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川梨拜启:
九月二十八日。
我知道你会埋怨我不在信的开头称呼你“dear”。东京的天空毕竟与伦敦大不相同,在信的开头喊你“dear”总会让我想起伦敦暮色里的灰紫色草坪。冬日将近,我同两位高中生小姐一起去收集新的衣服,突然发现自己的穿衣风格开始向东京的女性慢慢靠近。
与你分别将近一年,我已经为你种了三季玫瑰,向你寄出了四封信。你过得如何呢?竟也一封信都不回我。
警视厅的一位女性前辈送了我一件灰色的小熊卫衣。在一众面料笔挺褶皱锋利的大衣、西装、套裙中间,它像不小心钻进我衣柜的绵软动物。但那位人很好的女性前辈嘱托说‘穿着这种衣服到想念的人面前,对方的心脏就会被小熊撞一下’。我还从未将它穿出去过,下次见面时请你来看看,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想法。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butterfliesstoch’,我终于理解了你曾说过的话。看见他的时候,一大群蝴蝶煽动着翅膀从胃里面飞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爱突然而来,与世界艰难相处二十年后,我或许获得了一份小小的奇迹。
我该怎样向你描述他?焦糖布丁、甜蜜的蓝风信子、寒冷的月亮和漂浮在黑潮上的白昼。这样可以想象到吗?我没法像你那样说出浪漫的话,你就想象他由这些构成。
从八月份开始,因为工作繁忙,我和他的见面次数变得很少。我下班时间很晚,通常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回到公寓,却仍旧看不到他窗户里亮起一盏灯。有一天我在上班路上偶然碰到他,他忙碌到衣服都来不及好好穿,我替他整理好领口,以为他又要匆忙离开,然而他折返回来,浪费两分钟和我拥抱。
临近十月份,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工作也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忙碌。
近来我一有闲暇就泡在图书馆里,一切爱的理论都要从头学起,好在我已有了足够多艰难学习的经历。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分享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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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朔风吹来,安室透手里提着黑色便利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宫纪。
应该说,是人群中的宫纪。他们应该是一起聚餐回来,穿着便衣的警察们站在街边,和自己的同事说说笑笑。
宫纪穿着白色毛衣、黑色半身裙和高帮靴,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蓝色金扣细腰带掐出细细一截腰肢。此时她正捧着一杯咖啡,侧过一张寒凉的脸,和身边人低声交谈。
安室透站在一棵萧疏的树下,静静看着她。
她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敏感,察觉到不礼貌的长久注视后,她受到冒犯一样蹙眉转过身,恰好看到站在身后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
宫纪的灰色眼睛亮了亮,在冬日暖阳下像透亮的琉璃。她下巴微微陷在雪白的毛衣领里面,那张漂亮的脸上冷意消融,笑得很乖。
安室透看到她转身和同事们告别,向自己走来。
站在后面的男性同事们快要把手里的咖啡纸杯捏碎了,佐藤美和子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兴奋地掐着高木的大腿。
安室透远远地向他们颔首致意后,同宫纪一起离开。他低声问走到身边的宫纪:“是从聚会回来吗?”
“美和子前辈和高木快要结婚了。”宫纪仰起脸,“办公室里的人最近总是找各种理由叫他们出去聚会。”
她的心情很好,眼角弯起,手里咖啡的暖意晕融到全身。
同时,她也察觉到安室透有些倦怠,紧紧拢着衣服,力气不足够的样子,连眼睛都微微阖上一点。
七月份到十月份,组织和警视厅的对决进入白热化
阶段,身兼数职的安室先生也格外忙碌。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宫纪说不上来,大量的工作挤占了他们的时间,她又对爱情一知半解。最近事态慢慢平稳下来,宫纪开始挤出时间去图书馆学习有关爱的理论。
他们一同走在树影萧疏的冬日大街上,宫纪扯着安室透的袖子往前小跑了两步,走在前面侧身抬头看他,轻声问:“可以牵手吗?”
