚想说自己陪她去,就见小家伙摇摇头:
“我自己可以的!”
“行,那你快点。”
景夜有点不放心,但小家伙手上有最先进的电子手表,一旦遭遇不测只消一瞬间就能连线,这家孤儿院再怎么可怕估计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于是就嘱咐了句。
“是大号啦。”
蓓蓓有点羞涩地笑笑,旋即松开景夜的手往里面跑去了。她是知道洗手间所在位置的,毕竟在这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
景夜在原地没动弹,与护士一起目送着蓓蓓远去,等到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转过脸,看向了皮笑肉不笑的护士。
这位护士就是当时把anny带大的“保育员”,在面对景夜时,总是露出一副很奇怪的打量神色。
就像现在,她也是用那副眼神打量着景夜,像是在推断摸索着什么事。
“你居然会真的有心思来收养一个小孩。”过了不知多久,那护士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怀疑,“她到底是你的什么人?童养媳?玩具?”
景夜:“……”
她终于知道那护士对自己肮脏的打量是什么意思了,心里顿时膈应到不行。
“心眼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景夜实在是忍不住了,“不是每个人满脑子都是那些污秽东西,我也没有恋.童.癖。”
“嗯?”护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颇为张狂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居然能从我们林景夜小姐的嘴里说出来,那天临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尝尝兰城第一o是什么滋味吗?现在尝到了?味道怎么样?”
景夜没说话,护士就步步紧逼,甚至靠近了她的身边,故意压低声音道:
“听说你老婆怀孕了,现在她的孩子出生就相当于是继承了林家和江家两大家族啊?看来你的信息素也不错,居然能让一个顶级o怀上。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呢,靠用强?下药?当初你拿到的那些东西都对她用了吗?江思娴在床上是不是很特别啊?”
随后护士又说了些污言秽语,一句比一句更加不堪入耳,景夜感觉到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退后。
以免在对方再靠近一点的时候,她会忍不住一拳上去。
护士嘴角浮现笑纹,让她那张脸显得愈发古怪。在她的距离已经迫近了社交范围的最
低限度时,景夜已经准备着把人推开了,却见她刷地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来。
景夜还以为她是要动手,下意识想躲开,但在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心脏一颤。
那是一个小巧的控制器按钮,握在手心里可能都没法察觉到。这东西自然不会对人产生什么伤害,alpha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出来那并不是什么红外线紫外线的发射器,更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但……
在护士缓缓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腹部画了个圈,这样诡异的动作,却让景夜顿悟。
她的嘴里甚至发出了“boo”的拟声词,看向景夜的视线直勾勾的,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是下意识地,虽然知道她的肚子里没有那些奇怪的东西,景夜还是一把捂住了腹部,神情凝重地盯着那个笑得很奇怪的护士。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在靠近的时候,轻声说了几个字:
“只要我们按下这个按钮,江思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
在那一瞬间,风拂过脸颊如冰刃,刮开细细麻麻的疼痛,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景夜脑袋都有片刻的麻木。
但紧接着,她就恼羞成怒地在护士肩膀上推了一下,把人重重撞开:
“别吓我了,她肚子里根本没有!人好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我怎么能让小孩一出生就没妈妈,江老头子还没死呢!”
