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冰天雪地,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四肢僵硬,唯一的热源是怀里抱着的灯炉。
天一直黑着,什么也看不见,他就这么蜷缩在雪地里,保护着唯一的光源,就在他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火光忽然颤了颤,从炉子里溜了出来,飘到了空中,变成了一颗太阳。
天亮了,冰雪逐渐融化,寒天冻地下是温室花园,他的身体也重新回暖。
他就在这种舒适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徐昀杉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身上搭着的重量,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着。
他清醒了不少,仰起头,正好撞到面前人的下巴。
面前人哼了一声,声音有些迷糊:“……醒了?”
徐昀杉重新低下头,有点懵。
之前的记忆有些断层,他只记得自己拿完画,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像孤岛上的野鬼,行尸走肉似的回了家,走到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想到那张画,徐昀杉的大脑清明了一瞬。
手里现在是空的。
额头突然多了一道温温软软的触碰,没多久又退开。
“好像没烧了。”晏廷说着,将人搂紧了些,“医生过来的时候你都烧到快40了,烧成这样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我要是没来怎么办?”
徐昀杉一动没动,静了好半晌才道:“我的画呢?”
“在桌上,我给你换衣服的时候拿出来了。”
“……”
徐昀杉垂下眼睛,有点郁闷。
他本来打算亲自给晏廷的,结果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晏廷看见了。
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也是够沉得住气。”晏廷鼻子埋在徐昀杉发间,嗓音轻轻的,“七年前的礼物,现在才送给我,你以为是在酿酒吗?”
徐昀杉眼神直直的:“……没说送你。”
晏廷乐了:“那你留着我的画干什么,当传家宝啊?”
“……”
“我都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事情。”晏廷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但还是很轻,“你听到的时候,是准备把画送给我的吗?”
徐昀杉垂下眼睛:“嗯。”
“当时怎么不直接出来揍我,还酝酿那么久。”晏廷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嘴欠,特别是那个时候,第一次跟人谈恋爱,在兄弟面前有点飘,说话也不过脑子,但那都不是真心的。”
徐昀杉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已经知道错了。”晏廷抓起徐昀杉的手,盖在自己脸上,示弱地蹭了蹭,“我知道错了,也不会再瞎说了,你就原谅我吧。”
徐昀杉还是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前方,适应了黑暗后,他能看到晏廷的衣领和脖颈。
“那张画……”徐昀杉抿了抿唇,“你喜欢吗?”
晏廷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徐昀杉问的话,他认真道:“喜欢,特别喜欢,恨不得现在就裱起来。”
徐昀杉松了口气。
晏廷喜欢就好,他不知道如果现在晏廷说不喜欢,他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摔下悬崖太痛苦了,他没法再经历一次。
“你能原谅我吗?”晏廷又问了一遍,他松开徐昀杉的手,朝后退了些,“要是还不解气就揍我吧,我嘴欠,你就打我嘴。”
徐昀杉抬起头,看着晏廷的脸,因为背对着月光,只能看清那张脸的轮廓。
他挪了挪手,贴在晏廷脸上,掌心很轻地蹭过晏廷的嘴角。
晏廷愣了愣,笑着抓住那只手腕。
“也太轻了。”晏廷抬起徐昀杉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快点儿好起来吧,有力气打了才解气。”
徐昀杉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往晏廷那儿靠了靠。
烧应该是退了,脑子里没有那么浑浊,身体却还是很疲惫,浑身都没力气。
但大概是睡了太久,虽然闭着眼睛,他并没有睡意。
察觉到晏廷起身,徐昀杉很快睁开眼睛。
他抓住晏廷的衣角:“去哪?”
“……你没睡呀?”晏廷低头,手盖在徐昀杉手背上,顺势捏了捏,“天快亮了,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得吃点东西。”
徐昀杉松开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天一天什么都没吃,也难怪身体没有力气。
晏廷走出房间,表情立马沉下来,他拿着手机往外走,一直走到大门口,出去关上门,才给周琦乐打电话过去。
周琦乐大概一晚上也提心吊胆的,没一会儿就接起来了:“喂?事情解决啦?”
晏廷没回他,冷道:“你送点热粥过来,开辆新车,然后把我昨晚的车开回去。”
“行,行,等我一小时。”周琦乐答应完,又问,“没事了吧?你跟他说清楚了吧?”
晏廷闭了闭眼,鼻子呼出一口气:“嗯。”
“哎,你说这,这不太巧了吗?他但凡早点来听或者多听几秒,或者当时提出来说清楚,不啥事儿没有……”周琦乐说着说着觉得难受,又长叹口气,“怎么说也是我的错,我等会儿给他道歉去。”
“别道了,我没提你。”晏廷烦道,“这件事以后也别提了。”
“……啊?你没说清楚吗?”周琦乐“啧”了一声,“你告诉他啊!那……那也不算是你犯的错吧?”
