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太久出现在云珩梦中,虞秋已经忘记上一次两人说了些什么。
云珩独坐饮酒,面色平淡,面对她像是一个久不见的老友,道:“你来了。”
虞秋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是她梦中第一次出现在云珩面前的望月阁上,四下空荡,夜风徐徐,向远处看去,能看见隔壁的观景园,明亮月色下,盛开的锦葵在风中摇摆。
记不记得上次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虞秋不打算让入梦的事继续下去了。
当初莫名入梦与云珩纠缠,被云珩怀疑心怀不轨,虞秋不得已假扮起神仙姐姐。起始是被逼无奈,后来为的是借云珩的手保住自家,目的是利用人,这一点是她不对。
云珩喜欢她,对她百般照顾,即使在浮影的事情上撒了谎,也是为了她好。
虞秋想着余延宗的事,葛齐的事,萧太尉的事,还有云琅所说,云珩怕她中毒曾夜间来探望的事。
或许云珩喜欢她的时间比她以为的还要早。
拖得越久,欺骗带来的伤害就越大。虞秋决定不与云珩计较,他死不承认浮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她要摘了帷帽与云珩坦白。
云珩若是信自己没有恶意,不是别人派来谋害他的,两人就好好的在一起,以后慢慢补偿他;他若是不信,就……就死皮赖脸黏着他,横竖成亲的事已是定局,除非云珩狠得下心杀了她,否则她就能磨得云珩软了心肠。
现在坦白,好过成亲后再与他说——看着像是骗婚一样。
要将欺骗人的事情与云珩坦露,等同于承认她以前梦中种种掐算全是假的,有一部分还是靠着云珩才能成真的,虞秋紧张地在帷帽下深呼吸。
可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云珩。
“给我也倒一杯吧。”虞秋道。她鲜少饮酒,梦中饮一杯应当不妨事,就当是壮胆了。
云珩依言倒了一盏推给她,酒盏是螺青色,云珩的手指横在上面,整洁修长。
虞秋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压在了云珩手指上,绯色蔻丹格外的显眼。
当初她就是靠着一些细节认出浮影就是云珩的,云珩也该由此认出她。
云珩的手从她指下抽出。
虞秋抽了一口气。冷静,姑娘家都喜欢染蔻丹,这一点线索不足以让云珩认出她,很正常。都怪她以前伪装得太好了。
“孤想请神仙姐姐帮着掐算一件事。”云珩道,“南越使臣不日将抵达京城,孤要在他抵达的那一日对云珀动手,请神仙姐姐掐算看看,此事能否顺利。”
“你要对三皇子动手?”虞秋惊愕,“怎么动手?”
云珩答非所问:“云珀好漂亮的物件,曾经高价收了沅歧先生的亲笔丹青,养过罕见的白孔雀,许多名贵花草等。”
说完人尽皆知的事,他继续道:“前几日我见他的时候,忽然想起幼时的一件事。有一回,他在御花园里捉到只青翅彩蝶,他很喜欢那对翅膀,于是……将翅膀扯下带走了。”
虞秋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胳臂上惊起小疙瘩。她也喜欢美丽的蝴蝶翅膀,但不会将它的翅膀扯下来,那多残忍啊。
“他眼光毒,极其挑剔,对一只蝴蝶是这样的,那对一个人呢?倘使他见着一个姑娘,长相普通,但有一双纤纤玉手,你说他会像对蝴蝶那样对待一个姑娘吗?”
虞秋听得身上发寒,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世间当真有这种人吗……还是云珩在吓唬或者试探她?
