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了长春宫,慢慢停了下来。
在听到外面明桃姑姑唤她们下马车时,姜梨白拨开身上的毛毯,一手搂住了顾蕴的脖颈往下压,随后仰头送上了自己嫣红的唇。
热情地亲吻过后,姜梨白压下心中涌起的躁动,放开了顾蕴,低低喘息着说道:“该下马车了。”
女孩儿眼里潋滟着泠泠泪光,欲语还休的娇俏模样让顾蕴很想继续按住她的后脑勺接着做刚才的事。
然而现在时机地点都不对,她得忍住。
接过一脸懵懂的小星星后,顾蕴慢慢下了马车。
这会儿除夕夜宴还未开始,大多数皇亲国戚还未进宫。故而元贵妃也比较轻松自在,打发了小宫女小太监在宫门口迎接其他人后,便在长春宫内等着姜梨白和顾蕴了。
“可算是来了!”元贵妃看着走进殿内的一家子,欢喜地笑了起来,“昨儿个星星不在身边,本宫还极为不适应呢!”
说着,她已经起身,将星星抱在了怀里,眉眼和蔼地逗着她玩儿。
长春宫内十分暖和,姜梨白脱下身上的披风,惬意地靠坐在了软塌上,说起了方才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星星刚刚会说话了,但说得不太清楚……”
阵阵欢声笑语在殿内回荡着,好似没一会儿,时间就已经悄悄溜走了。
眼看着快要开宴了,元贵妃嘱咐明桃准备着前往沁春阁的事宜。
宫中皇后早逝,她作为后宫之首,当是要与皇上一同入宴的。
“差不多到时候了,咱们也该出发了。”元贵妃拿起软塌边的小披风,将星星裹成一团后,携着姜梨白和顾蕴走出了长春宫。
夜色降临,细密的白雪也开始洋洋洒洒地落下,深冬的寒风一吹,漫天大雪轻旋飞舞着,落在了众人的肩头。
寒意沁人,顾蕴抬手为姜梨白拂去了身上的落雪,又撩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开口,白茫茫的雾气从她口中飘出,“进来,暖和些。”
姜梨白悄悄看了其余人,见她们的注意似乎都不在她和顾蕴的身上,才红着脸躲进了顾蕴的披风里,感受着她身上灼热的温度,来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元贵妃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如此甜甜蜜蜜的一幕。
顿时,她笑了起来:“方才应该坐轿撵去的。”只不过是沁春阁离长春宫比较近,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故而刚刚就打算走着过去。
倒是小觑了外面的刺骨寒风了。
不过没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沁春宫的偏殿外。
殿内灯火四溢,里面传来了豫皇淡淡的声音。元贵妃驻足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了下去。
这会儿皇上在里面商议国事,她们几人倒是不好进去了。而且……那些话语听在耳里,元贵妃这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姜梨白和顾蕴也听见了里面絮絮的话语声。
大约是事关边关前线的事,姜梨白听出了她父皇语气里的慎重。
“……既然云国请求和谈,那便暂时歇战吧。至于其他的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门被拉开,几名朝中重臣一脸苦相地走了出来。
见到一旁的元贵妃和嘉宁公主,几人行了礼后,踏入了茫茫大雪中。
“母妃,云国要和谈?”
这些日子前线屡屡传来好消息,姜梨白知晓她的外祖已经收复了之前被云国攻占的城池。但云国后劲较为凶猛,一直在试图重新攻陷今州及其周边的城池。
然而现在,他们要和谈了?
还当真是稀奇了啊!
元贵妃与豫皇日夜相对,所以对于前线的战事了解得更多些。
在进入偏殿时,她看
了一眼顾蕴后,压低了声音对姜梨白说道:“晋国的内乱结束后,便派了兵前往与云国的交界处,说是要为受了伤的九皇子讨个说法,所以现在云国还得分些心思应对晋国……”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还嚣张至极的云国会突然想要和谈。
就是不知道她的父皇要如何选择了,是息战止戈,还是继续反击呢?
