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县的夏季闷热多雨,深灰色的苍穹像一片硕大的蒸笼自上方扣下,让刚从室内出来的人都能出一身的汗。
下颌满是胡茬的男人颓丧地坐在院子里,听着里面人走来走去的动静,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在两天之前,冯启年的性别转换手术正式告一段落,人工腺体加上alpha的信息素提取物,让他基本上已经具有了能标记o的功能。
他新婚的妻子就是个年轻漂亮的oega了。现在两人估计正在哪一处缠.绵,如果正式成功,他廖行之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来参加这个手术之前,他收到的就诊单的确是清清楚楚地写了礼县某个人的腺体损伤,是个大手术,但对于廖医生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本就是信息素这一科的圣手,当年是在国外最具盛名的医学学院研究生毕业,回国以后更是深造数年,圈内大名鼎鼎。
腺体损伤对于别人来说或许还比较麻烦,可对他而言的确是小菜一碟。
可在帮那个人治疗完的当天,廖医生本来是想按照惯例留在那人家里观察一下恢复,可当晚就被人给打晕带走。
次日醒来的时候,一份冷冰冰的协议就递到了他的手里,抬头对上冯启年虚伪的笑脸,廖医生胆战心惊。
冯家人背地里在做一些荒唐的事情,廖医生其实是知道的,但了解的并不是很多。
他下意识地会避开这些争端,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但当陷入文萧霖计谋中一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摊浑水是不蹚也得蹚了。
使用过量的alpha信息素来帮忙改造性别,这件事无疑是严重违法的。哪怕他是身不由己被逼迫,也得判刑三到五年。
冯启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了消息封锁,只需要廖医生帮忙,之后就当做是没发生过,而他也可以做好保密工作,保证之后廖医生平安无事,就当成做一场份内的手术就行。
可他知道这位冯启年实际上就是个笑面虎,比当年的冯泽昌不遑多让。
在冯启年刚刚在他面前唱完红脸,廖医生面色凝重地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名身强体壮的男人。
男人毫不留情地掐着他的脖子,廖行之在他的手里就宛如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仔般脆弱无力,眼前人明显是个alpha,还是个练家子,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冯老板的话听明白了没,如果没听明白,他不介意先在廖诗诗的头上开刀。
廖行之有多在意这个唯一的女儿,他们都是知道的。
当年廖诗诗母亲去世,就是廖行之一个人把她给抚养到大。
廖行之果真犹豫了片刻后就屈服了,他不能接受失去女儿的代价,也相信这群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而在手术台上动手脚他也是万万不敢也不能的,就算自己能豁出去不畏生死,廖诗诗也会随之倒霉。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不眠不休,这是廖医生做的最长的一次手术。
但随着手术的成功,冯启年的苏醒,他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很有可能正式迎来了倒计时。
冯启年是绝对不会允许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听话的永远是不能开口的人,就算他能出去,也不可能再保持完好。
在冯启年能下床的时候,廖行之就被关到了这个乡间小屋里,说是等待通知。
但通知他的究竟是死亡还是更为残忍的折磨,也未可知。
夏季柔和黏热的风卷起被汗打湿了的额发,廖行之脸色苍白,缓缓从小院里往回走。
为了防止他逃跑,现在一共有四个人在看守他,无一不是身强力壮的男性alpha。廖行之不想死,在几天前他与廖诗诗通话,虽然身边有人看着,但还是给予了这里方位的提示。
提示太明显就会被发现,那边要求的是他报平安,让廖诗诗消除警惕心,廖行之当时不敢反抗,但在每一次的通话或是语音中,都留下了能串联起来的暗示。
只是他女儿能不能找得出来,就得一切看运气了。
“你确定是在这个方位?”