云珩说完骇人的话,自己依旧从容,笑着冲虞秋举杯,一饮而尽。
虞秋稍微迟疑,跟着他端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酒气重,一口下去辣着了嗓子,虞秋帷帽下的脸愁苦地皱起。
在虞秋的认知中,兄弟姐妹就应该互帮互助,显然,皇室不同。先不说云家这五个,单看前朝,几乎每一轮皇权交替都会有皇室操戈的现象。这在皇室这很正常。
是云珀先让人对云珩动手的,不是云珩反应快,死的就是他了。并且听云珩的这几句话,三皇子云珀是个极其可怕的人。
虞秋忍着不问他要如何动手,道:“顺利的。殿下算无遗策,什么都能做到。”
“算不上算无遗策,至少我那太子妃就让我看不透……”
虞秋正想与他揭穿自己,怕他待会儿把话扯远了,与他抢着道:“是,你的太子妃心思重,擅长伪装,我与你说,其实……”虞秋闭眼,吸气,一鼓作气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云珩被她坚定的态度弄迷惑了,他在虞秋紧紧抓着酒盏的泛白手指上看了看,看出她很紧张。
他顺着虞秋的话问:“太子妃都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那本古籍是你编出来的,是假的,也知道你瞒了她许多事。你装得很像真的,说的有理有据,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与梦境弄混。”
虞秋想说的不止这一点,光是浮影给她的玉佩就能引申出很多了,与现实重叠的有很多,那不是梦。
她曾尝试把那些事当做一个警示的梦,没有忧愁后,心里空落落的。在一个深夜,她重新将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确定那不是梦。
浮影与云珩是同一个人,救她回去,就知道背后凶手了。所以这辈子她将那些事说给云珩后,云珩也是能猜出来的。
前世虞行束说过,要害他父女的人,他们反抗不过。所以对方权势很大,至少萧太尉拿他没办法,这样的人京中没有几个。
“殿下不想让她为此忧心,才编了谎话骗她,是不是?”
云珩默然少顷,倾樽倒酒。
既然已经被看穿,继续欺瞒就没有意义了。让虞秋知晓也没关系,能让她看透人心险恶,多点警惕心。
他不说话,在虞秋眼中就是默认。
虞秋长出一口气,将这话说出后,她力气被抽掉一样软下了腰,以一种轻松的姿势坐着,手腕在矮桌上撑起,扶着侧颊,叹息道:“是他吧……”
云珩满脑子的搂搂抱抱因她这几句话消散,端起酒盏,心道被她知晓是云珀打着暴虐的法子对付她,她该吓坏了,明日一早过去哄哄她吧。
酒水入口,听见虞秋长叹道:“……是当今圣上吧……”
云珩遽然咳了两下,他将酒盏从嘴边拿开,拇指在唇上把残留的酒水拭去,双目认真地看着虞秋,“谁?”
虞秋惶然,“不就是皇帝吗?”
她对着云珩凝重的面容,原本肯定的回答没那么笃定了,声音漂浮道:“京中有权势的高官,应该没人会与我外、咳,萧太尉作对,所以应该是皇室中人做的。”
“皇室中除了太子你,其余皇子都不成气候,并且与太子妃不相识,没道理去残害她。你又不会去害太子妃,就只能是皇帝了。”
虞秋将她的思路道出,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前世萧太尉是在虞行束被放出前,暴毙在宫中的,只能是皇帝动的手了。
云珩:“原因呢?”
虞秋谨慎道,“是不是皇帝偶然见过太子妃,看上了她?”
云珩第一次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受,他嘴巴张开,声音未发出又合上。停顿了下,道:“皇帝看上一个女人,用得着拐着弯去收吗?”
虞秋嗓音细细的,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他看太子妃像小猫小狗软弱可欺,生出把她掐死的冲动。太子妃呢,好歹是太尉府的外孙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他得先把我、先把虞大人与萧太尉一家除去。”
云珩自动忽略虞秋数次说漏嘴的称呼,他一方面觉得虞秋对她自己有十分清晰的认识,一方面又觉得,这算什么?因果大致上猜对了,唯有凶手本人没对上。
该说她脑子灵活,还是不会转动?
虞秋说完,见他好久没动弹,踧踖不安地追问道:“不对吗?”
“对。”云珩道。
她已经足够害怕云珀了,宫里那个难保哪一日不会真的生出这种想法,让她警惕点挺好。横竖云珀都将要死了,他的目的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云珩道:“太子妃将这些全都想通了?是我失策了,竟然没能瞒住她。”
虞秋嘴角一弯,掩唇笑起来。
血脉亲缘之外,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云珩对她更好的人啦!
该说的都说完了,虞秋朝着云珩身旁挪去,这时候云珩该抱着她、夸她和安慰她啦。
到了云珩身侧,虞秋殷切道:“殿下,以后你登基了,一定会做个明君,是不是?”