晏廷皱着眉没说话,他现在想起那件事就烦,因为这么一点时间差,他把徐昀杉丢了七年不说,见了面还一直排挤,在徐昀杉心里大概跟个混蛋似的。
但如果他告诉徐昀杉说那些话的起因,告诉徐昀杉后来的事情,徐昀杉肯定又要自责。
“话是我说的,怎么不算我犯的错?”晏廷冷静下来,道,“反正这事儿已经解决了,你别添乱了,送完东西就走,我这段时间不想看见你。”
“得,我自己反省去。”周琦乐道,“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而且老婆粉不少,普通谈恋爱都得谨慎,跟徐昀杉更得注意,恋爱脑不可取啊。”
“……”晏廷烦道,“管好你自己。”
挂断了电话,晏廷缓了缓情绪,重新进屋,就见徐昀杉扶着门框出来。
晏廷忙走过去:“怎么起来了?”
徐昀杉瞥了晏廷一眼,又收回视线:“……上厕所。”
他扶着门框半天没动,生了一场病还一天没吃饭,前一晚还做了那么激烈的运动,他起身才发现自己跟散了架似的,比昨天早上醒来时还要严重。
晏廷一手搀着徐昀杉的胳膊,另一手扶住他的腰:“我帮你?”
徐昀杉:“不用。”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看过摸过。”晏廷无所谓道,“你现在跟条棉花似的,站都站不住,待会儿再一屁股坐坑里去。”
“……”
徐昀杉目视前方,忽然觉得浑身有劲了,他抽回自己的手,又踩了下晏廷的脚,挺直腰板往厕所走。
晏廷被踩得跳了一下,抬脚跟上:“你自己真能行吗?要不还是我扶……”
话没说完,就被响亮的关门声打断了。
徐昀杉关上厕所门,再打开时,脸上的表情比万花筒还复杂。
晏廷靠着门,笑道:“你怎么了?”
徐昀杉看着晏廷,表情更复杂了:“……你给我擦的吗?”
晏廷听懂徐昀杉的意思,一脸坦然:“要不然呢?难道要医生给你擦?能让他看就不错了。”
“……”
徐昀杉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昨天回来几乎是昏了过去,对半夜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刚刚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止血贴,他才知道昨晚上居然还输了液。
除了输液,医生连他那里都检查了,甚至还开了药,他刚刚在厕所才发现。
虽然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想到自己昏睡时发生的事情,他又有些窘迫。
饿意又一次袭来,徐昀杉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抬脚往卧室走。
晏廷跟在他边上:“医生说了,那药至少得涂三天,一天三次,我再给你涂一次?”
徐昀杉趴去床上,两手抱着枕头,头也埋在枕头里。
晏廷坐在床边,拿起旁边的药膏:“给你涂了?”
徐昀杉声音闷闷的:“嗯。”
反正他有的器官晏廷都有,该做的也都做了,涂个药算得了什么。
而且他能走到床上已经是极限,现在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也没法擦药。
晏廷心无旁骛地给徐昀杉上好药,穿上裤子又主动替他捏了捏腿,徐昀杉一动不动闭眼享受,从来没觉得枕头这么柔软过。
“你这生病有我一大半的责任。”晏廷突然道,“体质也太差了,都没什么肌肉,以后得多锻炼一下。”
徐昀杉埋着脑袋:“……”
晏廷又道:“早晨遛臭屁顺便跟我打羽毛球吧?”
徐昀杉偏了下头,看向晏廷:“你有时间吗?”
晏廷道:“我这一周都休息。”
徐昀杉在心里算了算,今天是周三,这周也没剩几天了。
“还得回去找找拍子和球,好久没打了。”
徐昀杉重新将头埋进枕头里,“嗯”了一声。
晏廷顺着徐昀杉的腿往上,又替他捏了捏腰,那手法像跟着师傅学过的。
徐昀杉闭着眼睛享受,身体放松下来,渐渐有了些困意,又忽的听到晏廷的声音。
“我喜欢你。”
徐昀杉心里一颤,心跳都快了几拍:“……干嘛突然说这个。”
“你不信我,那我就天天跟你说。”
晏廷停下手上的动作,俯下身,两手撑在徐昀杉身侧。
晏廷偏头埋在徐昀杉颈间,鼻尖抵着徐昀杉的耳朵,声音很轻:“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所以别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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