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兰萨德?”波本皱眉当即嘲讽了回去,“你在说什么蹩脚的文学暗号吗?”
波本靠在暗红的廊柱上,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他翘起的金发发尾融晕一丝光,暗光再往下探,堪堪滑进眼骨凹陷处,显得他一双眼睛极幽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沉静而冰冷,审视犯人一般打量着兰萨德,目光一路下来,久久停在她左手的伤疤上。
兰萨德脸骨瘦削,面色苍白,一双绿眼珠嵌在眼眶里,里面涌动着混沌不详的光芒。
她穿着黑色大衣,衣摆逶迤委顿在货箱上。大衣浓黑的颜色衬托悬浮其上的一只手,那只手的皮肤如石膏像般凝白,淡青色的血管爬在肌骨线条冷硬的手背上,又经过一块疤痕。
也是强酸烧伤的痕迹。
疤痕没入五指指缝,而她指节分明的手指间,翻动着一只黄铜打火机。
波本闭了闭眼睛,脑内同时浮现宫纪和兰萨德手背上的两块疤。
宫纪的伤疤在右手背上,颜色浅淡,分布范围较小,呈现一种泼溅状;而兰萨德手背上的疤痕,倒像是强酸从虎口处倒下,一路淌到了指缝中。
兰萨德看似是非常厌恶他,打量他一眼便低下头去。一声脆响,她的手指瞬间将打火机翻正,一簇橙红火苗冒出来,兰萨德不惧怕指尖热量,右手摸索向口袋里的烟盒。
波本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曾经监视过我?”
“哦?”打火机的火苗自动熄灭了,兰萨德咬出一根烟,抬眼看他。
“你对我的喜恶偏好太强烈了,而我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和你碰过面,也没有接过和你有联系的任务。”波本与她对视,一字一句:
“除非,你通过监控摄像看到过我的行动方式。”
“只要我想,谁都无法逃过我的监视。”
兰萨德似笑非笑:“我当然见过你啦,骗女人的小白脸。”
波本缓缓转过半张侧脸,那只眼睛冷亮,仿佛闪烁着幽冥磷火。
“真是呛人。兰萨德,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烟瘾?”
贝尔摩德同琴酒并肩踏入地下仓库。她身穿兰萨德挑选出来的靛青色廓形大衣,金色长发披肩,秾丽的面容衬得色调暗沉的仓库都显出凝实的油画般质感。
她抬手散了散飘到面前的烟雾,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琴酒,“一个你,一个琴酒,把碰头地点搞得乌烟瘴气。”
琴酒叼着烟,冷笑一声。
恰好在这个时候,基安蒂和科恩也背着狙击枪,一前一后踏入了仓库。两个人的影子细长,在他们身后,大门缓缓关闭,影子被斩首,天光被隔绝在外。
“不好意思哦。”
兰萨德盯着基安蒂的脸,微微低头点燃了烟,含混道:“看到了讨厌的东西,压一压恶心感。”
一句主语指代不清的话,无差别扫射,同时得罪了波本和基安蒂。
“你就是兰萨德?”基安蒂的脸部肌肉动了一下,眼角的凤尾蝶也煽动一次翅膀。
她声音尖利:“今天一见,你真是比传闻中还要让人厌恶。”
以基安蒂为代表,组织里有这样一群兢兢业业努力升职的人,将兰萨德这种不着调却身居高位的成员视作眼中钉。
兰萨德的风评在那些组织成员心中着实说不上有多好。
传闻中的兰萨德“热爱文学,热爱生活”。在英国管理军火业务期间,她不务正业,花时间去攻读了哲学和文学方向的硕士学位证;回到日本后,她不仅在第一实验室外招猫逗狗,还屡次挪动组织资金,投资了数家宠物医院。
“一个黑手党,扯什么‘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鬼话?”
曾经的基安蒂听到这个评
价,眼角不受控制地跳动,“我真是要吐了。”
现在,亲眼见到兰萨德,基安蒂再一次升起了反胃的感觉。
一时间,整座仓库,没一个身心舒适的人。在场六个人中的四个纷纷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组织成员最擅长彼此伤害。
“彼此彼此。”兰萨德对基安蒂挑唇一笑,声音温柔缱绻:“怎么样,你的鼻骨修复好了吗?”
“你!”