景夜这一句话说的信息量很大,护士皱着眉,半信半疑地端详她半晌:
“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
说罢转身就走,景夜略一犹豫,张嘴朝她所在的方向狠狠“呸”了一下,骂了句很难听的脏话,故意让那护士给听见了,但对方连脚步停顿都没有。
景夜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后才不动声色松口气。
果不其然,这女人是在试探她呢。
如果江思娴的体内真的有东西,系统会在一开始就提示她的,所以景夜一冷静下来就能确定这人是在诈自己。
可就算是欺诈,在看见那人手势的时候,景夜还是忍不住心脏颤抖了下。
她刚刚比划的意思,不出意外应该是“人.体.炸.药”。
景夜恰巧在以前的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
它们包裹在糖块里,非常微小,一般是注意不到的,被吞吃下去对胃部不会有太大伤害,只是无法排出,也难发现,除非技术极其高超的医生,才能把这东西给取出来,而且成功率不是百分百。
这家孤儿院的人之所以敢对景夜如此放松,应该就是因为在她的体内加了炸.药,就算她想反抗,也得掂量下后果。
自然,孤儿院的背后哪怕是那位大佬,也不敢随意杀死景夜这样的身份引来麻烦,这样更多是一种威胁。
如果景夜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真的被控制,并且经历过或是亲眼看过那样的虐待,可能真的就会情愿被继续控制下去,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是很难消除的,对生的渴望会让人牢牢攀附着那一线可能。
可景夜并不是anny。
不过在有些时候,她其实是理解anny为什么会养成那样变态的心理的。
这样的压迫,换做谁来能不疯呢?
在原地站了一会后,景夜没乱走动,过几分钟就看见蓓蓓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刚刚顾着跟护士说话没太在意时间,发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而蓓蓓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确定视线可见范围没看见摄像头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凉冰冰的钥匙给塞到了景夜的手掌心。
那钥匙还带着黏兮兮的土,一看就是刚挖出来的。
“我绕开监控去宿舍那边了。”蓓蓓气喘吁吁地朝她解释道,“宿舍没有改装,但现在很严格,有人在巡逻,应该很难偷偷进去……那边地下室的门关上了,用东西封了起来。”
啧。
看来那地方没那么好进。
不过景夜也没抱太大期望,她知道那地方不可能太容易进去:
“那我能去你以前的宿舍看看吗?”
“这钥匙不是我宿舍,是传达室的。”蓓蓓摇摇头,“以前我和二虎想偷偷出去,趁着传达室师傅上厕所时候把他钥匙偷了,假装扔小湖里,但把传达室那个给藏了起来。”
正因如此她才和那个男孩子挨了一顿毒打,她差点没挺过来,男孩后面就不知所踪了,不过蓓蓓没跟景夜详细说。
景夜已经不止一次感慨于她的聪明。
不过她并不打算做出去传达室藏着或是偷东西这种蠢事,而是直接带着蓓蓓光明正大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在距离孤儿院的不远处,景夜停下脚步,先给一个facebook的账号以商务合作为由头申请了好友。
那边拒绝了,景夜也不气馁,而是拨打了那个国际长途电话。
“hello,t
idoforyou?”
在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时,景夜的唇角也随之微微上扬。伫立在不远处抬起头来遥遥看向那云遮雾绕中的孤儿院,景夜心中百转千回,但声音也同样轻快:
“好久不见啊,杰罗妮,可以把电话给anny吗?”
刚从孤儿院回去的时候,景夜就接到了林锦华的电话,邀请她去市中心那边尝尝一家新开的高档亲子餐厅。
景夜在路上就跟江思娴报了平安,于是开车转了方向先去把自己老婆给带着,两家人聚到一起点了份巨无霸套餐,林宥瑜小朋友只是短时间没看到江佳蓓却想得很,在等餐的过程中就把人给带去玩了。
“妹媳的肚子现在显怀了,有没有去医院做体检啊?”
洛迢迢在看见江思娴逐渐开始隆起的腹部时,忍不住关心地问了句。她也是做过人母的,知道十月怀胎的不容易,虽说只要没疾病的o信息素安抚的。
“做了。”
几个人是坐在包间里,但这是半开放式的房间,可以看得见在外面游乐场区域玩耍的小孩子们,江思娴面容带笑,有一搭没一搭和洛迢迢聊着育儿经验。
景夜最近还是有点神经紧绷了,不太放心两个小丫头,于是起身先去看着。
实际上这里的设施做得很好,四处拐角都包裹好了,哪怕小朋友摔倒也不会受伤。景夜发现有几个家长站在附近刷手机,就走到旁边去耐心看着,却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身影。
“诗诗?”