两个女生沿着小径一直往里走,两侧的路灯把路途照耀得明亮开阔,一点也不像是会关押人的地方。
在下了飞机以后,景夜就独自跟廖诗诗一起来的,为了防止有太大的动静把人给惊动,两人甚至都没叫上保镖。
至于礼县这个小地方当地的警察?景夜不太能信得过。
廖诗诗说,她是能确定自己父亲所在的大致方位的,因为廖医生在每一次的聊天通话里都给她留下了记号,可以拼凑出大概的位置,但需要再一一仔细寻找。
礼县不大,据廖诗诗推测,廖医生应该是被关在了一个度假村的附近,但那个度假村人不算多,按理说应该并不会看着那么开阔。
“我大概率没有推导错误……”
涉及到她的父亲,廖诗诗在此时也严肃了起来,认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路灯很亮,周围一切视野开阔,因此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偷袭。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景夜是走在廖诗诗后面的,并且与她保持在一米之内的距离。这个距离会很容易导致误伤,就算是有人想从侧面攻击,也得顾及到廖诗诗和她处在一个攻击范围内。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距离建筑群已经越来越近,但却并不知道廖医生究竟在哪里。廖诗诗神色有点焦急不安,两旁伫立的小楼像是一只只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不知哪一个就会忽然发动致命一击。
“要不我……”
廖诗诗想说“要不我自己去找”,虽然她的危险度比较高,但现在争分夺秒争夺的就是她父亲的性命。
廖医生当时给她预估的时间里,这是最后期限,过了这天很大概率就要出事。廖诗诗心急如焚,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想先去找到她父亲再说。
大不了就父女两人死在一起,廖诗诗咬咬牙。
她对景夜的感觉很复杂,在对方知道了她的父亲可能有危险,火急火燎帮忙赶来的时候,廖诗诗心里酸涩又感动。
因为胆怯,她让景夜跟着到这里来,已经非常过分了。再深入一点,可能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
但廖诗诗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景夜冷淡的嗓音就从背后传来:
“你想多了,我有自己事情要做,不是为了你。”话音刚落,景夜突兀停了下来,顺便拽住了廖诗诗的连衣帽,让她也被迫停止。
信息素在释放的刹那毫无预兆,景夜抬手给离得最近的廖诗诗喷了阻隔剂,但alpha强大的信息素已经开始了无休止的扩散。
只要是等级不低的alpha,信息素可以笼罩的范围都很大,以前法律还没有健全的时候,就出现过好几起alpha在小巷子里不小心释放信息素,结果导致周围几里路的o都陷入异常状态的。
景夜是顶级alpha,能与数量极其稀少的顶级o匹配成功,信息素的强悍无需多提。
哪怕是有隔离剂,身为o的廖诗诗与她离得那么近也无法承受,脸色潮红地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掌心。
alpha强劲的信息素随风疯狂扩散,短短时间内已经席卷了整个建筑群。霎时间,那些躁动不安的alpha就下意识地开始用信息素回击,但统统在第一回合就被压制住了。
廖诗诗满脸潮红,但也忧心无比,她知道景夜是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引蛇出洞。
可拉弓没有回头箭,这样一来,景夜也就算是把自己彻底置身在危险之中无法躲避了。
信息素的无声浪潮扑打在附近每个alpha的神经上,让那些看守者本能释放出了信息素来抵挡,景夜很快就确定方位朝那跑去。
在分化过后,她本就很不错的体质更是得到了提升,飞奔起来把廖诗诗完全甩在了身后。
浓稠的黑暗夜色里,只剩下依稀轮廓的房屋像是巨兽敞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廖医生是beta,不受信息素的影响,在感觉到那几个alpha开始惊慌失措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这个时候倒也没有人能顾得上廖医生,只是把他绑了起来往那一丢后就冲出去了。
alpha本身就是最为同性相斥的一个性别,在闻到对方的信息素时就会有止不住的恶心反胃。尤其是当自己的信息素被压制住,将更加痛苦。
那几个看守人在闻到信息素味道的时候就跑了出来。
“林景夜?”
其中一个人认出了她来,不禁皱眉小声嘀咕。
之前老大和他们说过,林家的那位小小姐与江思娴现在似乎是知道一些什么,让他们做事的时候都小心一点,把手脚给放干净,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家小小姐居然会单枪匹马出现在这里。yhugu.
而且她是怎么知道方位的?
虽然这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在面对景夜的时候还是稍微礼貌点的,毕竟除非是最紧急关头,他们也并不想多惹上一个麻烦,跟林家撕破脸,找个理由把人赶紧弄走最好。
“这位小姐,为什么大半夜地释放信息素,随意释放信息素是违法的。”其中一个男人朝前面走了几步,伪装出一副愤怒不解模样,忍着不悦朝她说道。
他现在希望景夜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虽然这个概率非常小,但只要不被发现,他们的秘密还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的。
在那人拖缠住景夜说话间,已经有个人悄悄往屋子里回去。要想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他们就只能把这个已经知道内幕的人给解决掉。
杀死一个医生,虽然比较麻烦,但总比跟林小姐动手要好得多。而且他们也不确定能用信息素把景夜给压制住,就算是他们四个人全力爆发,估计也就只能跟这女人打个不相上下。
虽然他们也是比较高级的alpha,但和景夜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这里人不少,你再不收敛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被压制的alpha额头冷汗直冒,但也只能先假装不认识景夜,否则倒是会显得他们做贼心虚。
“报警?”