云珩饮了一杯酒没理她。
“你做个明君,太子妃努力做个贤良的好皇后,以后你俩的名字一起留在青史上……好不好?”虞秋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她哪够资格青史留名,就是想拉着云珩让他做明君。
皇家人没有正常的,看着越正常的,实际上越可怕。
不管云珩藏起来的嗜好是什么,虞秋都不想他与云家其余荒唐的人一样。藏起来没关系,能藏一辈子不发作最好。
云珩继续饮酒。
入梦见了虞秋,他脑子里尽是亲热的想法,虞秋倒是好,正事说要,唠叨着让他做个好皇帝。
做好皇帝,首先就是不能滥杀臣子。御史台的那些人,他原计划是一登基就把人全部拖出去处死的,尤其是那个姓秦的。
梦里的虞秋只想着名垂青史,对他没一点儿情爱。
虞秋见他不说话,手攀上了他胳膊,衣袖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快答应我啊。”虞秋催道,挨着云珩她就想撒娇,两只手都搭上了云珩胳膊,脸要向上靠时,被头上的帷帽拦住了。
她抬手去摘帷帽,云珩开口:“可以,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虞秋惊喜,触到帷帽边缘的手停住,静静等云珩提要求。
云珩侧身冷着一双眼对着她,道:“孤还从未尝过仙女的滋味,你给孤亲热一下,孤就答应你。”
虞秋呆住。
半晌,帷帽边缘的手颤抖着收回,她牙齿打颤道:“你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太子妃吗!”
云珩道:“梦中的事,她不会知道。”
虞秋银牙几乎咬碎。
她不会知道?好,让云珩看看她会不会知道!
她跪坐在地上,腰身挺直,恨恨道:“你来。”
云珩挑眉,搁下酒盏,手掌半蜷,骨节突出,朝着虞秋的帷帽探来。
帷帽下的虞秋隔着垂纱瞪他,等着看他惊愕心虚的表情,在云珩看清她之后,她就要……就要……
虞秋想哭,云珩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好色之徒,一点都没错!
她一腔真心,真是喂了狗!
虞秋看见探入垂纱下的手指,克制着一口咬上去的冲动,眼神恨不能化成尖刺往他手指上扎。
手指将帷帽挑开一条缝隙,停住。
云珩道:“还是不看脸了,万一长得不合心意,不就扰了兴致吗。”
言毕,手掌往下滑去。
虞秋气得直喘,来不及说话,就见那只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手从她衣襟前几寸滑落,差一点就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呼吸骤急,随后心中怒火轰然,直接烧到了头顶。
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面,那只手停在她腰身前,手掌微拢着,对着她的腰反复比划,时而握起。
虞秋被这堂而皇之的调戏烧没了理智,抬手朝着云珩那只手压去,力气小,半途中被云珩反扣住。
那只比划了她腰身半晌的手掌朝着目的地抓去,动作很慢,先是触到衣裳,然后隔着衣裳缓缓贴合过去。
虞秋被这动作弄得心中发紧,这怎么比第一次被云珩抱着还让她心颤,她哆嗦道:“我、我是……”
未说完,云珩的手掌猛地用力将她往前按去。
虞秋被掐着腰撞了过去,惊喘一声,上半身向后躲避着,慌张道:“我就是虞……”
云珩并不想现在就让她说出,他低下头,隔着垂纱堵住了虞秋的嘴。
两人亲过许多次,自愿的、被逼无奈的,怎么样的都有,这样隔着垂纱,无论如何都不能亲密无间地触碰是第一回。
酒气透过垂纱来回冲撞,这里无法攻占,云珩也不肯放弃。他把人抱到腿上,手掌动了起来。
虞秋脊梁骨一酥,失声喊起,倒是让云珩的动作更凶了。
不论是云珩抱着她的动作,还是别处的接触,她都很熟悉,同样能感受到两人的契合。
虞秋在惊惶与悸动中转动了脑子,鬼使神差的,她按住云珩的手拼命后仰,气喘吁吁道:“你、你早就认出我了!”
虞秋发誓她听见云珩笑了一声。
她恼怒地去掀帷帽,被云珩止住。
“听不懂。”云珩道,声音慵懒嘶哑,“孤只知道神仙姐姐高义,愿意在梦中与孤共赴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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