“不可以。”安室透低垂着眼睛,冷酷地拒绝宫纪,“我们在街上,会被很多人看见。”
“你明明在心里说可以。”宫纪指责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瞳孔放大,上下眼睑呈闭合趋势,口轮匝肌收缩,你的表情在表达愉悦,你还想把笑意偷偷藏起来。”
安室透被戳穿了心事,他视线微转,试图蒙混过关:“今天晚上给你做熔岩蛋糕好不好?”
“你当我是柯南吗?轻易就会被甜品收买。”宫纪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她转念一想,盯着安室透的脸,“不对,你不会用这种拙劣的话术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安室透抿着唇,别开了目光,看着街对面一颗半秃的树。
宫纪决定不再听这个人的鬼话,她直接动手,气势很足但很小心地去碰安室透的手,安室透很倔强地侧身避开,两个人在大街上动作幅度很小地拉拉扯扯。
现在的安室透像是使不上力气,宫纪大获全胜,十指拢进他的指缝里,动作很轻地将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她以为是安室透的左手受了伤,结果却是那只手上没有一处伤痕,但皮肤发烫,指尖微微颤抖。
宫纪顿了一下,收敛了表情,一只手探进安室透的袖口向手腕深处摸索,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
仅碰了一下,额头炙人的温度烫得宫纪迅速收回手。她夺过安室透手里的便利袋,垂目扫了一眼,看到藏在里面的退烧药和消炎药。
安室透站在原地,任她施为。见事态已经没有圆转的余地,他只能低着头,轻声对宫纪说:“不去医院。”
事情变得很糟糕。
安室透昏昏沉沉的,高热让他眼前模糊,身体发软,力气迅速流失。他靠在宫纪身上,下巴搭在她肩颈,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宫纪开了门,把自己推进了她屋子里。
他本来算好了时间,只要在买过药后迅速回家,自己处理伤口注射抗生素,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起来。
但是他在街上碰到了宫纪——已经有整整两周没有见到她,她看上去精神好了一点,没有那么累,和同事们的关系变得更好,甚至能够一起聚餐。
或许是因为高热,安室透失去了决断力,停在那里,用目光描摹过她全身。从发丝到脸颊,从腰肢到脚踝,大脑里某段程序失控,焦灼的热感流遍全身。
耽误了很多时间,以至于造成这种局面。
宫纪侧身抵开卧室门,将降谷零放倒在自己的床上,让他上半身靠在床头,又轻柔拂开他汗湿粘在眼前的金发。
卧室内窗帘紧闭,一片昏暗,宫纪按开床边的落地灯,暖橙色的灯光汩汩流动,占满这一小片空间。
“应该还能听见吧?”她俯身拢住降谷零肩膀,靠在耳边轻声说:“我去取温度计,马上回来。”
安室透听懂了她的话,紧紧圈住宫纪手腕的指节一点一点松开,滑落在柔软的床褥上。
酒精味逸散开来,宫纪给温度计消过毒,单膝跪在降谷零旁边。素白柔软的指节轻轻掐着降谷零的脸颊,让他把温度计含了进去。
降谷零半闭着眼睛,因为口中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触稍稍瑟缩了一下。
“要是温度过高,我真的会把你送进
医院的。”
宫纪一边盯着他的动作,一边将便利袋里的药品注射针管都取出来。做完这些,她又为降谷零倒来一杯温水。
“张嘴。”
宫纪取出温度计,摆正看上面的刻度,39.3c,还没有那么糟糕。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细微的吞咽声,墙面映照一个高仰脖颈的影子。降谷零双手陷在柔软的床褥里,嘴唇贴近宫纪柔软的手心衔走胶囊,杯壁贴了过来,他喝过水,仰起下巴缓慢地吞咽。
宫纪本想将降谷零强制放倒检查伤口,但他那双蒙了雾的灰蓝色眼睛看过来,宫纪可耻地心软了几分。
她只能把枕头从降谷零的后腰处抽出来仍在地上,降谷零不舒服地小幅度动了动,宫纪按住他,轻声安抚:“现在躺下来好不好?”