景夜故意嗤笑了一声,也并不揭穿他们,只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
“那你们倒是报警啊,我倒是看看哪里的人能管得到——”
话音刚落,悄然握在手中的石子已经弹了出去,恰好就落在了男人的鼻梁上。刚刚在说话的时候,男人有意无意的朝景夜走近,就是为了给她喷上药剂。
但这正好也给了景夜方便,她并没有打算跟这几个人动手,纵然自己的信息素再强大,也没有能够以一敌四的自信。
噗的一声闷响,血花四溅,在男人疼得弯下腰的刹那,景夜拔腿就往小屋里冲了过去。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保住廖医生,廖医生可是能作为最直接的人证,把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的。
另外两个alpha在靠近过来的时候,就被景夜强大的信息素给彻底压制住,双腿一软,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这就是alpha打架的可怕之处,信息素的压制是源自生理本能的,如同一个生命向更高级生命的臣服。但这样的效果也坚持不了太久,只要他们用足够量的抑制剂,还是有希望能够跟她交手的。
留给景夜的时间很紧张,不过屋子里边的廖医生也早早发现了危险,已经趁着他们都出去的时候从窗口用凳子逃了出来,正在他往这边奋力冲刺的时候,却听到了凄厉的一声。
廖诗诗不顾位置暴露的风险,大喊一句:
“小心,他们有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景夜脆弱的脖子。
关键时刻,被五花大绑的廖医生猛地冲刺朝那人撞了上去,但那人的反应极其迅速,被撞开的刹那就翻转手腕。
只听枪声轰鸣,一簇血花噗地飞溅,男人捂着肩膀发出短促闷哼,却随之滚入了黑暗中。景夜循着他的方向过去,一把将已经染得满身是血的廖医生给拽了起来。
开枪的男人骂了句脏话,挑起灯光就打算继续瞄准,景夜连忙把廖医生往附近的墙后一推,自己也随之躲了过去。
子弹的砰砰声响如死神逼近的脚步声,廖医生牙关紧咬,忍着疼痛与景夜躲避。但好在很快就听到了轻微的警笛,似乎有车辆在朝这里越来越近。
听着远处呼啸而来的警车鸣笛声,景夜并未放松情绪,而是继续站在廖医生的身边。
“小小姐!”
有一辆车甚至飞快地越过警车到了前面,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高声呼喊着景夜。
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小小姐的安全,不过当时下了飞机在准备进来的时候,双方互相发了通信,景夜并没有要他们过来帮忙,而是让他们尽快去把警察给请过来。
就算冯家人有本事买通当地的警察,让他们故意无所作为,在有这么大的事件时也不可能不过来检查。
而只要他们把这件事情给捅出去曝光并且施压,就不丑不会再继续往上捅。
虽然冯家那两位是市长级别,但总归有比这个级别更高的官员,更何况他们犯的这笔罪过已经牵连到了许多,只要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愁没人来整治。
在被救下的时候,景夜才彻底松了口气。
武装警察迅速制服了那四个人,四个人的其中只有一个人有枪,不过杀伤力也不算很强,还是很容易抓获的。
景夜和廖医生、廖诗诗都被先送到了当地的医院救治。
廖医生的伤比较严重,需要动手术,景夜只是需要好好休息调整就行,连皮外伤也没多少。
但林家人还是匆匆赶来了。
在看到林锦华焦急质问的时候,景夜才勉强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你当我没有保护措施呢?去之前我就跟我老婆联系好了,为防万一,有保镖是跟在我们后面起飞的,到时候直升机可以直接降落。”
不过怕引起的动静太大,在没有到危急关头保镖也没有出手。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去保证让更上一级的人能尽快收到消息,毕竟景夜是林家小小姐,冯家人再厉害也不想把她怎么样,到时候惹得事情越来越大。
他们顶多是让景夜受伤,但会留手,这恰巧就给了她一定的机会。
当时景夜释放信息素也是早就想好的后手,只要信息素扩散到足够大的程度,一定会有警察不得不来干预,否则就会妨碍那边的安全。
随意释放信息素的确是违法的,但只要她有足够的理由,并且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可以从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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