姜梨白觉得大概率是同意和谈,毕竟起了战事,受到伤害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姜梨白已经与元贵妃一同进入了偏殿。
“今日是除夕,皇上稍稍歇一歇吧?”元贵妃看着豫皇脸上的疲累,很是心疼。
“坐吧。”豫皇朝几人指了指周围的木椅,慢慢收起了一身的倦意,在看到元贵妃怀里抱着星星后,他柔和地笑了起来:“小昭华,来祖父抱抱。”
小团子被他抱在怀里,粉嫩嫩的小脸蛋满是肉肉,一笑起来那弯弯的眉眼与姜梨白有些相像,这让豫皇心里更加柔软了。
“几天不见祖父了,小昭华想祖父没有?”
星星在宫内经常见到豫皇,对他很是熟悉了。这会儿听到他在对自己说话,她高兴地捏起小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嘴里还咿呀地回应着他。
豫皇握住她挥舞的小拳头,配合地“诶呀”一声,逗得星星咯咯咯得直笑。
小孙女给豫皇带来了欢乐,但他心里的愁绪还是没有彻底散去。
在殿外的孙公公高呼可以前往正殿后,他将星星交给了明桃,由着元贵妃给他整理好龙袍,便略显沉重地走了出去。
姜梨白隐隐有所知觉,她来到了元贵妃的身边,小声询问着:“母妃,父皇这是怎么了?”
元贵妃拍了拍她的脑袋,叹了口气:“大约是在烦心云国要和谈的事。”
只不过再多的,她也没透露了。
姜梨白心中很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懵懵懂懂地来到正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闹得很。
姜梨白携着顾蕴坐到了木椅上,放眼望去,发现殿内除了比较眼熟的皇亲外,竟然还有好些大臣及其家眷。
端起面前的茶杯,姜梨白凑到了顾蕴的身边,小小声声地感慨着:“以往除夕夜宴,父皇都会免了朝臣的觐见,让他们好好在家中守岁。今年倒是与以往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边关的战事……”
话音刚落,上首的豫皇也已经讲完了开席的祝语。
宴席正式开始,底下的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看起来极为喜庆。
只是没过多久,下面的人开始讲起了边关的战事,并且说出了云国请求和谈的事。
这是今日一早刚送到京城的消息,故而在场好些人都还不是很清楚。
乍一听,这些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呼豫皇英明神武,连带着还表示了对云国的不屑之意。
但豫皇只是淡淡笑着,慢慢说起了云国和谈的要求。
“这场战事已经打了大半年了,边关的百姓受了许多苦,国库也有些吃不消了……所以朕觉得和谈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云国还未撤兵,上书请求和谈的要求只有一个。”
闻言,底下的人纷纷猜测着:“云国也要万两白银?!”
“……难不成他们狮子大开口,想要今州城?!”
豫皇摇了摇头,有些不忍心地说道:“云国要求联姻。”
此话一出,下面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言了。无他,皇室联姻大概是不会选择皇子公主的,只会从宗室和朝臣里选择合适的人选……
各家有适龄孩子的宗亲和大臣眉心已经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生怕皇上会选了他们家的孩子。
在一片沉默中,豫皇沉重地开了口:“云国要为云皇求娶朕的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
云国的意思是,晋国和豫国已经联姻,且选择的都是皇室正经的皇子公主,故而他们云国也只要豫皇的嫡亲女儿和亲。
如此,才能和谈下去。
底下的人悄悄松了口气,开始思索着皇室其他未婚适龄公主都有哪几位。
皇室里存活下来的公主不算多,仅有四位,其中只有嘉宁公主已经成婚,自然是不在选择之中了。
剩下的便是嘉仪公主姜莹,长乐公主姜菱和长安公主姜芙了。
只是长安公主今年仅有九岁,离及笄还有数年,恐怕并不合适。且长乐公主姜菱身为二皇子的胞妹,已经随着她们的母妃一同关进了宗庙……这样的身份大抵也是不适合去和亲的。
如此看来,也就只有年岁合适的嘉仪公主可以前往云国和亲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不过有些人却觉得嘉仪公主姜莹患有腿疾,不良于行,也不能成为和亲的人选。
豫皇听着底下的人争论,神情愈发不忍了。
无论最后选择谁,都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很是舍不得。
但事关重大,边关受苦受难的百姓还在等着战事结束的那一天。所以即便他再不忍心,心里再窝火,也不能不做出选择。
“皇上,臣以为嘉仪公主贤良淑德,谨言慎行,可堪此重任。”一名大臣站了起来,如是说道。
闻言,刑部尚书李重先有些不赞同:“周大人此言差矣,嘉仪公主虽然年岁尚可,但腿上有疾,于皇室颜面有碍,恐怕并不适合前去和亲。”
……
几方人就着此事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吵来吵去,也没得出个说得过去的结论来。