自从她回国以后就很忙碌,和廖诗诗会聊天,但还没见过面。长时间没见,她发现廖诗诗剪了短发染了头,看着比之前更新潮了,不过身边带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
“诗诗你……”
迎上景夜震惊的眼神,廖诗诗抬起头来笑着抿抿唇,惊喜道:
“小景?这是我小姨家的孩子,我小姨去洗手间了,我来看着呢。”
小姨家的啊。
景夜松了口气。
其实前段时间陈玥和廖诗诗见面以后,就旁敲侧击询问了关于廖诗诗的信息,景夜知道廖诗诗现在应该不太想谈恋爱,就跟陈玥直说了,谁知陈玥竟是无所谓。
她当时说的是当个朋友也可以,显然是对廖诗诗起了兴趣。不过景夜到现在也没把廖诗诗联系方式推给陈玥,
她懂得那种被伤害过后难以接受的心态。
但廖诗诗要是哪天有想谈的意思,而陈玥也是单身,倒是也可以给她姐妹牵个红线。
景夜和廖诗诗简单聊了几句,看到饭好了之后才回去。鱼鱼对蓓蓓依依不舍,两人吃完饭还想继续一起玩,洛迢迢就主动开口把人给带走了。
景夜和江思娴则是回家。
她其实累了一整天,现在恨不得回去倒头就睡,江思娴现在怀孕四个多月胎像稳固,也是可以开车的,就换成了江思娴来开,她在副驾驶半躺着。
alpha体能好,景夜分化以后发现自己体力也上来许多,但今天主要是心累。
孤儿院的事情牵扯太大,最近神经压力一直很紧张,她感觉自己从来都没这么累过。今天面对林锦华和洛迢迢,还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那么快把林家给牵扯进来。
只有在万事俱备的时候,她会跟父母先说一声打个招呼。
景夜在以前的世界里担心的最多的就是客户,其余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谁想渐渐的自己居然也变成了这个“高个子”。
除了孤儿院,她还得有老婆和未来即将出世的女儿要照顾,哪怕是为了这两人,她也得扛起重担,扫平障碍,不能轻易认输。
但好在,江思娴还一如既往在她的身边。
只要想起这一点,疲惫和辛劳就会统统消失不见。
在车上睡了一阵后,景夜是被江思娴叫醒的,足足一分钟才醒困,懒洋洋从座椅上爬了起来。江思娴很体贴的没有催促她,而是等景夜好点以后自己起身。
两人进门,感应灯自动打开,景夜弯腰帮江思娴穿鞋。在起身的刹那脸颊不小心撞到了女人的肩膀,在擦身刹那,却被江思娴喊住。
她仔细端详了景夜片刻,就在景夜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纤长柔软的手指就点上了她的唇瓣,抚了抚干燥的嘴皮。
“怎么最近不爱喝水了?”
江思娴微微蹙眉。
“今天不是没来得及……唔!”
景夜今天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因为精神力被巨大消耗,此时被江思娴一问,声音都带了几分软糯的委屈。但在下一刻,嘴唇却被女人小巧的舌尖灵活扫荡过。
江思娴仰起脖子,同时紧紧勾着她向下,用舌尖的湿.软一点点拂去了景夜嘴唇的干燥。
在o贴上来的瞬间,景夜已经呼吸变得凌乱,脑袋里的困意不知不觉被驱散,从血管里开始燃起来的小火苗逐渐席卷了全身。
在感觉到对方搭上自己腰身的双手时,江思娴边吐气边侧过脸去,悄然避开了景夜过于热情的吻。温热的嘴唇就触碰到了她的脖子上,在上面烙下一个湿漉漉的小印记,如红艳的草莓开花。
江思娴被她固定住没法躲开,语气无奈:
“之前不还是困得要睡着了吗?”
景夜的嗓音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说话间热气交.缠:
“现在又好了,姐姐想检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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