浅淡的玫瑰花香气,降谷零从每一次拥抱中汲取到这种味道。现在四周都是宫纪的气味,他陷在过分柔软的床铺里发热,脑袋不太愿意思考。
宫纪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听话地躺了下来,慢慢把自己缩进杯子里,完全蜷进那种味道中。
宫纪无奈地看着他的动作,她不得不把被子也扯到地板上,让缩在里面的降谷零暴露出来。
她俯下身,手指刚刚按上降谷零耳边的被单一角,降谷零就格外敏锐地侧过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她冰凉的指节。
那双漂亮的眼珠上方,金色的睫毛缓慢地翕动。
宫纪闭上眼睛,狠了狠心一把扯过被褥,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无力地滑过雪白的被单,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淡的压印。
失去被子,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让他有点不安。宫纪又扳过他的肩膀,让他仰躺在床上,拉开外套,又将衬衣卷起,去看他左腹的伤口。
他的腰腹肌理分明,左侧肋骨下方有一块一寸长的刀伤。伤口不深不长,此时却发炎红肿,流出浅粉色的血水。降谷零总是使用无味的沐浴露,可是一打开外套,宫纪却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粗砺的海盐味。
伤口感染发炎,引起了发烧。
“你疯了吗?伤口还没有愈合就去泡海水?”
降谷零没有力气去回答宫纪,他皱着眉,金发散落在手臂边,一只腿抵抗性地屈起。
宫纪拽过医疗箱,动作熟练地为他消毒包扎。她用手指抬起降谷零颤抖的腰腹,将抗炎纱布敷在伤口上方,又用绷带一圈一圈将纱布固定好。
随后,宫纪将降谷零的衬衫纽扣解开三颗,取出碘伏和酒精,在锁骨下的静脉处进行消毒。
降谷零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宫纪紧扣住他肩膀,俯身压在他上方,压抑着情绪质问他:“是不是知道我要对你进行静脉注射?”
他不安侧过头,用一只手臂盖在眼睛上方,想要把身体蜷缩起来。
宫纪暂时没办法理会降谷零的小动作。她取出降谷购买回来的注射针管和抗生素,对针头消毒,又将抗生素吸入针管。
寒亮的针头在降谷零混沌的大脑中形成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受制于人、被迫打开身体的恐怖感受也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降谷积攒起一点力气,双手撑在床褥上,下意识地后缩。
迫不得已之下,宫纪用了一点力道将他屈起的膝盖压下去,随后半坐在他身体上方,一边用膝盖压住他的右侧髋骨,一边用左手掐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微微仰头。
在宫纪的动作下,降谷零的颈部肌肉向上拉展,很好地展现出锁骨下的肌理。
锁骨下的皮肤也在发烫,随着喘息缓缓起伏。宫纪将降谷零瑟缩内扣的肩膀按开,右手夹着注射针管,将冰冷的针头埋进锁骨下静脉里。
气音和轻微的喘息声从唇齿间溢出来,降谷零连低头都做不到,流泻的金发胡乱地蹭在雪
白床铺里,上半身艰难地上抬,汗珠从脖颈上滚下,没入衣料中。
“好了。”宫纪将针头拔出,掐着降谷零脖颈的手松开,抚上他不安颤动的眼睛,“接下来好好休息。”
降谷零侧过身,汗水洇湿了他的头发,看上去像什么可怜的小狗。
宫纪用温热的毛巾擦试过他汗湿的额头和脖颈,有用冰袋短暂地在穿刺针口上方贴了几分钟。
极寒的触感远离后,降谷零陷入昏沉和极度的困倦中。
宫纪为他掖好被角,拿起从三分钟前就一直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宫警视,你终于接电话了。”另一头的风见裕也长舒一口气,复而急急切切地说:“我们找到竹内家公子的尸体了,就在濑户内的港口一带,渔民们从海里打捞上来一个棺材。”
宫纪蹙眉:“海里?谁是报警人?”
风见裕也飞速地翻着自己的记录本,目光凝住:“呃,据说是一个热心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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