内阁大臣摇了摇头,主动起身,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皇上,臣以为,就年岁而言,嘉仪公主和长乐公主都是合适的人选。”
“不过如今长乐公主已经贬为庶人,幽禁在宗庙里,如此身份,并不适合前去和亲。”
豫皇脸色沉痛,不发一言,但还是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云国要求和亲,无非是想和晋国一样,以姻亲关系来缓和我们两国之间已然生出的龃龉。”
“所以即便嘉仪公主腿上有疾,但只要她的身份是正正经经的皇室公主,云国依然会接受她。”
这话说得十分清楚了。
云国其实要的就是一个能缓和冲突的纽带,要的就是一个正统的嫡亲公主。
不是宗室女,也不是已经被剥夺了公主名头的庶人。
豫皇心中充满了对姜莹的愧疚,又有对云国不依不饶的愤懑。
“嘉仪她身子不好,朕担心她去了云国,会不适应……”
内阁大臣抚着胡须,叹了口气:“如今已是深冬了,边关苦寒无比,数万百姓还等着战事了结,能熬过这个冬天……嘉仪公主深受皇宠多年,又温柔善良,想来也是不愿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
有了内阁大臣的带头,其余赞同停战的臣子也极力劝说着,一一细数着和亲的各种好处。
另一拨人虽然不赞同,但似乎他们也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劝说下,豫皇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嘉仪公主姜莹前往云国和亲一事。
此事定了下来,有松了一口气的,有由衷高兴的,也有很是不忍心的……
但唯独没有人问一问坐在角落里的那位主人公,是否愿意去和亲。
姜莹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尽收入眼底,平静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喝下了杯中苦涩的酒。
好似周围人谈论的
事与她毫无关系一般,她不言不语,神情淡然,只管用着面前丰盛的晚膳。
无人注意时,秋菊往前走了两步,在姜莹的身边低声询问道:“公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秋菊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她的公主可是天之骄子,怎么能被送出京和亲?!
如此屈辱又叫人绝望的事,不该发生在她的公主身上。
此刻的秋菊恨不得立马下了毒,将场上所有人都毒死,免得他们再打她公主的主意!
秋菊语气里的不忿,姜莹自然是听出来了。
她静如死水的眼眸看向了姜梨白那处。
见她面色惨白,紧咬下唇,很想开口的模样,姜莹就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今夜的事不变,再通知姜恒,待本宫离京后,所有计划提前。”
闻言,秋菊极为兴奋了。
还好公主没有因为七公主的原因,而放弃她们这么多年来的谋划。
在秋菊悄悄退了下去后,姜莹从人来人往中看向远处的姜梨白,眼中无悲无喜。
只是手臂上还隐隐作痛的地方提醒着她,她不能再伤害小七了。
……
雪渐渐停了,朦胧的月光洒下,堆满了积雪的皇宫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静谧又美好。
然而姜梨白怒气冲冲地前往乾明殿,根本无心欣赏周遭的景色。
她还在想着五姐要去云国和亲的事。
这会儿宴会已经散了,大多数宗亲和大臣都已经携着家眷离开了皇宫。
得了空闲的豫皇已经在乾明殿内批折子,思索着和亲的具体事宜了。
灯火阑珊处,孙公公手拿拂尘,立在殿外候着。
他一看到火急火燎赶来的七公主,就知道她是为了何事。
想到皇上的叮嘱,他迎了上去,“哎呦!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在外面吹着冷风?”
姜梨白一向对孙公公都是比较敬重的,这会儿也不想对他甩脸子。
“父皇可在里面?”
孙公公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烛光的内殿,眼里泛起了心疼:“是啊,皇上还在里面忙着处理政事,怕是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歇息了。”
“公主来找皇上,可是为了五公主和亲一事?”
听孙公公主动提起,姜梨白心底有些明白了。
她的父皇应当是猜到了自己要来,才会让孙公公候着外面等着她吧?
是不想让她为五姐求情吗?
姜梨白的心仿佛坠入了厚厚的积雪中,寒意张牙舞爪地侵袭着她。
“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也藏不住语气里淡淡的幽怨和难过。
孙公公低下了头:“皇上的意思是,边关之事更为要紧,所以五公主……得尽快前往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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