基安蒂倏然起身,橙红的发尾飞舞,眼角的凤尾蝶也愤怒地纠集而起。
“够了。”
琴酒一手按住基安蒂的肩膀,将她压坐在货箱上。他大步走过,一撩风衣,坐在兰萨德身侧。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组织的研究进入了新阶段,朗姆发布了命令——我们该把‘0号’带回来了。”
“0号?”沉默寡言的科恩看向琴酒。
“是那个让科恩摔断了腿,打断了基安蒂的鼻骨,射杀了琴酒司机的小警察哦。”贝尔摩观察着波本的脸色,不怀好意,煽风点火。
波本抱臂靠在承柱上,面不改色。
倒是科恩面色阴沉地摩挲着指节;而基安蒂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兰萨德,“那个警察就是一直由你负责监管的0号?兰萨德,你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吗?”
兰萨德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自下而上望着基安蒂。
半晌,她散漫地说:“小纪很乖哦,还很可爱。我陪在她身边时,她可是安安分分的。”
她将香烟夹在指间,烟头指向基安蒂的方向:“为什么差点死在她手底下……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呢?”
说完这句话,兰萨德忽而感受到一种阴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盘旋。她在缥缈的烟雾中侧眼,看到波本移开了视线,一副厌烦表情。
“安分?”琴酒踩灭烟蒂,漫不经心地质问,“你口中的安分,是指回到日本后去做了警察?”
显然,琴酒和兰萨德的关系还算不错。
波本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个来回。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都知道,她很可怕的嘛。”兰萨德翘着腿,双臂往后一撑,回忆道:“我第一次对她动手的时候,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0号现在是警视,据说不久后就能升任警视正,她能够调动的资源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这里没人想听兰萨德回忆她学生时代的逸事。琴酒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而且,她曾多次破坏我们的行动。要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还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琴酒转向兰萨德:“你对0号了解最深,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建议波本去色|诱,他不是有几分姿色嘛。”兰萨德冷笑:“你们把波本叫过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有几分姿色”的波本身上。
波本笑得非常甜蜜。
兰萨德恹恹地转过脸,也是一副快吐了的表情。
“波本,你怎么看待那个天天跟在你身后的小警察?”贝尔摩德眼眸流光,侧目笑问。
“漂亮的小猫?”波本抬眼,饶有兴致地评价,“非常黏人。”
琴酒嗤笑:“我倒是很期待由你亲手把她带回来。”
“骗女人的小白脸。”基安蒂低声嘲讽。
兰萨德和波本对彼此的厌恶感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从一碰面就开始给对方使绊子递眼刀。听了波本对宫纪的评价,兰萨德挂在嘴边的笑有所收敛,一双绿色的眼睛幽冷如毒蛇。
“如果你把波本作为迫不得已的预备方案的话,倒也不必在计划初期就叫他过来,琴酒。”
兰萨德一只
腕骨搭在膝盖上,曳着火苗的黄铜打火机在手指间翻飞。
面对着琴酒,她朝波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记得,他的卧底嫌疑还没洗干净?”
琴酒沉默不语,反而对着兰萨德俯身,一张极具压迫力的面容压覆了下去,“怎么,很在意0号对波本的态度?”
暗色凝聚在琴酒眼底,两双森冷的绿色眼睛一瞬不瞬地对峙。
琴酒声音暗哑:“兰萨德,我警告过你,0号对我们的价值可不仅仅是作为实验体那么简单。建议你收回自己多余的感情。”
“对了,还有卧底嫌疑。”他直起身,瞥了波本一眼,“据我手底下的人调查,那份卧底名单就在0号脑子里。”
“哈,我倒是想把她的脑子剜出来。”基安蒂勾起一个痉挛似的笑。
“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干了六年才勉强拿到代号的狙击手小姐。”兰萨德看了一眼大放厥词的基安蒂,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的手指一松。
“咔哒”
仿佛一个慢动作,黄铜打火机挟着一小簇火苗,从修长的指节间翻落。
落地轻响——掉在了黑色的风衣和银白的长发上,引得琴酒猝然回身。
琴酒的银色长发逶迤在黑色风衣褶皱间,如水般倾散在货箱上。一簇火苗恰到好处地直直落下,下一个瞬间,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卷曲变脆,向上冒出一缕黑烟。
蛋白质燃烧的味道逸散,地下仓库内鸦雀无声。
“好后悔啊,我居然没把你的柔顺剂换成燃油。”兰萨德仿佛看不见琴酒阴沉的脸色,尾音调子拉得老长。
她试图以一己之力,得罪在场所有人。
贝尔摩德怔了一下,最终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掩着嘴笑得格外放肆。
连波本都转过头,克制地抿了抿唇。
琴酒单手掐灭那簇火苗,转手抬起伯莱|塔,狠狠抵在兰萨德的额头上。
兰萨德被黑洞洞的枪口压得后仰身,却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轻笑。
她缓缓平举双手做投降姿势,一双幽绿的眼珠下沉,自下而上,透过冰冷的袖摆和枪口,挑衅地看着琴酒:
“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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